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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十八  正統臨戎錄(明)楊銘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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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統臨戎錄,原書不載撰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據明史藝文志考定為明楊銘撰。銘,原名哈銘,蒙古人。幼从其父楊只為通事。後在瓦剌侍明英宗。英宗獲釋南歸,銘從帝入京,被賜姓楊。其事蹟附見明史卷一六七袁彬傳。此錄一卷,述楊銘出使瓦剌和在漠北侍英宗之見聞,卷末附敘其官職陞遷之事。)

錦衣衛指揮使楊銘,正統十三年三月內,同父楊只,隨同金吾左衛指揮使王喜,往瓦剌公幹回還。

十四年二月內,隨父同指揮使吳良,齎送賞賜往瓦剌地面也先太師處。五月內,到于地名邊克哈札兒。 (「到于地名邊克哈札兒」,「邊克」原作「也先」,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本月內,有也先行營叫我每使臣都近前,說道:「你每為大道理來,不曾來作反。」「有我這裏差去買賣。回回把我的大明皇帝前去的使臣數內留下了。我每奏討物件,也不肯與。我每去的使臣,做買賣的鍋、鞍子等物,都不肯着買了。既兩家做了一家, (「既兩家做了一家」,原脫「一」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好好的往來,把賞賜也減了。」「因這等,我上告天, (「我上告天」,原作「上我告天」,據文意改。) 會同脫脫不花王眾頭目每,將你每使臣存留,分散各愛馬養活着。我領人馬到邊上看一看,比先大元皇帝一統天下,人民都是大元皇帝的來。我到邊上看了,大明皇帝知道我回來,打發你每回去。」眾人啼哭。當日,將我每分散,又將我每自己帶去輜重、駝馬等物,各愛馬分用了。有把郎苦連、平章那哈台分去的使臣吳俊等得脫, (「有把郎苦連平章那哈台分去的使臣吳俊等得脫」,「臣」原作「等」,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拐馬走出到邊,赴京奏報。

七月內,有也先領大眾人馬犯邊,將我每各使臣膀帶木枷,每人着四箇達子看守,夜脫綁縛。 (「夜脫綁縛」,「脫」,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作「晚」。) 有也先到邊,將大同等處人馬殺搶回來。又于八月復領人馬犯邊,至本月二十六日轉到金山哨馬處。見我每使臣,叫靠前來,說道:「你每都好了,如今天的氣候上, (「如今天的氣候上」,原脫「上」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大明皇帝來了,親自見你每的這每苦楚,也不罪你每了。皇帝若不見時,我便放你每回去,皇帝也不信。大明皇帝到來我這裏聚會了,差使臣和你每一同送皇帝回去。」眾人聽說了,與也先磕頭。有也先傳說,將我每木枷開放,往各原養活的主人家去。

次日,在金山,我父子二人與原看守達子取討馬乳一皮袋,尋看爺爺朝見。爺爺見丁,問使臣紀信:「那裏來的是誰?」紀信回奏:「是原做使臣來的老哈父子。」近前叩頭,進馬乳畢,有伯顏帖木兒那營往東行,有紀信、李虎、袁彬隨駕,我父子當回達子營,奉聖旨:「再來看我。」後,銘父子尋取米麪,又去朝見。後又將自已穿的衣服換羊一隻,又去朝見。進羊畢,奉聖旨:「着老哈你回達子營去,着哈銘在這裏,答應我。」

銘自此晝夜隨侍, (「着老哈……銘」,此段原無,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間聞聖旨備說:「本年八月內,我領人馬到于大同,復回。也先太師等追襲我到宣府,不見人住扎。有伯顏帖木兒來時擺下,着傳報馬傳說:『今遇見大明大帝駕了。』着也先作急領人馬前來對敵。有也先當時就領人馬,各自分路將官軍圍困,殺敗後在土木扎營。也先領人馬直至土木,我差大吉、馬亮前去與也先答話講和。也先差使臣同大吉前來,未到我營,我起營了。差來使臣察氊就將大吉殺了。也先來將我營亂了。我下馬,蟠膝面向南坐。有一達子來剝我衣甲,我不服他剝,達子要傷害我。 (「達子要傷害我」,「我」原作「俄」,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有達子兄到來,問說:『怎麼的?』達子回說:『我要他的衣甲,他不肯與我。』達子兄說:『這箇人不是等閑的人,動靜不象箇小人兒。』就將我拏去見也先弟賽刊王。我就問:『你是也先麼?你是伯顏帖木兒麼?你是賽刊王麼?你是大同王麼?』賽刊王驚懼,不花就上馬去見也先,說:『我的愛馬的拏將一箇人來見我,問那顏名字,問我的名字,問大同王名字,怕不是大明皇帝?我來報得那顏知道。』也先說:『這箇人在那裏,領來我看。』當時,也先就在帳房內,叫原來我每處做使臣的哈巴國師、哈者阿里平章來,看是大明皇帝也不是?我見了他,就叫他二人名字。二人驚懼,與我磕頭。回也先說:『是大明皇帝。』當時,也先聚會大小頭目,說道:『我每問天上求討大元皇帝一統天下來,今得了大明皇帝到我每手裏,你每頭目怎麼計較?』數中有一達子名喚乃公,言說:『大明皇帝是我每大元皇帝讐人,今上天可憐見,那顏上恩賜與了到手裏。』口發惡言傷害。當有伯顏帖木兒忿怒言說『那顏要這等反狗似的人在眼前開口說話!』當時,把乃公面上搥了兩拳,說道:『那顏只要萬年的好名頭。大明皇帝是雲端裏皇帝,上天不知因那些怪怒他,推下來。數萬的人馬, (「數萬的人馬」,「數」原作「無」,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着刀的,着箭的,躧死的,壓死的。皇帝身上, (「皇帝身上」,「帝」原作「的」,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怎麼箭也不曾傷他?刀也不曾殺他?怎麼人也不躧着他?他的洪福還高,還在裏。拏住他時,怎麼就問那顏的名字?怎麼問我每的大小頭目的名頭?他不曾做歹, (「他不曾做歹」,「做歹」原作「有反」,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我每也曾受他的好賞賜,好九龍蟒龍。天地怪怒上,今日到我每的手裏。上天不曾着他死,我每怎麼害他性命!那顏圖萬年的好名頭落在書冊上,差人去報他家裏知道,着差好人來取,那顏這裏差好人送去,復在寶位上坐着,卻不是萬年的好名。』眾頭目聽說了,齊說道:『那顏,特知院說的是。』也先說:『伯顏帖木兒,你就把皇帝領了去,養活他。』有伯顏帖木兒回說:『是,我養活他。』就領了我去。當有也先尋得我在前差去和番的使臣梁貴來見我,就差梁貴同達子的使臣到家奏報。又有回子撒失刺對梁貴說:『你替我皇帝前奏:『我在營裏拏了一箇識字的人,我進與皇帝伏侍。』我就着他領看。有撒失刺把袁彬領來。我問他:『你是甚麼人?』袁彬說:『我是識字的人。』後有也先起營行至宣府,着袁彬等叫城,有城上總兵、太監等官不認,放鎗要打。次日,起營往西行至大同。 (「起營往西行至大同」,原脫「至」字,據文意補。) 着袁彬叫城,有總兵等官廣寧伯等,親自出城來朝見,將大同庫內銀兩、表裏等物進來,賞賜也先等眾頭目每。往北行,我與也先同差太監喜寧等同達子使臣赴京奏報去。」 (「我與也先同差太監喜寧等同達子使臣赴京奏報去」,「奏」原作「就」,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等語。爺爺說的話,與伯顏帖木兒等言語相同。

後,朝裏差都指揮岳謙等同太監喜寧齎送賞賜與也先處。 (「同太監喜寧齎送賞賜與也先處」,「賜」原作「使」,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見爺爺奏說:「家裏如今要立郕王做皇帝。我再三言說,也先誠心要送皇帝回來,你且不要立。朝裏不肯信,只要立郕王做皇帝。」

十月初三日,有也先聚會眾頭目,殺馬筵席,復立爺爺做皇帝。慶賀了,進大白馬一匹。 初五日,領人馬起營送爺爺回京。銘父子見聖駕,馬生騎不得,進良馬一匹。 初七日,到大同。在東門外答話,城裏總兵等官不差人迎接。當日,到陽和城外館驛,有守備等官齎捧羊酒米麪進。

次日,有太監喜寧就與爺爺說:「今也先領人馬不往大路去,往紫荊關,進腹裏到北京。」有太監喜寧、忠勇伯把台,同也先弟大同王領前哨馬行至廣昌。也先傳說,不許搶殺。有部下達子私下搶殺。銘隨聖駕,不離左右,尋米麪做乾糧預備答應。

次日,在于廣昌進山行走。山探路險,步行隨駕拏馬。鼻孔流血,聖駕見銘不忍,教人替換。到于紫荊關外,夜晚山空,宿歇。夜至四更,聖駕宣叫哈銘去尋喜寧。不敢推卻,當時去尋。有也先起營了,聽得吹號,頭鋍鑼響,銘跟隨爬山到天明。也先忽回頭問:「是誰?」銘回說:「是我。」也先吃驚,說:「你在這裏來!」我說:「奉聖旨,差來尋喜寧太監。」也先說:「早里太監在後頭里,你的馬壞了?」到于關裏天亮。辰牌時,喜寧太監到,問說:「哈銘你在那裏來?」銘說:「爺爺差我來尋老爹說話。」太監回說:「罷了,你去爺爺前奏,到前頭下營處說話。」太監前去了,行至關裏館驛邊等候。聖駕到,問喜寧太監。銘將太監前言回奏。聖駕說:「哈銘,你上馬。」銘回奏:「馬乏了。」後父親到,同父步行,到于易州,聖駕扎營。差銘:「等你去尋些果子,送與伯顏帖木兒吃。」有易州百姓收放各樣果子,擡至駕前,送與伯顏帖木兒特知院。當夜三更後,有季鐸、同去達子那哈赤等趕上,齎敕來朝裏事情。當時,又宣銘去尋太監喜寧、岳謙、張官保、吳良、梁貴。銘回奏:「馬乏了,沒馬騎。有余志,敬不從。」聖駕怪怒,方纔與馬去尋。有大勢達子,身披衣甲,手拏弓箭,坐令邀喝:「甚麼人?那裏去?」應說:「是哈銘。聖旨差來尋喜寧太監去。」又問左右達子:「太師在那裏下營?」達子回說:「太師在塔底下下營。你往塔底下尋去。」銘沿途跟問至塔下,見岳謙等。岳謙問說:「你在那裏來?」銘說:「今季鐸、那哈赤後頭來趕上。聖旨差我來尋太監及眾大人去計議。」岳謙回說:「罷了,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差我每齎賞賜來取上位。今也先領大勢達子把關打破了,來到腹裏。有甚麼面目見家裏?早里,待天亮會同喜寧太監見聖駕去。」 (「待天亮會同喜寧太監見聖駕去」,原脫「寧」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往東行,到于涿州。有官吏人等進羊酒等物來見。奉聖旨:「差銘送羊酒與也先處。」次日,到于果園扎營。有管園官員將果品等物來見。奉聖旨:「差銘送果品與也先處。」當日,又同喜寧太監計議,齎敕入城。奉聖旨:「差吳良、梁貴去。」有張官保當時說:「我是家裏差送賞賜來的, (「我是家裏差送賞賜來的」,原脫「差」字,據明未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到不差去,到差他每去。」爺爺聽說,說差岳謙、張官保,盡行殺了後,又差季鐸同那哈赤。到彰義門,見官軍擒獲得緊,脫走回營了。十三日,又差指揮吳良齎敕入城。當晚,在于德勝門外北邊猪房。有達子捉到看墳內使阮曠,送至駕前。當日,奉聖旨:「差誰同內使齎敕入城去?」有多人不應。銘回奏:「我去。」奉聖旨,說道:「你年小,在這裏答應我。」銘回奏:「不要我去時,着我父親去。」有伯顏帖木兒說:「他年紀小,他的忠心為皇帝。空有這些人在這裏,沒箇開口為皇帝上捨性命去,教他老子去。」次日,差父親同內使入城。 (「差父親同內使入城」,「內使」原作「使臣」,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十五日,有也先同聖駕領人馬到于德勝門外土城廟裏。將吳良陞都指揮,阮曠陞內官,父親陞正千戶,差同鴻臚寺卿趙榮等齎送羊酒,俱見聖駕前說話。奉聖旨:「家裏怎麼大官人不出來?」也先問:「這箇都是甚麼識事?」爺爺回說:「這箇都是小官。」季鐸說:「是中書舍人。」也先亦說:「大臣宰每怎麼不出來接皇帝進去?養狗還認得主人。我把皇帝送到門口,都不來接皇帝進去。」有聖旨:「你每都回去,到家裏說,叫大臣每出來見太師,接我進去。」當時,趙榮等就回。

有也先怪惱,不待回報,就同聖駕出土城往北行。也先傳說,但是跟皇帝身邊閑雜人,都教他進城去。當日,多人陸續進城。至晚,駕在猪房宿歇。

十六日早,也先起營,傳說教皇帝起馬。有太監喜寧同忠勇伯把台等跟隨。也先前去不知那裏下營,止有袁彬同銘二人隨聖駕。當日早起營,有袁彬放聲哭說:「罷了,我家裏母年老無人侍養,怎麼好!」銘勸說:「奇不必煩惱,你我如草木沙土一般,有甚麼打緊。爺爺的金身在這裏,只管收拾備馬馱行李。」銘說:「沒人牽這馱垛馬。」奏說:「問達子討一兩箇被虜的小厮牽馱垛馬。」 (「奏說問達子討一兩箇被虜的小厮牽馱垛馬」,此段原無,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奉聖旨:「是。問達子討。」時問達子,銘要討得被虜漢人小厮兩箇牽馬就起營。 (「銘要討得被虜漢人小厮兩箇牽馬就起營」,「漢人」原作「人漢」,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往西行,着銘在左右,籠馬並行。 (「籠馬並行」「籠」字上原衍「手下」二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刪。) 過溝澗山崖,是銘下馬扶持聖駕過。到平地上馬,依舊籠馬並行。夜晚,到于小村住扎。有銘將馱垛卸下,搭了帳房,尋取馬草回還。奉聖旨:「哈銘,你去尋馬草去了。你不在時,我教袁彬去尋水來我吃,被達子名敏安說他逃走,將袁彬打了幾刀背。將銀一條十兩與了他。」

次日,收拾往西行。 (「收拾往西行」,原脫「收拾」二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奉聖旨:「你去尋太師在那裏,教喜寧太監來說話。」 (「教喜寧太監來說話」,原脫「寧」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至卯時,見人馬一字擺着往西行。是銘見來得勢重,想必是也先,夾馬緊走。有也先差伯顏帖木兒,同弟大同王、太監喜寧、忠勇伯把台等前來。銘傳說:「爺爺着我來叫太監說話。」有伯顏帖木兒等同太監親見聖駕,奏說:「太師誠心送皇帝來到你的城門前,你的家裏兄弟做了皇帝,你的臣宰悖了你的恩,不肯出來認你,接你進去做皇帝。因此,太師領人馬回了。太師說道: (「太師說道」,原脫「道」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待到陽和城裏,那里着使臣送皇帝順大路往居庸關上回去。着皇帝寬心,不要見了京城想娘娘,憂慽出病來。有些好歹,到壞了我的名頭。」等語。

到于易州,夜晚住歇。使劉婆兒取水做飯。進畢,又煑肉,帶將皮袋防備爺爺充饑。次日,過關。銘奏說:「到大同,有我的親戚在。爺爺教我去時,我進城去。」奉聖旨:「哈銘,你怎麼捨得撇了我去?」銘回奏:「爺爺不着我去時,至死粉骨碎身也不敢去。」夜晚,到關外歇了。至五更,有喜太監聲叫:「上位在那裏?」有銘與袁彬、把台聽應說:「在這裏。」有喜太監放聲大哭:「罷了,有我家人伴當,將我的馱垛行李盡行拐去了。」是銘請聖駕起,收拾前行。

二日,到陽和。有達子遇見打柴草、使車的人,都殺了,將柴草、車輛都搶了。有喜寧同把台,及也先弟大同王言:「太師說道:『到陽和往大路上, (「到陽和往大路上」,原脫「到」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要差使臣送皇帝回,往居庸關進去來。』如今把打柴草的人都殺了,車牛搶了,怎麼差人送去?」有忠勇伯說謂:「這裏不中差人送皇帝去,還到營裏差使臣,到朝裏討得使臣來接皇帝回去纔是禮。這等就差人送去也輕易了。」

因此,次日往西北,出陽和後口。夜晚,下雪。銘等將雪撥開搭帳房,歇了一夜。次日,往北行,猫兒莊裏邊歇一夜。出大邊墻。次日往威寧海子東岸行。 二日,至達子營。 夜晚,銘等搭帳房了。有原搶漢人逃走,達子拏出要殺。銘因此勸,達子舞手,將刀要砍。聖駕看見,奉聖旨:「哈銘,你進來罷。」銘回奏:「爺爺,不妨事。」再過一夜,起營往西北行,至地名小黃河東,到于伯顏帖木兒家小營內。有伯顏帖木兒的妻阿撻剌阿哈荒忙令使女搭氊帳, (「有伯顏帖木兒的妻阿撻剌阿哈荒忙令使女搭氊帳」,「阿撻剌阿哈」原作「何捷剌哈」,據本卷下文改。) 請聖駕住歇,做飯進膳。住了幾日,那營往西北行,住扎。 (「那營往西北行住扎」,原脫「北」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後,十一月十一日,遇聖節,有也先親來與爺爺上壽,進黃蟒龍、貂鼠皮襖,殺馬做筵席,計議差人討使臣。奉聖旨:「就差人送去罷,不必討使臣。」

後太監喜寧與忠勇伯把台說:「都是袁彬這厮每,年紀小想家裏,撥置皇帝。將這厮每都殺了。」銘說與袁彬,有袁彬慌了,哀奏。奉聖旨:「哈銘,你去與太監說,不干袁彬事。」是銘傳奉聖旨,說了後差使臣計安、蘇斌等赴京奏討使臣,到宣府地方盡行殺了。後起營往西行,到于地名牛頭山。後又那營到地名閘上。奉聖旨:「袁彬、哈銘到家俱陞千戶。」銘等叩頭謝恩外。有爺爺思想水吃,天道寒冷,冰凍無水,着銘尋水。直去尋得向陽煖泉,將冰打開,取水進上。

又行營到于八寶山、大清山沈塌處。太監喜寧來與爺爺計議,要和也先領人馬,請爺爺同去到甘州。教劉、馬太監,毛忠都督等接了爺爺,將一帶人馬收拾,奪了陝西。爺爺坐了,去取南京等語。後太監去後,是銘奏說:「天道寒冷,着不得馬,凍了頭臉手腳時,到那里他也不肯出來迎接。」奉聖旨:「是。」當時就差銘:「你將這話對伯顏帖木兒說,着與太師說去。便去到那裏,他也不認。」後太監說:「都是哈銘這厮每打攪,把這厮每都殺了,纔沒人打攪。」是銘見天道寒冷,與伯顏帖木兒討車一輛、駱駝一隻,但行營爺爺坐車內,將猫皮褥■〈衤覃〉坐遮蓋。後又差使臣張能等,來京去討使臣,不回。

臘月內,有伯顏帖木兒親領人馬,同大同王等眾頭目,往寧夏高橋兒一帶搶掠去了。有季鐸、喜寧帶去使臣緞疋衣服等物,被伯顏帖木兒家人達子強分用了。有喜寧來說,多人的東西被他分用了。爺爺着哈銘去與他娘子說,追究出來與他每。太監去後,是銘回奏爺爺:「不中,他各人俱用了,去虎口奪食去一般。我每如今見在困中,就與他娘子說了,討出來了時,他各人拏去了,達子每不和我每致怨。」袁彬說:「爺爺使你不動,你強似爺爺。」因怪怒,將銘打了幾下。銘啼哭了,進氊帳與爺爺磕頭。爺爺說:「我打你,你怎麼又來磕頭。」銘回奏:「我撇了父母兄弟家道,只為爺爺上來,如何不磕頭!」後伯顏帖木兒妻知覺,將家人分散緞子等物一一追出,送到聖駕前。後太監喜寧得知,都來一一討去了。爺爺謂哈銘曰:「你前番強到強得是,今果然都來拏去了。」

至正月初一日,爺爺燒表告天。燒表已畢,有也先差人來請聖駕。到于地名斷頭山營裏做年,同妻并大小頭目遞皮條慶賀。

本月內,聖駕賞銘網巾一頂,金圈一付。奉聖旨:「哈銘,這圈兒你不要使了。」叩頭謝恩。

二月內,在于地名東勝州地方,爺爺差銘往太監喜寧處,看太監做甚麼。銘到太監處,太監問銘:「那裏來?」銘回說:「爺爺教我來看老爹來。」問:「爺爺說甚麼?」銘說:「爺爺說: (「爺爺說」,原脫「說」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差去家裏人,去的人不來,沒箇信怎麼好。幾時得回去?』」太監說:「差去的人,家裏不放來。」銘說:「家裏不說有爺爺,只說老爹在這裏。如今差了人到家裏,也不信。如今只得老爹到邊上,纔得箇虛實好歹。」太監說:「我如今要去時,也先太師也不肯着我去。」銘說:「老爹為爺爺上來,爺爺教老爹去,太師不肯留你。老爹不要到朝裏,只到邊上。今見季鐸帶來送賞賜的高旺、李成在這裏,老爹帶一箇去,討下達子使臣到邊上,打發他進京去討了信息回來。老爹肯去時,我如今回去爺爺上奏,央伯顏帖木兒特知院轉與太師說。」銘當時回去,將前情一一奏說。爺爺說道:「你先去與伯顏帖木兒處說,我就來與他說話。」當時,有伯顏帖木兒同妻出氊帳迎接。到帳內,爺爺將前情對帕顏帖木兒說。 (「特知院轉與太師說……爺爺將前情對伯顏帖木兒」,此段原無,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文字稍異)補。) 有伯顏帖木兒回奏:「皇帝着太監去時,太師怎麼留他。他是皇帝的人,他是誰的狗。皇帝着他去,他怎麼敢不去。皇帝着我去時,我也只得去。」「哈銘,你今晚拿下馬,明日我同你兩箇早去太師跟前說。」當時,聖駕回。

次日,伯顏帖木兒同銘到太師處說前情。 (「伯顏帖木兒同銘到太師處說前情」,原脫「到」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當有太師叫喜太監說:「皇帝着你去送使臣到邊上去,你去不去?」太監回說:「太師要差人, (「太師要差人」,「差」原作「着」,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着我去時我去。」太師說道:「你願去時,我不留你;你不願去時,不強教你去。有些好歹時,你也不要怨我。」太監說道:「我去。」銘當時回還,奏說:「今有太師着伯顏帖木兒差人和太監去。我每這裏伏侍爺爺的,也着一箇人去。」奉聖旨:「哈銘,着那箇去?」銘回奏:「着高旺去。」銘當與高旺說:「你有年紀了,走過世路。你到邊上,看家裏事情如何?這裏凡事都是太監主張,沒他時, (「沒他時」,「時」原作「是」,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我每纔好說話。你到邊上仔細小心,自討分曉。」再三囑付他去。有伯顏帖木兒,當時就差那哈赤同太監去。有太監在爺爺氊帳內歇了一夜。

次日早,奉聖旨:「差袁彬、哈銘兩箇去送。」銘等送至東南二三十里回還。時落微雨,奉聖旨:「哈銘、袁彬你兩箇知道麼?」銘等回奏:「不知?」爺爺說:「這雨不是好雨,喜寧這去不好。這雨是洗屍的雨。」後過五七日,有達子傳說,去的太監,口子上拏了。爺爺不信,怪那說的達子。又過三兩日,是以有太監家人北京奴脫走回說:「太監到彼,在于野狐嶺住扎。有高旺到邊,與墩臺軍人答話,往來設計。 (「往來設計」,「往」字上原衍「與」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刪。) 擺酒野狐嶺,臺上放鉋,將太監并家人猛克都拏了。」北京奴脫走回了。爺爺問差去使臣那哈赤,北京奴回奏:「他的兀剌馬乏了, (「他的兀剌馬乏了」,「剌」原作「刺」,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去換馬。我每先到關上,拿了太監他纔到。因此,走回了。」爺爺說:「我說喜寧這去不好,這雨是洗屍雨,果然。」後太監無了,差銘也先處往來說話,纔得自在聽信。

又于本月內,有也先親自來帳殿看望,言說皇帝:「日頭出至日頭落處,往來的人多,吃了皇帝的鹽米茶飯許多的。臣宰聽見說,前番營裏皇帝領出來大小四十萬人,天地的怪怒上,皇帝上都不得濟,你如今只得了哈銘的濟了。你的饑飽冷熱,他不說,我每怎麼得知道。他如你的身口一般,我兩箇坐着,不得他說,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怎麼得知道。我說的,你也不知道;你說的,我也不知道。我有一箇比喻,皇帝上說,哈銘你不要怕,你說是我說的話。一日一朝皇帝,也為自家人烟。上與歹人兩箇相爭,落在歹人手裏,止則有他本國一箇人做伴。一日,天意回了,皇帝還得回他本國,坐了皇帝位兒,還管着他的人烟。那時,止得了這箇人的濟。做了皇帝時,把這箇人忘了,也不尋這箇人,也不擡舉他,十分虧了這箇人的心。一日,皇帝早朝,多官眾會間,這箇人把一隻手擡起,伸出一箇指頭來。皇帝在金臺上坐着,說道:『那箇人是甚麼人?拏了。』有這箇人回說:『彼時,只有我一箇來。』後皇帝與他官做了。皇帝你若回朝時,天可憐見你的洪福大,皇帝位子坐時,把哈銘不要忘了,好生擡舉。」皇帝回說:「官人說的是。我不忘了,吾擡舉他。」也先說:「這每便好。」也先又說:「皇帝你沒下飯,我送四十隻大羊來。」令頭目孛來進羊四十隻。後行營有被虜女人,大小怨哭,煩惱一日。銘與袁彬,及達子也先、帖木兒等,同在爺爺前奏說:「哈銘一心願忠朝廷, (「哈銘一心願忠朝廷」,「哈銘」,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作「吃金」。) 若駕有好歹時,銘等務要奉金身歸朝廷。如銘等有好歹時,亦願爺爺深埋着,不要觸污天地, (「不要觸污天地」,「污」原為「惡」,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使鴉鳥殘吃。」

又三月內,大同邊上,也先太師發去哨馬捉來的漢人,送至御前審問,說有石總兵領人馬巡邊,見在大同住扎。也先會同太小頭目計議,差賽刊王等領三千哨馬,在大同地方晝夜好生巡哨着 (「在大同地方晝夜好生巡哨着」,「着」原作「看」,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如今青草還少,馬又不得馬飽。 (「馬又不得馬飽」,「又」原作「乏」,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待馬飽時,就同皇帝多眾人馬,到大同和他答話。他若接了皇帝去,罷;他若不接皇帝,圍在大同,不要放他出去。後,石總兵領人馬回往雁門關進,也先弟知覺,領三千人馬直追殺至代州,搶掠回了。也先聽得石總兵脫了,要將弟以軍法殺斬。眾頭目再三哀告,饒了。

後四月內,行營間,銘奏說:「爺爺怎麼好?幾時得家去?」爺爺說:「如今不得回去。我若得回去,便去逍遙府也去坐去。」銘不忍,啼哭回奏:「爺爺為天下出來,不曾來打圍看景,怎麼說去逍遙府坐。皆是天意未回,爺爺寬心。」

又于本月內,在于豐州地方,有伯顏帖木兒妻着令使女何失加問銘:「你每天道煖和,夜晚燒火做甚麼?」銘回說:「我每無甚麼做,是煑肉吃,就睡了。我每五、七人在一氊帳睡,那裏有地方燒火。」有使女說:「我每夜見你氊帳上有火光,只說道你每燒火。後伯顏帖木兒妻等說道:『是皇帝洪福光現。』」後伯顏帖木兒不在,奉聖旨,着銘和他娘子說:「特知院來家, (「特知院來家」,「特」原作「等」,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着方便說送我每回去罷!」有伯顏帖木兒妻阿撻刺阿哈言說: (「有伯顏帖木兒妻阿撻剌阿哈言說」,「有」原作「着」,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皇帝上去奏:『我是箇女人,我的言語到得那裏?我的官人洗手時,遞着揩手的手帕時,好歹也說得一句話。』」

後伯顏帖木兒放鷹,得了一箇野雞。回來將酒一瓶,來爺爺氊帳裏進,叫銘皇帝上奏:「我今日放鷹得了一箇野雞。我若得兩箇時,進一箇來。我得了一箇,我自家特來皇帝上進酒散悶。」進酒間,又叫銘說道:「我有一箇比喻,你皇帝上奏。大海裏水潮時,一箇大魚隨潮水落在淺水灘裏。大海裏的魚怎麼在淺水裏住得?這箇魚急了, (「這箇魚急了」,原脫「魚」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還要歸大海裏去。潮水時候不到,怎麼到得淺水根前;潮水時候到時,接着淺水,這箇魚還歸大海裏去了。皇帝你寬心,你不要心急。你的時候到了時,留不住,自然回去了,好歹見娘娘。你心焦憂出病來,有些好歹,沒人替你皇帝寬心。」

五月內,差銘伴送李成齎敕到大同。銘復同,隨侍在于金山。差銘又來大同討信。回還復奏。次日早,奉聖旨:「哈銘,你知道?」銘回奏「不知道?」「你昨夜一隻手壓在我胸前,我不曾推下你的去。直待你醒了,翻身擡下去。是你為我辛苦困了。知道漢時光武皇帝與嚴子陵同宿,嚴子陵腳壓在光武皇帝身上,也只等他自翻身擡下去。你到比他一般。」銘回奏:「該萬死!」奉聖旨:「到家與你都指揮做,欽此。」叩頭謝恩外。

有伯顏帖木兒同也先在下水海子一帶住扎,被墩上瞭高官軍偷馬打攪,要將墩臺圍困砲倒, (「要將墩臺圍困砲倒」,「砲」原作「跑」,據明紀錄彙編本改。又下文徑改,不再出校。) 將人殺害。是銘再三也先處哀告:「如今要差人往來和好。今將墩臺砲倒時,大明皇帝一發不信有講和之意。只可奏皇帝寫敕書,叫墩臺上人下來。齎敕往各邊城裏去,曉諭是好。」也先聽允,就差伯顏帖木兒、剌來恭政等,同銘齎爺爺敕書,到于各墩曉諭了。後忽遇驟雨一陣,霹靂一聲,伯顏帖木兒懼怕。次日,就領人馬回本營了。

六月內,也先哨馬于分嶺墩捉獲夜不收李貴,到于金山也先處。隨差使臣送至御前,審問情由。仍差銘伴送李貴到于大同,放進入城,銘與總兵等官答話。又到山陰轉帶夜不收王智,同見聖駕。當日,又見也先。有王智親說:「如今朝裏說沒有皇帝,說有也不信。若信有皇帝時, (「若信有皇帝時」,原脫「信」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送皇帝到大同,總兵等官見了纔信。」次日,也先差伯顏帖木兒等,自領人馬同聖駕到大同。見得大同,說計請駕。眾達子知計,將銘怪怒要殺。伯顏帖木兒言說:「皇帝把你當眼目、心腹一般。你往來兩日,與城裏人說話,你和他一心害我每。若養狗時,也認得主人。」銘回說:「我並不知道。」當有也先弟賽刊王說:「我的人在先時趕他城裏的人往東邊小門裏進去,城樓上放下閘板,把我的人拏了。我和你說,你也不信。」有孛來勸說:「是哈銘不知道,你也不要怪他。」有伯顏帖木兒言說:「我每若進去中了他的計,只爭一分,不曾落在狗口裏死了。」銘方存命。眾達子知計,復回。

銘奏:「要差使臣往北京去。」奉欽依:「着誰去?」銘回奏:「銘自去。」奉聖旨:「是。你去。欽此。」銘又奏:「央伯顏帖木兒太師上說, (「央伯顏帖木兒太師上說」,「央」原作「與」,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討使臣。」奉聖旨:「是。」當時就與伯顏帖木兒說前情,依從。

行至關山東北地名失把兒禿。次日早,同伯顏帖木兒到也先處。有也先太師在于地名九十九箇海子放鷹。銘見也先言說:「上皇帝差我來那顏上說:『差使臣往大明皇帝上去,取討使臣來見那顏,接我回去。』那顏的鈞旨知道。」太師言說:「我與眾頭目每計較。」就叫伯顏帖木兒:「如今這事怎麼說?」伯顏帖木兒回說:「那顏和眾頭目每計較差使臣。我每皇帝上說:『銘去大同迎接使臣。』聽見那顏的忠心這每呵,使臣來的也喜歡。」也先又問:「你見了皇帝不曾?」銘回說:「不曾見皇帝。」也先說:「皇帝為你去了憂出病來,快着人伴送哈銘去見,皇帝喜歡着。」當時,着人送銘見駕。奉聖旨:「那箇來了?」銘回奏:「楊善、王息來了。脫脫不花王處有趙榮、湯胤勣去了。」爺爺說:「楊善、王息是舊人。」十分歡喜,及問家裏詳細。銘又歇一夜,將總兵官郭登所說言語奏知。奉聖旨:「是。」銘當又將母親所製進白絹汗衫一件、白絹底衣一件,進爺爺穿用了。

次日,伯顏帖木兒差那哈赤同銘又回到大同,同迎接使臣楊善等,俱見也先。也先見了楊善等,十分歡喜,以禮相待。初五日聚會,約在初八日送駕。銘又奉聖旨,着與也先說:「送我回時,往宣府路上去近便。若差人去報喜時,着來宣府迎接。」有也先說道:「你回去皇帝上奏,我誠心只要送皇帝回去,隨皇帝往那裏去,我這裏差大使臣送去。」銘回奏畢,果于初八日,也先送爺爺上馬。會大小頭目,殺馬牛做筵席,請聖駕動樂吹唱,同妻及眾頭目每行禮進酒,進鞍馬、貂皮襖、弓箭送行。行一里之上,有也先弟賽刊王亦領眾頭目打野盤進酒行禮,又與爺爺送行。有伯顏帖木兒自備全副鞍馬、弓箭、撒袋、貂鼠皮襖與爺爺送行。聖駕上馬。

初九日晚,行至野狐嶺西北,差銘同達子一名往宣府報喜。夜至三更,到萬全城邊聲叫:「爺爺分付說:『社稷為重,虜情多有譎詐,總兵等官不必遠接,只差官軍齎捧羊酒出關迎接,管待送來的達子頭目每。』」總兵等官聽說,口稱明主萬歲,至西北叩頭。銘當時回至野狐嶺歇了。

次日早,出野狐嶺往西北,恭遇聖駕。銘回奏前情,爺爺十分歡喜。當有總兵等官差官齎捧羊酒出境迎接。有伯顏帖木兒等送至野狐嶺帳房內,進酒畢,伯顏帖木兒將多人趕出遠站,着銘皇帝上奏說道:「彼時你領人馬出來時,為你的天下。由你的邊城出來, (「由你的邊城出來」,「由」原作「有」,據文意徑改。) 天地怪怒上,落在我每太師的手裏。我每太師與眾頭目計議:『天沒曾着大明皇帝死,我每怎麼害他死?』我每太師順天意,好生敬重,着我每伏侍了皇帝一年。今日天可憐見,皇帝回去,今日你兄弟在家做了皇帝,皇帝位子是你的。你到家不要怕大小臣宰每,說我為天下為邊城領人馬出去來,天地怪怒上我每,落在人的手裏。天可憐見,我今日回來了,緣皇帝的位子是我的。你還要你的皇帝位子坐。 (「你還要你的皇帝位子坐」,原脫前一個「你」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今我伏侍你一年,太師今日着我送皇帝來,我這等心裏的話奏在皇帝心裏知道。我每這裏怎保得長勝,長太平。比先漢王、霸王兩箇爭皇帝天下,霸王與漢王殺七十二遭。後天可憐見,漢王一遭殺了霸王,就得天下做了皇帝。你若回家去坐了皇帝位時,就是我的主人一般。我這裏有些好歹,我便來投你。」話畢,爺爺出帳房宣銘:「跟我來。」銘回說:「馬不在。」奉聖旨:「就騎我的從馬來。」跟至東北,令銘拏馬,劉婆兒跟來。後令劉婆兒拏馬,候聖旨。又宣銘,聖面向西南,銘跪在地。奉聖旨:「哈銘,這大事都是你成了,功勞是你的。到家教你做大官人,欽此!」叩頭謝恩外。聖駕行,有送來眾達子進馬,楊善口叫:「上位行了罷。」奉聖旨說:「他都在地上跪着進馬,怎麼行得?」

後行至野狐嶺口邊,有伯顏帖木兒、俺克大平章同楊善、忠勇伯帖在東南邊。銘奏說:「爺爺,今有伯顏帖木兒伏侍爺爺一年,送到這裏了。爺爺把馬帶回來,說一聲。」奉聖旨:「是。着哈銘與他說,多定害生受,你我進口去。」有伯顏帖木兒聞聖旨,放聲大哭。我說道:「我的皇帝今日進去了,再幾時得見?」後進關,伯顏帖木兒回了。

爺爺行數里,聽得後馬响,官軍驚疑。奉聖旨:「着哈銘看甚麼人?」銘回奏:「鎖那俺帶領達子數十人,緊走馬前來。」有鎖那俺奏說「皇帝的洪福,特知院回來放開圍場,得了箇野牲,就差我這幾箇人來皇帝上進。」就將鎖那俺等帶隨聖駕。至晚,到于萬全右衞教塲官廳內安歇。 次日,到于宣府住歇。一日擺宴,有少監郭敏進膳。將膳桌上的吃食等物,奉聖旨:「着哈銘分與鎖那俺等,拏去與伯顏帖木兒特知院、俺克平章。」有總兵官朱謙、萬全都司都指揮董斌在于御前答應,管理賞賜。給賞外夷畢,奉聖旨:「哈銘,選達子的數內好的頭樣五匹馬編成天字號, (「選達子的數內好的頭樣五匹馬編成天字號」,明紀錄彙編本、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作「五九馬」。下文「四匹馬」、「三匹馬」,亦作「四九馬」、「三九馬」。) 進與娘娘;選四匹馬編成地字號,與景泰皇帝;選三匹與東宮。」選畢,奉聖旨:「哈銘,你來,我有一件事和你計較。今張四征南回來在家,我賞匹馬與他中不中?」銘回奏:「爺爺,好,一發賞與他一對。」奉聖旨:「誰帶去與他?」銘回奏:「今有原跟他的頭目米六,見做使臣來這裏,就着他帶去,到家與他。」奉聖旨:「是。就選青白馬二匹與米六帶去。」

在宣府住一日。早,銘請聖駕起。奉聖旨:「哈銘,去請使臣達子刺來等起馬。」行至雞鳴山,遇見家裏差來太監夏時在彼搭帳殿,預備接聖駕。請聖駕下馬,進膳畢,起馬,又見內臣迎接。遇見聖駕,放聲啼哭。奉聖旨:「哈銘,先去前頭懷來看怎麼迎接?」說到懷來西關,見搭帳殿、膳房,尚膳監、光祿寺,參將楊信率領人馬迎接。銘當時回奏。至晚,聖駕到懷來歇一夜。次日早,起馬到居庸關。巡關御史王拱等迎接到舘驛。 (「巡關御史王拱等迎接到館驛」,「巡」原作「把」,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進膳畢,當時起馬。

八月十五日,行至唐家嶺。學士商輅等馬一匹進晚膳。奉聖旨:「哈銘來,叫內官內使打點家去的東西。將我的鋪蓋、靴子與哈銘拏去家裏,與子孫作古。」銘領畢,叩頭謝恩外。

次日早,奉聖旨,着哈銘:「你去趕上馬,分付在東華門外光祿寺一帶擺着。」當時回至清河候駕,進早膳。回奏畢,起馬到于德勝門土城教塲門外,總兵官石亨、張四、楊洪,少保于謙朝見叩頭。 (「總兵官石亨張四楊洪少保于謙朝見叩頭」,「于」原作「俞」,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入東教塲門,奉聖旨:「宣張四馬上說話。」聖駕到安定門,在甕城廟裏換袍服。宣銘:「你去家裏好生擺着馬。」銘回奏:「去不得,家裏十分緊。」奉聖旨:「既去不得,罷。你去上馬,我升轎,隨至東安門外。」爺爺進東安門,銘奏說:「去鴻臚寺。」報名而退。次日朝見。

本月二十六日,太監興安傳奉聖旨:「哈銘升一級,校尉袁彬陞試百戶,欽此!」陞銘實授所鎮撫。

天順元年正月十七日,爺爺復登寶位。陞銘錦衣衞指揮僉事。 天順五年七月初二日,擒殺反賊曹欽等,有功。八月十二日,陞錦衣衞指揮同知。 成化二年正月,征剿荊襄反賊劉千斤等,當先斬首,有功。成化三年九月十三日,陞指揮使。遇蒙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日詔書恩典,實授指揮使。本年十二月內,具本陳情,蒙兵部覆奏,本月二十六日,節該奉聖旨:「楊銘既有虜廷隨侍功勞,職事不動,欽此!」

弘治四年三月內,具本陳情,奏討加陞,并世襲。于本月二十三日,奉聖旨:「該部看了來說。」續蒙兵部覆奏,奉聖旨:「楊銘既父子出使,并隨侍皇祖,及節次殺賊有功,比與其他傳陞、乞陞的不同,准世襲指揮使,欽此!」

附录:

正統臨戎錄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記明英宗北狩始末考明史藝文志有楊銘正統臨戎錄一卷此書末專敘銘官職陞遷之事當卽銘所述也銘本名哈銘蒙古人幼從其父爲通事至英宗北狩銘與袁彬俱隨侍及從帝還賜姓楊數奉使外蕃爲通事孝宗立汰傳奉官銘以塞外侍衛功獨如故以壽卒於官事迹附見明史袁彬傳此書所記與北征事蹟畧同而詳悉過之惟首尾俱作通俗語蓋銘未必知書當時口述令人書之於冊爾(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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