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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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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詹森和他的两个伙伴又继续往前走,他们都忙于各自思考。他们此番并非寻常的晨间漫步,因为让一个孩子与新妈妈第一次见面的计划并非简单之事——是的,不仅如此。前一晚,朱莉表达了她想照顾孩子的热切希望;与安杰莉卡一起住的计划又被放弃了,因为这个好心人不能离开与她同住的人。于是朱莉那里就有足够的房间;尽管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考虑到孩子的出现在这情感磨合的年月里,会为她和她的爱人带来不少乐趣,她就更能下定决心了。既然詹森对于一切让他们之间的关联更紧密的事情都感到满意,于是他们决定第二天就将计划付诸行动。

可是,尽管詹森急切地想要实施这个想法,可当行动之日临近时,他却变得越来越忧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轻易将孩子从他业已习惯的关联带到另一种全新的关系中。朱莉也紧张不已;她昨夜看来还容易而确定之事,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却让她感到是一次冒险的行动,离目标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厉害。要是孩子不喜欢她怎么办?要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不能将他放在心上怎么办?——或者,要是她学不会正确照顾孩子的方法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她就沉默了,还不自觉地越走越慢。詹森也放慢了脚步,于是我们的好安杰莉卡,欢快地走在前面,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等这两个掉队的人。

可她并没有不耐烦。相反,好像她挚爱朋友的快乐之中,她能分享的那部分成为了他们这个秘密小组的守护神,而她主人赋予的女护卫的权威,让她欢快不已,以至于每当另外两个人滥用他们的特权嫌烦的时候,她都在完全自顾自地说着稀奇古怪的话——那是属于所有恋人的特权。

“孩子们,”她站在原地喊道,用手帕扇着涨红的脸,“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玩‘演大象’的游戏给一对情侣看。我发誓我再也不在那座新教堂塔山玩儿这个了,除非我有装备。循规蹈矩就不好玩儿了,除非能连续创造出十四行诗,就好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个在台上的表演也很荒谬。但伴着撒哈拉沙漠里一样的太阳光,迈着蜗牛般慵懒的步伐,你感受不到外面的热,因为里边的火焰不是我这样上了点儿年纪的女孩儿能承受的。然后我们会进入下一个出租车,闭上双眼沉思为什么是爱这种东西让大多数的人忧伤。”

詹森的家在市区和郊区之间的旧胡同里。任何走过潺潺小溪,伊萨尔支流,看过他们花园里低矮的白菜、院子、群山的人都以为他是从遥远的城里搬来,然后定居在中世纪宁静的乡村小镇里。他的邻居会在同一口水井冲洗他的亚麻布和沙拉,坐在他家门前,看过这些场景的人都会羡慕他的职业。我们朋友的家有点儿靠后,在死胡同里,所以不能直接开车到家门口。他是老实勤奋的人,曾经在省工业学校任过教,现在是铁路工程师。因为工作的原因今年有好几月都在外出差,所以他邀请岳母到家和妻子做伴。他的妻子很活泼,也很务实,来自巴拉丁,妻子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符合这地方。岳母是个出色的老人,虽然听不见,但和孩子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孩子们也十分喜欢和祖母一块儿,因为她总是知道孩子们的心思。

她依旧坐在老地方,坐在窗户的壁龛深处。她最小的孙子还不到两岁,坐在膝盖上,5岁的养子在她脚旁边拉屎。门开了,她的女儿、雕刻家,还有那两位女士走了进来。老太太挺喜欢詹森的,在她心里,他的孩子就如同自己的子孙。所以当两位陌生的小姐出现时,老太太觉察出了些许端倪。雕刻家介绍说那位漂亮女士是他的亲戚,想了解下法国,所以到这儿。那位女士抱起小女孩儿轻吻,小孩儿睁大眼望着她。她从口袋中掏出各类的甜肉和玩具,想和小孩儿套近乎。詹森在她旁边坐下,一语不发,表情很奇怪。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孩子没那么漂亮,或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幸好这位父亲的眼睛还是闪烁的,加之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和黑色眼睑使得这对眼睛更睿智了。此外,那么多的好东西还是会换来一句“阿姨”的,也许这是期待了多年的。屋里所有人围坐在桌子旁的沙发上,显然脸上都有不安。詹森和朱莉都没有想过怎样组织语言解释他俩的关系,因为他们的关系并不寻常。要跟这些头脑简单的女人解释清楚和一个已婚男人订婚是怎样,还有他的“新娘”对他孩子的权利太不容易了。

可能他们两个都思考过。“大象”作为一种普通事物在严肃和愉悦的场合都能起作用。当她进入这个和谐的小房间时,安杰莉卡暂时失掉了她的幽默感。但她足够聪明,知道赞美这些孩子,还特别关注了那位两岁的小孩儿。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迷人的小坏蛋,有着真正的鲁宾斯色彩。

半个小时过去了,所有第一次拜访能谈的话题都聊过了,但主题人们始终没触及。最后,那个家庭主妇和老太太在窗角互使眼色。最后还是老太太的朋友帮的忙,她叫詹森到隔壁房间一下,跟他说的事儿可能女士们不感兴趣。老太太领他到了自己过世丈夫的书房,关上了门,还锁上。这时单独相处,她就说正事了。

“亲爱的朋友,”她说,用的是很快的巴拉丁方言,还有很多漂亮的转音从这个美丽的巴拉丁女人的嘴里流出,“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漂亮女人是你的情人之类的,才不是你的表妹什么的呢。如果你喜欢漂亮的小姐我当然不能说什么,那是你作为艺术家的特权。你也不是有钱的花花公子,我要是个男子,我也会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但这件事有问题,你不用给我讲事情的另外一种结果。她没问是不是小法国人喜欢跟她一起到她家看看她屋里所有漂亮的东西吗?我彻底明白了。可能她不喜欢小孩儿经常提起她父亲的前任。”

“你说得一点儿没错,”詹森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慰她说道,“你实在太聪明了,都能从经验丰富的外交家手里把秘密计划拿到。那么谁会比你更有权利知道我孩子的一切,曾经你像个母亲一样照顾她。现在听我说,故事可能有点儿离奇,但你要是知道我的那些做法。”

接着,他开始给那个妇人讲最后几周发生的故事,而她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讲到最后时,詹森说他不想劝阻朱莉带走孩子,因为这个时候,朱莉正在从关心除她自己外与他最亲的人开始,再次证明希望他幸福的真心。

他已经完全融入故事里了,以至于到最后,这个想法于他就变得再自然而正确不过了。因此,当她听到这个小女人一反常态地带着疑惑的表情缓慢而冷静地对她说这些话时,他感到惊讶不已:

“你不要生我的气,亲爱的朋友,可要是你生气的话,以你如今的地位和年龄来说,就是犯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听着!让我告诉你,尽管听起来不太礼貌,可那是我的想法,当然也是我母亲的想法;而若是你不忍转告,我会带着爱与尊重亲自对那位漂亮的小姐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将孩子交给一个爱着他父亲的单身女子?对于一个漂亮的小姐来说,她不知道该怎样给这样一棵小植物浇水,或是当它开始长弯时,好好培养它,又或者知道它需要多少空气和阳光?”

“我们当然会请一个有经验的保姆。”他斗胆温和地建议道。

那个小妇人反应过激,她脸涨得通红,满是遗憾和责备地扫视他一眼。

她说:“保姆!你觉得这样我会满意吗?不是的;尽管你是孩子唯一的父亲,而我只是养母,可我还是要冒昧地告诉你,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她只是这样说而已,因为爱情已经蒙蔽了你的眼。哦,我的朋友,你觉得呢,因为我没有权利说‘我不同意——我不会放弃那个视如己出的孩子’,因此当她遇到如同你喂她喝白兰地那样的危险时,我不会拳打脚踢地反抗?是的,你可以随意盯着我看,我就是要这样说!孩子只能在纯洁的关系中成长——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若孩子问你这个漂亮的女人是否是她父亲的妻子,因为他每次出门或者回家时都会亲吻和爱抚她,就像她养父对他的妻子一样,也许还比他更温柔,这时,你怎么回答?你以为那个亲爱的小家伙脑袋上没长眼睛、不会有想法吗?不管你表现得多么合理,整个事中总有一些不合理的因素存在。你的那位小姐心中有着其他事,她不知道孩子需要什么,也不会像奶奶对我们其他孩子一样,一天到晚陪她站着,陪她玩耍和学习。再想想吧,打消你这个想法。你还记得吗,你总说要报答我如此照顾和关爱你的孩子,而我会笑你说些没用的话?可今天,我一点都没笑——今天我认真对你说,如果你真觉得欠我什么,那你就说你不会带走孩子、会让她在这里快乐生活,以此回报我。”

她向他伸出双手,他热情相握,尽管他仍眼神躲闪。

“我最好的朋友,”他说,“你为孩子考虑得如此周到——”

“也为她的父亲!”她急忙接下去,“甚至是为了她父亲的漂亮女友——我不必去拜访她,从而印证你夸她的那些话。可是,正因如此,而我们也说到这里了,你快下定决心吧,亲爱的詹森,不惜任何代价尽快离婚。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没怎么见过世面,可我也知道,不管想法怎样,可也不能失了原则;尽管你们艺术家有时候会越界,但你也不是放荡之人。我也知道为什么你此前不想改变。可现在——相信我,你欠三个人一个纯洁的环境。若到现在你还不以为然,说那不可能,相信我——”

门突然开了,小弗朗西斯跑进来,她手里拿着咬过一口的糖果,还硬要她的养母也咬一口。詹森把这个亲爱的小家伙揽入怀中,紧紧贴她在胸前,亲吻她明亮的眼睛。然后,让她回到养母那里去,并哽噎着说:

“好吧,她又回到你身边了!你会因善良而得到上帝的眷顾。我们改天再谈。”

他又走进那间屋子,他的两位朋友在里面等着他,她们的谈话非常无聊,都是为了能让那位失聪的老妇人明白她们的意思。朱莉从詹森的眼神里看出,此次造访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可是,要放弃她的计划,不能立刻带走孩子,这是多么难受,她不去想一切反对,还抱着希望以为弗朗西斯很快就会来找她。

他们上了马车后,詹森才告诉她小妇人反对的理由。朱莉默默地听着,神色黯然,脸颊绯红。而安杰莉卡,相反,也试着以她滑稽的方式反对这个计划,作为这对恋人的守护神,她之前也同意了这个疯狂而不切实际的计划。然而,她逐渐对那个善变的小妇人改责备为称赞,认为她作为一名肖像画家,能充分判断人类的天性,能立刻分辨出人的特性。最后,她迫切地承认,要是那个亲爱的孩子不能和朱莉住在一起,那这里无疑是她最好的生活之地。

朱莉一直沉默着。她的内心变得沉重;她生平第一次预感,她的幸福之路并非一路阳光,暴风雨还在低处的海平线上,而第一阵风已经在天空中翻腾,打在她和她爱人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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