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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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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丙戌朔,明高杰袭黄得功于仪真之土桥,史可法乃和解之。

初,得功故守庐州,史可法虑杰跋扈,移得功于仪真相牵制;杰故忌之深。登莱总兵黄蜚与得功同姓,称兄弟,道出维扬,乞兵为护;得功率轻骑三百出高邮以迎。三叉河守备胡茂桢遽以报杰,杰疑其图己,乃伏精卒中道邀击之,而别遣千人间道袭仪真。得功至土桥,解鞍下马作食,伏兵猝起。得功出不意,亟举鞭上马,而飞矢雨集,所乘马值千金,中矢踣;腾上他马逸去。杰之遣兵也,戒必生致得功。有枭健十七骑舞槊直前,得功大呼反斗,夺其槊,人马披靡;发腰间所余七矢,殪七人。矢尽,挥长刀复殪其三;跳入颓垣中,哮声如雷。追者不敢逼,乃及于大军以免;惟从行三百骑皆殁。杰所遣千人袭仪真者夜至,守将邱钺、马岱侦知,相与谋曰:『高兵来,以主帅他出也;姑以旧城委之。天明,主帅至,内外夹击,吾事济矣』!令士卒饱食,且休于城外,碁置炬火为疑兵。杰兵疑,不敢进;望见炬火,以为营盘也,炮矢齐发,夜半与火药俱尽。马岱开门出击,尽歼之。得功还,闻知益大怒;自以于同事无纤芥嫌,一朝见袭,嗔目切齿,誓与杰决死战。可法命监军万元吉解之百端,而诇者谓『得功兵且至』。杰大言曰:『曩千人维扬猾少,吾故驱之,假手黄君;吾之士卒,讵至于败也』!会得功有母之丧,可法入吊,立而语之曰:『土桥之衅,无愚智知杰不义;今将军以国故、亲故蠲盛怒,使归其曲于高,而将军收名于天下也』。得功色稍和,然以失亡三百骑为憾。可法命监纪应廷吉等如杰营,曰:『靖南听我矣!君何爱百骑而害大事乎』?杰如命偿马;马羸多毙,可法自出三千金代之偿,又令杰以千金为得功母赗,憾始稍解焉。

徐鼒曰:「乃」者何?难词也。既不能以德化而又不可以法制,不得已而和解之者;其事愈卑而其势亦愈难矣!

明复前蓟督赵光忭官。

明布衣方翼明疏劾马士英;下之狱。

翼明,浙江奉化人。

明以都督佥事张成福充山东河北总兵官(考曰:「圣安本纪」作张福成,「南都甲乙纪」作张成礼。今从「明史稿」)。

从马士英请也。

明高杰请瓜州、泰兴、邵伯盐税助军。

时四镇私设行盐、理饷、总兵、监纪等官,自画分地;商贾裹足,民不聊生。

辛卯(初六日),明福王御经筵。

明命撰起居注。

从高弘图请也。寻设起居注六员,珥笔纪事。

明裁各省布政使司右布政使。

明逮湖广巡按御史黄澍,不至。

初,锦衣卫刘侨以罪遣戍,私以玉杯古玩由周文江进于献贼,贼即署为指挥使。比左良玉兵复蕲、黄,侨削发遁;澍持之急,而士英纳侨贿,召至京,复其职。即令以私书讦澍受赂,澍疏辨(考曰:「南略」云:『七月二十二日丁未,黄澍辨马士英见诬疏云:「麻城劣生周文江为献贼兵部尚书,有锦衣遣戍刘侨托文江进美妾、玉杯、古玩数万金于献,即用侨为锦衣大堂;比左良玉恢复蕲、黄,侨削发私遁;寻送赤金三千两、女乐十二人于士英。今年四月,士英委黄鼎署印麻城,麻城汹汹几乱。乡绅请臣弹压,侨献银三千两助军;臣批云:正苦无粮,真可愧挟赀以媚贼者,仰即收贮。臣言隐而讽矣。既还武昌,黄鼎代为解银一千两、玉带二围、珠冠一顶;臣又批云:军中无妇人,何用珠冠!大功未成,不须玉带:仰即变价济饷。臣巡方衙门收支皆有司存,士英以侨私书为言,试命将臣原书呈览,则清浊立见矣」』)。士英又嗾楚宗室朱盛浓诉澍凌逼宗室,己随疏纠之;拟旨:夺官逮问。澍乃匿良玉军中,阴令众哗索饷。再逮,皆不至。士英由是与良玉有隙。

徐鼒曰:特书何?伤王之不纲而臣之交讦也。「春秋」之义,有所挟以抗君命者皆为叛;倚强藩为逋薮、视王命为弁髦,岂俟徽州之役而始决为不臣也哉!

明修「思宗实录」。

甲午(初九日),明太子太保、东阁大学士姜曰广罢。

曰广既连被污蔑,求罢益力。陛辞日,至王御殿,群臣陪列。曰广曰:『微臣触忤权奸,自分万死;圣恩宽大,犹许归田』。马士英勃然曰:『我为权奸,汝且老而贼矣』!即叩头言:『臣从满朝异议中推戴皇上,愿以犬马余生归老贵阳,避贤路。如陛下留臣,臣亦但多一死』!曰广叱之曰:『拥戴是人臣居功地邪』?士英曰:『我无功,以汝谋立潞藩故有功耳』!王曰:『潞王朕之叔父,贤明当立;两先生毋伤国体』。既出,复于朝门相诟骂。曰广骨鲠廉介,有古大臣风;扼于奸邪,未竟其用,天下惜之。

乙未(初十日),明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罢。

宗周再疏乞休,许驰驿归。临行,复疏陈五事:『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奠:国家不幸,遭此大变,今纷纷制作,似不复有中原志者。土木崇矣,珍奇集矣,俳优杂剧陈矣;内竖充庭,金吾满座,戚畹骈阗矣;谗夫昌,言路阨,官常乱矣:所谓狃近娱而忽远猷也。一曰振王纲,毋以主恩伤臣纪:自陛下即位,中外臣工不曰从龙,则曰佐命。一推恩近侍,则左右因而秉权;再推恩大臣,则阁部可以兼柄;三推恩勋旧,则陈乞至今未已;四推恩武弁,则疆场视同儿戏。表里呼应,动有藐视朝廷之心;彼此雄长,即为犯上无等之习。礼乐征伐,渐不自天子出:所谓亵主恩而伤臣纪也。一曰明国是,毋以邪锋危正气:朋党之说,小人以加君子,酿国家空虚之祸,先帝末造可盐也。今更为一元恶称冤,至诸君子后先死于难、死于殉国者,若有余戮。揆厥所由,止以一人进用,起无限风波;动引三朝故事,排抑旧人。私交重、君父轻,身自树党而坐他人以党:所谓长邪锋而危正气也。一曰端治术,毋以刑名先教化:先帝颇尚刑名,而杀机先动于温体仁;杀运日开,怨毒满天下。近如贪吏之诛,不经提问,遽科罪名;未科罪名,先追赃罚。又职方、戎政之奸弊,道路啧有烦言;虽卫臣有不敢问者,则厂卫之设何为?徒令人主亏主德、伤治体:所谓急刑名而忘教化也。一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前者淮、扬告变,未几而高、黄二镇又治兵相攻。四镇额兵各三万,不用以杀敌而自相屠戮;日烦朝廷讲和,今日遣一使、明日遣一使,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饷,亦必穷之术耳!若不稍裁抑,惟加派横征,蓄一、二苍鹰乳虎之有司,以天下殉之足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王优诏报闻。宗周以宿儒重望,为海内清流领袖;既出国门,都人士聚观叹息,知南都之不可有为也。

明户科给事中吴适疏留姜曰广、刘宗周;不听。

适字幼洪,号静斋,长洲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以知县行取。南都立,官户科给事中。疏言维新五事:『一曰信诏旨:朝廷之有丝纶,所以彰示臣民,俾知遵守。迩因事变错出,前后悬殊:用人之途,始慎而继以杂;诛逆之典,初严而终以宽。禁陈乞矣,而矜功诵冤者章日上;重爵赏矣,而请荫乞封者望日奢。镇帅屡责进取而逡巡不前,军需频督转输而庚癸如故。欲期画一,宜重王言。一曰核人才:人才为治道所从出,顷者典籍无稽、钱神有径。人思跃冶,初任辄冀清华;官多借题,行间每增监纪。膻逐之谋愈切,卸担之术偏工。起废而熏莸并进,悬缺则暮夜是求;以致荐牍日广,启事日登。今后求才务宽,用人务核;宁重严于始进,毋追恨于偾辕。一曰储边才:将帅之略,岂必尽出武途;如唐之节度,文武兼用、内外互迁。请饬中外蓬荜之彦,非韬钤之略勿讲;辟举之选,非军旅之才勿登。技勇骑射,日日讲求;共激同仇,以振积懦。一曰伸国法:陷北诸臣已有定案,但恐此辈辇金求翻。既以宽其不死者,昭皇上之浩荡;尤当以绝其觊用者,明臣子之大防。一曰明言责:祖宗设立六垣,与六部相表里;是故纠弹之外,复有抄参。倘掖坦仅取充位,则白简只贵空悬。抄发本章,一胥吏事,岂先王设官意哉?望陛下亟进谠言,见诸施行;毋批答徒勤,而实效罔着』!又疏言:『国耻未雪,陵寝成墟,豫东之收复无期,楚、蜀之摧残频甚;又况畿南各省到处旱灾,臣邻消长多虞、将帅玄黄构衅。伏惟陛下始终竞惕,兼仿祖制:早午晚三朝,勤御经筵而亲儒臣,尚茅茨以省工作,严爵赏而重名器;诸凡无艺之征,一概报罢。被灾之地,确核酌缓;墨吏必惩,橐胥必殛。根本之计,孰大于此』!寻又疏请:『定期日讲、举行午朝,俾阁部大臣以及台垣散秩,咸得躬膺清问。即于披对之余,采疾苦以疏民隐,核功罪以劝疆臣,明是非以黜邪佞』。及曰广、宗周同时去位,适又抗疏言:『曰广、宗周历事五朝,忠心亮节,久而弥劲;应亟赐留』。疏入,皆不听。

明吏科给事中熊汝霖疏陈时事;诏夺俸三月。

汝霖字雨殷,余姚人。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由知县以治声擢户科给事中。寻以言事忤旨,谪福建按察司照磨。南都立,起原官,转吏科。汝霖言:『诸臣争夸定策,罔计复仇。始之武与文争,继而文与文角;殿廷之上,无人臣礼:此岂立国之规哉』?马士英锐意起大铖,汝霖言:『阴阳消长,间不容发;国家必欲求奇才,草泽中尚不乏人,何至择及丹书?阁臣此举,无乃负先帝、负皇上乎!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余里;有言「四镇以杀掠获封爵,我亦何惮而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曾奥窔之内而遽以藩篱视之乎』?及大铖起佐兵部,汝霖言:『既以大铖为知兵,当置之有用之地。若但优游司马,枢辅已饶为之,何须添置』?既而曰广、宗周相继去位,汝霖乃疏言:『臣观目前大势,即偏安亦未可稳。「兵饷战守」四字,改为「异同恩怨」。朝端之上,玄黄交战,即一、二人之用舍,而始以勋臣、继以方镇;固圉恢境之不讲,而舌锋笔锷之是务。俄以匿帖而逐旧臣矣(考曰:「南都甲乙纪」:『八月十一日丙寅,长安街遍黏匿名帖,指谤吴牲、刘宗周。皆李沾所为』),俄以疏藩而参宰辅矣。辅臣曰广忠诚正直,海内共钦;么么小臣,听谁主使?且闻上章不由通政,内外交通,飞章告密;墨敕斜封,端自此始。近复中外喧传,将复厂卫。夫厂卫树威牟利,缙绅惨祸所不忍言,小民鸡犬亦无宁日;此尚可为国乎?先帝忧勤十七年,曾无失德;而厂卫一节,未免府怨臣民。今日缔造之初,如育婴孩;调护为难,岂可便行摧折?陛下诚思先朝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先帝笃念宗藩,而闻寇先逃,谁死社稷?保举换授,尽是殃民;则今何以使跃冶不萌而维城有赖?先帝隆重武臣,而死绥敌忾十无一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则今何以使赏罚必当而惠威易行?先帝委任勋臣,而官舍选炼一任饱扬,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则今何以使父书有用而客气是屏?先帝简任内臣,而小忠小信原无足用,开门延敌且噪传闻;则今日何以使柄无旁操而恩有余地?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边才督抚谁为捍御?超迁宰执罗拜贼廷;则今何以使用者必贤而贤者必用』?疏入,夺俸三月。

踰月,以奉使淮南陛辞;疏言:『朝端议论日新,官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枢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进詹尹。追赃定罪,无烦司寇;蹊径迭出,谣诼繁兴。一人未用,便目满朝为党人;一官外迁,辄訾当事为可杀。市井狡狯,眈眈得官;置国恤于罔闻,逞私图而得志。黄白充庭,青紫盈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时税驾何地邪』?不报。

徐鼒曰:观汝霖疏思宗云:『自戒严以来,疏凡二十上,百不行一;而所揣敌情,不幸言中』。盖冀思宗之悔悟也;顾以言过激而得罪。夫思宗之忧勤,犹听之不聪;若是南都君相,复何责哉!

明命黄斌卿移屯九江,郑鸿逵屯镇江,黄蜚屯芜湖、采石。

丁酉(十二日),明以王之纲为总兵官,镇守河南。

之纲,宛平人;官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至是,挂荡寇将军印,充总兵官,守河南(考曰:时左良玉部将中亦有王之纲者,性残忍,好以人为粮;裸而悬之,灌沸汤以荡其肺腑,而后烹之。别号摃子,百姓闻其名皆夺魄。楚绅士祝世英、樊维城、刘宗祥皆为所杀。是否两人?附识之以俟考焉)。

明叙江北文武多年战功,加马士英少傅,仍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

徐鼒曰:叙多年战功何?远无可稽之词也。备书何?愧之也。

明以王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等处。

明以牟文绶为总兵官,镇守荆州。

时荆州未复,命文绶自施彝卫收集士兵,出夔州以图之。

明以王允成署总兵官,镇守岳州。

明命黄得功移驻庐州以防桐、皖,刘良佐进复黄、汝,高杰移驻徐州进复开、归。

明兴平伯高杰率兵赴镇。

史可法锐意复中原,出巡淮上,阅泽清、良佐军,虚夸不足用;惟高杰所统四万人,皆山、陕劲卒,欲使为前锋。念其人虽暴抗,然慷慨识机变,可说而动;乃与杰往复论事,多所奖借。有僧德宗者,谈祸福奇中,杰亦折节称弟子。问曰:『弟子他日得免于祸乎』?僧曰:『居士起扰攘,今归朝为大将、为通侯,此不足为居士重。惟率众从史居士,儒家称圣人,我法所谓菩萨;与之一志并力,可谓得所归矣。徒问老僧无为也』。杰不觉敛容服。杰之妻邢氏饶权智,杰尝语人曰:『吾以自助,非贪其色也』。邢氏见可法出至诚,乃亦劝杰倾心。可法喜日:『吾事集矣』!乃命王相业监其军,奏李成栋、贺大成、王之纲、李本深、胡茂桢为大将;曰:『速驱之,可以专制河南』。而杰以将吏妻子暴露野次为辞,请入居扬州,绅民多震动。可法自迁于东偏行署,以督府为之舍;邢氏约其兵听节制,始安堵;杰乃治装行。九月之十日祭旗,疾风折大纛,西洋炮无故自裂。杰曰:『此偶然耳』!遂于十月十四日登舟。推官应廷吉私谓人曰:『旗断炮裂,已为不祥;今十四日俗称月忌,又为十恶大败,何故登舟』?时可法方图河南,郎中黄日芳、佥事陆逊之叩之廷吉。廷吉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击掩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天下事未可知也』。已而,师竟无功。

廷吉字棐臣,鄞县人。天启丁卯(一六二七)进士,知砀山县。左光先荐其才,擢淮安府推官,赴督师军前为监纪。廷吉精天文,用勾股三式之学;可法倚之。

徐鼒曰:高杰书爵何?予之也。■〈斤〉弛不羁之才而能服衔勒为人用者,良马也;臃肿拳曲、不中绳墨之木而能为匠石用者,良材也。杰扰攘起家,残忍好杀,而能感史阁部之忠,改行革心,誓师进取,其视泽清、良佐辈之顽嚚比周,盖天壤矣!君子所以嘉改过哉!

明追赐开国功臣、靖难死节、武熹两朝忠谏诸臣封谥。

徐鼒曰:何以书?讥也。然则封谥未当乎?是皆二百年来所宜昭雪褒恤者也。何以讥?梓宫葬、宗社陆沉,卧薪尝胆之秋,岂润色太平之事乎?

甲辰(十九日),明以吏部右侍郎黄道周为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

道周字幼平,漳浦之铜山人也。铜山在孤岛中,有石室;自幼坐卧其中,故其门下士称为石斋先生。少家贫,读书罗浮山,山水暴涨,坠涧中,溯流而出;遇异人授以读书之法,过目不忘。为文典奥,原本经术(考曰:本「绎史」。又「史外」云:『家贫业农,年二十四始发愤读书,不屑应童子试;郡县礼聘之,始出』。与「绎史」小异)。登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改庶吉士,历编修,擢右中允。以论杨嗣昌下狱,谴戍辰州。嗣昌败,召道周还,复故官;道周遂称病归(详见「纪传」,不具录)。

南都立,起吏部右侍郎;道周不欲出,士英遣人讽之曰:『人望在公,公不起,欲从史可法立潞王邪』?道周不得已,乃趋朝,陈进取九策。至是升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见朝政日非,乃自请祭告禹陵。临行上言:『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之钟簴、扫成德之松楸,上规天寿;此旷日持久,其道诚难。必如臣愚计,得一沈鸷之将,简士三万、赍粮百日,出赣榆、韦桥,东踰破车,度临朐、历博兴,直上盐山,抵沧州。此间千四百里,皆荒旷如升虚邑;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有屯聚,可因粮而食。尽七昼夜至武清,渡白沟,出其不意,从天而降。然后致陛下哀痛之意,祭告洒扫于十二陵,与长安士民拭泪而觐九庙。还则兵分两道: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其用力甚少,奏功甚巨。此耿弇所发愤于祝阿,刘裕所欢呼于大岘也』。夜泊龙江关,梦高皇帝至,厉声曰:『卿舍我去邪』?道周制一衣,刺「大明黄道周」于裾;语门人曰:『南都必败,当以识吾尸耳』!

明以左良玉子梦庚挂平贼将军印。

良玉旧为平贼将军;既封藩,乃以印畀其子。

徐鼒曰:特书何?讥也。孱主之于强藩,犹慈母之于骄子;日思结其驩,惴惴焉恐不得一当。固其骄悍之性不可驯,亦其君父之有以长其恶也。夫良玉之跋扈,固不假其子之助虐;而主威日轻,胡以立国?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尚其戒之哉!

明令童生纳银,免府、州、县试。

马士英请免童生府、州、县试,上户银六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径送学院收考,其银以充兵部招练军器之用;从之。已而,溧阳知县李思谟竟以不令童生纳银,降五级。

明禁擅立官户。

命乡官与监生、齐民较田多寡,一体当差;不得擅立官户。

明命河南巡抚越其杰募兵屯田。

给其杰银十五万,令自募兵屯田。

丙午(二十一日),明督师大学士史可法视师清江浦,以图中原。

可法于二十一日丙午驻清江浦,奏以李成栋为徐州总兵官、贺大成为藩标先锋总兵官、陆逊之为大梁屯田佥事、胡蕲忠知睢州、冷时中为开封通判、李长康为开封推官以经略中原。命标下总兵李世春驻泗州、张天禄驻瓜州、许大成领忠贯营李栖凤驻睢宁、刘肇基驻高家集、张士仪驻王家楼、沈通明驻白洋河;马应魁为中军副将,翟天葵、陶匡明为旗鼓,汪一诚为参将,以分任防河;副使黄铉、主事何刚、知县吴道正分理粮饷,知县应廷吉为军前监纪(考曰:本「青磷屑」)。又与诸镇分汛地,听自择便利;其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缘河南岸筑垒焉。

时高杰刻期进取开、归,可法亟请饷于朝;而马士英以镇将与可法协为不利己,阴裁抑之。可法因疏言:『臣皇皇渡江,岂直调和四镇哉?朝廷之设四镇,岂直江北数郡哉?高杰请进取开、归,直捣关、洛,其志甚锐。臣于六月请粮,今九月矣,岂有不食之卒可以杀贼乎』?士英益靳之不发,数诏趣出师;可法举示四镇,皆曰:『不给我饷,而责我战乎』?由是坐困。既而阮大铖迁兵部尚书,高、姜诸贤相继去位。可法乃上言:『近来人才日耗、仕路日淆,由名心胜而实业不修,议论多而成功绝少。遇清卿台省,则曰谋猷经济,非其人不可;遇钱榖之任,则曰此危地,何为困我!此推彼卸,始付庸人;倏用倏更,有同儿戏。即偶出特简,亦必百计求全,非托病则弃官,曾无为国家实心任事者;以致败坏至此。今事势更非昔比,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筹饷无议论,舍治兵治饷无人才。有摭拾浮谈、巧营华要者,罚无赦;停不急之官,罢不急之务,俾大小臣工并力恢复,则中兴之业可成』。王优奖之而不能行。又言:『欲用大铖者,以才;争大铖者,以逆案也。大铖即可用,何必罪争者;即不可用,当采群议,何至以一人坏天下事乎』!不听。

徐鼒曰:大书特书何?从「纲目」书丞相亮治兵汉中之例也。然则何贵乎尔?亮之言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万世人臣之则哉!

明称福恭王陵为熙陵。

即皇考恭皇帝陵也。寻议建特庙。

明命佥都御史、湖北巡抚何腾蛟仍旧职。

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天启辛酉(一六二一)举人,崇祯中知南阳县;地当冲要,数摧贼锋。又从巡抚陈必谦破贼安皋山,并讨平士寇:能声大着。迁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出为怀来兵备佥事,调口北道,丁母忧。巡抚荐其才,将夺情,固辞归。服阕,起淮、徐兵备,境内肃然。癸未(一六四三)冬,晋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时湖北尽陷,止武昌一府为左良玉屯军所;腾蛟与良玉交驩,一军帖服。福王之立也,诏至;良玉部下有异议。腾蛟乃以剑自随,曰:『社稷安危,系此一举;倘不奉诏,当以此身付三尺剑耳』!会江督袁继咸既良玉所置正纪官卢鼎力请,开读如礼;事乃定。

时朝议将迁腾蛟他省,命丁魁楚巡抚承德、襄阳等处。兵部员外郎李向中疏言:『臣乡湖广穷民散乱,军旅空虚;万一逆贼竞武昌,则江南岂得安堵?臣谓荆、襄宜设重镇,募大兵以据上游,与淮、凤诸处相犄角;使贼骑不得驰骤汉、广,庶可保障江南。且承天为陵寝重地,应早为整顿。左镇驻札武昌,隐有虎据在上之势。而抚臣何腾蛟一腔忠义,千里干城;小民依之若婴儿之求慈母,将士信之若手足之应腹心:亦可谓上下相安而军民各得者矣!近闻有升迁别省之说。夫保江南,不在逼处江干而在扼其要领,则臣省荆、襄最为急矣;安臣省者,拒贼犹后,而驭兵为先。则抚臣其不可更矣』。乃命丁魁楚另用,腾蛟仍抚湖北。寻晋兵部右侍郎兼抚湖南,而改魁楚总督两广军务(考曰:李向中疏见某氏「大事记」)。

徐鼒曰:「明史」、「三王纪略」及温氏「绎史」俱云『命丁魁楚另用,何腾蛟兼抚湖北』;误也。腾蛟为湖北巡抚久矣,未改他命,何云兼抚?盖是时丁魁楚有巡抚承德、襄阳之命,腾蛟将迁他省,故李向中之疏云云也。曰仍旧职者,纪实也。

庚戌(二十五日),明开佐工事例。

武英殿中书银九百两,文华殿中书千五百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一千两,推、知衔二千两,监纪、职方万千不等。时为之语曰:『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明年二月,授输纳富人翰林待诏;更有『翰林满街走』之语。然止两殿中书及改贡者银入于官,其职方、待诏、监纪、追荫、起废则向权门投纳,故御史郝某又有「官买私赂量出剩余助公」之疏也。

徐鼒曰:自纳粟拜爵之事兴,而变本加厉者,烂羊屠狗,胡可问焉!「传」曰:『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仲尼所以恶作俑者夫!

明许都余党复乱,夺浙江巡抚黄鸣俊官(考曰:一作骏)、逮前巡按御史左光先。

八月,义乌、东阳许都余党复乱。鸣俊奏:『光先诱杀许都,不行善政,以致煽动』。王谕在朝浙臣直奏。兵科陈子龙,前说都归命者也;常以杀降负都为恨,言『东阳再乱,因县官诛求激变』。乃逮前东阳令姚孙棐(考曰:「南略」多讹舛,不足据;然此处作姚孙棐似较诸书可据。他书孙棐作孙榘。按朱彝尊「明诗综」:『孙榘字心甫,天启壬戌进士,知龙游、晋江二县,擢御史;谪上林典簿,迁主事,历郎中尚宝司卿』,自另是一人。或因同为浙东知县而误传);光先以庇孙棐同逮,夺鸣俊官。光先为光斗弟,又尝劾阮大铖,故大铖欲以激变陷之,朝士无敢言者。苏松巡抚祁彪佳独言:『许都之变突发,东阳、义乌、浦江皆无坚城,光先调兵措饷不一月而元凶授首,两浙复安。夫弄兵揭竿,至于破城据邑,其罪岂不当死?当日兵威所迫,贼已穷蹙而后乞命,与阵擒无异;非诱降也。设诛锄不力,养虎贻患;国难方张,事何可问?岂可反以激变罪之乎』!于是大铖并切齿彪佳焉(考曰:本某氏「甲乙编年」)。

徐鼒曰:子龙、彪佳皆忠诚纯白君子也,其论许都事,胡分茅设蕝之若是?子龙说都降不能全都之命;我负伯仁,心所惭恨;彪佳据法以言之,则都岂有生理哉?君子之心各有当也,何必同。

明再赏定策功,加李沾都察院左都御史;逮前侍郎吕大器。

明进封朱国弼保国公。

明停宗室换授。

是年冬,齐藩宗长知墭等请换授官;不许。

明谕吏、兵二部量用北来官。

时陷贼诸臣南还,史可法言:『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投呈吏、兵二部注名录用,否则绝其南归之心』。又言:『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若在北者始应从死,岂在南者独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兵甲疾趋北援;镇臣泽清、杰以兵力不支,折而南走: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乃因圣明继统,斧钺未加,恩荣迭被;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闲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乎?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皆当姑置不问。其逃避北方、徘徊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效力』。廷议并从之。

徐鼒曰:昔李纲作相,首严邦昌伪命之诛;而论者咎其失策,岂轻名节哉?王业艰难,政宜含垢。以故邺士通袁,孟德手焚其牍;黄权降魏,昭烈不罪其孥:非微安反侧之心,亦以寓招徕之意。此其事惟史公能变通之,而非戢山、石斋诸贤所肯出者也。

甲寅(二十九日),明吏部尚书徐石麒罢。

石麒刚方清介,下吏寒士有才者汲引不遗余力;与人言,移日不倦,而不可干以私。中贵田成辈纳赂请属,拒不应。时马、阮植党树私,权倾中外;石麒以法裁之。士英欲得侯封,讽司礼监韩赞周入言之;石麒奏曰:『世宗以外藩入继,将封辅臣伯爵,而杨廷和、蒋冕谦不受。今国耻未雪,诸臣列士自荣,不愧廷和等邪?且俟海内清晏,议之未晚』。又言:『恭王殉难,先帝尚遣一勋臣、一黄门、一内侍审唁具殓;今先帝梓宫何处?封树若何?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思大行,祗具文耳』!士英恶之。御史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以年例出之。朗贿奄人,内传留用。石麒发朗内通之罪,朗恚,诋石麒。耳鼎亦疏讦石麒枉杀陈新甲以败和局,士英助之。石麒乃历陈自有东事以来,主款之误;且言:『先帝之诛陈新甲也,曰「陷我七亲藩」。七藩之中,恭皇帝居一焉,皇上忘之乎』?因引疾乞休,命驰驿去。其后死于嘉兴之难。

明淮扬巡抚田仰疏为刘泽清请饷。

泽清在淮安,选义坊之健者入部,肆掠于野。仰无如何,乃为请饷。王曰:『东南额饷不满五百万,江北已给三百六十万,岂能以有限之财供无已之求』!不许。或问泽清:『敌来则若何』?曰:『吾立福主,此地供吾休息;万一有事,则择江南一善地去耳』!泽清粗解文义,貌如书生,而性残忍;平居蓄两猿。一日,宴其故人子,酌酒金瓯中,呼猿捧之跪送客;客以猿状狰狞,逡巡不敢受。泽清笑曰:『若怖乎』?命取囚来,扑阶下,剜其肝脑和酒置瓯中,付猿捧之前;饮嚼立尽,颜色自若。

明刘泽清杀副总兵刘孔和。

孔和字节之,长山人;故大学士鸿训子也。性豪迈,工诗文。北都陷,起兵长白山,杀伪县令;闻王师已破贼,遂率众南下。泽清使客说之,因以兵属焉。泽清尝为诗示坐客,众交口誉之,孔和不语;强问之,则大言曰:『国家举淮东千里付足下,不闻北向发一矢;诗即工,何益国事?况未必工邪』!泽清怒,罢酒,坐客皆震慑。孔和拂衣徐出;泽清呼壮士二十人追及舟中,拉杀之。时朝命为副总兵,命下而死已三日矣。

徐鼒曰:此事日月不可详,姑类志之。顾炎武「圣安本纪」谓:『泽清弒叔父刘孔和』。盖当日传闻之误也。或曰同里,或曰同姓。专杀则有之,故曰杀副总兵。

冬十月乙卯朔,我大清世祖章皇帝定鼎北京。

明铸弘光通宝钱(考曰:「南都甲乙纪」载于初三日丁巳)。

丙辰(初二日),明以郑芝龙为总兵官,镇守福建。

丁巳(初三日),明钱谦益疏颂马士英功,雪逆案冤。

谦益以定策异议自危,遂谄附马、阮自解。士英欲起用蔡奕琛、杨维垣,恐物论不容;以谦益人望也,属荐之。谦益乃阿士英指,疏列四事:曰严内治、定庙算、振纪纲、惜人才。其请定庙算也,有云:『先臣孙承宗言以文统武,极是弊端。臣观三十年来,文臣出镇专征,鲜不覆败;其绰有成算、克奏肤功者,承宗之后,马士英一人耳。先帝以楚事付左良玉,而旧疆恢复;以闽事付郑芝龙,而岭海无虞:此专任武将之明效也』。其请惜人才也,一曰资干济:『今天下非才乏也,分门户、竞爱憎、修恩怨,即其胸中了然,如喑者之不能言、魔者之不能寐,有物以限之也。令人才当摧残剥落之秋,以真心爱惜、以公心搜访,庶可共济时艰。臣所知者:有英颖特达如蔡奕琛、冯元扬及某某者,谋国任事,急病攘夷之选也;有老成典型如唐世济、范凤翼、邹之麟及某某者,端委庙堂,疏秽镇浮之选也;有公望着闻者,词臣余煌、道臣陈洪谧之流也;有沦落可惜者,科臣陶宗道、杨兆升及某某之流也』。二曰雪冤滞:『钦定逆案诸臣,未免轩轾有心、上下在手。陛下既以赞导无据,拔阮大铖而用之矣;若虞廷陛、杨维垣、虞大复、吴孔嘉、周昌晋,乞下部详察录用,许其自新,亦涣群破党之一端也』。又云:『蔡奕琛曾以复社抗疏攻臣,臣心知其误,固已释然置之矣。天下多事,将伯助予;中流遇风,吴、越相济。果有嫌隙,固当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况臣本无仇于奕琛乎!臣亲见门户诸臣植党营私,断送社稷、断送君父;何忍复师其故智!且他日独不思见先帝于九原乎?逆案之贾继春、阮大铖者,皆慷慨魁垒男子也』。疏数千言,烦猥不尽录,大旨在颂马士英功,雪逆案诸臣冤。而奕琛见中有魁垒男子语,则不喜;扬言于朝曰:『我自宜录用,何藉某之荐牍诮我』?闻者笑之(考曰:蔡奕琛,德清人,万历丙辰进士,崇祯时官侍郎,坐薛国观党败)。

臣鼒曰:特书何?罪谦益之无耻也。谦益谬附东林,以为名高;既以患得患失之心为倒行逆施之举,势利熏心,廉耻道丧。盖自汉、唐以来,文人之晚节莫盖无如谦益之甚者。纯庙斥毁其书,谓不足齿于人类;盖以为有文无行者戒哉!

献贼陷明卭州,川南道胡恒、知州徐孔徒死之。

恒,竟陵人,官川南道,驻节卭州。贼至,恒命幕客汪光翰出调兵来援;未至而城陷。恒与其子之骅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女二人俱从死;惟之骅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脱。孔徒,江西人;贼欲生降之,不屈死。时贼屯兵文笔山,驱士女登城环守,彻夜鸣钲;假寐者立斩。日未曛,即不许举火;觇有灯光及耳语者收之,左右数十家皆坐。

献贼陷明蒲江,知县朱蕴罗死之。

蕴罗,江夏举人。城陷,巷战被执,全家俱死。

明卭州举人刘道贞起兵拒献贼,战于雅州小关山,大破之。

道贞字墨仙,天启辛酉(一六二一)举人。贼陷卭,道贞走沈黎,与指挥使曹勋合谋起兵。贼至雅州,道贞及勋拒战于小关山,大破其众,斩千余级。自是严道以南,不被寇害。

戊午(初四日),明锦衣卫捕得行贿于李沾者,诏勿问(考曰:本「南都甲乙纪」)。

锦衣冯可宗捕得江阴人行贿于李沾者,士英为之请于王,诏勿问。时士英比周群小,贿赂公行,门下僧利根为次馈献之高下。沾尝进玉带,虑士英不之重,属利根称为至宝;士英遂以进于王,王每服以御朝(考曰:本「续幸存录」)。故辅周延儒子奕封乞恩免赃;有举人汪庶者与延儒弟正仪联姻,士英微时尝贷于徽商汪曙而不应,心衔之,以曙与庶同音,乃拟旨于汪曙名下追赃,免奕封所坐六万之半而坐曙赃六万。时王禁朝臣宴会,而士英、大铖与群小每夕醵饮为常。

徐鼒曰:特书何?罪士英之无忌也。

己未(初五日),明以降贼臣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军务,给事中利瓦伊樾疏纠之;不报。

缙彦,前以兵部尚书污伪职,贼败西行。缙彦至太原,偕降贼陈永福之部将大同张一方、怀庆蔡元吉脱身走丰峪山,着黄冠走盘驼,炙人肝而食。八月之五日,擒府县伪官于新乡,伪都尉黄某追袭,一方伏林中射杀之,乃俱南还(考曰:本「北略」「附记」)。缙彦乃更诈言集义勇,收复列城。大学士王铎荐之,士英纳其贿,授原官,总督北直、山西、河南、北军务,便宜行事。维樾劾之曰:『缙彦闇曶失机,寸斩莫赎;逆贼入宫,青衣侯点。总督何官?顾畀贼臣,胡刑赏倒乱如此地』!不报(考曰:崇祯时,江浦知县李继樾擒斩贼谍,追贼鏖战,论功升赏。弘光时,继樾升科道:江浦人刘肇名述之甚详。继樾其维樾之讹欤?抑本两人也?附志之)。

庚申(初六日),明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高弘图罢。

弘图四疏乞归,允之。弘图家本素封,乱后无存,挈一幼子寓苏州之僧寺;久之,入浙居绍兴。人乞一面,不可得。

辛酉(初七日),明命太监孙元德督催钱粮。

壬戌(初八日),明刘泽清荐降贼臣黄国琦、施凤仪,御史胡时亨疏纠之;不报。

泽清招商船为水营,荐黄国琦监军。时亨疏言:『近来文武升授,皆出勋臣之口;至从逆伪官,蒙面求进。武臣不效命,谓文臣掣其肘;今不又武臣掣文臣之肘乎』?又言:『国琦,则伪吏部掌朱封者;施凤仪,则管仪仗时语贼不可用亡国之器,愿自赔十金造者。此何人而辱班行乎』!不报(考曰:前载国琦、凤仪所授伪职?与时亨奏不合)。寻以国琦监王永吉军、凤仪行盐扬州。

甲子(初十日),凤阳地震;丙寅(十二日),再震;己巳(十五月),凤陵一日三震。

自崇祯壬午、癸未,凤阳地屡震;至是,又连震。其初,宝顶中有声如雷,东西动荡者数十昼夜,而震乃发;凤抚田仰以闻。寻太监谷国珍奏:『十五日己巳,凤陵一日三震,有声如吼』。

明诚意伯刘孔昭弒其祖母胡氏。

胡氏,诚意伯刘尚忠之继妻也。出揭谓:『孔昭父荩臣,莫氏婢巧云所生,不当夺嫡』;并及孔昭杀莱臣事。孔昭缢杀之。

徐鼒曰:前弒莱臣,削爵以黜之;兹不削爵何?义各有当也。莱臣之死在正月,是时秦、晋沦陷,畿辅瓦解,举国仓皇之际,孔昭得漏网焉。法不行而法自在也,故诛止孔昭。今朝政维新,论功锡赏、上号追谥,粉饰不急之务,次第行之。而使弒逆元凶抗颜五等、嚣竞朝堂,司寇不行污宫坏室之诛,同列不闻沐浴告君之请;是三纲沦、九法斁,天下之大变也。削爵,诛孔昭者也;不削爵,诛当日之不诛孔昭者也。故曰:义各有当也。

壬申(十八日),漳、赣贼犯明汀州之古城,把总林深、郑雄战死。

时闽中盗贼蜂起,由兴、泉流入漳州;巡抚张肯堂捕之,贼走汀境。而粤贼阎王总者,亦出没赣州相呼应。汀郡告急,肯堂乃遣把总林深、郑雄、傅云麟将五百人援之。未抵汀,贼已陷古城镇,屠割甚惨:或聚婴儿巨瓮中,注沸汤糜烂之;或驱数十童子,闭岑楼中火之;或剖孕妇腹,射男女中否以为笑乐。镇去郡五十里,仓皇中援兵适至;深与雄皆健将也,誓破贼。后传餐,推锋径进至观音铺,堕伏中;左山右涧,急据山则峭不可登,裹创死战。贼举火,蓬枯风迅,飞走皆穷,死者三百十二人,深、雄战死;云麟走免。贼死者亦二百余人。始贼轻官兵,既知其敢战也,入赣州境;汀郡获全。

癸酉(十九日),明改丁魁楚总督两广军务。

徐鼒曰:特书何?为广州唐藩事张本也。

明追复景泰帝母妃吴氏为皇太后、建文帝长子文奎为皇太子,上谥号。

追复景帝生母贤妃吴氏为皇太后,谥曰孝翼温惠淑慎慈仁匡天锡圣皇太后;建文帝长子文奎曰恭愍皇太子,弟允熥吴王谥悼、允熞衡王谥愍、允熊徐王谥哀,追封建文少子文圭为原王谥怀;并祔祀孝康陵。复江都、宜都、南平等四郡主曰公主,耿睿、于礼为驸马都尉。

甲戌(二十日),明以郑鸿逵挂镇海将军印。

明中旨以张捷为吏部尚书、蔡奕琛为吏部右侍郎、杨维垣为通政使。

徐石麟罢,马士英拟用张国维代之,而阮大铖乃密邀内奄取中旨授捷;士英愕然而无如何也。捷既为诸奸用,悉奉其指挥,诸丽名逆案及谋翻逆案被谴者尽起用;文选郎中刘应宾挟马、阮势,纳贿无虚日,捷画诺而已。一月中,题授中书百余人、监纪推官数十人。

徐鼒曰:侍郎以下例不书,兹牵连书之何?伤小人之汇进也。三人以外不具书何?不胜书也。

乙亥(二十一日),明以张秉贞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

秉贞,前江西按察司副使也。

丙子(二十二日),明停冬至郊祀,以来年正月合祀天地于南郊。

洪武元年(一三六八),中书省臣进郊祀议,分祭天地于南、北郊: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岁从祀;夏至,则祀皇地祇于方丘,以五岳、五镇、四渎从祀。太祖如其议行之,建圜丘于钟山之阳、方丘于钟山之阴。十年(一三七七)秋,太祖感斋居阴雨,览京房灾异之说,谓分祭天地情有未安,命作大祀殿于南郊;谓人君事天地犹父母,不宜异处。定每岁合祀于孟春,为永制。十二年(一三七九)正月,始合祀于大祀殿;太祖亲作「大祀文」并歌九章。永乐十八年(一四二○),京都大祀殿成,规制如南京。嘉靖元年(一五二二),世宗既定「明伦大典」,益覃思制作之事;欲斟酌古法,厘正旧章。大学士张璁等言:『祖制无敢轻议』。给事中夏言疏言:『国家合祀天地及太祖、太宗之并配、诸坛之从祀,举行不于长至而于孟春,俱不应古典;宜令群臣博考「诗」、「书」、「礼经」及汉、宋诸儒之定论及太祖国初分祀之旧制,陛下称制而裁定之,此中兴大业也。议者以太祖之制为嫌,然知合祭乃太祖之定制为不可改,不知分祭固太祖之初制为可复;「大祀文」乃太祖之明训为不可背,不知「存心录」固太祖之着典为可遵。且皆太祖之制也,从其礼之是者而已』。于是作圜丘,是年十月工成;明年,夏北郊及东、西郊亦以次告成而分祀之,制遂定。至是,礼部尚书顾锡畴上言:『合祀、分祀,后先互异;但议礼于今,物力告匮,当删繁就简,从高皇合祀之制为便』。乃停冬至郊祀,而命以来年正月合祀天地于南郊。

明令直省赎锾解部充饷。

马士英请令户部给直省印单,抚按分给所属司、道、府、州、县官,凡赎锾自杖以上注单内,解部充饷;其不入单者,以赃论。从之。

明命王永吉暂驻河上料理战守。

刘泽清言:『赣、沭、沛、邳、曹、单、开、归处处皆有大清兵,陈洪范、左懋第渡河无期,王燮、邱磊赴任无地。今大清将已在沂、郯,应令邱磊渡海,先收登、莱、邳、宿;修清河废城,使马化豹、柏承馥防守』。马士英奏赐王永吉一品斗牛服色,少隆接待北使之礼;且驻河上,择险要地方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事宜。俟洪范等还日,奏请进止。

明以兵部左侍郎解学龙为刑部尚书。

学龙字石帆,兴化人;万历己丑(一五八九)进士,累擢南京兵部侍郎,以救黄道周得罪,逮诏狱;杖八十,遣戍。南都立,起故官,擢刑部尚书。时方治从贼诸臣,马、阮视贿为出入;学龙定拟再上再驳,而学龙仍执前议。大铖之党张捷、杨维垣声言欲劾学龙,遂引疾去(详「纪传」)。

戊寅(二十四日),明加左良玉太子太傅。

明停今年决囚。

明予秦、楚殉难诸臣祭葬。

明定兵额。

江北督抚、四镇各额兵三万,楚抚额兵一万,京营额兵万五千。四镇各本色米三十万石、银四十万两,左良玉称是,各镇有差(考曰:本「青磷屑」);而部臣无饷可给。左良玉奏:『承德将士饿死』;郑芝龙奏:『黔兵万里荷戈,三月缺饷』。王切责部臣。

癸未(二十九日),太白星昼见。

光芒闪烁,中有刀剑旗帜,似哄斗象;大小赢缩不常。

漳州贼破明云霄。

贼破云霄,据其城。官军讨之,贼走大埔。

明以候考宗室朱统■〈金类〉为行人司行人。

以疏逐姜曰广、刘宗周也。统■〈金类〉不悦,语人曰:『须还我总宪』!其妄如此。

徐鼒曰:行人微者也,何以书?明小人之蝇集膻附、朋谋罔上为可惧也。

十一月戊子(初四日),明西宫成,赐名「兹禧殿」。

明桂王常瀛薨。

王,神宗子也,初封衡州。献贼之乱,王徙寓广西之梧州,以病薨。长子安仁王由■〈木爱〉袭封,旋病卒。丙戌春,闽中立王少子永明王由榔为桂王,即永历帝也(考曰:「南都甲乙纪」谓谥王曰端,刘湘客「行在阳秋」亦云端王。而「明史」「三王纪略」则曰桂恭王常瀛,且云:『南都陷,诸臣欲奉恭王监国,闻闽中立而议遂寝。是年,王薨于苍梧』。似王之薨在南都亡后也。乱后闻见,言人人殊,附志以俟考焉)。

己丑(初五日),明凤阳皇陵灾。

太监谷国珍奏:『皇陵是日灾,松柏皆烬』。

徐鼒曰:特书何?纪异也。

明开屯海中玉环诸山。

明命前唐王聿键居平乐。

徐鼒曰:特书何?为闽中监国张本也。

明命生员纳银入贡。

廪生银三百两,增生六百两,附生七百两。寻令廪生加纳通判。

明总兵邱磊下狱死。

磊,邹平人。少为诸生,有才名;走辽东,诣军门上书。尝与左良玉从军摽掠,坐法论斩;磊愿以身独任罪而免良玉于死,磊系刑部狱。崇祯十三年(一六四○),良玉捐万金救之。侯恂再出督师,奏以磊为山东总兵。与刘泽清不相能。泽清之南下也,过安东,磊掠其辎重,泽清虑为侪辈笑,匿不闻;而请命磊渡海收登、莱。磊于白沙祭海,将以眷属、辎重北发;泽清构之于督师史可法,谓其有异谋。初六日庚寅,磊以百余骑至安东;副总兵柏承馥绐磊进署,突兵擒之,下淮安狱。泽清自往唁之,置酒把臂呜咽;谕狱吏小心承值,会当疏请。无何,得旨赐自尽;议者多冤之。良玉之东下也,盖亦因磊死云。

徐鼒曰:「明史」、「三王纪略」、「南都甲乙纪」诸书皆云:『邱磊有罪,下狱死』。兹不云有罪者何?莫须有之狱,何以服天下也!

明寄流寓诸生于淮安府学。

刘泽清幼时习举子业,以殴杀一隶走京师,应兵部将材举第一;故颇自诩能文。大治淮邸,费千金构水阁,招诸生吟咏歌颂。奏请安流寓青矜,以便科举;遂有是命。

明命辽王□□居台州(考曰:按「明史」「世表」:辽于隆庆二年国除,未闻续封。兹辽王者,何人欤?「南都甲乙纪」载诸王甚多,如居祁阳王于邵武、居临汝王于武进。按祁阳王企■〈令金〉、临汝王睦■〈阝楚〉,皆万历初年袭封,几五十年,盖已薨逝,而袭封者则无可考。又云:居西鄂王于宁国。西鄂于正德七年国除,此时何从袭封?疑南都草创,诸宗冒袭者多,部臣亦无从核别。姑志于此,使后之补「世表」者有所斟酌焉)。

甲午(初十日),我大清兵克明海州。

既破海州,丰、沛尽降。我抚臣方大猷以鱼台生员胡增光、钦光二人分知县事。

乙未(十一日)夜,明端门外火。是日,我大清兵攻邳州;明署推官沈冷之率众固守。

丙申(十二日),明督师史可法遣兵复宿迁,进援邳州。

先是,初四日戊子为可法诞辰,舟抵雀镇,报我将夏某阑入宿迁(考曰:疑是总兵夏成德),亟召众官,俱未至,惟应廷吉从。可法问曰:『诸葛孔明何如人也』?廷吉曰:『王佐才』。曰:『陈寿言将略非其所长』。廷吉曰:『孔明调度,寿岂能窥测?「鞠躬尽瘁」数言,万世人臣之轨则也』。可法改容曰:『年兄教我矣!天变如许,年兄何不言之』?廷吉曰:『此敢臆说乎』!次日抵白洋河,命廷吉监刘肇基军、高岐凤监李栖凤军,进取宿迁。我将夏某拔营遁,遂复宿迁(考曰:参「明季遗闻」、「青磷屑」。按诸书俱云:『十一月,我兵入宿迁』。「南略」引他书则云:『十月十七日辛未』。今按「青磷屑」云:『十一月初四日,报入宿迁』。则是十月事,至十一月始报闻也。故不纪我兵入宿迁日,而但据「遗闻」复宿迁日书之)。越数日,夏某复围邳州军于城北,肇基、栖凤进军城南;相持半月,各引去。报至南都,士英大笑。时杨士聪在坐,惊问:『何为』?士英曰:『君以为诚有是事邪?此史道邻妙用也。岁将暮矣,将吏例应叙功、钱粮例应销算;为叙功、销算地也(考曰:杨士聪当作杨文骢,而诸书皆作士聪)。

琉球世子尚贤入贡于明。

告袭位也。

明苏松巡抚祁彪佳罢。

徐鼒曰:前传已详之,兹复特书何?惜贤者之去位也。

己亥(十五日),明刘泽清疏请分汛防河。

泽清奏:『清将夏成祖(考曰:亦作夏成德)已发济宁,杨方兴在宿迁。臣今议分汛防河,三里一保、百步一圈,筑墙挑濠。王燮、田仰、王永吉自安东至徐,萧、砀属督辅,开、归属越其杰;候左懋第回日另图也』。从之。寻田仰奏:『清将已驻沂、莒二州,哨马至沐、榆;辽人赵福星以兵五千守宿迁』。乃命王永吉总督防河,刘、高二将联络张缙彦、王燮分布河北,王潆移驻淮上,黄得功、刘良佐移驻近地以援邳、宿。

庚子(十六日),献贼僭称帝于成都(考曰:「明史」云庚寅。「绥寇纪略」云十六日庚子;非庚寅也)。

献忠踞藩府称帝,僭号「大西」,改元「大顺」,以成都为西京;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设六部尚书:南充江鼎镇礼部尚书,彭县龚完敬兵部尚书。养子孙可望平东将军,李定国安西将军,刘文秀抚南将军,艾能奇定北将军;四人者皆赐姓张,封为王。以王尚礼为中军府都督,白文选为前军府都督,王自奇为后军府都督,又有马元利、刘进忠、凌三品、张能第、张化龙者,皆为将军焉。易王府正殿为金天殿,以府门外屋为朝房;诏民间皆称「老万岁」。又建东、西二府,以可望、定国居之;命皆称「千岁」。是日,殿前赐各官袍服,令丞相以下朝罢集朝房议事。首议开科取士,以汉川樊某为状元(考曰:一云状元姓刘)。献忠自为「万言策」,历评古今帝王,以西楚霸王为第一。又自为「圣谕」刻诸石,其略云:『天以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地;神鬼明明,自思自量』。命严锡命作批注发明之。分其兵为一百二十营,虎威、豹韬、龙韬、鹰扬为宿卫;设都督、总督领之。立大营十、小营十二于南门五里外;中置老营,献忠自居之,名「御营」。诸门各设一兵部、二都督,以讥诃出入。为保甲法,甚严;民出城者先期报某甲姓名,以某事出,约某日归,合符验而入,失期者十家骈斩。禁其下勿触讳,凡郡邑人物犯必改;石碑有明朝年号及「献忠」字者,镵其字;否者立死。有诇事小儿数千夜行街巷,听人语;犯者白垩识其门,黎明而收者至。俚语曰:『张家长,李家短』;犯者亦在收中。献忠笑曰:『此我家胜自成之谶也』。释之。设铸局,取藩府古鼎、玩器、寺院铜像,镕液为钱,其文曰「大顺通宝」。诸神像首百练不化者,尽弃之(考曰:知府冀应熊拾而埋之北关外,题其碣曰「佛冢」。贼钱精致光润,不类常铜;至今得者作妇女簪花,不减赤金云)。聘井研故大学士陈演女为伪皇后。其迎入也,自老营架桥高数十丈,踰城直达藩府。左右五彩栏槛结锦绷,络以明珠,象星辰;首尾悬水晶灯笼,象日月。望之如长虹亘天,迷离夺目。谕众曰:『天赐后也』。其兄为国戚。不十日,皇后赐死,其兄亦受极刑。献忠黄面、长身、虎颔;人号「黄虎」。性狡谲嗜杀,一日不流血满前,辄悒悒不乐;其将卒以杀人多少叙功。然是时侈然有帝蜀心,故未大纵戮。既以郡县义兵诛伪官,贼众屡挫阻,始有剿绝蜀人之心,肆屠剥焉。

徐鼒曰:钱塘冯景纪明亡九道人事:有狗皮道人者,被狗皮乞食成都市,每向人作犬吠声。献忠入寇,道人突至马前,大作犬吠声;贼策马逐之,道人故徐徐行,马不及也;射之,中其首不入;贼骇以为神。献忠僭伪号,集百官,道人忽被狗皮来列班行,犬吠不止。贼命缚之,道人益犬吠;俄而盈廷如数千犬吠,城中犬从而和之。献忠大声呼众,众不闻;盖为犬声乱也。惧而退,始不闻犬声;道人亦不知何往。又有铜袍道人张闲者,联铜片服之,饮于市,则乌乌大恸。活死人江本实者,明亡,弃家入终南山,仙去。之三人者,皆蜀人;虽皆诡异不经见之事哉,然其志可悲矣!

献贼陷明龙安。

贼将张化龙陷龙安,诸生梁道济偕妻杨氏不屈死。贼又遣刘进忠、马元利等略川北。

徐鼒曰:自兹以下,概系之庚子何?时日有可考,则日纪之;无可考,则类书之。

献贼陷明安岳,在籍兵备副使窦可进死之;进士王起峨起兵拒战,败死。

可进,崇祯庚辰(一六四○)进士,官云南兵备副使。城陷,骂贼;贼剥其皮,磔之。起峨,字如苏,可进同榜进士也;倡义得万余人,战败没于阵。

献贼陷明潼川,知州陈君宠死之。

君宠字简之,新化人。万历戊午(一六一八)举湖广乡试第一,官罗川知县,擢知潼川州。贼幽之五显祠,从容赋绝命诗自经死(考曰:被拘,口占示守者二首。其一云:『世局竟如此,吾身安所逃;未能诛鼠辈,死亦等鸿毛』!其二云:『俯仰惭天地,君亲恩两违;吏民休我惜,已视死如归』。以上见「沅湘耆旧集」)。同时殉难者,举人李永蓁称病卧床,舁至成都,张目不言,遂遇害;廪生李锦忠以伪官考试,闭户自经死。女子之骂贼死者:进士李某妻吴氏、举人黄某妻张氏、欧某妻黄氏、贡生杨某妻朱氏。贼连陷乐至,杨某妾荆娘亦不屈死。

献贼陷明中江,教谕单之宾死之。

献贼陷明遂宁,诸生罗璋战死;遂陷蓬溪、射洪。

璋奉母避山中,贼围之;大战,杀数人,母得脱,璋遇害。原任内江县教谕姚思孝不屈死。贼获蓬溪谭某妻陈氏,欲污之;大骂不从死。

献贼遣其党据保宁。

先是,闯贼命其将马科寇川北;献忠至,走陕西。闯遣贺珍统前锋王老虎等复来争,孙可望与战而败;献忠自往救之。过梓潼之七曲山,见文昌庙题额张姓,曰:『此吾祖也』。追上尊号曰「始祖高皇帝」。献忠不知书,其伪官进谀,比于李唐之追王混元;谓文昌之后宜帝巴蜀,诳耀百姓。建太庙于山,铸像祀之。落成赋诗;自严锡命以下皆有「恭和御制诗」,刻石纪焉。尝欲屠保宁城,有僧破山为请命,贼持犬豕肉曰:『噉此者,从汝』。破山曰:『老僧为百万生灵,忍惜如来一戒乎』!遂尝数脔,因以免。既而贺珍回陕,献忠命刘进忠入据之。

徐鼒曰:不曰陷保宁,曰据保宁何?是时保宁已非明有,闯失之、献据之,等焉尔;故变文以书之。曰遣其党何?嫌与据成都同也。

献贼陷明南部,知县郑梦眉死之。

献贼寇明通江,知县李存性拒却之。

存性守御甚严,贼不能近。乃伪为官兵,将袭城,道遇童子,绐之曰:『勿言我兵也』。童子佯诺之;及城门,乃大呼曰:『贼至矣』!遂被杀;存性为文祭之。邑人王某妻阎氏遁深林中被执,触树未死,骂贼;贼杀之。群鸟环尸,哀鸣不散。

献贼陷明东乡、剑州、梓潼、昭化、广元。

东乡贡生冉璘挈家避天台寨;贼追及,偕其子宗孔不屈死。璘母杨氏、妻向氏,阖室自焚。剑州生员李某妻骂贼,剐腹死;贡生张某女骂贼,刃穿胸死;梓潼生员蒲某妻赵氏投江死,魏某妻赵氏投缳死;昭化生员贾某母李氏、任某母吴氏并骂贼死,广元生员李犹龙抗节死。

献贼遣其党据顺庆。

贼将马元利下顺庆,守之。

明在籍礼部郎中李含乙起兵复广安州,与其裨将王树极皆战死。

含乙,渠县人,由进士任礼部郎中,丁忧里居。募军士得数千人,围广安城几克;适马元利来争,力战被执。邑人王树极从含乙为裨将,已溃围出;见含乙被获,反戈杀数人。同不屈死。

献贼陷明西充,在籍御史李完死之。

完,西充人,以进士官御史,致仕归。贼入城,不屈死。同时妇女死者:杜氏妇避贼张村沟,骂贼断臂死;孝廉陈某女、贡生张某女骂贼死。又巴州廪生杨某妻李氏投江死,岳池刘氏妇拒贼死。

献贼陷明南充,诸生樊明善、陈怀西战死。

初,巡抚龙文光驻节顺庆;明善闻北都陷,丧服诣军门曰:『鼎湖新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而无所施为邪』?文光深谢之。至是,破家御贼死。怀西,邑武生也;贼诱之官,怀西曰:『宁作明朝武生,不为逆贼元老』。贼斩之,悬首东门。其子某,哀痛死。又有诸生马孙鸾者,见贼杀怀西,大骂;割舌死。

献贼陷明营山,诸生王光生战死。

贼犯营山,光生战于北关;被执,不屈死。

献贼陷明大竹,武生王苹随其父某战死。

苹闻贼入川,语父曰:『食国家水土,力不能报,毕命可耳』!其父拔刀杀数贼,力竭死;遂擒苹,骂不绝口死。

献贼陷明仪陇,义民王尔读战死。

尔读,邑人王皋家仆也。贼追县令李时开,将及之;尔读奋身御贼,令奔脱,尔读被杀。

徐鼒曰:王尔读者,人奴耳,曰义民何?进之也。鲁人所以不殇汪锜欤!

献贼陷明眉州,遂陷夹江;贡生黎应大谋讨贼,不克死之(考曰:「蜀碧」云:『陷乌江』。按四川无乌江;眉州南界夹江,或夹江之讹欤)。

应大潜结乡邻之倡义者,图恢复;事露,贼支解之。子照斗、照逵、照鸾同日遇害。

献贼陷明嘉定,知州朱仪死之。

仪宇象先,泾县人;崇祯庚辰(一六四○)特用榜进士。贼大至,蚁附攻城;仪束蒿灌脂,焚而投之,城陷而复完者再。贼怒,攻益急,城中矢竭粮尽;仪谓其子命锡曰:『大义无过君亲,不可为不义屈』!妻胡氏奋然曰:『臣死君,忠也;子死父,孝也。妾独不能为夫死节乎』!以金簪刺喉死。仪朝服北向拜,命家人举火,与命锡及胡氏之骸同烬(考曰:本「四川通志」、「嘉定府志」)。城陷,贼杀诸生郭大年;其妻杨氏自城上跃入江中死。贼改州为府,以伪官任元祜守之。

献贼陷明犍为。

伪守任元祜促举人周正之官,不从,被杀。其子成儒与少弟奔贼营,抱父尸大哭,贼并杀之。又陈天佑者,夫妻同遇害。贼舁其二女舆中,二女抗声曰:『我陈氏女,往与父同死一处,断不玷我乡里』!抵营门,见父母尸,跃身撞石大骂;贼并杀之。贼索诸生,省试邑人彭大同、张廷机抗节见杀。大同妻任氏自缢死,廷机妻梅氏投水死。

献贼陷明荣县,知县秦民汤死之。

民汤,汉阳人;被执不屈,丛射死。

献贼陷明叙州,在籍前湖广布政司尹伸死之。诸生熊兆柱、李师武、鱼嘉鹏谋讨贼不克,死之。

伸字子求,宜宾人,万历戊戌(一五九八)进士。避乱山中被获,大骂求死。贼重其名,欲生致之。舁至井研,骂益厉;贼不堪,乃杀之。兆柱倡义讨贼,师武附之。被获,兆柱骂曰:『天运至此,任尔戕戮』!贼剥其皮鞔皷剐两乳死,余智之妻杨氏骂贼死。

献贼陷明兴文,知县艾吾鼎死之。

吾鼎,汉阳人也,崇祯庚辰(一六四○)特用榜进士。

献贼陷明筠连、高县、珙县、庆符、隆昌。

时叙州属邑皆陷,绅民殉难者:珙县举人向科,前江陵知县也,合家死;庆符人张祖周投缳死。妇女则筠连苏某妻毋氏坠崖死,高县陈某女三姑投水死,隆昌诸生刘兹妻卢氏抱夫尸哭骂被杀死。

献贼陷明纳溪。

纳溪有二王氏妇:一为生员闵某妻,被劫投缳死;一为生员易某妻,不受污投崖死。

献贼陷明泸州。

原任泽州知州韩洪鼎、原任推官韩大宾俱不屈死。方旭及方伯元、曾荐祚、锺子英,皆诸生也。贼掠生员至营中,有泣诉求脱者;旭叱之曰:『丈夫死即死耳!乞怜何为』!贼支解之。伯元亦骂贼被杀,荐祚投水死,子英与妻同投江死。

明泸州卫指挥王万春起兵拒献贼不克,死之。

万春见贼所至多降,忿怒,率屯兵拒战数日;兵败被执,全家死之。

明义僧晞容起兵破献贼于豹子硐。

晞容,七宝寺僧也。贼攻豹子硐,晞容曰:『硐中数百万生灵,岂可坐视其死』!纠乡勇五百人拒战,身先冲杀;贼大败,硐围解,前后杀贼千计。一日贼突至,遂为所害。

徐鼒曰:义僧何?变文以起例也。「纪年」之录忠义也,先录其功;妇女也,奴仆也,僧也,概以义许之,将以愧夫士大夫之不如妇女、奴仆与僧者!

明以李永茂为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潮等处。

辛丑(十七日),明史可法疏论恢复事宜(考曰:「南路」云十一月十七日辛丑疏,「甲乙史」则云十二日)。

疏曰:『自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河鼎沸,大仇在目,一矢未加。臣备员督师,死不塞责。晋之末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左;宋之季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固临安。盖偏安者,恢复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大变之初,君臣洒泣、士庶悲哀,痛愤相承,犹有朝气;今则兵骄饷屈、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屡得北来塘报,皆言清必南窥:水则广调唬船,陆则分布精锐;黄河以北悉为清有。而我河上之防,百未料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复仇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晏然以不共戴天之仇置诸膜外。遂使北朝翻得以僭逆,悬之城门。嘉鹏率众杀伪官,被缚;拷讯其党,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擒斩献逆耳!他人何与』?与师武同磔死。举人周元孝及诸生刘苞、晏正寅、王应世、郭大勋、李合宗、梁为宪、余智俱抗节死。又周坝操舟人某,贼命之渡,不应;问船所在,亦不应;胁以刃,忿怒拳击贼,贼杀之。妇女死者自尹伸妻邵氏、妾夏氏、子妇杨氏外,总督樊一蘅妻李氏骂贼裂尸死,妾夏氏悬发于梁支解死,前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加我,鞿我使臣、蹂我近境,是和议断断不成也。一旦寇为清并,必以全力南侵。即使寇势鸱张,足以相扼;必转与清合,先犯东南。宗社安危,决于此日。今即庳宫室、菲饮食,尝胆卧薪、破釜沈舟,尚虞无救;况臣观庙堂之规画、百事之经营,尚有未尽然者乎!夫将之所以能克敌者,气也;君之所以能驭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夏之少康不忘逃出自窦之志,汉之光武不忘芜篓爇薪之时;臣愿皇上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执上日下〉御之臣以晋元、宋高之说进也!忆臣初迎圣驾时,陛下言及先帝则泣下沾襟,恭谒孝陵则泪痕满袖;皇天后土,实式盐临。曾几何时,顿忘斯志!先帝以圣明罹惨祸,此千古以来所未有之变也。先帝待臣以礼、取将以恩,国家变出非常,在北诸臣死节者寥寥、在南诸臣讨贼者寥寥,此千古以来未有之耻也。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脰断胸,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置?以臣仰窥圣德、俯察人情,似有初而鲜终,改德而见怨。以清之强若彼,而我之弱如此;以清之能行仁政若彼,而我之渐失人心如此:臣恐恢复之无期而偏安未可保也。今宜速发讨贼之诏,严责臣与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风感激,必有投袂而起者矣。国家遭此大故,陛下嗣登大宝,原与前代不同。诸臣但有罪之当诛,曾无功之足录;幸免斧锧,已为大幸。臣于陛下登极诏稿删去「加恩」一条;不意颁发之日,仍复开载,贻笑敌人。今复恩外加恩,纷纷陈乞,貂珰满座、保傅洊加;名器之滥,于斯为极!似宜稍加慎重,以待有功;庶使戮力行间者,有所激厉。至兵行讨贼,最苦无粮;搜括不可行,劝输亦难继。宜将内库一切催解,凑济军需。其余不及之工役、可已之繁费,一切报罢;朝夕之晏旰、左右之贡献,一切谢绝。即事关典礼,万不容废,亦宜概从俭约。盖盗贼一日不灭,海宇一日不宁。即有深宫曲房,岂能晏处?即有锦衣玉食,岂能安享?此时一举一动,皆人情向背所关,邻国窥伺所及。必陛下早作夜思,念祖宗之鸿业,复先帝之深仇;振举朝之精神,萃四方之物力,以并于选将炼兵之一事。庶乎人心可鼓,天意可回耳!臣待罪戎行,不宜复预朝政;然安内实攘外之本,故敢痛切直陈,唯陛下留意』!王优诏答之(考曰:「南略」载旨云:『览奏具见忠悃,朕于皇考、先帝深仇,朝夕未尝去念。但外解不至,百用匮诎;时复亢旱,催科实难。西宫、大婚,日从省约;内库物料,正在议折。卿凡有忠谠,不妨密切敷陈,讨贼诏书即颁行』云云。而「遗闻」则云:『疏入不省』。盖面从而实不从也)。

可法前后疏凡数十上。每缮疏,循环讽诵,呜咽不自胜,幕下士皆为饮泣;而王方耽声色,马、阮争门户,于出师聚饷未暇及也。可法督师几一年,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年四十无子,妻欲为置妾,可法曰:『王事方殷,敢恋儿女私乎』!遂无子。军中值岁除,封印文移交,至手自批答,自辰至酉。夜三鼓,谓军吏曰:『今夕除夕也,索酒试饮』。酒未至,复呼曰:『礼贤馆诸秀才当共饮;顾夜已半,可赍酒资分馈之』。吏往,乃独酌。庖人报:『日中飨士,肉已尽』。乃索盐豉下之。可法素善饮,数斗不乱;军兴以来竟绝饮,不解衣就寝者七阅月。当夕满酌微醺,隐几卧;将旦,僚吏毕集军门,外门未启,军吏遥谓曰:『相公方隐几卧,奈何』?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夕卧,不易得也。勿惊之』!戒鼓人更击四皷。可法寤,天已曙,大惊,闻鼓声,怒曰:『何敢乱吾军法』!传令缚鼓人斩之。诸将士长跪,言『相公久劳苦,始得一夕暇,不忍相惊,故乱鼓声以待;此知府意也』。可法意解。亟具盥漱,启门北向贺毕,将吏上谒,民育更前请罪。可法曰:『公固爱我,奈何以私爱变常法』!乃赦鼓人。然自是不复隐几卧矣。后以事益冗,监军郎中黄日芳敏练,欲留之同舟。辞曰:『日芳老矣,岂能久侍公!公亦宜节劳。发书走檄,僚士优为;征兵问饷,有司专责。何必昼夜损神,躬亲庶务乎!且兵,杀机也,当以乐意行之;将,死官也,须以生气出之:汾阳所谓生气满前也』。是时黄河清,泗州麒麟见。可法谓应廷吉曰:『是非休征欤?将谓有建武、绍兴之事也』。廷吉曰:『西狩获麟,未闻为尼山之瑞』。可法默然。

明命总兵王之仁挂镇倭将军印,加刘承胤右都督。

明吏科给事中吴适抄参赵之龙、柳祚昌荐人疏。

时忻城伯赵之龙荐陈尔翼,适抄参尔翼颂魏忠贤、荐崔呈秀,不可用。之龙再疏争之。适疏言:『祖制,科臣专封驳之权,未闻勋爵参驳正之司。勋臣党邪求胜,不几背明旨而蔑祖训乎』?寻安远侯柳祚昌荐程士达督理京营,适抄参:『祚昌非有标营之责,何得侵枢戎职、夺铨部权』!是时张捷、阮大铖日阻挠六部权,专以结党敛赇、浊乱黜陟为务。适在垣中抄驳侃侃。怀庆知府郭仪凤疏言挂冠勤王,且诬巡抚方震孺贪状。适驳参:『郡守无勤王之例,挂冠非入援之名;仪凤不候宪檄、非奉明纶,擅离职守,饰词妄渎。察抚臣清执有素,仪凤秽迹着闻,必惧题参,先行反噬。自应严究,以杜刁风』。光禄寺署丞张星疏求考选科道,适驳参:『星以县令躁进,挂察典;不惟清华望断,亦已仕进阶绝。无端幻想,欺君实甚』!中书舍人张锺龄以监军请给部衔,适参:『职方何官?监军何事?若果报国有心,何官不可自效!借口赞画,辄请高衔,躁进尤甚』!保定侯勋卫梁世烈请袭爵,适参:『国难以来,虽王侯重臣悉罗锋刃,而其间脱身图存、埋名溷俗者,固亦不乏。该勋何以逆料其家之必歼而忍以子嗣乎?万一本宗匹马来归,将夺诸该勋以授之乎?抑姑仍之且两封乎?该勋世受国恩,诚恢复有志,何难倡诸勋旧破家从军;上为先帝复仇,下为诸勋雪耻。尔时访问本支有无存否,然后请诸朝命,复祖爵,不亦休乎?昔李晟收复长安,令军中五日内不得辄通家信;今长安未复,非诸臣问家之日也』!寻遂安伯勋卫陈浚请袭,适又参:『自都邑变迁,山河阻绝,世次无凭,单词莫信。该勋一请再请,视五等之封,同土块之乞;将与菜佣都督一醉告身,可以乘时拾芥而攘取乎』?适于疏劾抄参不少假借,而部臣竟置不理,旋驳旋用;于是职掌扫地矣(考曰:本「甲乙编年」)。

徐鼒曰:特书何?予之也。千人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如适者,无愧科臣矣!

明命鲁王以海移居台州。

徐鼒曰:特书何?为浙东监国张本也。

明颍州生员卢鸿上七政历。

丁未(二十三日),日短至,明淮安地震。

徐鼒曰:一阳初生而地震,阴不藏阳也。孱主立国,微阳之象也;臣下构衅,震之象也。故连而书之。

明以张凤翔为兵部尚书,巡抚苏、松;卢若腾为右佥都御史,督理江北屯田,巡抚庐、凤。

明命太监高起潜提督江北军饷。

明谕部臣毋幸滥。

谕兵部,以职方监纪多幸滥。又谕礼部,以诸臣陈乞可厌、宗室呼吁难凭,宜慎辨之。

己酉(二十五日),明命总兵黄斌卿改驻安庆。

斌卿侦知左良玉难制,请改驻皖、池;从之。

明山西道御史沈宸荃疏劾张缙彦、王永吉、何谦、邱祖德、黄希宪、鲁化龙罪;命逮何谦等,宥缙彦、永吉勿问(考曰:「南略」引诸书皆云十二月二十五日事)。

宸荃号彤庵,慈溪人;崇祯庚辰(一六四○)进士,授行人,奉使旋里。南都立,擢山西道御史。初言五事,曰破方隅以立臣表、端品望以立臣模、砺廉洁以清臣操、殚心力以供臣职、息凌躁以安臣分;皆切时病。又言:『疆场之情形日变,臣下之泄沓日深,仪文兴作,粉饰太平;党邪丑正,喜誉恶直: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也。饷入六百余万,而淮、徐四镇及督师岁计已需二百四十余万;江、楚藩镇、督抚各标,京营、京口、浦口各镇,其所需又岂淮、徐比哉!即小民卖男鬻女、有司敲骨剥髓,亦未能足;非陛下卧薪尝胆时邪!且北望山陵,麦饭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今西北风尘,尚有东南托足;倘东南复起烽火,则将税驾何方?触目心悲,又何暇计及服御仪文之间乎』!会缙彦、永吉挫恤无功,宸荃乃抗疏劾之曰:『径略山东、河南者,王永吉、张缙彦也。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贷其罪、隆其任,恩亦渥矣。乃拥兵近甸,不救国危,奉身先窜。缙彦以部曹骤典中枢,率先从贼。此二人者,即加以赤族,亦不为过。陛下以封疆故,屈法用之;自宜奋力图功,洗涤前耻。而逡巡观望,未闻荷戈先驱;死何以见先帝?生何以对陛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罪不容赦。至都城既陷,先去以为民望,如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巡抚邱祖德、鲁化龙等,尚可容其偃卧家园乎』?得旨:『缙彦、永吉勿问;何谦等法司提究』。寻又疏争郊天改期事。是时朝政大乱,宸荃独持正;掌道张孙振恨之。明年,以年例出为苏松兵备佥事。

庚戌(二十六日),明命总兵许定国镇守开封、宛、雒,挂镇北将军印。

定国,太康人,由行伍官山东游击,以平白莲教功迁副将。崇祯时,御流寇扫地王等于太康有功,授山西总兵官。李自成之围开封也,监军御史王燮趣定国统兵渡河次沁水,一夕溃;被逮论死。寻赦罪,授河南总兵官。项城伯常应俊荐其实心恢复,请铸印给之;乃有是命。定国勇猛绝人,尝与少年聚饮,跃起手攀檐前椽,身蹈空,左右换手走长檐数遍,颜色不变(考曰:本某氏「柳轩丛谈」)。其守河南某城也,贼奄至,箭如雨;定国立敌楼以刀左右挥,箭尽两断。笑向贼曰:『若乏乎?急归!人障一版,来受吾箭』。一贼挟版至,射以铁箭,贯入于版死焉。贼惊遁(考曰:本某氏「舟居闲话」)。

徐鼒曰;备书何?为睢州之变张本也。

明榷酒税。

酒一觔税钱一文。从马士英请也。

辛亥(二十七日),明筑金山、圌山城。

祁彪佳为巡抚时,裕军储八万;以二万佐史可法军需,其六万储之镇江库。贵阳杨文骢者,字龙友,马士英之戚也;以废员起兵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监军京口。欲漏其赋而无辞,以金山踞大江中,控南北,请筑城以资守御,并筑圌山为犄角势。马士英为请于王,从之。

徐鼒曰;特书何?讥也。陈潜夫曰:『不务进取、专事退守,举土地甲兵之利委之他人,虽江、淮亦未可保也。为南都计者,画河而守中策也,守淮下策也,至守江则无策矣。且即守江,则金山百丈之高,筑垒安营,巨舰置炮,据形势以助屯,候联舟师,谓非天堑之险欤?城之则何益也』!

明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开屯海上、苏京驻庙湾防海;从之。

寻泽清又请令时敏开屯大瞿山。

明兴平伯高杰疏荐旧臣黄道周等。

杰荐黄道周、黄志道、解学龙、刘同升、赵上春、章正宸为众正,吴甡、郑三俊为万世瞻仰,金光宸、熊开元、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疏入,报闻。

徐鼒曰:逆案曰荐矣、降贼臣曰荐矣,兹亦曰荐何?「春秋」之例,美恶不嫌同辞也。夫杰与泽清等夷耳,一则党恶、一则荐贤;一念公私,贤庸天壤。「纪年」于能改过者予之,亦劝惩之旨哉。

明自五月不雨,至于是月;河流竭,太湖可涉人。

或曰自四月不雨至九月,苏、常尤甚。河竭、湖浅可涉,皆百年来所未有也。时边警日逼,王深居禁中,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不已、宴赉不赀;佃练湖,放洋舶,盐场、芦洲之课,搜括殆尽。内则张执中、田成,外则阮大铖、杨维垣,比周固宠,政以贿成。二十九日癸丑,王不豫几殆,辅臣入候起居,与群阉窃窃私语,外庭莫敢诘。或榜门笑骂,群小亦莫之怪也(考曰:诸书所纪甚多。署士英门曰:『两朝丞相,此马彼牛,同为畜道;二党元魁,出刘入阮,岂是仙踪』?榜兵部门曰:『闯贼无门,匹马横行天下;元凶有耳,一人直入中原』。又诗曰:『金刀莫试割,长弓早上弦;求田方得禄,买马即为官』。又有『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之语。时马、阮朋奸聚语,率至夜分始散。都人又有『天昏地惨鬼语秘』之语)。

十二月乙卯朔,我大清兵下河南。

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前锋渡河,沿河寨保望风归附。许定国、李际遇已潜遣人约降,而南中犹不知也。

明命荆王□□居九江府(考曰:「明史」:『荆王慈■〈垔上火下〉于天启二年袭封。十六年正月,张献忠陷蕲州,慈■〈垔上火下〉先一月薨』。未详嗣王为何人。国变后玉牒无可稽,姑阙其名以俟考)。

明加兵部侍郎练国事尚书,仍莅侍郎事。

国事字君豫,永城人;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由知县征授御史。崇祯元年(一六二八),擢太仆少卿,进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六年冬,总督陈奇瑜误信贼降,檄诸军勿击;贼大掠凤翔、麟游、宝鸡、扶风、沂阳、干州、泾阳、醴泉。奇瑜委罪国事以自解;国事疏辨,而事已不可救,乃逮下狱。九年丙子(一六三六)正月,遣戍广西;久之,叙前功,赦还,复冠带。南都立,召为户部左侍郎,改兵部;是月加尚书,仍莅侍郎事。

明逮助饷福建右参议夏尚駉。

马士英票旨谓:『道臣而捐万金,操守可知。况汀寇猖獗,贻害地方;着革职提问』(或曰:怒其无私进也)。

徐鼒曰;闻之顾炎武曰;『以助饷被逮,非其罪矣。然使尚駉廉以律己、惠以利民,士英将以何罪罪之乎』!是尚駉亦与有罪焉耳。

丁巳(初三日),明进刘泽清、刘孔昭侯爵;孔昭辞,许之。

时驸马齐赞元颂孔昭翼戴功,赏不酬劳;马士英请进二刘侯爵。孔昭辞,许之。未几,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明禁巡按御史访拏。

从刘泽清请也。

庚申(初六日),我大清兵围明邳州,凡三日。

辛酉(初七日),明命何腾蛟以兵部侍郎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兼督粮饷;召杨鹗回部。

寻左良玉请留抚臣腾蛟,得旨:『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京、襄,且以接应巴、蜀。腾蛟俟高斗枢到任,方行移镇』。

明令巢湖民船行保甲。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弭盗缉奸之法,无逾于保甲者矣。

癸亥(初九日),明定勇卫营额。

额万五千人(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按:「明史」「兵志」无此营。惟「南略」载:『牟文绶协防凤陵,募练义勇数千。既而文绶补京营,即与刘良佐议:原兵不愿留者令原领兵官赴刘交付,其余兵将不忍相离,随绶驻江浦四千余人。绶奏神机、巡逻二营名虽一万六千,实不及一半;倘隶此四千人于二营,可壮京营守御。王下其章于所司,而不载部议云何』。惟「甲乙纪」云:『定勇卫营额万五千人』。又云:『谕太监高起潜:「阁臣已在河上,尔驻浦口;无事便于提调,有事相机救援」』云云。当是绶驻江浦之兵赐名勇卫营,而高起潜驻浦口督之也。稗史纪事无法律,无以证明之也)。

明命太监卢九德丈量芦洲升课。

丙寅(十二日),明改孝宗后张氏谥。

改谥曰孝成靖肃庄慈哲懿扶天赞圣敬皇后。盖后本谥「孝康」,与兴宗后常氏「孝康」字相犯而改也。

我大清兵入河南府,明总兵李际遇降。

际遇至京师,竟以不早降伏法。

己巳(十五日),我大清纵明使臣陈洪范还。

十月辛巳(二十七日),遣使臣南归;出永定门。十一月己丑(初五日),止沧洲。时洪范已潜输款,请身赴江南招诸将刘泽清等以地来降,而留左懋第等勿遣。乃自沧州复追懋第、马绍愉还,独洪范得归。入见,言『北兵旦夕南下』。阁议主于抗节,使臣将命不敢委曲。王曰:『国家艰难之际,费十万余金钱北使,亦欲得并力灭贼;如何阁议止以抗节为不辱命?我当自强。清之款否,原不足恃;尔臣工当切痛耻,秣马厉兵以申大仇』。洪范又言:『黄得功、刘良佐阴与北通』。二人疏辨。王曰:『此反间,不足信』!又请加恩使北诸臣;兵科戴英劾之曰:『洪范北使无功;今正使身陷异域,而下吏群然晋爵,恐天下闻之窃笑也』!乃止(考曰:「野史」云:『洪范卖懋第得侯。后病亟,连称「左老爷」,哀呼而死』)。

明行税契法。

明逆案杨维垣疏论三朝党局,命宣付「三朝要典」于史馆。

维垣请重颁「三朝要典」,言『张差疯癫,强坐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红丸,谓之行鸩者,孙慎行也;李选侍移宫,造以垂帘之谤者,杨涟也。刘鸿训、文震孟只快驱除异己,不顾谤诬君父;此「要典」重颁不可缓也』。又请雪三案被罪诸臣。王命礼部访求「三朝要典」送史馆;吏部察明被罪诸臣,分别复职。于是已死之刘廷元等二十人,予谥荫祭葬;未死之王绍徽等十三人,原官起用。寻逆案编修吴孔嘉言:『要典宜列当日奏议以存其实,删去附和』。命下所司删定。

徐鼒曰;特书何?伤之也。孔子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又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明之季也,三案实始终之。其始也,诸君子意气过激,既不足以服群小之心,而又操之已蹙;致其君亦不能不以朋党相疑。迨乎势去柄移,报复为事;而肆焉翻案者,遂荡然无复有是非羞恶之心。清议既亡,国亦随之;元丰绍述,先后相望,悲夫!

明下狂僧大悲于镇抚司。

僧大悲者,夜叩洪武门,自称「烈皇帝」;阍人擒之,以隶戎政张国维。国维曰:『此等妄男子,但当速毙之;一经穷究,国体不无少损』。于是都人籍籍,谓国维且杖杀烈皇。乃以属三法司,则又自称为齐王;再诘,则言是潞王之弟,受封郡公。或曰是齐庶宗诈冒;或曰大悲者,非真大悲,乃吴僧大悲之行童,从大悲往来钱谦益、申绍芳家。故质对时,但知有二人;而阮大铖即欲借之兴大狱也(考曰:本「续幸存录」。又按:「野史」载此事小异:谓『甲申十二月,水西门外小民王二至西城兵马司报:「一和尚自称亲王」。御史以闻。奉旨,命中军都督蔡忠去拏。和尚坐草厅,曰:「汝何人,敢问我」?左右曰:「都督蔡爷」。曰:「汝来何故?拏我否」?忠曰:「奉圣旨请汝进去」。和尚即行。委戎政赵之龙、锦衣冯可宗会蔡忠勘问。和尚供是定王,为国变出家;今潞王贤明,应为天子,欲弘光让位。又牵出钱、申二大臣,言语支吾。奏闻,命刑部拷讯,系齐庶宗诈冒定王』云云。按潞王贤明等语,即阮大铖所为也;野史记不明白耳)。

明禁各官荐举。

明命王永吉专防江北、张缙彦专防河南。

马士英疏言:『清兵虽屯河北,然贼势尚张,不无后虑;岂遂投鞭南渡乎?且强弱何常之有?赤壁三万、淝水八千,一战而江左以定;况国家兵力万倍于前,廓清底定,痛饮黄龙,愿诸臣刻厉也』。寻大学士王铎疏请视师江北,以复国仇;不许。

癸酉(十九日),明复降贼臣左春坊韩四维原官;工科给事中戴英劾之,命改别衙门。

四维自言弃家南奔,命复原官;即为戴英所劾。又托言前使岷府,不污贼尘;得旨:『遣封在四月中旬,未及受事,何得欺饰?姑着调用』。

甲戌(二十日),明命史可法会兵援邳州。

时大清兵至夏镇,别由济宁南渡。高杰、刘泽清告急,可法疏言:『北使之旋,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寇而不足,今复分以御北矣。唐、宋门户之祸与国始终,意气相激,化成恩仇。有心之士,方以为危身之场;而无识之人,转以为快意之计。孰有甚于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眦之微,是之谓不知类矣!先帝之待诸镇何如厚恩,皇上之封诸镇何如隆遇;诸臣之不能救难何如罪过?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乎?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古人言:「不本人情,何由恢复」!今之人情亦大可见矣』!时可法遣幕客四出召集,苦饷不敷;乃以户部主事施凤仪行盐扬州。周某为理饷总兵,兴贩米豆而上下为奸,利不在官。乃议兴屯田;应廷吉曰:『屯政原有成额,小民世受,谓之恒产;焉所得闲旷而屯之?且屯田籽粒既入于官,有司常赋又何从出?闻诸生有愿输牛百头、麦五百石以博县令者,此面欺耳』!时陆逊之屯田大梁无成功,而可法欲试行之;乃强廷吉为邳、宿屯田佥事(考曰:「和议不成」一疏,他书以为乙酉正月十二日事。按是时高杰初死,于疏中语意不合。「甲乙编年」载于甲申十二月,情事允当;今从之)。

徐鼒曰:廷吉之言屯田无利,当矣!可法之姑试行之,何也?请饷既不得、理饷又无从,谓屯田之法行,则可以守河、可以进取。侥幸于廷吉言之不中,而以尽吾不可为而为之心也。抑可哀矣!

明追封于谦为临安伯,遣官致祭(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三王纪略」、「绎史」俱以为乙酉四月戊寅事。是时扬州失守,举朝汹汹,恐无暇及此。当以「甲乙纪」为正)。

丁丑(二十三日),明开纳文武职官诰命例。

戊寅(二十四日),我大清兵自孟津县渡河;明张缙彦等走沈邱,命高杰进屯归德以备之。

大清兵分道南下,令沂州、济宁兵从庙湾南渡,薄邳、宿;彰德、卫辉兵从孟津东渡,逼归、徐。史可法飞章告急曰:『我与北军仅隔一河耳!今已渡河长驱而来,旦夕不保。乞多给军饷,移得功、良佐兵驻颍、亳,以杰守归、徐;戮力同心,无分畛域,臣犹恐东南半壁未能高枕也』!

明兴平伯高杰北征,发徐州。

杰于十月十四日戊辰由扬州登舟,将趋开、归,且瞰宛、洛、荆、襄为根本。疏言:『今日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从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颍、归入,则凤、泗可虞:犹曰有长江天堑在耳!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止瓜、仪、浦、采为江南门户已邪!伏乞通盘打算,定议速行;中兴大业,庶几可观』。又云:『得功与臣犹介介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肯与同列较短长哉』!比杰抵徐州,而我大清豫亲王多铎已分兵从孟县渡河。杰致书刘泽清曰:『清兵号二十万,实七、八千,齐驻济宁。近日河南抚镇告警,一夕数至。开封北岸清兵问渡甚急,恐一越渡,则天堑失恃,长江南北尽为战场。时事如此,应接不暇。惟有殚心竭力,直前无二;于万难之中求其可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闻。

先是,我副将唐起龙之父虞时与杰有旧,致书招之;有『大者王、小者侯,世世茅土』之语。杰不为动。身先士卒,沿河筑墙,专力备御。致书我肃亲王豪格曰:『逆闯犯阙,危及君父,痛愤于心;山川俱为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能复我神州、葬我先帝、雪我深怨、救我黎民,前者朝使谨赍金帛,稍抒微忱;独念区区一介,未足答高厚于万一。兹逆成跳梁西晋,未及授首;凡系臣子及一时豪杰忠义之士,无不西望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昼夜卧薪尝胆,惟以杀闯逆、报国仇为亟。贵国原有莫大之恩,铭佩不暇;岂敢苟萌异念,自干负义之愆!杰猥以菲劣,奉旨堵河;不揣绵力,急欲会合劲旅分道入秦,歼逆成之首,哭奠先帝:则杰之忠血已尽、能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世间事。一腔积愤,无由面质。若杰本念,千言万语,总欲会师剿闯,以成贵国恤邻之名。且逆成凶悖,贵国所恶也;本朝欲报大仇,贵国念其忠义所必许也。本朝列圣相承,原无失德;正朔承统,天意有在。三百年豢养士民,沦肌浃髓,忠君报国,未尽泯灭;亦祈贵国之垂盐也』(考曰:本「南略」。又载王报书,略曰:『将军果能弃暗投明,过河面会,功名不在寻常中矣。若第欲合兵剿闯,或差官北来,令人引奏我皇上,我不自主』云云)。

明叙郧阳固守功,加升巡抚前按察使高斗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斗枢字象先,鄞人。崇祯戊辰(一六二八)进士,守郧阳(事详「记传」)。

臣鼒曰;特书曰郧阳固守功何?嘉之也。郧为由楚入陕之门户,贼所必争。全楚瓦解,帝阍望断;大厦之崩,非一木所能支矣!斗枢乃效真卿河北之节,成孝宽玉壁之功,保障一郡,支持十年;以视尧君素之在蒲州、张孝纯之守太原,事较难而功亦大矣!徐启元之加兵部侍郎,功同赏同,略之何?曰:功同而所以有其功者异矣!彼方效命圣朝,书勋竹册,岂肯与行遯孤臣同传哉!

辛巳(二十七日),明罢南郊,改于明年冬至。御史沈宸荃疏谏,不听。

宸荃疏引「洪范」天人感应之理及体元行政之事,以明祀天之必不可缓;不听。

徐鼒曰;甚矣!亡国之君之侮慢天道也。前月丙子,命以来年正月矣,何三旬而又改乎?此其侮慢不敬之心施之于人犹不可,况天乎!吁!是所谓自绝于天也。

壬午(二十八日),明以应天府丞瞿式耜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式耜字起田,常熟人;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由知县擢户科给事中。坐钱谦益党,削籍(事详「纪传」)。南都立,起应天府丞,再擢佥都御史,代方震孺巡抚广西。

徐鼒曰:特书之,为粤中建国张本也。粤中之瞿留守,犹南都之史阁部也;兴废关乎气数,勋烈炳乎人间。古云「社稷之臣」,盖无愧矣!故于其出处谨志之。

癸未(二十九日),明布衣何光显上书乞诛马士英、刘孔昭;诏戮光显于市。

徐鼒曰:布衣而危言杀身,君子所弗取也。然前史于陈东、欧汤澈之事未尝不嘉予之,岂过论哉?晦盲否塞之秋,天地翻覆,日月剥蚀。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勃然不容已之心。学士大夫托明哲之说,浮沉取容;而布衣无职之人,激于性天,杀身不悔。斯亦足以存是非之公而褫奸邪之魄矣!

明加高杰太子太傅(考曰:「圣安本纪」列之十一月二十九日,诸书皆云十二月二十九日。按此乃杰发徐州后事)。

丰、沛大盗程继孔者,一名肖予,萧县健步也。有仇家诬其与贼通,官往擒之,继孔遂据所居之梧桐山为乱,与其党王道善、张方造等焚掠归、永、邳、宿之间。指挥蔡应瑞、守备贾之騄、哨官李毓秀讨之,败死;贼益披猖。崇祯癸未(一六四三),淮、徐右参议何腾蛟、淮督路振飞合兵讨之,继孔穷促,缚道善以降。腾蛟擢楚抚,念继孔终为患,檄之入楚随征;拒不从。时马士英为凤督,大发兵攻之,执继孔,槛送京师。会国变,脱归徐州;以恢复为名,再纠众,斩木编筏,引北兵渡河。高杰之北征也,继孔率骁健之士六人以降。杰与歃血订盟,酒酣斩之以徇。论功,加太子太傅。

明以贾登联为四川总兵官。

登联,镇守川东参将也。

甲申(三十日),明福王御兴宁宫。

时警报沓至,王于除夕御兴宁宫,怃然不怡。诸臣进见,谓『兵败地蹙,上烦圣虑』?王曰:『后宫寥落,且新春南部无新声』。太监韩赞周泣曰:『臣以陛下令节思皇考、念先帝耳!乃作此等想邪(考曰:「圣安本纪」、「甲乙史」载此为二十四日戊寅事,「绎史」「勘本」、「南略」引某书皆云除夕事。「勘本」不云赞周泣对。按「幸存录」有韩赞周四上疏乞休,卢九德殿上恸哭。是韩、卢非张执中、田成比也。附志之以白后人焉)。故事:宫中有大变,则夜半鸣钟。一夕钟鸣,外廷大骇;须臾,内竖启门出,则索鬼面头子欲演戏也。医者郑三山以合媚药得幸,雀脑蟾酥,市中一夕踊贵。乞儿手一虫一介,贴黄书「上用」,人莫敢犯(考曰:华亭单恂「金陵纪事诗」云:『苑城春闭绿杨丝,江介军书醉不知;清晓内珰催尚药,官虾蟆进小黄旗』。知非野史妄语)。马、阮搜旧院雏妓进御,死,则付鸨儿葬之。兴宁宫之落成也,楹帖一联,大获奖赏;或进内殿观之,则『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旁注『东阁大学士王铎奉敕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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