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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言平天下在治其国,治国在齐其家,齐家在修其身,修身在正其心,而正心不言在诚其意,诚意不言在致其知,可见致知、诚意、正心,各有工夫,不可不察也。

《中庸》“中”字,《大学》“止”字,本文自有明解,不消训释。“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是分明解出“中”字来。“于止,知其所止”、“止仁”、“止敬”、“止慈”、“止孝”、“止信”,是分明解出“止”字来。

天下之学,惟有圣人之学好学:不费些子气力,有无边快乐。若费些子气力,便不是圣人之学,便不乐。

“不亦悦乎”,“说”是心之本体。

“志于道”,立志于圣人之道也。“据于德”,据仁义礼智信,五者,心之德也。“依于仁”,仁者善之长,义礼智信皆仁也,此学之主脑也。“游于艺”,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也。

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故立吾身以为天下国家之本,则位育有不袭时位者。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不论有位无位,孔子学不厌而教不倦,便是位育之功。

学是愚夫愚妇能知能行者。圣人之道,不过欲人皆知皆行,即是位天地育万物把柄。不知此,纵说得真,却不过一节之善。愚夫愚妇与知能行便是道,与鸢飞鱼跃同一活泼泼地,则知性矣。

戒慎恐惧莫离却不睹不闻,不然便入于有所戒慎、有所恐惧矣。故曰:人性上不可添一物。

论道理若只得一边,虽不可不谓之道,然非全体也。譬之一树,有见根未见枝叶者,有见枝叶未见花实者,有见枝叶花实却未见根者,须是见得一株全树始得。

不执意见,方可入道。

学讲而后明,明则诚矣。若不诚,只是不明。

孔子虽天生圣人,亦必学诗、学礼、学易,逐段研磨,乃得明彻之至。

知得身是天下国家之本,则以天地万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万物。

“若能握其要,何必窥陈编”,白沙之意有在,学者须善观之。《六经》正好印证吾心,孔子之时中,全在韦编三绝。

人之天分有不同,论学则不必论天分。

体用不一,只是功夫生。

天行健,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知行合一。

学者有求为圣人之志,始可与言学。先师常云:“学者立得定,便是尧舜文王孔子根基。”

学者初得头脑,不可便讨闻见支撑,正须养微致盛,则天德生道在此矣。六经四书,所以印证者也。若功夫得力,然后看书,所谓温故而知新也。不然,放下书本,便没功夫做。

尘凡事常见俯视无足入虑者,方为超脱。今人只为自幼便将功利诱坏心术,所以夹带病根,终身无出头处,日用间毫厘不察,便入于功利而不自知,盖功利陷溺人心久矣。须见得自家一个真乐,直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然后能宰万物而主经纶。所谓乐则天,天则神。学者不见真乐,则安能超脱而闻圣人之道?仁者安处于仁,而不为物所动,智者顺利乎仁,而不为物所陷。仁且智,君子所以随约乐而善道矣。

斋明盛服,非礼不动,一时具在,便是立志用功。

诚意、忠恕、强恕、致曲,皆是立本功夫。

容得天下人,然后能教得天下人。《易》曰:“包蒙吉。”

善者与之,则善益长;恶者容之,则恶自化。

一友论及朋友之失,先生曰:“尔过矣,何不取法君子?见不贤而自省之不暇,那有许多功夫去较量人过失!”

若说己无过,斯过矣;若说人有过,斯亦过矣。君子则不然:攻己过,无攻人之过,若有同于己者,忠告善导之可也。

先生于眉睫之间省觉人最多。学者有积疑,见先生,多不问而解。有学者问放心难于求,先生呼之,即起而应,先生曰:“而心见在,更何求心乎?”有别先生者,以远师教为言,先生曰:“涂之人皆明师也。”得深省。

百姓日用条理处即是圣人之条理处。圣人知便不失,百姓不知便会失。

教子无他法,但令日亲君子而已,涵育薰陶,久当自别。

古人定省,谓使亲安妥而常定省之,非必问于亲而后谓之定省也。文王朝于王季日三,亦只问安否,于内竖而已。

学者指摘举业之学,正与曾点不取三子之意同。举业何可尽非,但君子安身立命不在此耳。

即事是学,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而非学也。夫子曰:“吾岂■(左‘夸’右‘包’)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爱人直到人亦爱,敬人直到人亦敬,信人直到人亦信,方是学无止法。

“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身,不怨胜己者”,正己而已矣。“君子之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亦惟正己而已矣。故曰:“不怨天,不尤人。”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性情之正,非惑也。既欲其生,又欲其死,中无定主,抱不决之疑,方是惑。

“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只是致良知便了,故曰:“如此而已矣。”

“大德不逾闲”,守经之谓也。“小德出入”,行权以正其经也。

“人心惟危”,人心者,众人之心也。众人不知学,一时忿怒相激,忘其身以及其亲者有矣,不亦危乎?“道心惟微”,道心者,学道之心也。学道则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见几微也。

经所以载道,传所以释经。经既明,传不复用矣,道既明,经何必用哉?经传之间,印证吾心而已矣。

“将上堂,声必扬之”,仁之用也。故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一事而非仁。”

一友初见,先生指之曰:“即尔此时就是。”友未达,曰:“尔此时何等戒惧,私欲从何处入?常常如此,便是允执厥中。”

孟子道性善,必称尧舜,道出处,必称孔子。

隐居以求其志,求万物一体之志也。

社稷民人固莫非学,但以政为学最难,吾人莫若且做学而后入政。

“君子之欲仕”,仁也;“可以仕则仕”,义也。大人之事毕矣。孟子曰:“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孔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待价而沽,然后能格君心之非。故惟大人,然后能利见大人。

当屯难而乘马班如者,要在上有君相之明。求而往,明也。“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相时耳,此君子出处之节也。

孔子谓期月三年,孟子谓五年七年之类,要知圣贤用世,真实步步皆有成章,定应毫发不差。

阴者阳之根,屈者伸之源,屯卦初爻,便是圣人济屯起手处。曰“利建侯,只是树立朋友之义。”

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轲至梁,即求而往,明也。“国有道,不变塞焉”,即女子贞不字。

圣人经世,只是家常事,唐虞君臣,只是相与讲学。

禘之说,正不王不禘之法也。知不王不禘之法,则知君臣上下,名分秩然,而天下之治,诚如示掌之易矣。

刑所以弼教者也,故不教而杀谓之虐。古之时,百工信度,故数罟不入污池。凡宫室器用,一切皆有制度,百工惟信而守之,莫或敢作淫巧以取罪戾。故人将越度,而工不敢为,所以令易行而禁易止也。

或言为政莫先于讲学,先生曰:“其惟圣德乎!僚友相下为难,而当道责备尤重。《易》曰:‘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其必曰:官,先事信而后言,可也。”

孔子曰:“谏有五,吾其从讽谏乎?”讽字从风,其入也微。事君有三:君有可讽不不(此“不”当为“可”之讹)讽,君有可谏不可谏,君有可犯不可犯。匪石之贞,不可与几,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可与几也,去而不失吾君臣之义。可与存义也,故女乐去几也。燔肉行,存义也。

知此学,则出处进退各有其道:有为行道而仕者,行道而仕,敬焉、信焉、尊焉,可也。有为贫而仕者,为贫而仕,在乎尽职会计,当牛羊茁壮,长而已矣。

仕以为禄也,或至于害身,仕而害身,于禄也何有?仕以行道也,或至于害身,仕而害身,于道也何有?君子不以养人者害人,不以养身者害身,不以养心者害心。

吾身犹矩,天下国家犹方,天下国家不方,还是吾身不方。

先生每论世道,便谓自家有愧。

学者但知孟子辨夷之告子有功圣门,不知其辨尧舜孔子处,极有功于圣门。

康节极称孔子,然只论得孔子元微处,至其易简宗旨,却不曾言。

尧舜禹相传授受曰:“允执厥中。”此便是百王相承之统。仲尼祖述者,此也。然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曰:“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孟子亦曰:“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是岂厚诬天下者哉?盖尧舜之治天下,以德感人者也。故民曰:“帝力何有于我哉?”故有此位乃有此治。孔子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某也。”只是学不厌,教不倦,便是致中和,位天地、育万物,便做了尧舜事业,此至简至易之道,视天下如家常事,随时随处无歇手地。故孔子为独盛也。先师尝有精金之喻,予以为孔子是灵丹,可以点石成金,无尽藏者。

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孔子则自不暇耕稼陶渔,无非取诸人者,故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某也。”

舜于瞽叟,命也。舜尽性,而瞽叟底豫,是故君子不谓命也。陶渊明言:“天命苟如此,且尽杯中物。”便不济。孔子之不遇于春秋之君,亦命也。而周流天下,明道以淑斯人,不谓命也。若天民则听命矣。故曰:“大人造命。”

“文王望道而未之见”,“道”如“鲁一变至于道”之“道”,视民如伤,故望天下于道也。“见”如“岂若于吾身亲见”之“见”。当纣之乱,故卒未之见也。

微子之去,知几保身,上也。箕子之为奴,庶几免死,故次之。比干执死谏以自决,故又次之。孔子以其心皆无私,故同谓之仁,而优劣则于记者次序见之矣。

贵戚之卿,君有大过则谏,反复而不听,则易位。微子、箕子,殷之贵戚卿也,当纣之恶,不可以不谏,而谏之也当,不在于虐焰之后,而其去之也当,不为俭德辟难已焉,可也。昔陈恒弑其君,孔子,鲁去位之臣也,且沐浴告于鲁,而倡大义以请讨。则微子箕子者,犹当有旁行之智矣。盖三分天下,文武有其二,微子、箕子岂不知之也?周家历年仁义忠厚,微子、箕子岂不知之也?文武有天下三分之二,则周之时足以格纣也明矣。且其祖宗夫子仁义忠厚,则可谅其无代殷之念,而易位之举,亦可必其协同襄赞,而有以共济天下之难者矣。且夷齐清风高节,素抱羞辱污君之义,以此告之,安知其不询谋佥同,而有以共安社稷之危。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也。”且不惟成汤之祀尚可以永于无疆,而箕子不至于囚,比干不至于死,武王夷齐无相悖之道矣。此天下本无难事,而惟学识之有未尽焉耳。

伯夷之清,齐庄中正有之矣,然而望望然去,不能容人而教之,此其隘也。柳下惠之和,宽裕温柔有之矣,然而致袒裼裸裎于我侧,此其不恭也。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又从而引导之,其处己也恭,其待物也恕,不失己。不失人,故曰:“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孔子谓“二三子以我为隐乎”,此“隐”字对“见”字,说孔子在当时虽不仕,而无行不与二三子,是修身讲学以见于世,未尝一日隐也。隐则如丈人沮溺之徒,绝人避世而与鸟兽同群者是已。乾初九“不易乎世”,故曰“龙德而隐”,九二“善世不伐”,故曰“见龙在田”。观桀溺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非隐而何?孔子曰:“天下有道,某不与易也。”非见而何?

梦周公,不忘天下之仁也,不复梦见,则叹其衰之甚,此自警之辞耳。

请讨陈恒,仁也;不从而遂已,智也。若知其必不从,而不请,亦智也,然非全仁智者也。仁且智,所以为孔子。

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故敛床之问,孔子不答子路而答子贡,以是知八佾雍彻之讥,皆孔子早年事也。

孔子知本,故仕止久速,各当其时。其称山梁雌雉之时哉,正以其色举而翔集耳。故其系《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又曰:“利用安身。”又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

子见南子之谓中,子路不悦之谓正。中者,自无不正,正者,未必能中。

孔子却颜路之请车,而不禁门人之厚葬,无成心也。

曾点童冠舞雩之乐,正与孔子无行不与二三子之意同,故喟然与之。只以三子所言为非,便是他狂处。譬之曾点有家宕,不会出行,三子会出行,却无家宕,孔子则又有家宕,又会出行。

子路只以正名为迂,所以卒死卫辄之难。

子夏笃信谨守,为己切矣,但不免硁硁然,言必信,行必果,故孔子进之曰:“无为小人儒。”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常知故也。“知之未尝复行”,常行故也。

孔子之学,惟孟轲知之,韩退之谓孔子传之孟轲,真是一句道着。有宋诸儒只为见孟子粗处,所以多忽略过。学术宗源,全在出处大节,气象之粗,未甚害事。

汉高之有天下,以纵囚斩蛇一念之仁。韩信之杀身,以听彻袭齐一念之不仁。故人皆有恻隐之心,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保四体。

光武召子陵与共榻,伸私情也,非尊贤之道也。子陵不能辞而直与共榻,失贵贵之义也。贤者亦不如此自处。故加足帝腹,子陵之过;狂奴之辱,光武之失。

智譬则巧,圣譬则力。宋之周、程、邵学,已皆到圣人,然而未智也,故不能巧中。孔子致知格物而止至善,安身而动,便智巧。

周茂叔窗前草不除,仁也。明道有觉,亦曰“自此不好猎矣”。此意不失,乃得满腔子恻隐之心。故其言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

“人心惟危”,伊川贤者,犹因东坡门人一言,遂各成党,况其下者乎?学者须在微处用功。颜子不远复,乃道心也。

天性之体,本自活泼,鸢飞鱼跃,便是此体。

“惟皇上帝,降中于民。”本无不同。鸢飞鱼跃,此中也,譬之江淮河汉,此水也,万紫千红,此春也。保合此中,无思也,无为也,无意必,无固我,无将迎,无内外也。何邪思,何妄念?惟百姓日用而不知,故曰:“君子存之,庶民去之。”学也者,学以修此中也。戒慎恐惧,未尝致纤毫之力,乃为修之之道。故曰:“合着本体是功夫,做得功夫是本体。”先知中的本体,然后好用修的功夫。

《中庸》先言慎独、中和,说尽性学问,然后言大本、致中和,教人以出处进退之大义也。

良知之体,与鸢鱼同一活泼泼地,当思则思,思过则已。如周公思兼三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何尝缠绕?要之自然天则,不着人力安排。

周子曰:“一者,无欲也。”无欲即无极,一即太极,无极是无欲到极处。凡涉人为,皆是作伪,故伪字从人从为。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学之准则也,便是一以贯之。孔子以前,无人说忠恕,孟子以后,无人识忠恕。

程子曰:“一刻不存,非中也,一事不为,非中也,一物不该,非中也。”知此,可与究执中之学。

乍见孺子入井而恻隐者,众人之仁也;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贤人之仁也;吾未见蹈仁而死者矣,圣人之仁也。

“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叹其举止之得时也。“三嗅而作”,是举得其时也;“翔而后集”,是止得其时也。

诚明之至,无物不复,反求诸身,把柄在手。会得此数语,便是宇宙在我,万化生身。

见龙,可得而见之谓也,潜龙,则不可得而见矣。惟人皆可得而见,故利见大人,圣人岁时乘六龙以御天,然必当以见龙为家舍。

飞龙在天,上治也,圣人治于上也。见龙在田,天下文明,圣人治于下也。惟此二爻,皆谓之大人,故在下必治,在上必治。

《易》曰:“二多誉,四多惧,三多凶,五多功。”先生曰:“初多休,六多周。”

六阳从地起,故经世之业,莫先于讲学,以兴起人才。古人位天地、育万物,不袭时位者也。

大丈夫存不忍人之心,而以天地万物依于己,故出则必为帝师,处则必为天下万世师。出不为帝者师,失其本矣,处不为天下万世师,遗其末矣。进不失本,退不遗末,止至善之道也。危其身于天地万物者,谓之失本;洁其身于天地万物者,谓之遗末。有心于轻功名富贵者,其流弊至于无父无君,有心于重功名富贵者,其流弊至于弑父弑君。

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凡有异者,皆谓之异端。

或言:“佛老得吾儒之体。”先生曰:“体用一原。有吾儒之体,便有吾儒之用。佛老之用,则自是佛老之体也。”

正己正物,此是吾人归宿处。凡见人恶,只是己未尽善,若尽善,自当转易。以此见己一身不是小,一正百正,一了百了,此之谓通天下之故。圣人以此修己以安百姓,而天下平。得此道者,孔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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