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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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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人真樸編次

住大內萬善殿語錄

順治十六年十月十五日,奉旨開堂結冬,聖駕親臨,特差內院官李世昌、張嘉謨、雷先聲執香迎師至座前,師云:「兜率上升,天王敷座。不見道:名稱如來聞十方,諸吉祥中最無上,昔曾處此摩尼殿,是故此處最吉祥。」以手指云:「大眾看看,百萬億欄楯階陛、百萬億天繒妙寶、百萬億香光雲網、百萬億殊勝莊嚴,一一皆由我皇積劫修行百萬億阿僧祇善根功德所共成就,於一念間於此殿中一時顯現了也。還見麼?」遂陞拈香:「此一瓣香,不自天生、非從人得,一本諸佛菩薩大慈薰種、大悲植根、大喜大舍之所灌溉滋培、大願大力之所暢茂條達,然後斷之以金剛智斧,析之以方便慧刀,爇向爐中,結而為蓋,則覆被大千;散而為雲,則潤流沙界。端為祝延今上皇帝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功超三后,道貫百王,舞干羽而格有苗,八荒順化;垂衣裳而朝萬國,天下歸仁。」復拈云:「此一瓣香,毘藍園裏收來,無憂樹下將出,爇向爐中,奉為昭聖慈壽恭簡安懿章慶皇太后、次及內宮皇后,伏願壽同山固、福與天齊,濬發長祥,克昌厥後。」

上首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

師展拂云:「倒騎鐵馬入重城,敕下傳聞六國清,手握金鞭問歸客,夜深誰共御街行?還有同途合轍者麼?不妨攜手上高臺。」

問:「今日奉旨開堂,當說何法?」師云:「金風吹玉管,那箇是知音?」進云:「大中天子曾輕觸,三度親遭弄爪牙。此是後人頌黃檗為人處。即今御駕親臨,和尚作麼生相為?」師云:「香煙堆裏好生觀。」進云:「只如現前大眾,那箇知恩?」師打云:「你須領取者一頓。」進云:「還有報恩者麼?」師云:「大家齊著力。」進云:「恁麼則華封三祝,不獨唐堯。」師云:「速禮三拜著。」進云:「某甲亦得橫趨金殿過,身惹御爐香。」便禮拜。

問:「飛錫一聲天地動,爐煙起處遍乾坤,為國開堂於此日,未知將底答皇恩?」師云:「須彌有頂低垂日。」進云:「師將少室真消息,祝讚當今有道君。」師云:「兜率無根下戴鼇。」進云:「但見皇風成一片,不知何處有封疆?」師云:「不勞重說偈言。」進云:「琉璃殿長珊瑚樹,瑪瑙階生碧玉華。」師云:「閒言語。」僧禮拜。

問:「靈山憶別已多年,一會相逢尚儼然,龍象駿奔咸鶴望,請垂一語利人天。」師云:「八角磨盤空裏走。」進云:「一句迥然開祖胄,千秋法運喜重新。」師云:「未盡贊揚。」進云:「但願舜日與佛日同輝,慧天與堯天共朗。」師云:「不妨道著。」進云:「從此堯天光不夜,真風普扇十洲春。」師云:「篷底月明歸載去,劫前風韻落誰家?」僧喝,師云:「皇帝面前,何得下喝?」進云:「莫怪渠儂多意氣,他家曾謁聖明君。」師以杖推下。

問:「遠頒睿旨,留供闕庭,特命開堂,將何酬答?」師云:「惟憑一滴曹谿水,遍界為霖報我皇。」進云:「萬方瞻此日,九土沐洪恩。」師云:「大地山河齊點首,同呼萬歲聖明君。」進云:「昔日趙州因燕、趙二王至,州據坐云:『上等人來,禪床上接。』即今聖駕親臨,和尚又如何施設?」師云:「適來拈香祝聖已竟。」進云:「如是,則光揚大法全在斯時。」師云:「窣堵那吒掌上擎。」進云:「昔日靈山親晤後,現登佛位示金輪。」師云:「且喜闍黎共證明。」

問:「太白遙遙降紫泥,高飛法錫到龍墀,安禪大內親承供,報答皇恩句倩誰?」師云:「金香爐下鐵崑崙。」進云:「過去五佛開三顯一,不知顯那一義?」師便打。進云:「即今棒喝交馳,又顯何事?」師復打。進云:「謝師指示。」師云:「你曾夢見也未?」進云:「慈風蕩蕩播今古,遍界歌謠祝聖君。」師云:「學語之流,一札千行。」乃云:「靈山密旨,千聖同宣;少室真宗,萬靈共證。其奈依稀越國者多,彷彿揚州者眾,正如入京朝聖主,纔到潼關即便休,所以不睹廣大門風,焉知威德自在?」拈拄杖卓一下,云:「若向者裏一蹋,鴻門洞開兩扇,則可謂腳跟不動,身入帝鄉,造託非他,盡蹋御園春色,欽承有自,無違咫尺天顏。諸仁者!宣德門前且無曲徑,含元殿上覓甚長安?然則把定乾坤,奚煩顧佇,流通正眼,端在茲辰。何故?欣逢聖主隆吾道,千載難忘此一時。」復云:「制結皇家,禪安大內,地爐掘深深之炕,獸炭燒燄燄之煤。欽差內院三員、正副監司兩位,禁城把斷,密不通風,閶闔牢關,水無滲渫。如此嚴切,為汝諸人。諸人合作麼生即得?若非皮骨通身換,難報我皇護念恩。」

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如是。」卓拄杖下座。

舉:「大覺昇長老旅菴月西堂立,僧上堂問:『綸音既奉,寶座隨陞,祝聖伽陀,驚聞舉唱。大暢玄風即不問,如何是向上一路?』」師云:「駱駝尾上弔冬瓜。」進云:「向上一路,千聖不傳,雞足山中,等箇甚麼?」師豎起拂子,云:「專待流通此事來。」進云:「向上一路,千聖不言,多子塔前,合談何事?」師便喝。進云:「祇如今日和尚陞堂,特為分座,作麼生是為人一句?」師云:「問取座元天岸昇。」進云:「與麼則一滴曹源續遠流去也。」師云:「誰知正法眼,滅卻瞎驢邊。」僧一喝,師云:「好一喝。」僧拂袖歸眾。乃云:「昔年北海曾分座,今日攜登萬歲臺,幸有任公竿在手,不煩船子竹重栽。衲僧巴鼻從施展,佛祖牢關任打開,接得滹沱嗣斷際,鐵牛生下玉麟來。」

復舉:「乾峰示眾云:『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師云:「乾峰老子雖是握節當胸,未免死守善道。若是萬善,舉一不妨舉二。栴檀林內栴檀、師子堀中師子,一不放過、二非落節,萬里無雲萬里天,千江有水千江月。祇如雲門出眾云:『昨日有人從天台來,卻往徑山去。』乾峰呼典座:『來日不得普請。』要且如何論量?又作麼生諮參?分付西堂月旅菴。」

上堂,問:「朔風颯颯,卉木蕭蕭,應時雪曲則不問,雲門三句請師宣。」師云:「昨夜三更半,石人鬥禮拜。」進云:「大千籠不住,沙界絕遮欄,如何是函蓋乾坤句?」師云:「恆。」進云:「聲色俱不到,語默總無干,如何是截斷眾流句?」師云:「弢。」進云:「有水皆含月,無山不帶雲,如何是隨波逐浪句?」師云:「曳。」進云:「更有一句,請師拈出。」師便打。進云:「恁麼則千山勢到嶽邊止,萬派聲歸海上消?」師復打,云:「收。」進云:「今日恰是某甲錯問。」師云:「犬吠虛聲切,愚人望太陽。」

問:「春冬易過,四序如流,龍華三會且休題,佛在祇園事若何?」師卓拄杖,云:「能為萬象主,豈逐四時凋?」進云:「今朝和尚萬善陞堂,又作麼生?」師云:「人天大眾共圍繞。」進云:「如何是肉眼?」師打云:「者無明塊頭。」「如何是天眼?」師云:「仰面看取。」「如何是慧眼?」師云:「辨得你了也。」「如何是法眼?」師云:「鐵蛇鑽不入。」「如何是佛眼?」師云:「摩醯首羅有三隻。」進云:「恁麼則白雲盡處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師云:「甚處去也?」

一僧出云:「請和尚手中棒喫。」師云:「且待三十年後著。」進云:「知音不用頻頻舉,達者須知暗裏驚。」師云:「你因甚刺腦入膠盆?」乃云:「栴檀樓閣白牛車,曉日光籠五色霞,誰向東風歌一曲?御園開遍牡丹華。有般漢,祇憑箇蓋色騎聲者句子,道我千差坐斷、萬別一途,死獦狚地硬自差排,為人舉覺,誑他閭閻即得。若欲出頭天外,獨步大方,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必須手眼通身,高低普應。遇川廣人與他說川廣底話、遇閩浙人與他說閩浙底話、遇江淮人與他說江淮底話、遇長安人與他說長安底話,方可謂之:『我為法王,於法自在。』何故?人居大國方為貴,水到滄溟徹底清。」

至節上堂,拈香祝聖:「此一瓣香,先為佛心天子,次為國太摩耶,伏願常居鳳闕,永鎮龍樓,覺了自心,超步毘盧,寶頂義成,一切頓圓,調御十身。」

問:「祖印高提於五鳳樓前,已見聲光浩浩,門風遠播於千秋世外,應知規步綿綿。灰飛律管陽初復,榜出僧堂意若何?」師云:「夜來天子拜南郊。」進云:「若人識得,不離四威儀中,現前大眾箇箇活潑潑地,還收得此意麼?」師云:「朝打三千,暮打八百。」進云:「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師云:「是什麼消息?」進云:「報道來年春更好。」師云:「羅睺羅兒與一文。」乃云:「夜來天子拜南郊,雲物交章瑞氣饒,林下慶逢何以祝?千祥願共集今朝。一、願皇帝萬歲,二、願國母千春,三、願內宮皇后早生太子,四、願文武官僚高增祿位,五、願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六、願天下太平,干戈永息。有般禪和子便道:山僧樁樁咒願,只是為了朝廷一家,於諸現前大眾豪無顧念之心。阿呵呵,若論現前大眾,非但山僧,直饒三世諸佛也無他著力分。何故?形山共有天真寶,萬象光吞自本來,佛祖尚然侵不得,陰陽何事解相催?傲殘臘雪衣千綴,貯盡山雲缽一枚,寵辱無驚神自王,天宮地府任徘徊。」

上堂,問:「天上星同月,人間河與山,星月河山歸一統,祇如王子未登殿時如何?」師云:「端拱深宮內。」「王子正登殿時如何?」師云:「諸國盡來朝。」「王子登殿後如何?」師云:「天下太平,萬民樂業。」進云:「恁麼則自從一箭收功後,萬載千秋帝業隆。」師云:「不是闍黎分上事。」

問:「普天匝地祥雲起,靉靆繽紛瑞氣騰。瑞氣騰空則且置,如何是萬善境?」師云:「華雨晝飄龍座暖,天風時送御爐香。」「如何是境中人?」師云:「芒鞋蹋上黃金闕,竹杖敲開帝里門。」僧擬進語,師云:「何不問人中意?」進云:「前問已蒙師指示,向上還有事也無?」師云:「你且向下會取。」「如何是向上事?」師云:「剎竿頭上風車子。」進云:「恁麼則天共白雲曉,水和明月流。」師云:「站過者邊著。」進云:「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師云:「念話杜家。」

問:「作麼與和尚相見即得不犯於鋒芒?」師云:「禮拜了退。」僧作禮,云:「犯。」師便打。

問:「向上一路即不問,千聖不傳事若何?」師擊拂云:「驀。」進云:「恁麼則金風吹玉管,那箇是知音?」師云:「引不著。」進云:「他家自有通霄路,不向他人行處行。」師云:「亂走作麼?」僧一喝,師便打,乃云:「諸佛無有法,佛於何有說?但隨其自心,謂說如是法。灼然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異語者。敢問大眾,祇如『三腳驢子弄蹄行』,『我在青州做領布衫,重七斤』,『扇子𨁝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盆傾』,如是之說,且道是自心所謂耶?不是自心所謂耶?道是則謗心,道非又謗經,畢竟如何即得?河裏失錢河裏摝。參!」

上堂,問:「達磨西來一字無,全憑心地用工夫。既然心地用工夫,如何過去心不可得?」師云:「昨日小盡二十九。」「如何現在心又不可得?」師云:「今朝臘月剛初一。」「如何未來心不可得?」師云:「過後五日向你道。」進云:「三心既不可得,老和尚又教大眾參箇甚麼?」師云:「教你向三心不可得處參。」進云:「恁麼則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師云:「依然乾燥燥地在。」

問:「擿大千於方外,納須彌於芥中,龍象交參即不問,五家宗旨請師通。」師云:「逐一問將來,棒下翻身去,風光遍界騰。」「如何是臨濟宗?」師云:「金剛杵打鐵山摧,星移斗轉乾坤黑,稍有絲豪實不存。」「如何是雲門宗?」師云:「五鳳樓前舞纛旂,將謂少林消息斷,桃華依舊笑春風。」「如何是曹洞宗?」師云:「問取三宜和尚去,兩口無一舌,此是吾宗旨。」「如何是溈仰宗?」師云:「紅線兩條穿海嶽,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如何是法眼宗?」師云:「零秋風動萬家砧。」進云:「五家宗旨蒙師指示,末後一句請師速道。」師便喝。進云:「再請一喝。」師打云:「你尚未知落處在。」僧禮拜歸位。

問:「君王有道干戈息,四海人民賀太平。如何是君?」師云:「當今皇帝萬萬歲。」「如何是臣?」師云:「鵷鷺班聯拱玉宸。」「如何是君視臣?」師云:「蓋之如天,容之如地。」「如何是臣向君?」師云:「歸仰如日就如雲。」「如何是君臣道合?」師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進云:「五位君臣蒙師指,再求一句報君恩。」師云:「國王長壽,天下太平。」

問:「理事無礙,體用全彰。體用全彰則不問,如何是理法界?」師云:「九德陶鎔空有象。」「如何是事法界?」師云:「五色光先入紫宸。」「如何是理事無礙法界?」師云:「佛殿走出山門外,僧堂撞入廚庫裏。」「如何是事事無礙法界?」師舉起拂子,復放下,云:「與你熟商量。」進云:「恁麼則天上有星皆拱北,盤內無鍼不指南。」師云:「是什麼道理?」僧禮拜,云:「家家有路透長安。」師云:「轉使楊朱泣路隅。」乃舉:「馬王請石門蘊和尚住夾山,鑾駕出接,便問:『如何是西來大道?』蘊云:『御駕六龍千古秀,玉街排仗出金門。』神鼎諲禪師拈云:『一等是祇對人王大哥三昧寬廓。何也?與麼祇對,又不負西來大意,又善能回互,其中理事樅然。』有問神鼎:『如何是西來大道?』對云:『行。且道與古人是同是別?』」

師云:「若據山僧看來,一人有身而無用、一人有用而無身。有用無身者,理上偏枯;有身無用者,事上不足。若是山僧,又且不然,有問:『如何是西來大道?』但云:『等閒蹋著來時路,好道堂堂信步歸。』大眾!堂堂好道即且止,如何是來時路?」卓拄杖云:「宮眷法從人等,至此下車馬成道。」

上堂,問:「曠大劫來成佛久,雪山又道悟明星。敢問此理如何?」師云:「今日方知本現成。」進云:「道離言說,和尚今朝上堂,且道說箇甚麼?」師云:「塵剎共宣無間歇。」進云:「大哉,聖人!千古一轍。」師云:「怎麼見得?」進云:「天上無雙月,人間只一僧。」師云:「且莫塗汙山僧好。」

問:「雪山夜半睹明星,正覺今朝道始成。如何是正覺山前事?」師云:「秋壟此時驅健犢。」進云:「如何是出世因緣事?」師云:「道山何日跨歸鸞?」進云:「今朝事作麼生?」師云:「看腳下。」進云:「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師云:「虧你念得熟。」

問:「昨夜睹明星,今朝佛成道,如何又說『未出母胎,度人已畢』?」師云:「近北始知黃葉落。」進云:「吾師應召遊京國,萬善陞堂事若何?」師云:「向南空見白雲多。」進云:「皇恩普覆三千界,法雨周流萬國中。」師云:「只你猶欠水艸。」僧一喝,師云:「一任𨁝跳。」乃舉起拂子,云:「大眾見麼?若也見得徹去,可謂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其或未然,拂子不免打葛藤,謾你諸人去也。」復舉起云:「即此是如來智慧德相,即此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即此是實相無相微妙法門。是故靈山以此而末後拈華,飲光以此而破顏微笑,西天東土歷代祖師以此而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天下老和尚以此而建大法幢宣大法要,山僧以此而開鑿人天續佛慧命,諸人以此而晝夜六門放大光明。大眾既是同彼同此、同見同聞,因甚釋迦悟去,諸人不悟?」擿下拂子云:「只為分明極,反令所得遲。」

上堂,一僧纔出,師約住云:「三臺應合大家催,敲唱還須妙辨才,埽卻葛藤陳舊案,生機一路問將來。如何是生機一路?」僧喝,師便打。僧擬議,師喝下。

又一僧出,師云:「夸父但追紅日走,陳摶偏占白雲眠,你為甚刺腦入膠盆?」僧擬議,師喝下。

又一僧出,師云:「西風蓬島仙鄉遠,夜雪藍關客路長,你蹋破多少艸鞋到者裏?」僧擬議,師又喝下,乃云:「諸人總被葛藤絆倒,幸值皇帝在上,不可冷了壇場。山僧不免令拄杖雲興普慧之問,更令拂子缾潟普賢之酬,作一場佛事看。」敕拄杖出班問話。移拄杖向前云:「來也來也。」問:「我觀仁者廉纖不少,因甚諸方付法必將仁者傳持?」答:「指揮如意天華落,收放同時妙體彰。」「如何是妙體彰底事?」答:「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適蒙和尚教問話,唯願仁者不吝慈悲。」答:「如上人者,恐難酬對。」「世、出世間,何者為尊?何者為貴?」答:「人中天子,法中王。」「如何是人中天子?」答:「四海皆臣妾,萬方拱紫宸。」「如何是法中王?」答:「常以法財施一切。」「人王、法王,相去多少?」答:「日月兩輪交互炤。」「人王尊耶?法王尊耶?」答:「若在人王,人王中尊;若在法王,法王中尊。」「人王見法王時如何?」答:「帝青倒影浮春殿。」「法王見人王時如何?」答:「太白流光入夜池。」「人王、法王相見,合談何事?」答:「入到桃源舊遊處,一層峰鎖一層峰。」「昔日梁武帝初見達磨,便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聖。』意旨如何?」答:「炤膽寒光沉碧漢。」「帝云:『對朕者誰?』磨云:『不識。』又作麼生?」答:「潑天滄海浸須彌。」「叢林盡道達磨不諳時機,故遭武帝攙出,未知是否?」答:「掀翻海嶽求知己,為報時流莫浪猜。」「爭奈獨自凄凄暗渡江?」答:「少室巖前金鳳舞,卻憐嫩桂影婆娑。」「今日皇上設問仁者:『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合作麼生致對?」答:「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對朕者誰?』又且如何?」答:「萬歲臺前,焉敢造次?」「如斯祇對,還契他聖意也無?」答:「應知天鑑自高垂。」「恁麼則九年冷坐無人識,內苑今開五葉華。」答:「來年更有新條在,漏渫春光卒未休。」「為是生人福業?為是法運當興?」答:「吾道欣逢真聖主,風雲嘉會際昌期。」「祇如諸方知識,合作麼生報答即得不辜皇恩?」答:「閒把一枝無孔笛,為君吹出太平歌。」「善哉,仁者!機能活千古,傳持信有由。」答:「堊斲鼻端非匠石,運斤爭顯郢人高。」「輕輕躡足龍門過,惹得清風動地生。」答:「須知遠煙浪,別有好商量。」「遠煙浪且置,願聞好商量。」答:「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可謂昔日普賢,今朝仁者。」答:「休將鶴唳誤作鶯啼。」乃喝一喝,云:「不是山僧喝住,看者兩箇漢打葛藤有甚了期?所以雪竇明覺和尚云:『一問一答,總未有事在。假饒盡大地乾坤艸木叢林盡為衲僧,異口同音各致百千問難,不消老僧彈指一下,便乃高低普應,前後無差。』大愚芝和尚云:『翠巖即不然,盡乾坤大地微塵化為衲僧,各致一問,問問各別,但向伊道:「你許多衲僧皮下還有血麼?」』今日山僧又復不然,盡空法界無邊國土俱抹為塵,盡此塵點衲僧各致百千問難,總與劈脊便棒,若知棒頭落處,管取恆沙疑義一時瓦解冰消。大眾莫道山僧扶他拄杖子好。」擿拄杖下座。

除夕小參:「休去歇去、冷湫湫去、滴水滴凍去、純清絕點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長安城裏臘月三十日到來去。前九句即不問諸人,後一句你道如何?千門掩斷金貂客,萬事收歸大道杯。說到此間亭子裏韋天聞得,驀地出來道:『長老!長老!你從南遠來安禪大內,不見你爐頭熱鬧,逼得幾箇生蛇化龍,倒說與麼扯長冷話,幾時得他心眼廓徹去?』山僧被伊搔著癢處,不覺謾成山偈一首:老我憨憨坐釣磯,金鉤不曲巨鼇稀,相看賴有海門月,鐵笛邀同舴艋歸。他道:『長老!你一發獃了,臘月三十夜,那裏討得月來?』」乃喝一喝,云:「你自被箇須彌山子遮卻眼睛,無端錯怪他人作麼?」

復舉:「玄沙出嶺,因築破腳指,大悟,回見雪峰,峰曰:『子何不遍參去?』沙曰:『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後來梁山觀悟道,又有頌曰:『參道喜明無說句,通玄不是意中猜,超今異古終難況,幸感西胡特地來。』且作麼生和會好?還知麼?玄沙據虎頭,梁山收虎尾,你道中間底復屬阿誰?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

元旦上堂,拈香祝聖:「此一瓣香,金為枝、玉為葉,天同蓋、地同擎,爇向爐中,端為祝延今上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得一居貞函三御極,蘿圖鞏固,等劫石而彌堅,寶曆常新,空芥城而不盡。更祈聖母皇太后、次及內宮皇后德思齊而思媚,男斯百而斯千,如盛至之川流,多受福祉,類升恆之日月,萬有千春。」乃云:「一二三,風卷蟭螟過海南,三二一,上下四維無等匹。地天得一故清寧,一得我皇天下式,唯有衲僧得處奇,衲僧得一天難測。驪龍頷下抉明珠,猛虎頭邊揮玉尺,佛祖看成鹿夢蕉,浮幢視等蟬委翼。手攜席帽出長安,頭戴華巾離少室,一箇閒人天地間,清風匝地有何極?」

上元日上堂,問:「十五日已前,欲借一問,得麼?」師云:「但向十五日已前問將來。」進云:「五九盡日又逢春時如何?」師云:「清風來未已。」進云:「十五日已後請師答話。」師云:「明月炤重城。」進云:「冬到寒食一百五,學人恁麼道,和尚又作麼生?」師云:「許你與麼道。」進云:「正當十五日,又如何話會?」師云:「千燈光炤夜,萬樹火燒空。」進云:「欲得祖風不墜,委在明眼宗師,瑯琊五種禪病,更冀法檀點破。」師云:「我者裏一病也無,點破箇甚麼?」進云:「又道不得向萬里無寸艸處去。」師云:「放下腳來看。」進云:「二、不得孤峰獨宿時,如何?」師云:「隨緣觀自在。」進云:「三、不得張弓架箭時,如何?」師云:「且喜天下太平。」進云:「四、不得物外安身時,如何?」師云:「觸處任方圜。」進云:「五、不得滯於生殺,又作麼生判斷?」師喝一喝,云:「是生?是殺?」進云:「一處有滯,自救難為;五處若通,方名導師。只如諸方說法,還有不滯一處者麼?」師云:「上座曾到諸方也未?」進云:「畢竟將什麼接物利生?」師豎拂,云:「將者箇。」僧一喝,師云:「臨濟兒孫猶在。」進云:「非但此眾洞開心目,直使諸方打翻藥爐去也。」師云:「坐斷十方,何處出氣?」僧禮拜。師乃云:「心月孤圜,光吞萬象;心燈晃耀,萬古長今。所以燈不自炤,炤必因心;月不自明,明以心顯。叵怪寒山子,吾心似秋月,碧潭空皎潔。又怪漳州權,吾心似燈籠,著火內外紅。斯皆不達境唯心起,種種分別之說也。老萬善莫別有長處麼?吾心非月亦非燈,攪不渾兮止不澄,曠大劫來無別異,輝天鑑地自光騰。」

解冬上堂,問答不錄,乃云:「去年十月十五日開爐,諸人在裏許,山僧不在裏許。今歲正月廿五百日期完,諸人不在裏許,山僧卻在裏許。何故?山僧以十世古今為旦暮,無邊剎海為禪床,真如實際為尼師壇,十方三世諸佛菩薩為鄰對單,盡空法界聲聞、緣覺為麤糲行童,含靈抱識一切有情之類為公案話頭,於中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然則正當今日卻要禮辭闕庭,復歸林下,又作麼生?金蕊銀絲承玉露,高僧不坐鳳凰臺。」

復舉:「丹霞淳示眾:『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肇法師恁麼道,祇解指蹤話跡,且不能拈示於人。丹霞今日劈開宇宙,打破形山,為諸人拈出,具眼者辨取。』遂以拄杖卓一下,云:『還見麼?鷺鷥立雪非同色,明月蘆華不似他。』」師云:「丹霞雖然與麼拈出,也則是明珠暗投,豈免按劍相顧?爭似山僧今日。」擿下拄杖云:「海神知貴不知價,留與人間光炤夜。」

上因師還山,駕幸萬善殿話別,仍傳旨請師上堂,問:「安居大內,密不通風,得旨還南,光生泉石。把住即不問,如何是放行一句?」師云:「七通八達。」進云:「恁麼則一月印千江,去來無朕跡。」師云:「一任縱橫。」進云:「既沾新雨露,擺手出長安。」師云:「只許你一半。」問:「百尺竿頭進步,千尋崖底翻身,絕後再甦底人如何行履?」師云:「五鳳樓前聽玉漏,須彌頂上擊金鐘。」進云:「與麼則遇緣即宗,隨處建立去也。」師云:「新羅天子𨁝跳上梵天。」僧便喝,師亦喝。進云:「厲風不鳴條,驟雨不破塊,坐享無為底人如何受用?」師云:「八方齊入貢,萬國盡來朝。」進云:「十萬江山稱佛國,百千香火祝堯天。」師云:「不妨被闍黎道著。」進云:「皇情特重,馳驛還山,報恩一句,請師速道。」師云:「無計上酬天子德,心香一炷滿山樓。」進云:「握手臨岐,如何話會?」師云:「車如流水馬如龍。」進云:「可謂風力扶帆行不櫂,笛聲邀月下滄州。」師云:「四海浪平龍睡穩,九天雲淨鶴飛高。」進云:「祇如五千里外,作麼生與紫宸相見?」師云:「春寒秋熱,不間一絲。」進云:「野色更無山隔斷,天光直與水相通。」師云:「私事不得官酬。」乃云:「長安門外有一人,樞機竭盡,入作無從者,過在望上心高,不自知有故也。長安門裏復有一人,玄辨徒呈,出身無路者,過在鳳縈金網,莫克翀霄故也。諸仁者!苟能上無攀仰、下絕己躬,道奧深臻,玄關不住,縱步威音王劫外,踢翻鸚鵡月洲前,則出為毘盧之師,入作法身之主,又何須借路還家?自然回途得妙,然後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更有何過?正當恁麼時如何?四海五湖皇化裏,杖頭八面起清風。」卓拄杖下座。

弘覺忞禪師北遊集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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