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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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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苍白而安详的女人为他们打开门,她既没有看施内茨,也没有看他的朋友,而是匆匆退回厨房边上的小屋,他的主人向她礼貌地点头,并问她是否有人来访,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菲利克斯非常惊讶,比上一次还惊讶,因为他看到她眼里那悲伤而胆怯的神情,她的眼神透露着高贵的气质,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而她的身形甚至比她年轻时还要俊美。

“请见谅。”他们走进他房间时,施内茨说,然后递给他一支雪茄——他自己则用陶瓷烟管抽一种阿尔及利亚烟草——“我没有把你介绍给瑟赛蒂兹夫人。说了你也不会了解,因为不幸的是,那个灵魂的心灵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她在既定的幻觉中工作,她是我生命中巨大的不幸,因为我是为了她才放弃服役;从那时我费尽心思阻止她在绝望时刻放弃生命开始。是的,我亲爱的朋友,关于这深远的意义,也有些许例证,那就是我们社会条件下的智慧和道德。这位优雅的女人,至今已和我一起生活十年了,她出生于一个乡村教师家庭。我在一次拜访一位庄园主时与她相识;她的老父亲靠养老金度日,她母亲死了,她是家里的长女,因而担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她教育弟弟妹妹,还抽时间做些自己的事,来丰富她的教养。当然,她是一名新教徒。嗯,我开始万分敬重她;于是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了,直到我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她。我不能挣脱那个枷锁,而一名中尉若想结婚,就必须挣脱它,可是当时在我看来,这个事实并非是不可逾越的困难。我的爱人与我想法一致,我们只需等到她的第二个妹妹长大,能够接替她照料家庭。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住在城里。我有一位老姑母,她希望我做她的继承人,正如她所说,她早就收拾好行李去另外一个世界旅行了,那样一来,我就能轻易地得到所需的资金;而因我家人之故,我的婚姻竟是非门当户对的这个事实让我心情格外舒畅,我早已和他们断绝一切关系。

“可是我姑母的离世推迟了一年又一年;我们下定决心不能等到青春消逝,于是,尽管没有经过基督教的批准,我们仍在基督信仰中度过了四五年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我们唯一的麻烦就是失去了四个孩子。最终,我的姑母与世长辞;而今,我们又想要孩子了,于是我们准备让我们的结合得到正式准许,尽管我们已经密不可分。可是你看看我的好伙伴表达出来的是怎样的极端伤感啊!——整个军团的人都知道我们彼此间的关系正当无比。要是我娶一名还没得到婚姻正式认可就有过孩子的‘人’,军团的荣誉将会遭到损害。要是我们继续之前的关系,不去征求认可,他们则一点儿都不会生气。这种荣誉至上的逻辑,对我愚笨的头脑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而我的妻子也无法理解。可当这一切都紧紧压在我肩上时,我选择了退役而不是屈服,这让我可怜的妻子彻底崩溃;我们悲伤地举行了仪式;那个即将临世的孩子,刚生下来几个月就夭折了;从此以后,那个可怜的家伙总会痛苦地幻想是她毁了我的人生,因而饱受着良心的折磨。我曾无数次试着让她明白,我感到没有什么能比从枯燥的军队服役中解放出来、致力于我的钻研更好了。我在服役历史上也曾会两下子,解决过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处理过有争议的事件,也曾在军队的期刊上留下只言片语;因此,当悲惨的66事件发生时,我们拼命维护军队的荣誉,我们绝口不提被奥地利愚弄的事,感谢上苍让我不至于被迫继续行军,可却进行了一场交易,它足以使一个人与他的信仰背道而驰。从那时起,我们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正如你所见,我利用空闲时间,充分运用自身的能力,诠释着我平凡的存在。”

他的眼神在这间小屋里游离,当然,这间小屋看起来不算明快,即便是在这样的夏日,都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寒意。有可能这种印象部分是墙上奇怪的装饰所导致,那几件朴实的家具并不足以舒缓这种沉重的印象,那是一张黑色的皮沙发和一个雕花的虫蛀衣柜。只要一有空缺的地方,甚至是炉子后和孤独窗户的壁龛里,由黑纸剪成的奇形怪状的贴纸——而不是框好的画作或者版画——贴满了一度被刷白的石膏。它们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影像收集,这些都是从生命最具特色的驿站中找到的,它们中的大多数以极其怪诞的姿势被展出,这些姿势非常契合它们各自的身份——学者、学生、艺术家、女人、基督教徒,还有士兵——所有这些人都好像弱点和罪行被抓个正着,它们被固定在墙上,突兀地呈现出来,显示出朦胧的轮廓。而艺术家看到那大气而灵韵十足的笔触,也难免心中喜悦;是这些过多的群体涵盖了整个墙壁,并且已经开始向烟迹斑斑的天花板大肆蔓延,倘若它们向前看,这预计会在一个安静的大脑中激发狂热的梦想。

“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把你拖到这儿来吧,”施内茨说着脱下他的骑装,将瘦削的手臂背在身后,“自我与艺术家打交道以来,我已经学会以如假包换的虚荣,能无情地将无害之人引进我的书房,尽管我所追求的黑色艺术中,很少有值得让人爬上四道楼梯来观察的。生命是从错误的那边开始观看——遁世者的幻想——一本瑟赛蒂兹的画册,或是龙葵——那么,难道我认为这个影子的世界比一般艺术展览还不合你的胃口,错了吗?

“但是,当你更仔细地考虑这个问题,你会发现它也有好的一面。所有现代艺术中绝对缺乏的是什么呢,而且它的缺乏就是其他所有缺陷的来源?很简单:它不再尊重轮廓!在风景画和风俗画中,在历史和肖像画作中,是的,甚至是在雕塑中,你到处都能发现很多奇妙的小窍门;精美的色度、色调和笔致;魔鬼般的谨慎、紧张,还有,在整体上都是一幅引人入胜的画作,可整体之中又不再是一个单一的杰出形象。没有强烈的装饰,没有坚固的结构,正是那些阴影表现着某些东西。给我一把大剪刀和一张黑色的纸,我就能为你剪裁出上至19世纪的整个艺术史;西斯廷圣母像和克劳德·洛林以及特尼尔斯和雷斯达尔;菲迪亚斯和米开朗琪罗以及贝尔尼尼;他们每个人都要大显身手,包括洛可可时期,毕竟在那个时期,沉淀了一些比我们鼓吹的现在更健全的东西。从后者吹毛求疵的、过分细致的花样颜色看来,遗留下来的是什么呢?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形式缺乏,一种小小的辉煌,或者一种有抱负的‘理想主义’,以及那赤裸裸的画布。在我看来,同样的事,恰好能理直气壮地应用到我们的文学中,并以此引申到所有我们自诩的文明表现中。但是,相反,我一开始就将我的注意力投入到重要部分中,投入到主要形式上和实实在在决定性的要旨中。不幸的是,这些只有在我们的弱点和罪行中汹涌地出现,我已经成为一名轮廓剪裁者——那只是一门艺术,它不仅无法赢得面包,而且还会夺走你嘴里衔着的面包。当然,人类将永远不会原谅将黑暗面展示出来,并且指出它的累赘成分和丑恶之面及缺陷的那一个;因为人人都认为太阳会照亮他们的每一个方面。”

对于菲利克斯来说,这要算幸运——他还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因为施内茨属于那一类,一旦他们开始谈论生活这个重大主题、谈论他们的使命或者某一个想法,当听话人让他们自行发挥时,他们也不会恼羞成怒,而是以变幻无穷的方式自顾尽兴的人。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菲利克斯打断了施内茨,他说要是他去得太迟,他的老师会责备他,他发觉自己竟没说上几句话;然而中尉在他要走时说很高兴在他身上找到志趣相投的感觉,还希望他不要嫌四楼太高,希望他以后能来这儿与他共饮一杯啤酒或是抽一支上好的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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