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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巳编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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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妖

芭蕉女子

巨蚌

怪石

官寿

见报司

天医

牛生麟

凌氏犬

胥教授

金华二士

○说妖

吴俗所奉妖神,号曰五圣,又曰五显灵公,乡村中呼为五郎神,盖深山老魅、山萧木客之类也。 【 夷坚志云:一名独脚五通。予谓即传所谓「夔一足」者也。他郡所事者曰「萧公」,正取山萧义。】 五魅皆称侯王,其牝称夫人,母称太夫人,又曰太妈。民畏之甚,家家置庙庄严,设五人冠服如王者,夫人为后妃饰。贫者绘像于板事之,曰「圣板」。祭则杂以观音、城隍、土地之神,别祭马下,谓是其从官。每一举则击牲设乐,巫者叹歌,辞皆道神之出处,云神听之则乐,谓之「茶筵」。尤盛者曰「烧纸」 【 尤盛者曰烧纸 说库本作「尤盛者曰烧大纸」。】 。虽士大夫家皆然,小民竭产以从事,至称贷为之。一切事必祷,祷则许茶筵,以祈阴佑,偶获佑则归功于神,祸则自咎不诚,竟死不敢出一言怨讪。有疾病,巫卜动指五圣见责,或戒不得服药,愚人信之 【 愚人信之 原本作「遇人信之」,据说库本改。】 ,有却医待尽者,又有一辈媪,能为收惊、见鬼诸法,自谓五圣阴教,其人率与魅为奸云 【 其人率与魅为奸云 原本「率」作「卒」,据说库本改。】 。城西楞伽山是魅巢窟,山中人言,往往见火炬出没湖中,或见五丈夫拥驺从姬妾入古坟屋下,张乐设宴,就地掷倒,竟夕乃散去以为常。魅多乘人衰厄时作祟,所至移床坏户,阴窃财物,至能出火烧人屋。 【 酉阳杂俎亦云:山魈能烧庐舍。】 性又好淫妇女,涉邪及年当夭者多遭之,皆昏仆如醉,及醒,自言见贵人巍冠华服,仪卫甚都,宫室高焕如王者居,妇女列坐及旁侍者百数十辈,皆盛妆美色,其间鼓吹喧阗,服用极奢侈。与交合时,有物如板覆己,其冷如水。有夫者避不敢同寝,或强卧妇旁,辄为魅移置地上。其妖幻淫恶,不可胜道,记十余事于此:

秀才徐岐之父尝游庙,同行一友戏溺其小鬼 【 同行一友戏溺其小鬼 原本「小鬼」作「小儿」,据说库本改。】 。徐还,魅逐到家,排击门闼,粪秽狼藉,家人不知其何等怪也,呼为妖贼。尝摄去一箧钱,骂之,乃自空掷下,散于庭,钱犹热。窓眼中徧置寸许纸人,面目悉备,或见人手映窓,其指通红如火。闻履声,以沙布地,验其迹数十,皆长尺有咫。

医士陈生,白昼见梁上露人手,滴血至地。方食时,有一人面如车轮,舒大毛手,攫其物去床后食,咂咂有声。

秀才沈鎏弟妇,以失意死。死后见光怪,自云在五圣部下,在家通昼夜聒扰。一锣自行且击,累百步不坠。空中挂两绳络,绳细如人发,内贮二盌水,摇之不漏。烧屋数十余间。如此频年不宁。

举人查某家,所供祠中有二树,偶伐以他用。魅怒,遂大作恶,火处处起,扑之则移去,但不焦灼。祠内土偶,悉起自行 【 悉起自行 原本阙「悉」字,据说库本补。】 ,登屋踞坐,俨如生者 【 俨如生者 原本「俨」作「俪」,据说库本改。】 ,竟毁其庐乃已。

洪以严见一僧宽衣大袖,缓步屋上,践瓦拉然,急逐之,遽灭。煑饭铛中,尽化作泥。道士邹应璧为坛考劾,誓不受贿谢,魅乃舍去。

沈生妻吕氏,名家女,工容皆绝人,年十九。忽厥死,两日始苏,云:被五圣灵公召去侍宴,出金首饰一笥,衣十六笥示之,绚烂夺目,而形制小。神谓曰:「能住此,此物皆汝有也。」我泣拜求归,夫人复劝解,乃放还去,云:「容汝十年。」 【 云容汝十年 原本无「云」字,据说库本补。】 自是魅数来其家,呼妇为娘子。时闻异香扑鼻,有美男子盛服而来,与寝处。十年后复死,旋活,言神云「更乞与汝一年。」前后生五男,将姙,辄见男子抱一儿遗之。产时无血,但下黑汁,儿极娟好,及周岁曰:「吾今携儿去矣。」如是辄夭。最后得一女,方免身,血逆奔上,遂死。距前复活时恰一岁矣。

夏与妻李氏,伪吴司徒伯升之裔也。初嫁日,下舆,忽狂舞唱呼,自称五圣。家人忙怕设祭,妇从房奔出,唱赞如巫然。祭案列酒杯数十,妇行践其上如飞,杯了无倾侧,时以刀自割,不伤。此妇今犹往来予家,神已痴矣。

张氏女衣红经祠所,遂发颠,通夕阖户歌舞。后嫁为士人朱愚妻,魅因随往。愚母本媵也,妇见辄骂云:「老婢老婢。」与人应答,尽作京师人语。 【 尽作京师人语 原本「尽」作「盖」,据说库本改。】

沈宁妻年三十余,微有姿。常见空中列炬数百,有人着红袍三山冠自空而下,堂内灯烛皆灭,与交讫,饮食而去。金帛簪珥,随心而至,夫利所获,欵神以致其来,因此致富。

陈梧有义女年十七,将嫁,为魅所凭,曰:「吾五圣中第三位,与尔女有缘,故来」。赐其名曰:五宝女。女从此能言人祸福,有疾病、有失物者扣之,言多奇中。陈为绘五圣像奉之堂中。久之,魅亦厌倦弃去,今犹未嫁。

予舍旁人安松,妹名刘福。女自言:有一人黑色,状若仆隶,每睡时则来与通,数梦随至其家,周视堂宇,服用奢侈,大率如前所云。一日方游于堂,忽内有贵人传呵而出,其人似惊惧,贵人见之,呼使跪,数之曰:「吾用无限财干事,汝乃窃吾名在外妄行也。」恨怒不已,其人俛首不敢对。因送女归,后更不复来,盖又其下鬼也。

大抵妖由人兴,今流俗慕向如此,邪妄之气相为感召,宜其久聚而不散,以猖狂横恣也。前知府事新蔡曹公尝严为禁约,焚毁其祠像无遗。公去任,乃稍稍复作,无何一切如故矣。后来者能举公之善政而兴起之,使妖魅消沮,诚一快也。

○芭蕉女子

冯汉字天章,为吴学生,居阊门石牌巷一小斋。庭前杂植花木,潇洒可爱。夏月薄晚,浴罢坐斋中榻上,忽覩一女子,绿衣翠裳,映窓而立。汉叱问之,女子敛+拜曰:「儿焦氏也。」言毕,忽然入户,熟视之,肌质鲜妍,举止轻逸,真绝色也。汉惊疑其非人,起挽衣将执之,女忙迫,绝衣而去,仅执得一裙角,以置所卧席下,明视之乃蕉叶耳。先是,汉尝读书邻僧庵中,移一本植于庭,其叶所断裂处,取所藏者合之,不差尺寸,遂伐之,断其根有血。后问僧,云:「蕉尝为怪,惑死数僧矣。」 【 满■〈耳周〉说。】

○巨蚌

予家陈湖之滨,有水自戒坛湖北来,流至韩永熙都宪家墓前,汇为巨潭,深不可测,中有老蚌一,其大如船。一岁十月间,蚌张口滩畔,有妇浣衣,谓是沉船,引一足踏其上,蚌亟闭口而沉没,水溅面冷如冰,妇为之惊仆。尝有龙下戏其珠,与蚌相持弥日,风涛大作,龙摄蚌高数丈复坠,竟不能胜而去。景泰七年,湖水尽合,蚌自湖西南而出,冰皆为之碎,推拥两旁如积雪然,自是遂不返。

○怪石

予家枫桥别业,港通运河,中有青石一方,长可四五尺,盖冢墓间物,沦落于此,岁久遂为怪。每至秋间,能自行出于河,出必有覆舟之患。一岁,有木商泊筏于港口,自其下过,木为撑起尺余,商大惊,而外报覆一麦舟,少时复自外入,木起如前。今犹在水中,时为变怪。

○官寿

乡人郭某 【 乡人郭某 原本阙「郭某」二字,据说库本补。】 ,有子名官寿,年数岁病死。某与妻痛惜之 【 某与妻痛惜之 原本「某」作「官」,据说库本改。】 ,殡时以墨署其名于背,俗说以此冀其转生可辨认也。至明年,复生一子,背上有「官寿」二字,笔画了然,人皆谓儿再生云。

○见报司

吴学生计先 【 吴学生计先 说库本「计先」作「计恩」。下文「先」名皆作「恩」。】 ,为人颇刚直明敏,往年馆乡人韩湘家。一日当午,偶隐几假寐,恍惚见二隶自外入,谓先曰:「奉命请君。」先起,随之至门,则舆马驺从,赫奕满道。俄有捧朱衣金带以进者,先便着之,升舆呵引而行。到一大官府,有金紫数辈出迎,揖让而入,坐于堂,谓先曰:「此中缺官,相候久矣。」便请速赴,复送出门而觉,乃曲肱几上耳,心甚怪之。是夕,觉体中不佳,归而卧疾,遂不起。且死,曰:「吾今往东岳作见报司矣。」数日,其妻梦先来家,冠服如贵官,语妻曰:「吾在见报司,司事甚繁剧,赖有乡人常熟金某为同寮,助理文书,甚得其力,可为吾寄声谢其家也。」妻以其言告家人。既而金氏使人来先家通问,云:「吾主金某,常熟学生,今年得疾死,死时自云为冥官,与苏城计某同司。」所言皆与计妻梦合,始信其不诬。自是两家缔交,往来不绝。【 右二事马奇说。】

○天医

乡人顾谦淳吉,弘治二年五月得伤寒疾,延医官杜祥疗治,七日转加瞀眩。夜梦一老人曰:「尔为杜生所误,不速更医则当死。」谦请所更者,曰:「葑门刘宗序甚佳。」惊悟,亟迎之,服其药,病稍稍减。方夜分起食粥,举首见金冠绿袍者一人,踞坐梁上,室中悬药葫芦累百,呼谦名曰:「子知我乎?我天医也。」为谦具说其致病之故,言皆有理致。又授以数百言,曰:「子能行此,可为名医,善记之勿忘也。」语讫而隐,自是顿瘳,而苦耳聩。至冬月,往谒医士凌汉章求针治。汉章为针两耳,移时而愈,曰:「子尝为天医传药乎?」谦惊问所自知,汉章曰:「大凡天医治疾,传药耳中,药入而气闭,故聩也。」谦乃具言所见,曰:「先生神人也。」然谦自病后,追绎与神问答之语,皆历历分明,独所授要言,茫然不记一字,至今恨之。汉章,湖州人,针术通神,其详当别有志。 【 谦自说。】

○牛生麟

长洲吴巷村百姓庄孟和,以磨面为业。弘治中,其家牝牛产一物如鹿,周身有麟,跳跃不定,有铁杴倚牛栏墙下,兽即啖之。庄甚恶其怪,且不解饲养之经,三日饿死。或以为麟云。 【 陆允昂说。】

○凌氏犬

甫里凌粮长家,畜一白犬已数年,甚健而驯。前此有佃户负米若干石而死,一夕忽见梦于其子曰:「吾生时负凌氏米,因转生其家为白犬以偿。今尚少数斛,汝当纳还,并以钱赎吾归。」子如言,赍米往纳,因求买其犬,不许,乃具述所梦。家人未信,犬已跃入舟,蹲卧不肯起。凌氏叹异,遂以归之,而却其直云。 【 妻兄盛之荣说。】

○胥教授

镇江胥教授者,致仕家居,以授徒自给。有阎氏兄弟二人来从游,长曰江,次曰海,自云家在江干,执贽甚丰,每旬余一归。居三月,治经书畧徧,将还,请于师曰:「明日家间,祖父具巵酒为先生寿,能垂顾乎?」教授许之,二生辞归 【 二生辞归 原本作「三生辞归」,据说库本改。】 。旦率仆从及一马来,请教授乘之,且曰:「马性颇■〈斤〉弛,凡见人开目则蹄啮,请阖目少时。」如其请,但闻风声萧萧,马绝驶疾。食顷,曰:「至矣。」扶掖下马,入门,见庭宇壮丽如王者居。俄闻鞭笞叱咤之声,遥见堂上有华冠盛服者一人,据案视事,年可四十许。侍卫森肃,阶下桎梏系挛者,殆百余人,胥甚惊讶。二生前导,自其旁小门而入,至后堂中。设席甚盛,有老翁方巾皂袍,杖策而出,二生曰:「此家祖也。」翁前揖谢曰:「二孙久荷陶铸,无以报德,今者薄设相邀,小儿适有公事不获奉欵,使老子迓宾,诚踈于礼。」已而即席坐,馔设皆甘美异常。至暮饮罢,二仆捧牙盘,置金银缯锦其中以馈,胥辞谢再三乃受。遂告归,翁送至中门而别,命二生送胥,更由他门以出。路经一室,见有绷系树上者,谛视则其亲家也。惊问所以,曰:「某以罪为主人所缚,知公在宾席,好为缓颊也。」胥指谓二生曰:「此吾姻家,不知何以获罪尊公,幸一言而宽之。」二生唯唯,因请胥先行,胥丁宁上马而别,逡巡到家,心颇疑怪。诘旦往候,其亲家者方病笃,见胥谢曰:「公实生我。昨日疾死,见阎君,被缚于树,垂陷囹圄,赖公为二子言,故得放归耳。」胥乃大惊,方知二生为阎君之子,而所游者冥府也。是后二生讫不复来矣。

○金华二士

弘治中,金华有张王二士,赴试礼部,不第,附舟而归。有四人若公隶者,亦同载,每经一市镇,必登岸良久,醉饱而返,即鼾睡,罔测为何人也。行达山东,二士私计,以为彼踪迹诡昧若是,殆必盗也。张乘其宴坐,突入掩之,四人者方共阅一纸文书,见张入,亦都不惊讶。张请观,因示之,其言亦与今官府公移同,所当追捕者百余人,而二士亦豫。张大惊曰:「公等何人,此文移出何官府,乃有吾二人姓名耶?」四人错愕曰:「孰是君辈姓名?」张指示之,四人相顾曰:「吾侪大踈脱。」因谓张曰:「吾实酆都使也,方奉阎君命追此一行人,不意为所窥,君亦有缘者矣。」张闻之益惊恐,下拜求免。四人初不可,张力恳不已,四人曰:「秀才诚有心求救,我辈同载许时,宁得无情。今有一策能解此厄,然惟二君知之可耳,此外虽妻子勿与语,若一泄露,则事便败矣。」张请问计,乃曰:「君归,于某月日驱家人尽出,堂中列三界诸神祗位,一凳一索以待,吾辈当来,来自有说。」因枚举诸神名,令市纸马,张一一记之,又叮咛戒以无泄,登岸而去。张具以语王,勿信而嗤之。张疑惧不已,竟别舟,疾行抵家。至期,假他故尽遣家人向外,如言设神位及凳索,扃扉独坐待之。俄四使自空而下,见张喜曰:「君真信人。」相与叩首神前,跪而陈词,不知所言为何,因持索缚张于凳,鞭之一百,解缚曰:「君可免矣。」张匍匐谢之,忽失所在。王生者,竟以是夕死。 【 右二事金华严知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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