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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刁天胡热讨一场羞 强不知艳谈天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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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金艳艳。买人情面多灵验。多灵验,没福消它,有时色变。

挥时虽说乘风便,擢时只怕遭人骗。遭人骗,白白容颜,弄成花面。 右调《忆秦娥》

话说甘颐,因怪刁直在亲戚面上夸矜,要去取笑他一场。打听得宗师各县俱考完,将次出案,遂一径走到刁直家来,只是刁直堂中,宾朋满座,都是预来贺喜的。刁直的新头巾蓝衫,俱已做得端端正正,摆列堂中。忽见甘颐走到,正要借他施逞,忙相见道:“前在尊府看姨母,闻得贤表弟因府中不取,心上不乐,出门游学,原来不曾去。妙妙妙。”甘颐道:“愚弟去已去了,因有事耽搁,又复回来。今闻知老表兄入泮在迩,特来恭贺。”刁直道:“愚兄赖笔墨之灵,虽有个侥幸之机,只可惜老表弟这样高才,反遗失了,甚是令人扼腕。”说罢,就令与众宾朋相见。众宾朋多有认得的,只有一个不认得。问起来方知是扬州人,姓强名知,表字不知,也是官族。因与府尊有些瓜葛,故特来干谒。前日刁直府考高取,就是此人之力。

一一相见过,这强知就问甘颐姓名。刁直代答道:“舍表弟姓甘讳颐,表字不朵,最肯读书。只恨文星不照,府中就遗失了。”强知道:“不朵兄如此青年秀美,既府中不取,何不早些见教,要续取也不难。”甘颐道:“宁可龙门点额,不欲狗尾续貂,有虚老先生台爱。”强知道:“甘兄不是这等说,功名执不得的。我闻得这施宗师最爱真才,我劝不朵兄,候他发放完了正案,约几个朋友,跪门去求他考个遗童,倒是个捷径。”刁直道:“告考遗童,虽是一条门路,只是人就苦了,不是七篇,也是五篇,怎如正考,只消两篇文字,便快快活活的受用。”内中一个长亲道:“诸兄不必急求,大都才学贵乎老成。像天胡兄到此壮年,自然文字精当,为府道赏鉴。我看甘兄,年还不满二十,笔下自然软弱。勉强他去考,也是徒然。倒不如安心,再读三年,有这等丰姿,何愁不进?今日只管苦他做甚?”又一个老邻说道:“才学文字,不是这等论的。要在人上磨练,方才老到。甘兄少年,文才自然不及刁兄百发百中,却也要出来磨练。告考虽然辛苦,却也痛惜他不得。”刁直见众宾朋你一句我一句,奉承得他快活,便吩咐摆酒出来款待。吃酒中间,大家行酒令。要说个白字,这个说脱白挂绿,那个说白屋出公卿。又要说个青字,有人说路入青云,又有人说平步上青天。刁直听了喜得眉欢眼笑,竞昂昂然大杯小盏的自饮,哪里将甘颐看在心上。

正吃到半酣,忽几个青衣报人跑了进来,东张西望。众宾朋见了忙问道:“相公进在第几名。”众人道:“我们报的是第一名案首。”刁直听见说是第一名案首,心花都开了。忙站起身来答应道:“快拿条子来看,我好重重赏你。”众人道:“相公尊姓?”刁直道:“你到我刁家来报,自然是刁相公了.又何须问?”众人道:“我们报的是案首,不是刁相公。”刁直听了大怒道:“既不报我刁相公,你们到我家来做甚?”众人道:“有人传说案首在相公家,故我们来寻问。”众宾朋又问道:“你可知刁相公进在第几名?”众报人道:“想是进在十几名上,小的们因要报案首,来急了,故不曾看明,只怕也就有人来报也。”竟走了出去。忽又拥了一阵报人进来道:“他家说是在这里,怎么不见?”刁直看见,又大喜道:“这才是来报我的。”因迎着问道:“我刁直相公进在十几名上?”众报人道:“学道老爷里面,单传出案首的条子来,故我们来报。后面的散条子,还不曾传出来,故我们不知道。”刁直道:“你且说案首是谁,为何到我家来寻?”众报人道:“案首是甘颐相公,说是刁相公家的亲眷,今早到刁相公家来了。”刁直听了吃一惊道:“他又不曾进道去考,怎么就做了案首。”众人道:“小的们只见条子上有名,便来报了,他考不考,我们哪里晓得。”

此时甘颐还坐着吃酒。众宾朋中有听见的,早撺转面皮,用手指着道:“甘相公在这里。”众报人听见说在这里,便拥进来,看见甘颐还是一个少年,又生得俊美,都欢喜道:“原来甘相公是个风流案苜,叫小的们哪里不寻到,却原来在这里。”甘颐听见也不惊也不喜,仍坐着说道:“你们这班人想是错报了。我又不曾同众道考,为何得进,只怕还是刁相公。”众人道:“现有报条在此,我们如何得错。”因取出报条来与众人看。众人看见上写着:第一名甘颐,巴县人,治诗经。都说道:“既有报条,自然真了。”众报人就围着甘颐讨赏,甘颐道:“这又不是我家里,叫我拿甚赏你?劳你们列位来报一场,且请回,待访确了,见过宗师,自然有个薄礼相酬。”众报人道:“甘相公此时自然没有,只求甘相公写个赏票,候送过学,我们方到府上来领。”甘颐被众报人逼迫不过,没奈何只得写了一个十两银子的赏票,众报人方才散去。众亲友看见甘颐年纪又轻,人物又美,忽然进了案首,刁直并不见有人来报,便惊惊喜喜,又将奉承刁直的面孔来奉承甘颐了。独有刁直心上不服道:我道考时,又不见他,他为何倒进了,不知是哪里来的这样大分上?自家三百两头,央了一个大乡宦关说,怎么不得进?

不期那大乡宦,与宗师不甚相厚,又闻他公清,不听分上,竟不曾说,但收了银子,希图撞个太岁。这里刁直,以为万万妥贴。初见报人来报甘颐,犹想道:案首自然早报,或者散名报得迟些。守了多时,只听见人传说张家进了,李家也进了。并不见人来报他,方才慌了。一面急急央强知到府中去打听,一面看着甘颐说道:“老表弟好大神通。”甘颐道:“愚弟有甚神通,若有神通,府中不至遗落了。”刁直道:“若非大神通,岂有府案无名,而能得案首人学之理,表弟休要瞒我。”甘颐道:“此不过是表兄所说的赖笔墨之灵,偶然遭遇耳,有甚神通在那里。”

正说不了,忽见府堂上两个差人,手里拿着个侍生的名帖,来请甘颐道:“甘相公,老爷立候过去一会。”甘颐道:“我一个子民,怎好去见太尊。”两差人道:“老爷吩咐说,甘相公如今已人泮宫,不妨衣巾相见。”甘颐道:“人学之信,方才得知,衣巾还未曾备,如何得有?”此时众亲邻朋友,见甘颐青年进学,又见府尊用名帖来请,又听见说没衣巾,便有一个年长的凑趣道:“不朵兄,既不曾备衣巾,天胡兄却已备在此,天胡兄此时尚用不着,何不且借与不朵兄一用。”众亲邻便都迎合说道:“这却说得有理。”便不管刁直肯不肯,便你拿头巾,我拿蓝衫,要与甘颐穿戴。甘颐慌忙止住道:“岂有此理。我一个童主,虽蒙宗师取了。然圣还不曾谒,考还不曾谢,怎敢越礼犯分,先穿戴衣巾。既太尊呼唤,且便服到府里禀过再处。”因走起身,竟随着两个差人去了。正是;

掩口方才笑,动心忽又钦。

非关大荣辱,只一领青衿。

原来,府尊只因遗取了甘颐的卷子,施宗师大不悦意,因将考过的童生卷子,细细阅视。平通的便罢了,将那十分荒谬不通的,捡了十数卷,发到府中来,上批:“数童荒谬如此,何以解送本道,岂视本道为无目耶?若云文有一日短长,可将府考原卷解道公阅,誓必澄清云路,断不使斗魁光为金银气所掩,以伤朝廷文明之治。”府尊看了,甚是没趣,知是为甘颐而起,还要在甘颐身上去挽回,故着差人来请。请到了,差人就禀说:“甘相公说未蒙送学,不敢衣巾,还要青衣小帽相见。”府尊道:“这也不必。就是便服罢。”便自家也是便服,到迎宾馆中来相见。相见过坐定,府尊就说道:“前日佳章,已取为冠军。因倥偬之际,竟遗失了,未免有罪。昨宗师追查,方仍以案首补送上去。今巴县借重贤契增光,本府虽失之前,尚得补之于后,纵有罪尚可缓请。但宗师尚不能忘情,今又发下几个荒谬童生的卷子来,责备本府,后又批着贤契词中之语,要本府解送这几个童生的原卷上去。贤契你想,数百人中,一时匆忙,岂无失眼,就误阅几卷,也不为大过,何必如此追求。此本府之过,本不当告之贤契,但念宗师此番举动,实为贤契不平起见。俗云:解铃系铃。故本府特请贤契来,倘明日谢考见宗师时,尚望一言消释,容当图报。”甘颐道:“童生一时醉后狂言,不意开罪至此,明日进谢宗师,当九叩以请。”府尊道:“如此多谢。”就将几个荒谬的卷子赋予甘颐,叫他看卷末之批。

甘颐看完批语,因顺便看看是甚人的卷子。只见头一卷就是刁直,因大惊道:“闻他巳寻了大分上,拿稳必进,就不进也罢了,为何又弄出这个丑来!”因拿着卷子只顾沉吟,府尊看见,因问道:“此人贤契莫非认得的么?”甘颐道:“这刁直实实就是甘颐的表兄。”府尊道:“这一发妙了,既与贤契有亲,定要烦贤契挽回了。”甘颐道:“这个当得效劳。”说完就辞了出来。因路远回家不及,依旧又到刁直家来。

此时众亲友都是刁直相好的,尚坐着吃酒候信。见甘颐回来,都围着问道:“太爷请兄去有甚话说?”甘颐道:“只不过为前番不曾取得,今日见宗师取了,不好意思,故请去说两句好看话儿,修饰修饰。”刁直道:“可曾问得府尊,进学的案发完了么?”甘颐道:“我看见宗师正发了几卷在那里与府尊斟酌,想是还未曾发完。”刁直道:“我就疑还是未曾发完,岂有个发完案,竟遗了我的道理。若果遗我,则是世情变了,天下的势利都无用了?”

正说不了,只见又有两个府差来报:“老爷唤刁相公去有甚话要吩咐。”刁直听见,只认做唤去报他进学,便洋洋得意道:“我叫你们莫慌,一般也轮到我了。就是名数低些,难道不是秀才?”就要与差人同去。差人道:“小的们蒙老爷差来一场,没个空走的道理。”刁直道:“这也说得是。”因叫家人封了一两头送与差人。差人又说道:“刁相公虽然想是进了学,但案还未见,如今尚是童生,只怕还要带了童生的服色去,尊他一尊。”刁直想一想道:“这也说得是。”遂叫家人带了青衣小帽而去。正是:

只知去是一般去,谁道来为两样来。

虽说人能痴算计,大都天意巧安排。

刁直去见府尊不提。却说众亲友同甘颐坐着说闲话。有一个说道:“刁天胡拿稳了要进学,毕竟被他弄进了,想还是文章做得好。”有一个说道:“就是文章做得不好,有吏部天官这样大分上,不怕不进他。”又有一个说道:“闻得这个施宗师,为人甚是耿直,说他考成都府,一个分上也不听。今日刁天胡被他弄进了,也要算他的手段。”甘颐只默坐着口也不开。

大家正七嘴八舌的乱议论,只见刁直同强知走了回来,脸都气得铁青了,已是跌脚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人看见光景有些不妙,只得暗暗地一个个都走散了。

刁直直等众亲友都去尽,方才邀甘颐同强知到一间内书房里坐下。又吩咐另收拾酒肴来吃,因对甘颐说道:“你表兄一生做事托天,俱叨庇不曾出丑,不料这一番弄决撒了。前日府考,因赖强兄大力,许我高取。故两篇文字,竟不曾用心,做得潦草荒谬,竟蒙前列。昨日道考,又蒙王大司马许我高取。故两篇文字,又托天不曾用心,做得潦草荒谬,有所不免。只以为有大司马之力,自然庇护。不期这王大司马,绝未一言,竟白白地撞了一个太岁,宗师处毫无情分,又适值贤表弟庙中这一番不平之鸣,触动他怜才惩弊之志,苦苦搜求,遂将愚表兄的破绽都看了出来,遂发府处治。我想从来文章荒谬,无非不取足矣,哪有个吹毛求疵,因道卷荒谬,又追到府卷荒谬之理?窥宗师之意,无非怪府尊遗失表弟之真才耳。宗师怪府尊,却又不好十分难为府尊,只将表兄的文字解上解下,要加罪以辱府尊。府尊受辱还易处.只是表兄有罪便当不起了。府尊才说老表弟方才看见,大有怜惜表兄之意,故此叫我同强兄来求,此事必要在老弟身上完结。若完结了此事,不独愚表兄感激不尽,只怕府尊也还有为表弟用情之处,不知表弟意下如何?”甘颐道:“表兄之事,即愚弟之事。愚弟方才一见了,就已早打点在肚里了,何须表兄如此嘱咐?况又奉府尊之命,敢不尽力?但恐宗师位尊,而愚弟言微,不足邀其垂听耳。”强知因接说道:“甘兄所虑虽是,但文字相知,又不论贵贱。甘兄肯尽心一言,包管妥帖。但关说情,刁兄虽与甘兄中表至亲,可以不论,也要进个礼儿。”甘颐听了一个礼字,便道:“强兄说哪里话,一个至亲,怎么讲起礼来,岂不好笑。”刁直道:“不论礼,固表弟高情,然愚兄劳老弟一番,自然也要图报,但可少缓。唯此头巾蓝衫皂靴,眼见得愚兄用不着了,且先送老表弟应一应急何如?”强知听了道:“妙妙妙!物虽微,却是甘兄此时所亟需。”甘颐道:“本不当领,但一时治办不及,既承表兄盛意,只得受了,余说不必提起。明日往谢宗师,自当力禀,若有不从,当以身任之。”

刁直听了,方才欢喜。送上酒来,三人痛饮。饮酒中间,强知见甘颐少年秀美,谈论风生,知必成名,便百般奉承,因问起:“不朵兄,前日为何得在关帝庙与宗师相会?”甘颐道:“小弟因府案不取,自愧才疏学浅,欲往四方游访,不期才到关帝庙中借宿,因醉后题词,惊动宗师,就惹出这一事来。”强知道:“原来甘兄欲游学者,只为府案不取,今既入泮,自然不复游学了。”甘颐道:“小弟闻太史公历览名山大川以成名,李青莲日醉于长安市上,从古文人才子,未有不以四海为家而老死一隅者。游学自是小弟素志,前日不过因府案不取,促其行之速耳。今虽入泮,安肯以一领青衿,沾沾榆枋间,竟令南溟北溟虚悬天地。”强知道:“据不朵兄如此说来,一定还是游学了。且请问要游学,却思量游于何地?”甘颐道:“自古说不睹皇居壮,安识天子尊,帝王辇毂之下,是万万不可不到的。舍此,则黄河九曲,秦关百二,周南美哉之始基,东海洋洋之大风,皆所当游。最吃紧要留心细访者,是青齐异侠,燕赵佳人。”强知听了大笑道:“甘兄若徇这些古人的空名去游,只怕就要空游了。”甘颐道:“这是何说?”强知道:“小弟足迹不到不深知者,不敢强辩。只就这‘楚赵佳人’四个字,细细想来,只疑这生佳人的山川灵气不在燕赵,如今都变到扬州来了。甘兄不可执一而求。”甘颐听了惊讶道:“这是千古的定评,怎么如今又会变到扬州,这定要请教了。”强知道:“燕赵有无,这且慢论。但小弟扬州人,且与甘兄论一论扬州的佳人。古所称佳人者,蛾眉皓齿也,粉白黛绿也,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也,不过如斯止矣。不料如今扬州的美人,所谓蛾眉皓齿、粉白黛绿,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是不消说起,是种种俱备的了。至于琼肤似雪,绝无点尘;兰质生香,不须薰麝。发挽乌云,百尺而暗室有光,而飞素月一轮而明窗无影;春花两颊,笑一笑直摄去铁石人之魂灵;秋水双眸.盼一盼欲消散佛菩萨之精魄。三寸金莲,行过风前,轻盈似燕;十枝玉笋,指拈灯下,柔滑如荑。若许我并肩一立,谁愿成仙;倘能够敌体片时。何辞一死。”

强知说到此处,直说得甘颐情都乱了,心都荡了,身子都酥去半边,因强挣着问道:“那里真有这等样的佳人,还是强兄说笑耍子。”强知道:“佳人之美,小弟十分中还不曾说得三分,兄倒惊讶起来。这说的都是她生来外面的姿貌,若说她性中聪慧,莫怪小弟得罪甘兄,只怕甘兄的三篇时文,还到不得她眼里,这些美人,读书识字,做诗做文,竟成了风俗。做出来的诗词,香隽风流,虽当今的名公巨卿,无不啧啧称赏。近来人闻得张翰林的妹子、王侍郎的女儿、赵司空的孙女、李中书的侄女,都结成诗社。每逢花朝月夕,佳节芳辰,都聚在一处,分题限韵,角胜争奇。勾引得这些少年公子,如醉如狂,都想着要求婚纳聘,就如蜂蝶一般,往来不绝。不料这些美人偏恶,随你甚贵显的媒人,她都不作准。只要儿郎做诗做文对得她过,方才许可。你想如今的少年,能做得出两篇时文出来,便要算做才子了,哪里会做诗词,与这班美人比并。故扬州美人的声价一发高了。甘兄要到燕赵去访佳人,只怕那些生蒜生葱的气味,又宜于古而不宜于今了。甘兄也须斟酌。”甘颐听了,又惊又喜道:“小弟生于西蜀一隅,又僻处山谷,真所谓井底之蛙。非强兄指教,焉知脂松丛中别有天地。窨尘俗稍伸,即当振两袖清风,携一枝彩笔,作三月之烟花矣。”二人说得投机,只饮得酣酣然。强知方才别去。甘颐就在刁家宿了。只因这一说,有分教:不利名而牵人,非相思而命驾。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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