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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經正[1]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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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爰手訂孝經,筆削魯史,修爲春秋,以法授聖。又曰「周監於二代」,「吾學周禮」,「吾從周」,謂二帝三王之治,萃在周官矣。而爲政以德爲本,至德又爲道之本,孝爲至德要道,故論語:「有子曰:『孝弟爲爲仁之本,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漢儒説此,主於立政立教,故鄭康成説中庸「經綸天下之大經」,即指春秋經世,先王之志,是爲「志在春秋」。「立天下之大本」,即指孝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此謂知本,是爲「行在孝經」。是以孝經首章,特題曰開宗明義,而即次以天子至庶人,凡傳五章,章各有名,舉名定實,實各舉要,斷結於終。明言蓋天子之孝,蓋諸侯、卿大夫、士之孝,此庶人之孝也,厥義甚明。

人各有身,身必有家。衣食居處之養,人人身家所同,而有貴賤貧富之差。人同此心,雖曰心同此理,而有知愚、強懦、賢不肖之别,由是緣其貴賤、貧富、豐儉之差,以各爲之禮。如其智愚、賢不肖之量,以别立其名。庶民爲人之本位,身之所奉,凡所以養生送死,一如其本分之願欲,而身之所主,心理無窮。治人者必賢於所治之人,而又必先能自治,乃受治於心,而非他人之所可見,乃更從自治、治心進,以君子必慎其獨,爲之始終條理。詔以格致誠正以立於道本,謂之大學之道。士進於大學者,始教之也。自士以上,乃立君子之名學焉者,有至焉,有不至焉,要不以責之庶民也。故曰「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爲本」,不曰「以正心誠意爲本」。有身則有家,庶人之分,及家而止。天子以至於士之分,則自家而始。證以大學,釋齊家,概括自天子至庶人之對於家人,而詞以庶人爲主,故引諺爲斷。他章皆正結,於此章獨反結,云「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庶人不能齊其家者,衆也;能齊其家者,即屬修君子之行,斯進而爲士矣。再進授位,則與君共治斯民者也。士居四選之初階,尚未離四民之本位,故尚不得爲在位,亦得稱爲有位,居於下位,而得備於天子、諸侯、卿大夫之等位。天地設位,聖人成能。内聖外王之道,以位爲主體,人爲副體;以道爲主觀,身爲客觀。公卿大夫,不過四選之進階,積功累德,得封建爲國君。故學記曰:「學也者,學爲君也。」然又曰:「知爲人子,然後可以爲人父;知爲人臣,然後可以爲人君;知爲人弟,然後可以爲人兄;知事人,然後能使人也。」故修士行者,必先盡其子臣弟友之行,中庸所稱「君子之道四」是也。其所修之學,則詩、書,執禮。樂正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論語「子所雅言,詩、書、執禮」是也。執禮,則樂在其中。而又云「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者,「文」即詩、書、執禮之雅言,「行」即執禮之士,行禮之實,即孝弟之節文。故事親孝,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敬可移於長;居家理,治可移於官。而忠信者,禮之本也。故曰:「忠信之人,可以學禮。」是謂士行即是儒行,無異教也。

荀卿稱文王、周公、仲尼爲大儒,夫子亦目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爲君子。中庸序仲尼授受淵源,爲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由今之言,詁古之義。然則孔子乃講帝王之學,而帝王當講聖人之學,皎如天日,明不可誣。乃後世儒生輒以聖人自期,而後世帝王乃不講聖人之學,兩失其義,而學者茫然迷路,不知所從。宋儒之理學,持世千年,而理障浮烟,參互於二氏之遺説。七聖俱迷,初未知同歸而殊途,固無望殊途而同歸也。推其失道之由,自魏氏篡竊局成,倫教破壞,文辯之士汨於時俗之陋見,以私意窺聖侮經,肊説繁興,僞書競出,流波及於五季,學術散亡中絕。宋儒初受學於方外,先入爲主,又不明小學訓詁,因以望文生義,夫亦知以經爲宗而未達古訓,安識聖言!孔子告魯哀公曰:「學於爾雅,則可辨言。」後人不解此爲何語,乃謂詩、書雅言也。其訓詁具在尓疋,學此則通於詩書政教之故也。揚雄書題方言爲絕代語釋别國方言者,即謂釋古之訓與譯同科,故聖爲天口,賢爲聖譯。漢儒説經兩派,一爲依經訓注,例如毛詩故訓傳,謹嚴如今之直譯;一爲倚席講論,例如白虎通義,發揮如猶今之演説。後來道學家至不説經傳,直道語録,空疏無所復入,乾嘉學者始别標經學,張皇補苴,欲以彌縫其缺,適貽譏於不賢識小。今乃欲乞靈於科學而求所謂哲理,臣誠私心痛之。夫孔子外王之道,即所以成其内聖之功也,故曰「行在孝經」。其詔示明王以孝治天下,廣孝治以成聖治,而其廣至德要道以成孝治之絜要,專在於禮經,曰「禮者,敬而已」。舊説誤解敬之一字,不明本經下文「敬」之註腳,爲敬天下之爲人父者,敬天下之爲人兄者,敬天下之爲人君者,斯不能明禮之實爲節文斯二者,習承爲宋學,所云内修之「主敬」,若與政教不相謀,不知其即指周禮之三百六十政綱,及淹中古記與十七篇之節文也。知禮之實者,則知先有其行禮之實也。行禮之實安在?位與財是也。君子有財,用之行禮。「有其禮,無其時,無其財,君子弗行。」未有不使公卿大夫、士有等有祿,而能責以隆禮由禮,以禮化民。亦未有不使庶民家給人足,而能責以謹身節用,以養父母者也。是則孝道之行,行之以禮。下孝之能養,先在養民。以法授聖者,先以授之後世之明王也。明乎此者,即明王矣,即孟子所云「行聖之政,是亦聖人也」。後世儒臣對君不敢徵聖,而惟聞頌聖,豈得爲敬乎!惟王者貴爲天子,富有四海,養無不備,尊無敢慢,故記曰:「王中心無爲也,以處至正」,故説命曰:「念終始,典於學。」夫所貴終始,典於學者,正謂王者中心無爲,以處至正,但勤求明於外王之道,即以成其内聖之功也。夫殷憂啟圣者,亦豈徒憂,尤當念典於學矣。

臣伏念昔漢之平時,天子臨雍養老,執經問難,講學於石渠、虎觀,稱制裁疑。去古未遠,盛事猶揚名於後世。證之於今外域,慈善救恤之會剏於比之潑漏姆陳賽,展覽之舉起於英之匹令司,皆倡自王家,亦復型於四海。今新學者流,高談堯、舜,夫堯、舜乃孔子所祖述,傳心殿帝師之位在焉。春秋傳義有云:「抑亦樂乎後之樂道堯、舜之君子也。」豈有高法堯、舜,顧謙不敢憲法文、武,輒以此義上陳,竊望以此問於諸大夫國人,如曰:國是烏乎定?天下得人難。儻謀復古,行周官之政,人民庶曰實利賴焉;若諸大夫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已焉,亦各攄其政見焉爾,夫誰得而非之?抑能援保存三殿之議,推廣經筵之意,規復舊國子、太學,以旗民教育爲言,廣額及於漢籍,相與講學,通於四海,質之海牙。夫講學於國中,何異游學於歐美!古今之世變多矣,因革損益,何必同途,亦在人爲也。帝摯庸非内禪,黄屋豈必堯心,惟其典學稽古之深,故能度越非常而殷憂啟圣。昔大禹錫疇,文王演易,開千古之奇局,繼王師之盛事,亦爲法於天下,揚名于後世也。臣學遜舊於甘盤,典或間於雞次,講帝王之學,述先師之言,非從己意,義無所避,亦不知所忌。庸拜手稽首而爲奏記。

臣宋育仁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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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疑爲「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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