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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北洋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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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勋之二妾

张勋一介武夫,恣睢跋扈,纵情声色,民六于徐州召开督军会议,带兵入京,驱逐黎元洪,拥宣统复辟,造成戏剧性之政变,虽瞬息事败,亦民国史上一污点也!张蠹卤不解温柔,然好色如命,有二宠妾,一为小毛子,乃清末秦淮河名妓,张以重金购得者,初甚爱之,每公出,必以小毛子随侍。后任长江巡阅使,驻兵徐州,又纳天津名伶王克琴为妾,克琴入门,宠擅专房,曾为张生一子,小毛子深妒之,而不敢争夕,郁郁以死。迨复辟事败,张遁入荷兰使馆,克琴竟席卷所有而逃。当时有人撰一联嘲之云:“往事溯从头,深入不毛,子夜凄凉常独宿;大功成复避,我战则克,琴心挑动又私奔。”

盖讥其二妾一死一逃也。联内寓毛子克琴两名,颇工整生动。

张作霖滥杀文人

张作霖以绿林出身,开府东北,固一世之雄也。然生平识字不多,故对文人不甚爱惜。民十六在北平自称大元帅时,滥杀文人。名记者邵飘萍、林白水,向以敢言著称,均于是时以通敌罪杀之,报界咸为切齿!有高仁山者,为留美返国之教育家,时任北大教授,忽一日为缇骑捕去,闻者愕然,文人尤相顾失色。捕去后,久无下文,其友好遂具呈申冤,并托人缓颊。呈上,张正搓麻将,手风甚坏,心滋不怿,见呈,竟不问事故,即批“枪毙”二字,于是高氏遂押赴天桥饮弹死矣。因门牌手气不佳,竟置一无辜文人于死地,是真所谓草菅人命矣!

张作霖(1875-1928),辽宁海城人。北洋军阀奉系首领,号称“东北王”。

吴佩孚之伉俪情

吴佩孚自民国十一年击败奉军后,三数年间,权倾朝野,总揽师干,咤叱风云,固一世之雄也。洎民国十五年,革命军北伐,佩孚由湘败退河南。旋奉军南下,进逼豫中,复由南阳经鄂西入蜀,其夫人朝夕相随,沿途备尝辛苦,故其入蜀诗有:“曾统貔貅百万兵,时衰蜀道苦长征,疏狂竟误英雄业,患难偏增伉俪情,楚帐悲歌骓不逝,巫云凄咽雁孤鸣,匈奴未灭家何在,望断秋风白帝城!”

此诗悲壮雄健,大有项王垓下悲歌之慨。佩孚一生无妾媵,与夫人情感极笃,以视其他军阀粉黛满前者,实有薰莸之别。卢沟桥事变发生后,佩孚方居故都,日人屡欲加以利用,始终峻拒,威逼利诱,迄不为动,清风亮节,雅自可敬。二十九年在平逝世,举国哀之!中枢于重庆举行追悼大会,典礼隆重,备极哀荣,极峰曾挽之云:“落日黯孤城,百折不回完壮志;大风思猛士,万方多难惜斯人!”

景仰崇敬,情见乎词。

吴佩孚(1874—1939),山东蓬莱人。早年投身淮军,后为直系军阀首领之一。有“儒将”之称。

一代妖姬刘喜奎

民国五六年间,旧都女伶刘喜奎,色艺冠绝一时,上自名士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捧之若狂。其在三庆园演剧时,每日必出入大栅栏维时街。一日,戏毕归家,忽有一狂徒,竟于维时街转角处,拥喜奎狂吻,当为警察所拘,科罚五十元,其人犹曰:“值得,值得!”

其令人颠倒如此。时参谋部长陆锦,年少貌美,狂恋喜奎,每至喜奎家,必携其第一局长崔某为伴。陆性躁,常因细故与喜奎忤,辄赖崔某从中调解。崔为人黠甚,对陆恭顺,对刘柔和,久之,陆无所得,而喜奎竟下嫁崔焉。时都中显贵,欲致喜奎者甚多,而喜奎独垂青于崔某,群皆以为异,不知崔实于柔和中得之也。易实甫倾倒喜奎,予前已记之,喜奎因拜实甫为师,故亦能为小诗,曾有见志诗一绝云:“由来一样琵琶泪,弹出真心恨转深。红粉青衫久惆怅,怕君听入亦伤神。”

一时传诵都下。《亚细亚报》记者刘少少,亦单恋喜奎甚久,所居一陋室中,四壁萧然,独有喜奎放大像一帧,悬于卧榻之侧,自谓朝夕相对,足慰心神,是亦近于狂矣。喜奎外貌诚美,然据其梳头娘姨语人,喜奎颈以下,肘以上,肌肤粗糙不堪,然则造物造美人,似犹有所靳也。

刘喜奎(1894-1964),原名刘志浩,后改桂缘。曾在津、京与谭鑫培、杨小楼等合作,与鲜灵芝、金玉兰并称“女伶三杰”。

记徐树铮

民国十四年冬,冯玉祥戕徐树铮于廊坊,经过情形,其公子道邻已有“廊坊事变纪实”发表(见本年一月《香港工商报》),言之详矣。按树铮字又铮,江苏萧县人,文武兼资,才气盖世,幼承段合肥特达之知,保送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故始终追随合肥,以师事之。树铮谋断兼擅,有诸葛之目,下笔万言,倚马可待,对政治军事,尤能高瞻远瞩,合肥亦深倚畀之。袁世凯帝制将倾时,尝任合肥为国务卿,袁欲用其机要秘书王式通为院秘书长,用以监视合肥,但合肥必欲用树铮为秘书长,使张国淦请示于袁,袁忽作色曰:“噫!是何言?军人内阁,军人秘书长,文人椅子,尽任跨东洋刀人占去矣。”

顾袁是时已日暮途穷,颇思用合肥收拾残局,殊不欲过拂合肥意,因语张曰:“尔为我转语芝泉,徐树铮乃军事人才,命其回陆军次长任可矣。”

张婉告合肥,谓:“总统思以又铮任陆军次长。”

一语未毕,合肥忽掷其烟斗于地,愤然曰:“事至今日,此等小事犹不放松耶?”

此为合肥第一次欲用树铮为院秘书长所遭之挫折。

袁氏既殂,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合肥任国务总理,黎以张国淦为农阁总长兼府秘书长,合肥又欲以树铮为院秘书长,仍使张请示于黎,黎亦畏树铮,嘱张转达合肥:“总理提出任何事,我皆能依,惟此一事,断断难行。”

张不欲触合肥怒,乃转恳徐世昌向黎疏通,俾免府院发生龃龉。徐往谒黎,语及此事,黎仍有难色,徐曰:“公畏又铮跋扈乎?然芝泉已够跋扈矣,多一跋扈何害?吾以为任何事可不依芝泉,惟此一事,则不能不依。”

黎从其言,于五年六月间明令任树铮为院秘书长。顾树铮恃才傲物,确属事实。照例外省疆吏任免,由院会决定后,拟具命令,送呈总统盖印发表。一日,树铮送公文入府请黎盖印,中有任命福建三厅长事,黎偶询此三人履历,树铮遽谓:“总统何必多问,我事冗,请速用印。”

黎闻语大愠,语张国淦曰:“彼辈眼中安有我耶?”

张知府院必有争执,殊不欲居间负过,因向黎力辞府秘书长职,由山东参议员丁世峄继任。

丁世峄性情,不若张国淦柔和,就职后,即与树铮形成对垒敌人,丁主张大总统得出席阁议,发表意见,对国务得自由先例职权,倘用人不当,得拒绝盖印,此皆为削弱合肥权力而压抑树铮气焰也。然树铮跋扈如故。照例院秘书长在国务会议席上无发言权。一日,树铮忽提议四省会剿李烈钧,内务总长孙洪伊极力反对,树铮不待阁议通过,竟将会剿电发出。孙气极拟辞职,丁世峄亦欲辞职,但均未实现。未几,又因平政院组织法案,孙拒绝副署,合肥怒甚,即拟就内务总长免职命令,请大总统盖印,黎拒之,曰:“不合法命令我不能盖印。”

树铮入府催促,无结果,树铮语黎曰:“总统不免孙职,即免我职可也。”

黎不理,合肥遂请病假。旋经多人调停,劝孙自动辞职,出洋游历,孙又表示愿免职,决不辞职。同时国会褚辅成等又提案弹劾树铮。遂致府院意见,愈演愈恶,由孙、徐进退问题,扩展为黎、段进退问题,是即当时传播中外之府院争潮。后经徐世昌入京调解,以孙、徐同时免职,结束此案。

树铮虽免职,但仍居合肥幕后,策划一切,如对德绝交,对德宣战,树铮多皆躬与其役。合肥因中国既参战,不能无兵,遂于民六年成立模范军,以树铮主持其事,并与日本成立西原借款,所有枪械,皆由日本供给。迨民国七年,直皖两系,因讨伐西南问题,渐露裂痕。奉军忽以声讨冯玉祥为名,开入津京一带,于军粮城设奉军司令部,以树铮为副司令。时为直系秘密奔走反段者,为陆建章,树铮恨之,于六月十五日,诱杀于天津。十六日政府曾发表一命令云:“陆建章在鲁、皖、陕运动土匪,意图扰乱,近复在津与乱党勾结,现经奉军捕获正当,应予褫夺官勋,以昭炯戒。”

此即树铮召祸之始因。合肥以陆与冯玉祥为舅甥之亲,时冯正尾大不掉,恐因此构怨,乃赙陆家属五千元。并以冯方攻下常德为由,开复其原官,逾数日,又授以勋四位。但冯绝口不谈此事。直至民十四树铮经过廊坊时,始戕害之。

树铮经营西北边防,确具远见,民八六月间北政府派其为筹边使兼西北边防总司令,常乘汽车出入北京库伦之间,道阻且长,车中惟置《汉书》一部,沿途诵读不辍。是年十一月外蒙取消自治,实树铮之功,故合肥又畀以督办外蒙善后事宜头衔,树铮即设立殖边银行,创办垦牧公司,并调褚其祥、高在田二旅驻外蒙。惜因库伦为俄兵占驻,一切边防计划,俱成泡影。

树铮诗文俱佳,文工骈体,极典丽矞皇之致,诗有唐人韵味,如“万马无声秋寒月,一灯有味夜窗书。”

“美人颜色千丝发,大将功名万马蹄。”

等句,皆为人传诵。十四年三月国父逝世。树铮挽云:“百年之政,孰若民先,曷居乎一言而兴,一言而丧;十稔以还,使无公在,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尤脍炙人口。遇害时,年仅四十有六,殊可哀已!

徐树铮(1880-1925),安徽萧县(原属江苏)人,北洋军阀皖系将领,曾一度收复外蒙古。著有《建国诠真》。

徐世昌履任仪式

自民元至民七,中国曾有孙、袁、黎、冯四任总统,但均因事故,未举行正式交接典礼。民七徐世昌由安福国会当选总统,为表示隆重,欲与卸任总统冯国璋举行正式交接典礼。事先特电驻美公使顾维钧、驻法公使胡维德,询问美法总统交替仪式。及顾、胡等回电说明后,始决定以法国为蓝本,而自定一仪式。

徐选定双十节为就职日,是日上午八时半,冯国璋派内务总长钱能训与公府大礼官黄开文备礼舆迎徐入公府,由礼官导至怀仁堂礼台。九时正,冯由居仁堂至怀仁堂,与徐同向国旗三鞠躬。礼毕,冯东向致颂词,徐西向答词,词毕互相一鞠躬,礼官送冯回居仁堂,即出公府,退居私邸。十时正,徐在居仁堂南向,向国会议长及议员宣读誓词,读毕转北向,与议长议员同向国旗三鞠躬。礼毕,议长议员转东向,阁员及文武官吏西向,徐立礼台宣读就职宣言。

读毕,各行三鞠躬礼庆贺,于是大典告成。徐在清季,曾为宰辅,今得为民国元首,遂有许多做作。迄民十一,徐被军人逼迫下野,黎元洪入京复位,即未举行此仪式。

冯耿光与梅兰芳被劫案

民国七八年,有京兆尹王达之子王某,方肄业朝阳大学,年少浮荡,与名坤伶孟小冬热恋,私订嫁娶之约。后孟转爱梅兰芳,急遽嫁焉。王闻之,恨梅入骨,恒思有以报之,而未得间。时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为梅之老斗(旧时男旦倚为靠山的人),往还密切。王知之,常伺冯宅左右,以待梅至,梅固不知也。一日,冯宴客,召梅至,正酒酣耳热,忽有一少年客,衣旧衫,至冯传达室,谓祖母病故,无以为殓,欲见冯、梅求资助。传达白冯,冯嘱予一二十元遣去,少年谓戋戋不济事,仍欲见冯、梅,传达再白冯,冯以主客正欢畅,必不见。时有《大陆晚报》经理张汉举在座,因自报奋勇,出见少年,少年询其可否代表冯、梅说话,张以其求助,至多百数十元足以了之,遽曰“可”。少年曰:“如此甚佳。”

当出手枪抵张胸际,曰:“实告君,吾此来实欲杀冯、梅二人,希君导吾入室,稍声张,即先杀汝。”

张见状,大惊,再三要求勿流血,愿转达冯、梅以金赎之。少年谓:“赎亦可,一须百万,二须现款,三须立交。”

张命传达转达冯、梅,冯、梅始知少年为暴客,但张已在手枪威胁之下,无法抗拒,因搜家中现款及饰物,约二十万元,命人携出交少年,少年少之,冯无奈,一面以电话嘱中行取现款六十万元至,一面密报卫戍司令部。迨中行送款至,已届午夜。少年令张包扎妥当,迫张同乘汽车离去。行未久,少年见沿途军警戒备,知事已泄,复命司机开回冯宅,下车时,埋伏冯宅警察,遽开枪击少年,而少年枪亦响,于是少年与张汉举同毙门首。后检视少年身畔,于内衣领发现“朝大”二字,经询朝大,始知为王某,但其父王达竟不敢承认。张汉举死后,由梅兰芳以麻草园房屋一栋,款二千元,交张妻了事。

冯耿光(1892-1966),广东番禺人。早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清末历任北洋陆军第二镇管带、广东武备学堂教习、陆军混成协标统、澧州镇守使、清政府军咨府第二厅厅长兼第四厅厅长。辛亥革命后任中国银行总裁、新华银行董事长、联华影业公司董事。

袁寒云与其情妇

袁寒云,为项城第二子,名克文,字豹岑,一字抱存。寒云,其号也。幼有神童之目,长为不羁隽才,诗文书法,并重于时。项城称帝时,其兄克定,奔走疏通,终日汲汲。寒云独异其趣,惟于西直门外宣南别墅,与名士易实甫、罗瘿公、陈石遗等流连诗酒,似丕植行径,各不相同也。寒云风流蕴藉,姬妾甚多,如琼姬、凤珠、佩文、小莺莺等皆是。然诸姬皆不通文墨,寒云亦不甚钟爱。惟在旧京与一名秦玉琴者欢,则颠倒备至。玉琴工书翰,解吟咏,初为某氏妾,为大妇所逐,某名士介绍于寒云,一见倾心,两相爱悦。定情之夕,玉琴口占二绝云:“宁断红丝不断情,此生情重此身轻。当垆雪得文君耻,只要郎才似长卿。”

“炉香袅袅漏迟迟,天上双星欲渡时。晓起笑依花细数,春风开到几枝枝。”

寒云亦赋二绝云:“帘卷飞花落砚池,扫眉才子座璇闺(按闺字非支韵疑有误)。两山烟雨青如许,犹似只蛾半蹙时。”

“诗狂生性与卿同,遗世搜奇兴不穷。闻说绿窗娴剑术,白云深处礼猿公。”

诗皆绮丽,有义山韵味。惟寒云始终未纳玉琴,列之姬媵,仅似情妇而已。

袁寒云(1889-1931),河南项城人。为人风流旷达,被称为“民国四公子”(其余三人为张学良、溥侗、张伯驹)之一。

劳乃宣请溥仪做德国驸马

始终效忠清室之劳乃宣,颟顸顽固,不识大体。民元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劳忽劝其归政宣统,袁氏怒甚,逐之出京。自是匿居青岛,度其遗老生活。时青岛为德国势力范围,劳耳濡目染,遂觉世界强国,未有逾于德国者。民国六年一月,溥仪诞辰,劳由青岛化装入北京,为溥仪祝寿。竟奏呈“联德复清”大条陈,其最得意之句谓:“世界各国,德最强盛,倘陛下与德联姻,赴德留学,并允璧还青岛,则将来得德之助,重掌中国,实为易事。”

其所谓与德联姻,实欲溥仪为德皇威廉二世女婿。时欧战方酣,德国岌岌可危,威廉二世苦心焦虑,谋所以战胜协约国,安有心情招此废帝为其驸马?然劳昧于世界大势,竟作此荒谬绝伦怪论。清室瑾妃闻之,斥为老怪物,不许其乱说话,劳始悻悻回青岛去。

劳乃宣(1843-1921),河北永年人。中国近代音韵学家。清末礼教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曾任京师大学堂总监督。

袁世凯策动反袁

民国二年赣宁之战,人皆知为袁世凯暗杀宋教仁而起,而不知此一反袁运动,乃为袁本人所策动,此实为民国史上一大政治阴谋。先是袁就任正式大总统后,见国民党国会议员,皆发扬蹈厉,矢志民主,而南京留守黄兴、江西都督李烈钧、湖南都督谭延闿,又皆为国民党柱石,虎虎有生气。袁深恐其政权不稳,亟思翦除此政敌,然是时舆论多倾向国民党,若由彼发动战争,定为舆论所不容,必迫使国民党先发难,然后始振振有词矣。

时有赣人欧阳武者,尝附袁为间谍,袁遂令其回赣,策动李烈钧反袁。李见欧阳为乡人,且力诟袁专横,遽引为同志,往来甚密。及宋案发生,国民党大哗,欧阳佯示愤慨,怂恿李讨袁,时李方在盛怒之下,欧阳反间之计遂获售。苏皖湘赣既宣布独立,袁以讨平叛乱为名,派兵南下,于是而有癸丑战役。

事后欧阳武鉴于赵秉钧受命刺宋,卒为袁毒毙,亦恐袁将杀彼灭口,竟不敢入京,旋削发为僧,号“止戈和尚”。可知与枭雄共机密,事亦至危也。

日本一女间谍

予友徐祝平君,荆门人,常识丰富,为辛亥襄河起义人之一。后之东北,娶日本贵族女子芳子为妻,民三挈之至北平。芳子在外交界颇活动,时日本二十一条件尚未提出,芳子已知其全文,遂由祝平密陈袁世凯,袁阅之大惊,而于祝平消息灵通,尤加赞赏,因赠玉章一枚,嘱凭此章续呈日本情报,而芳子在祝平无意中,亦获得中国情报不少矣。民十日人在汉创办华文《湖广新报》,聘祝平为总经理。

适是年鄂人发动驱王(占元)运动,凡中国报纸不能发表言论,皆送《湖广新报》披露,以是鄂人于祝平夫妇,极表推崇!予民十一回汉,与祝平过从颇密,因得常与芳子接谈,其人雅静温婉,善于酬应,而伺应祝平,尤无微不至,吾人以为此乃完全华化夫人矣。及《湖广新报》停版后,凡日本军政要人至汉者,必仍访芳子,吾人虽常遇之,亦未以为异。迨民十七芳子病重,祝平贫无以延医,日领事乃促令同仁会医院(日本所办医院),迎芳子入院治疗。

未几,病卒,日领事忽奉其政府电令亲往致祭,并举行隆重葬礼,祝平初以为此不过贵族应有仪节,及火化时,理其殓衣,突发现其颈项间,有日本高级特务证章一枚,祝平以与同居十余年,从未见此物,至是始发觉床头人实一间谍,为之惊愕不止!

徐祝平,湖北荆门人,日知会干事,曾任文华书院教员、《湖广新报》主编。

张宗昌祈雨

台湾发明人造雨,已试验成功,以后如遇天旱,有此科学甘霖,当不虞禾苗枯槁矣。然昔科学未发达时,倘久旱不雨,唯有祈雨之一法,或设坛诵经,或向龙王庙祷告,灵不灵,固无人敢必,但农民必如是做,官吏亦必如是做,倘官吏不为人民求雨,甚且碍及考成,从知中国人实靠天吃饭也。曩张宗昌督鲁时,适逢天旱,人民吁请求雨。张素不信此,然不能不奉行故事,因命于龙王庙设坛念经,彼将亲往祷告,民间闻之,皆大欣喜。届期,张果至龙王庙,但既不拈香,亦不祷告,直奔龙王座前,手批神像之颊,厉声骂曰:“×你妹子,你不下雨,害得山东老百姓好苦呀!”

骂毕,登车迳去。观者皆为骇汗,不敢作声。越日,晴空一碧,仍无雨意。张遂命炮兵团于济南千佛山列过山炮十九尊,实弹向天空轰击,其意无非泄愤而已,结果竟收奇效,倾盆大雨,霈然而降。当时报纸谓为“未之前闻”求雨术。

张宗昌(1881-1932),山东掖县(今莱州市)人。曾任苏皖鲁剿匪司令、山东省省长、直鲁联军总司令。人称“狗肉将军”。

吴佩孚之新闻政策

昔军阀执政,不知控制新闻,纳言论于正轨,惟知封报馆,杀记者,致造成不少冤狱!民十四年冬,孙传芳既逐奉军出苏皖,拥护吴佩孚出山,吴由岳州莅汉,主持倒段(祺瑞)。吴鉴于军阀对新闻政策之错误,故不采严峻主张,仅于福昌旅馆设一新闻处,统一军事消息发布,由汪崇屏、费觉天等主持其事,汉口各报社及外埠报馆驻汉通信员,需要消息,均由该处供给,吴如有政治谈话,亦由该处发表,其规范颇似今日之发言人。吴于军事消息外,其他地方新闻,不甚干涉,亦无检查措置,故虽在风云谲变之际,武汉新闻界,尚未发生轇輵。后革命军入鄂,吴败退东阳,新闻处仓惶撤退,费觉天且于信阳车站,为乱军枪杀。

费觉天,湖北黄梅人。早年曾与李大钊等组建中国第一个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团体“北京大学社会主义研究会”,并与陈顾远、郭梦良主办《评论之评论》。著有《阶级斗争原理》,译有《社会主义与近世科学》等。

张作霖与张作相易名

拥兵百万,叱咤风云之张作霖,原名张作相。曾为吉林督军之张作相,实名张作霖,彼两人名字盖曾互易也。先是清末赵尔巽任东三省总督时,胡匪横行,劫案迭出,赵以其出没无常,殳除不易,思以剿抚兼施之策,从事肃清。未几,擒获一匪首,名张作霖,其人粗鲁不识字,而在匪中地位崇高,名震东北,号令所出,匪皆从之。旋又获一匪首,名张作相,其地位稍次于张作霖,但其人颇通文墨,且面目清秀,宛然书生。

赵见之,深以其投身绿林为可惜。其时吉林某处,适有胡匪一股,势甚猖獗,惟张作霖可以招抚,但赵以作霖野性难驯,不欲纵虎归山。因询张作相可否使此股匪弃暗投明,为国家效力?作相以其名不如作霖,恐不易得手。赵谓:“此易耳,作霖已在监中,汝即顶作霖之名前往,倘事成,即将此股改编为军队,由汝统率之。”

作相欣然受命,竟冒作霖名前往,居然马到成功。其他各地胡匪,闻作霖招抚,亦皆归焉。作相故有才干,赵立为提拔,并令永名作霖,而以真作霖,易名为作相。此即张作霖发迹之始,而张作相亦因缘以贵。故彼两人一生,皆称赵为恩师,而不称名。此事外间言者甚少,予闻之民初报业中人,似可作传奇故事观也。

张作相(1881-1949),奉天义县(今属辽宁)人。张作霖的“拜把兄弟”、张学良的“辅帅”。曾任吉林督军。

徐世昌粉饰太平

民国七年七月,新国会集于北京,九月选徐世昌为大总统,徐以钱能训为国务总理,钱则引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入阁。曹章陆均为亲日派,就职不久,即签订中日军械借款条约,及中日海陆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以是引起学界不满,而有民八“五四运动”发生,曹章陆均免职。民九复有直皖战争,民十一又有奉直战争,终徐之任,全国无日不在动乱中。

然徐好整以暇,终日以写字作画自遣。徐老而孤,故酷爱儿童,书画之余,则集若干儿童,游戏为乐。虽其就任之后,国步日艰,万方多难,然好粉饰太平,以自陶醉。民七旧历除夕,徐特令都中每一警察,各予钱十贯,嘱市鞭炮燃放,故是年除夕,都中鞭炮声彻夜不休,其意盖藉此显示升平气象也。迄十一年六月,黎元洪受直系拥戴,入京复位,徐遂下野。

徐世昌(1854-1939),祖籍浙江鄞县。清末官至翰林院编修、东三省总督、体仁阁大学士,曾担任末代皇帝溥仪的“帝师”。辛亥革命后曾任大总统。著有《欧战后之中国》、《书髓楼藏书目》、《东三省政略》、《徐大总统诗集》等,编有《晚晴簃诗汇》。

冯玉祥逼宫逸闻

民十三冯玉祥由古北口倒伐,幽禁曹锟,驱逐溥仪,演出逼宫趣剧,人皆以此为冯张(作霖)联合,推翻直系,而不知另有一幕后人从中策划也。其人为谁?即李根源是。先是冯玉祥受命之初,预以胡景翼驻通州,孙岳驻保定,名为拱卫京师,实伏倒戈之谋。时李即居胡军中,为胡部署。故冯驱曹成功,即任胡为国民第二军军长,孙岳为国民第三军军长,孙兼北京卫戍司令,胡则提为河南督军。李居河南督署数月,始经汉返沪。

盖胡臃肿无能,苟无李为之运筹,固无缘出任方面也。当冯入京后,命胡赴津,截击吴佩孚,胡由通州行两日始至,则吴已遵海而南矣。胡至天津车站,忽见铁皮车箱两节,上锁停轨道上,车内有尸水流出,亟命开启,则见数腐尸卧内,似为民夫。以状卜之,殆为直军由乡间拉来,锁置车内,旋因战事紧急,机车远适,遂无人问及此事,致饿毙车内也。军阀黩武,殃及良民,兴言及此,不胜慨叹!

冯玉祥(1882-1948),祖籍安徽巢县。著名军阀、军事家、爱国将领。

曹锟做总统笑史

民国十二年,曹锟贿赂旧国会议员,选为总统,于是年十月入京就职。曹本行伍出身,不甚识字,于各国政治制度,更非所悉。就职后,各国驻京使节,例须觐贺。外交部预将各国国体及公使名片,按次呈曹阅过,是日置曹座前,嘱其见第几人,应问总统安好,见第几人,应问君主安好,曹默志之。讵临时为侍卫颠倒误置,曹不知也。及公使趋前握手时,曹仍照名片次序问好,于是大为错乱,见君主国公使而问总统好,见民主国公使而问君主好,一时传为笑谈。又曹前任直鲁豫巡阅使时,其公文俱幕僚代为处理,曹初不核阅,及为总统,有许多重要公文,必须呈阅判行,曹甚引为苦。一日,有其旧友笑问总统风味何如?曹曰:“味儿倒不错,只是天天瞧字,太讨厌!”

此真所谓沐猴而冠者也。又曹有嬖幸李彦青,年轻貌美,曹甚宠之,每夕必彦青为之洗脚,否则不能入睡。彦青亦常传粉着绣鞋,为曹服役。以是人谓曹与彦青,实有断袖之好,并谓曹之第三妾,亦与彦青有染。是则尔爱其艾豭,彼爱尔娄猪矣。军阀自作孽,遂遗此笑柄。

曹锟(1862-1938),直隶天津人。北洋时期直系军阀首领,中华民国第五任大总统。

章太炎恶谑

章太炎与伍廷芳,在民国初年,原极契合,后因太炎孤僻,专事讲学,廷芳则浮沉政海,位跻阁僚,于是二人意见,遂成枘鉴矣。民十一,廷芳谢世,其公子朝枢走海上。一日,谒太炎,谈及乃翁病状,朝枢曰:“先父体素健,只因总理蒙难,奔走港澳,操劳过度,遂致病倒,十天之中,须发俱白矣。”

太炎闻而笑曰:“(伍子胥)一夜须白过昭关,君家早有先例。”

又谈及廷芳火葬事,朝枢曰:“此在欧美,已极平常,惟在中国,实属创见。”

太炎又笑曰:“我国古亦有之,武大郎即是火葬。”

朝枢至此,乃觉啼笑皆非矣。讵次日太炎又遣人送挽联一副,其文更奇,联云:“一夜变须眉,难得东皋公定计;片时留骨殖,不用西门庆花钱。”

朝枢得此,以其为老辈,莫可如何。然太炎亦实谑而恶矣。

汉奸二王

王揖唐、王克敏,原为安福系健将。抗战期间,又为华北群奸领袖。二王中,揖唐仅长克敏一岁,然克敏实为揖唐之婿,此中盖有一段丑史在。先是安福执政时,曾以出卖三海鲜鱼,获意外收入,克敏因主持其事,分润独多,故当时以鱼行老板称之。克敏故好色,囊橐既丰,尽掷之青楼,遂娶名妓小阿凤为妾。阿凤有假母顾氏,亦饶有凤韵,则为揖唐所昵,于是二王出入顾家,俨然翁婿矣。后揖唐失意下台,潦倒平津,瞰顾氏有资,竟正式同居,渐称王太太。民十三揖唐长皖,携顾之任,报端偶尊之为王夫人。

为揖唐两子所见甚恚,乃联名于沪报登一启事,郑重否认。启事中有:“先母弃养多年,家父迄未续娶,今仅有一老娘姨随侍,不得僭称夫人”云云。此亦北京政府中一趣闻也。

王揖唐(1878-1948),安徽合肥人。清末曾中进士。后为北洋上将、安福系主将。1948年以汉奸罪被枪决。著有《今传是楼诗话》。

王湘绮一语救叶德辉

叶德辉为长沙名士,其骂人文章,利如锋刃。民十六共产党踞湖南时,叶甚恶之,适长沙共产党党部成立,叶赠一联贺之云:“稻梁菽麦黍稷,莫非杂种;马牛羊鸡犬豕,都是畜牲。”

共产党见之大恨,因被戕害,论者惜之!然叶在民国三年汤芗铭督湘时,亦几罹杀身之祸。先是汤初至湘,颇思附庸风雅,延聘地方名流宿儒,为顾问或官书局编纂,二者皆有叶名,叶均置不理,且讥为乳臭小儿,想学曾左。汤闻之不悦。后汤要求兼任湖南民政长,袁世凯已有允意。叶亟函杨度,谓汤办党人太操切,不胜民政长之任,请另觅贤者以救乡危。杨白袁,乃改命王瑚为民政长。汤于报端见叶函,恨之次骨,因以“造谣生事”罪,悬赏三千元捕叶,叶化装逃汉,卒为逻者所得,解回长沙。汤电京,请就地正法。时王湘绮适在京,电至时,湘绮正与袁共进午餐,袁以问湘绮,湘绮冷然答曰:“杀个把名士,不算什么。”

袁知湘绮不谓然,急电汤制止,叶因得释。不意十三年后,仍以文字贾祸,可哀已!

辫子与“票”

张勋以粗犷武夫,因缘时会,得为督军团盟主,虎踞徐州,虽身为民国将领,而犹不忘情满清,不独本人不去辫发,并令部下一律留辫,于是“辫子军”之名,闻于世界。张所部兵士,多为土匪出身,纪律最坏,有忤之者,则以辫示之,人皆慑伏。一日,有某西人乘津浦车南下,见兵士两人,踞坐头等车中,旁若无人,询其有无头等车票?兵士岸然答曰:“有!”

乃举其大辫曰:“此即吾人车票也。”

西人闻而大笑。其听戏例不购票,挡手问之,则举辫示之曰:“此戏票也。”

嫖妓亦不付资,妓女索资,亦示以辫曰:“此不足以当钞票乎?”

于是辫子妙用无穷,可以当车票、戏票、钞票矣!民六张率辫兵六千入京,筹划复辟,适有日本魔术团在京献技,辫兵入场,亦不购票,日公使竟向张提抗议,张大惧,立复函道歉,并允偿票价了事。洎复辟失败,张匿荷兰公使馆,辫兵均弃辫逃散,辫子价值,至是始等于零矣。

民国六年七月一日,张勋表演复辟丑剧,大总统黎元洪仓惶避入日本公使馆,大总统印则由老将军丁槐携之逃沪。当段祺瑞率军入京之初,尚无人注意此事,及七月七日冯国璋在南京代理大总统,始悉总统印信,已不在京,经侦查,知为丁携沪,特派副官长何绍贤赴沪讨印,讵丁性拘谨,执意不交,非有黎大总统亲笔信,不愿交任何人。何无以复命,乃思以武力夺印。丁闻之,匿法租界克利饭店,闭门不出。时中国政府不能在租界捕人,竟莫如丁何,顾冯已取得代总统地位,而无总统印信,实无法先例职权。遂命上海护军使卢永祥向领事团交涉,结果由捕房将丁与印并解会审公廨,转交何绍贤携宁,冯始获发号施令,而夺印风波,始告了结。

孙宝琦送葬讨没趣

民国二年二月二十一日,废清隆裕太后病殂,袁世凯居然通令全国下半旗一天,文武官吏服丧二十七日,已属奇闻。四月三日梓宫奉移西陵,清室遗老劳乃宣、梁鼎芬等,皆伏地痛哭。其时忽有一西装绅士,向灵前行三鞠躬礼,梁识为孙宝琦,乃故作不识,趋前次身问曰:“先生是哪一国人?什么名字?”

孙曰:“节庵,勿恶作剧。”

梁忽愤然作色曰:“什么东西!你若是革命党,就不应该来,若是大清朝的官,就应该穿孝服来。你这无耻东西,亏你老着脸站在这片干净土上。请你带信奕劻那个老东西,最好莫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盖孙与庆亲王奕劻为儿女亲家,而隆裕之死,奕劻竟不奔丧,故骂孙而兼及劻也。时梁、劳等犹存腐旧奴才心理,固属可笑,而孙无故多此一礼,亦实自讨没趣也。

孙宝琦(1867-1931),浙江杭州人。曾任山东巡抚、北京政府外交总长、国务总理、中法大学董事长等职。

冯国璋答谢宣统

民国六年八月一日,冯国璋以副总统入京代行大总统职权,清室以其辛亥年曾任征鄂统帅,特派代表莅站欢迎,冯如稍识大体,一笑置之可也。乃冯郑重其事,竟派内务总长汤化龙为大总统代表,于八月四日入清宫答谢。清室派世续迎至大客厅,旋即入奏,传旨召见。宣统衣黄龙纱袍,青团龙马褂,缀以东珠朝珠,端坐宝座,威仪赫赫,依然大皇帝气概。汤三鞠躬既毕,大声唱:“大中华民国大总统谨派代表内务总长汤化龙致谢大清皇帝,并问大清皇帝安好。”

俄由世续大声作答:“大清皇帝谨谢大中华民国大总统答礼盛意,并回问大总统安好。”

时距复辟丑剧,仅两阅月,中国政府不究既往,已属奇闻,乃竟以一国大使礼入谒清帝,有似对祸首屈膝?军阀昏瞆,一至如此!

冯国璋(1859-1919年),直隶河间人。北洋军阀直系首领。曾任北洋政府江苏都督、代总统。

再谈冯国璋昏瞆

冯国璋在南京任督军时,人皆以其为北洋派中佼佼者,乃就任大总统后,其昏聩糊涂,竟有使人难以置信处。如冯就职后二十余日,曾以明令发表林摄为塞北关监督,林奉令后,特谒冯谢委,冯淡然问曰:“尔从何处来京?”

林曰:“下走久住北京。”

冯又问曰:“尔现作何事?”

林曰:“塞北关监督,发表不久。”

冯忽瞠目曰:“谁使尔作关监督?”

林曰:“奉总统任命。”

冯又愕然曰:“我几曾任尔为关监督?”

林曰:“明令发表,已有数日。”

冯始憬然曰:“哦!是矣。某日吾方午睡,有人持命令请吾盖印,殆即此事乎?”

其昏瞆有如此!又冯就任一月后,其夫人周女士忽病逝,冯请状元公夏同龢题主,题曰:“大总统夫人周夫人之灵位。”

礼官处窃窃私议,大总统之上,不冠姓氏,现孙大总统黎大总统夫人均健在,何以别之?然中国人迷信,主位不可重书,遂任其误,此冯又一笑话也。

张勋奇语

民六张勋复辟失败,颇思临危出走,顾为段祺瑞讨逆军所包围,无法离京。乃由外交团出面调停,请讨逆军承认张勋为国事犯,任其逃入使馆界,为辫兵缴械条件。讨逆军未及答,张忽透露偈语式答词曰:“我不离兵,兵不离械,我从何处来,我往何处去。”

其意盖已不顾“皇上”之安危祸福,而思一走了事矣。于是有人问其何以处置清室?张愤然曰:“人人皆聪明,惟我独笨。事成则共同享福,不成则我一人受罪。此事与清室无干。成功,彼坐其龙廷;失败,由我一人负责。”

是其七月一日通电谓:“大清忠厚开基,救民水火,其得天下之正,远迈汉唐,二祖七宗,以圣继圣,我圣祖仁皇帝圣神文武,冠绝古今,我德宗景皇帝时势多艰,忧勤尤亟。……我皇上冲龄典学,遵时养晦,国内迭经大难,而深宫匕鬯不惊,近且圣学日昭,德音四被,可知天佑清祚,特畀我皇上以非常睿智,庶应运而施其拨乱反正之功。……勋等枕戈励志,六载于兹……”等语,如出两人。莽夫儿戏政治,其可笑如此!

黎元洪四不主义

民国六年黎元洪下野,冯国璋入京代大总统。黎由公府移居东厂胡同,忽为刺客所扰,避居法国医院,由张国淦密商冯,得秘密赴津。时黎段间,势如水火,段闻黎行,深滋不怿。黎嘱汤化龙转达段曰:“君如以我出京,不能放心,可命曹锟监视我,我决不离津。”

后西南反段潮起,段深恐黎受西南利用,乃一再派人赴津,迎黎回京,黎以既出火坑,决无再入之理,遂以四不主义作答曰:“一不活动,二不见客,三不回京,四不离津。”

是即当时传播中外之黎元洪四不主义。时天津正大水为灾,段复劝黎入京避水,黎谓吾不惧水,实惧火也。更以幽默口吻复段曰:“予正因大水之故,忙于救济灾民,实无法分身来京也。”

段卒莫如之何。

冯玉祥第一次倒戈

冯玉祥屡叛长官,故有“倒戈将军”之称。其第一次倒戈,为民国七年二月间,方任混成旅旅长,驻扎武穴。时北京政府正思用兵西南,段祺瑞派曹锟为两湖巡阅使,曹于孝感设立南征大本营,冯国璋并赠宝刀一柄,对临军退缩者,准其先斩后奏。讵曹正剑拔弩张时,冯玉祥忽于二月

十三日,在武穴宣布自主,一面声讨倪嗣冲,一面吁恳南北罢兵。并于十四日发表函电,有“或罢兵,或杀玉祥以谢天下”等语。奔走其事者,为陆建章,盖冯陆为甥舅姻亲,陆欲藉此打击段阁也。段闻冯叛变,于二月二十三日下令免冯职,发交曹锟查办。冯遂唆使部下通电挽留,谓“宁与旅长同死,不愿任其独去,如不获请,请将我官兵九千五百五十三人一律枪毙”云云。结果,由曹锟向段疏通,仅褫去陆军中将,仍留任旅长,交曹锟节制,自此冯遂成为曹吴股肱。然民十三奉直之战,冯又背叛曹吴而演第二次倒戈。迄民十九扩大会议,则又背叛国民政府而演第三次倒戈矣。

不祥的北洋第六师

北洋军阀专政时,最称精锐军队,厥为第六师。按第六师为清末武卫右军所改编,名第六镇。辛亥清廷派吴禄贞为第六镇统制,后疑吴通革命党,授为山西巡抚,未到任,即被刺,而以李纯继任统制。民初改为第六师,癸丑李纯率之攻赣,获捷,袁世凯遂以李任江西都督,而命马继增继任师长。及袁氏进行帝制,调马征滇,行至湘西,马忽自杀。遗缺由第十一旅旅长周文炳升补,周按事未久,忽患神经病,复由第十二旅旅长齐燮元升任,后由齐率之驻苏,成为冯国璋政治资本。

计自六镇迄齐燮元止,凡任第六师长者,皆遭悲惨之结局:自杀者有马继增、李纯二人,被杀者有吴禄贞、齐燮元二人。齐为汉奸,胜利后被国法处死。患神经病有周文炳一人,故当时人谓第六师长为不祥之缺。

拉议员

民七安福国会既选徐世昌为大总统,段祺瑞复函请选曹锟为副总统,由议长王揖唐主持其事,规定票价每人二千元,已定十月六日开会选举。讵议员闻曹锟以十万元纳刘喜奎为侧室,而议员身价仅二千元,遂大起变化,不肯投票。届期议员密约游三贝子花园,王揖唐遍寻无着,遂致流会。旋改期十六日续开选举会,讵多数议员又于事先往天津,王揖唐遂于十五日派人至天津,分乘汽车多辆,至各旅馆搜寻议员,乃一无所获,最后始探悉议员均被周自齐邀赴南市妓院吃花酒,立即蜂拥至妓院,将议员全部拉出,分乘汽车迳趋车站,搭火车入京。

沿途拉扯争执,天津警察误以为绑票案,喝令汽车停止检查,经出示议员证章,始获放行。次日开会,由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派警察在西城放哨,一面仍以汽车拉议员到会,但结果依然流会。此亦军阀玩弄议员一趣剧也。

嬖人李彦青

李彦清,定兴人,年轻貌美,初在天津某浴室为侍役,善擦背捏脚,为曹锟赏识。曹任直隶督军时,召入督署,随侍左右,宠爱逾妾媵。民十二曹贿选成功,出任总统,乃以彦青为公府收支处长,出入裘马甚都。凡有求于曹者,皆奔走彦青之门,以是收受贿赂无算。彦青寓宅,仆从如云,居恒聚集豪赌,其搓麻雀,一底五百元,犹以为小。一日,彦青内眷以二千元支票,命仆持赴银行取款,仆正赌牌,笑曰:“戋戋者犹跑银行耶?”

即于牌桌取现金与之,其阔绰有如此。民五曾以眷恋蔡松坡而成名伎之小阿凤,时已嫁王克敏为妾,王于曹任总统后,颇思活动,常邀彦青至其家,而以小阿凤为饵。某晚,彦青正在王宅浅斟低酌时,公府屡以电话召彦青,彦青留恋不忍遽行,公府电话忽大声谓:“总统等你洗脚太久,要发脾气了。”

彦青始仓惶而去。盖彦青虽为处长,然每夕仍须为曹洗脚也。后冯玉祥倒戈入京,捕彦青,杀之。

李彦青(1886-1924),山东临邑人,北洋直系官员,曹锟亲信。曾任曹锟公府收支处处长兼北京官钱局督办。

地狱内阁

民国六年六月间,张勋以督军团盟主地位,偕其老长官李经羲(仲仙)入京组阁。讵消息发表后,张作霖、曹锟、阎锡山、王占元、倪嗣冲等通电反对。李恐内阁流产,乃转推王士珍出而替任,王对此素不感兴趣,拒之。李无奈,决心一试,且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因于六月二十三日宣布就职,除发表王士珍为参谋总长兼任陆军总长,萨镇冰为海军总长外,并欲罗致第一流人物,组织人才内阁。于是辟赵尔巽为内务总长,严复为教育总长,汪大燮为交通总长,张謇为农商总长,汤化龙为司法总长。顾是时复辟谣言,已传遍京津,佥不欲踞此火炉之上,同归于尽,故纷纷复电谢绝。而张謇复电,尤幽默有致,因李原电有“佛入地狱”语,张回电则谓:“果佛也,然后可入地狱,公奈何预约短期作佛,而又强非佛者同入地狱?地狱沉沉,愿入者多。謇薄劣衰退,无此宏愿。”

故当时称为地狱内阁,果不兼旬而有复辟之变,李殆真入地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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