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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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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 周

【原文】

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矣。”对曰:“谨受命。”遂言于鲁君曰:“臣受先臣之命,云孔子圣人之后也。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国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恭。故其鼎铭曰:‘一命而偻1,再2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3于是,粥于是,以餬其口。’其恭俭也若此。臧孙纥有言:‘圣人之后,若不当世,则必有明德而达者焉,孔子少而好礼,其将在矣。’属臣曰:‘汝必师之。’今孔子将适周,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斯大业也,君盍以乘资之?臣请与往。”公曰:“诺。”与孔子车一乘,马二匹,竖子侍御。敬叔与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于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及去周,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虽不能富贵,而窃仁者之号,请送子以言乎。凡当今之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讥议人者也;博辩闳达而危其身,好发人之恶者也。无以有己为人子者,无以恶己为人臣者。”孔子曰:“敬奉教。”自周反鲁,道弥尊矣。远方弟子之进,盖三千焉。

【注释】

1偻:弯着背。

2再:第二次。

3饘:稠粥。

【译文】

孔子对南宫敬叔说:“我听说老聃博古通今,知道礼乐的由来,知道道德的归属。那么他就是我的老师啊!现在我就要去拜访他。”南宫敬叔回答说:“我听从您的命令。”于是南宫敬叔对鲁国君主说:“我死去的父亲嘱咐我说,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先祖在宋国消亡。他的祖上弗父何开始拥有宋国,但是把国家让给了弟弟厉公,等到正考父辅佐戴公、武公、宣公的时候,受到国君三次的任命,他一次比一次谦恭。所以正考父的家庙鼎上刻着这样的铭文:‘第一次受命的时候,弯着背。第二次受命的时候,弯着身子。第三次受命的时候俯下身躯,沿着墙壁而走,也没有人欺侮他。他在这个鼎里煮粥吃饭。’他就是这样恭敬节俭。臧孙纥说:‘圣人的后代,如果当世不能成为君王的话,必然遇到贤明的君主从而扬名显身。孔子少年的时候就喜好礼,可能要应验在他身上吧。’死去的父亲又嘱咐我说:‘你一定要拜他为师。’现在孔子要到周国去观看先王遗留的制度,考察礼乐所达到的程度,这是大事业。您为什么不给他车马资助他呢?我请求您允许我跟他一起前往。”鲁君说:“去吧。”鲁君给了孔子一辆车,两匹马,还有童仆和驾车的人。南宫敬叔和孔子一起到了周国,向老聃问礼,向苌弘请教音乐,游遍举行郊祀和社祭的地方,考察明堂的规定,考察庙堂的制度。之后孔子感叹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周公的圣明以及周朝所以称王的原因了。”离开周国的时候,老子送行说:“我听说富有的人送人财物,有仁德的人送给人至理名言。我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侥幸被人冠以仁人的称号,我送给你几句话吧。现在的士人,他们是聪明善于观察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在死亡边缘的人,因为他们喜欢讥讽议论别人;知识广博喜欢辩论的人危害自身,因为他们喜欢揭发别人的缺点。为人子女,不要让父母担心自己,为人臣子,不要让国君厌倦自己。”孔子说:“我恭敬地接受您的教导。”从周国回到鲁国之后,孔子的道更加让人敬重了。远方来投奔的弟子,有三千人那么多。

观周明堂

孔子观看周太庙,四门高墙上面画有尧舜和桀纣的画像,又有周公抱着成王接受诸侯朝见的图画。孔子对随从的人说:“这就是周朝所以兴盛的原因啊!”

【原文】

孔子观乎明堂,睹四门墉1有尧舜与,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负斧扆2,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孔子徘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周公所以盛也。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所以危亡,是犹未有以异于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也,岂不惑哉?”

【注释】

1墉:墙壁。

2负:背对着。斧扆:古代帝王朝堂所用的像屏风一样的器具,上面画着斧头。

【译文】

孔子参观明堂,看到四面的墙壁上有尧舜和桀纣的画像,并且都有好与坏的评语,作为国家兴盛和衰败的借鉴。又看到周公辅佐成王,周公抱着成王背对着斧扆面向南方接受诸侯朝拜的图像。孔子来回观看,对跟从的人说:“这是周朝兴盛的原因啊。明亮的镜子是用来观察形貌的,审察以前的事情可以知道现在的事情,国君如果不遵从让国家安定的道路,反而让国家走向危亡,这就像停下脚步的人仍然要跟上前面的人一样。能不疑惑吗?”

【原文】

孔子观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1不灭,炎炎若何?涓涓2不壅,终为江河。绵绵3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札,将寻4斧柯。诚5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6,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读斯文也,顾谓弟子曰:“小人识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以口过患哉?”

【注释】

1焰焰:火苗初起的样子。

2涓涓:水流很小的样子。

3绵绵:细小的样子。

4寻:用。

5诚:如果。

6左:卑下。

【译文】

孔子在周国参观,进入太祖后稷的宗庙。庙堂右边的台阶前有铜铸的人像,嘴巴被封了三层,铜人的背上刻着:“这是古代言语谨慎的人。警戒啊!不要多说话,多说话就多招致失败。不要多惹是生非,多事就会招致更多的祸患。处于安乐的生活之中一定要警戒,不要做让人后悔的事情。不要说没有什么妨害,因为灾祸会很长久。不要说有什么害处,祸患会很大。不要认为别人听不到,神灵在看着每一个人。火焰小的时候不扑灭的话,那么等到火势大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水流小的时候如果不堵住的话,它终究会成为江河。细长的丝线如果不斩断的话,它终究会成为罗网。树苗微小的时候如果不拔掉的话,不久就要用斧头砍。如果能谨慎的话,那将会是祈福的根本。嘴巴能招致什么伤害呢?它是祸患进入的大门。强横霸道的人不得好死,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必定会遇到敌手。盗贼憎恶所偷盗的主人,人民怨恨他们的统治者,君子知道天下不能治理好,所以就隐居起来。君子知道众人不能超越,于是甘愿落在后面。温和恭敬谨慎有德行的人,让人敬慕。甘心居于下位,就没有人能够超越他了。人们都到别处去了,我独自守在这里。人们都变化无方,我独自守住自己的操守。把我的智慧掩藏起来,不把技能展示给别人,我即使尊贵,也没有人加害于我。谁能做到这些呢?江海虽然卑下,却比百川要广大,正是因为它的低下。上天不亲近谁,却能让人处于它的下面。谨慎啊!”孔子读完这些话之后,回头对弟子说:“你们记住这些话吧,这些话实在而中肯,真实可信。《诗经》说:‘保持小心谨慎,就像面临着深水,走在薄冰上面一样。’像这样立身行事,难道还担心说错话招来祸患吗?”

【原文】

孔子见老聃而问焉,曰:“甚矣,道之于今难行也。吾比执道,而今委质1以求当世之君而弗受也。道于今难行也。”老子曰:“夫说者流2于辩,听者乱于辞,如此二者,则道不可以忘也。”

【注释】

1委质:献礼物。

2流:失,沉溺。

【译文】

孔子见老子问道:“现在实行道真的是太难了。我实行道,把治理国家的好方法献给国君却没有人采纳,现在实行道真是太难了。”老子说:“那些说话的人喜欢用华丽的语言,而听众容易被这些话语迷惑。在这种情况下,你更不可以舍弃道了。”

弟子行

【原文】

卫将军文子问于子贡曰:“吾闻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诗》、《书》,而导1之以孝悌,说之以仁义,观之以礼乐,然后成之以文德。盖入室升堂者,七十有余人,其孰为贤?”子贡对以不知。文子曰:“以吾子2常与学,贤者也,何为不知?”子贡对曰:“贤人无妄,知贤即难,故君子之言曰:‘智莫难于知人。’是以难对也。”

文子曰:“若夫知贤,莫3不难,今吾子亲游4焉,是以敢问。”子贡曰:“夫子之门人,盖有三千就焉。赐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

子 贡

孔子的弟子子贡善于雄辩,是圣门言语科的优异者。

【注释】

1导:引导。

2吾子:对人的敬称,您。

3莫:没有。

4游:游学。

【译文】

卫将军文子问子贡说:“我听说孔子教育学生,首先教授《诗》、《书》,然后用孝悌来引导学生,用仁义来劝说学生,让学生观看礼乐,然后用文学和德行来教育,使他们成为品德高尚的人。大概学问进入高深境界的有七十多个人,谁是最贤能的呢?”子贡回答说不知道。文子说:“就凭您经常和他们一起学习,您也是贤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子贡回答说:“贤人是不轻举妄动的,知道谁是贤能的很难,所以君子说:‘最难的是了解别人。’因此您的问题很难回答。”

文子说:“知道谁贤能有困难,现在您亲自跟从孔子学习,因此我才冒昧问您。”子贡说:“先生的弟子大概有三千人,其中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因此不能了解所有人,所以不能告诉你谁是最贤能的。”

【原文】

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请闻其行。”子贡对曰:“夫能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称言不苟1,是颜回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则。’若逢有德之君,世受显命,不失厥2名,以御3于天子,则王者之相也。在贫如客,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论其材曰:‘有土之君子也,有众使也,有刑用也,然后称怒焉。’孔子告之以《诗》曰:‘靡4不有初,鲜克5有终。’匹夫不怒,唯以亡其身。

【注释】

1苟:苟且、随便。

2厥:其、他的。

3御:辅助。

4靡:没有。

5克:能够。

【译文】

文子说:“就谈一下您所接触的人的德行吧。”子贡回答说:“能起早贪黑,背诵经书,崇尚礼仪,同一个错误不犯两次的、不随便说话的人是颜回。孔子用《诗经》中的话来称颂他说:‘服侍君王,应该谨慎地修养德行,永远讲究孝道,遵守孝道的规定。’如果遇到有德行的君主,就会接受君王的任命,不会失去他美好的名声,辅佐天子。他是帮助君王的人。处于贫困之中像客人一样拘谨庄重,役使他的下属像借用来的一样小心谨慎。不迁怒别人,不深深怨恨谁,不计较别人以前的过失,这是冉雍的为人。孔子评价他的才能说:‘拥有土地的君子,有老百姓可以役使,有刑罚施用,然后才可以迁怒于人。’孔子用《诗经》中的话告诉冉雍说:‘什么都有开始,但是很少有人可以坚持到最后。一般人不会发怒,因为发怒会伤害身体。’

【原文】

“不畏强御,不侮矜寡1,其言循性,其都2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说之以《诗》曰:‘受小拱大拱,而为下国骏庞,荷天子之龙,不戁不悚,敷奏其勇。’强乎武哉,文不胜其质。

【注释】

1矜寡:鳏寡,老年丧妻和丧夫的人。

2都:美。

【译文】

“不畏惧强暴的人,不欺负无依无靠的人,说话发自本性,容貌堂堂,才能治理一个国家的军队,这是子路的才能。孔子用文辞赞美他,用《诗经》中的话评论他说:‘接受小拱大拱的朝拜,是国家的俊才,带领天子的军队,不畏惧惊怕,施展他的勇猛。’武力强盛,文饰掩盖不住他的质朴。

【原文】

“恭老恤幼,不忘宾旅,好学博艺1,省物而勤也,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语之曰:‘好学则智,恤孤则惠,恭则近礼,勤则有继,尧舜笃恭以王天下。’其称之也,曰:‘宜为国老。’

【注释】

1博艺:多才多艺。

【译文】

“尊敬长辈怜爱幼小,心里惦记在旅途之中的人。热爱学习,多才多艺,刻苦体察万物,这是冉求的德行。孔子告诉他说:‘爱好学习就会有智慧,体恤孤寡的人就是仁爱,恭敬别人就接近礼仪的要求,勤奋刻苦就会不断有收获。尧、舜因为忠诚、恭敬而称王天下。’老师称赞冉求说:‘他可以成为国家的大夫。’

【原文】

“齐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傧相1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礼经三百,可勉能也,威仪三千,则难也。’公西赤问曰:‘何谓也?’子曰:‘貌以傧礼,礼以傧辞,是谓难焉。’众人闻之,以为成也。孔子语人曰:‘当宾客之事,则达矣。’谓门人曰:‘二三子之欲学宾客之礼者,其于赤也。’满而不盈,实而如虚,过之如不及,先王难之。

【注释】

1傧相:古代替主人接待宾客、主持赞礼的人,这里用作动词。

【译文】

“整齐庄重而肃穆,志向通达而且喜好礼仪,担当两个国君之间傧相的事情,忠诚典雅并且有所节制,这是公西赤的德行。孔子说:‘三百篇礼经可以通过努力学会,但是众多威严的仪式要想学会就很困难了。’公西赤问道:‘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做傧相要根据不同人的外表来行礼,根据不同的礼节来说话,因此做到是很困难的。’众人听到之后,都认为公西赤可以做傧相了。孔子告诉别人说:‘对于当傧相来说,公西赤是可以做到了。’孔子对弟子说:‘你们想要学习做傧相的礼仪,那就向公西赤学习吧。’知识充足但不骄傲,为人充实却像虚空的一样,想超过他,实际上不能超越他。以前的君王都认为这是很困难的。

【原文】

“博无不学,其貌恭,其德敦,其言于人也,无所不信。其骄大人也,常以浩浩,是以眉寿1,是曾参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参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称之。

“美功不伐2,贵位不善,不侮不佚3,不傲无告4,是颛孙师之行也。孔子言之曰:‘其不伐,则犹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则仁也,《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子以其仁为大。

“学之深,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若截5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式夷式已,无小人殆。’若商也,其可谓不险矣。

“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利于民矣,廉于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是澹台灭明之行也。孔子曰:‘独贵独富,君子耻之,夫也中之矣。’

“先成其虑,及事而用之,故动则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则学,欲知则问,欲善则详6,欲给则豫7,当是而行,偃也得之矣。’

【注释】

1眉寿:长寿。

2伐:夸耀、自夸。

3侮:傲慢、轻慢。佚:行为放荡不羁。

4傲:骄傲、自大。无告:内心疾苦却无处诉说的人。

5截:界限。

6详:审慎。

7给:充足、充裕。豫:同“预”,事先做好准备。

【译文】

“知识广博无所不知,外表却恭恭敬敬,德行敦厚,他对别人说话的时候,别人没有不相信的。他志向远大,胸襟宽广,因此得以长寿,这就是曾参的德行。孔子说:‘孝是德行的起始;悌是德行的次序;信是道德的加深;忠是道德的准绳。曾参就是具备这四种德行的人。’孔子这样称赞曾参。

“立下大功却不夸耀,身居高位却不沾沾自喜,为人不轻慢不放荡,不在贫苦无依的人面前炫耀自己,这是颛孙师的德行。孔子说他:‘他不自夸,他人或许可以做到这点,他还不在贫苦百姓面前炫耀,这就是仁德了,《诗经》中说:平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老师认为颛孙师的仁爱是很深刻的。

“送迎宾客一定恭敬有加,与上级和下级交往保持界限,这就是卜商的德行。孔子用《诗经》这样评价卜商:‘公平公正地待人处事,就不会有小人的危害。’像卜商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没有什么危险。

“富有的时候不欣喜,贫贱的时候不愤怒,只要事情对百姓有好处,他就会对自己严格要求,廉洁奉公,他事奉君主,是为了更好地帮助百姓,这就是澹台灭明的德行。孔子评价他说:‘一个人富贵,君子认为这是可耻的,澹台灭明就是这样的人。’

“做事前事先考虑周全,等到事情来临时按部就班,因此行动就不会有错,这就是言偃的德行。孔子评价他:‘想要有才能就要学习,想要有智慧就要问别人,想要将事情做好就要认真考虑,想要富裕就应该事先做好准备,根据这种原则行事的,言偃做到了。’

【原文】

“独居思仁,公言仁义,其于《诗》也,则一日三覆白圭之玷1,是宫縚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为异士。

【注释】

1白圭之玷:《诗经·大雅·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思是白玉上面的污点可以磨掉,但是说出的话却不能更改。

【译文】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仍然思考仁义,在众人面前公然宣讲仁义。用《诗经》上的话说,就是‘一日三覆,白圭之玷’。这是宫縚的德行。孔子相信他能做到仁义,认为他是个不平常的人。

【原文】

“自见孔子,出入于户,未尝越礼。往来过之,足不履影。启蛰1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未尝见齿。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于亲丧,则难能也,启蛰不杀,则顺人道,方长不折,则恕仁也。成汤恭而以恕,是以日隮。’凡此诸子,赐之所亲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讯赐,赐也固不足以知贤。”

【注释】

1启蛰:指动物冬眠之后,春天出来活动。

【译文】

“自从拜见了孔子,出入孔子的家门,没有做过违背礼仪的事情。来往走路,脚不会踩到人们的影子。春天不杀害经过冬眠的动物,不攀折刚刚长出的枝条。为父母守丧的时候,没有见他笑过。这是高柴的德行。孔子说:‘高柴为父母守丧,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春天不杀生,是遵循人伦道德。不攀折刚长出的枝条,是爱护植物和仁德的表现。成汤态度恭敬并且对人宽容,所以他的德行一天比一天深厚。’以上的这些人,是我亲眼看到的。您要求我回答,我就简单说一下。我本来是不够资格谈论他们是否贤能的。”

【原文】

文子曰:“吾闻之也,国有道则贤人兴1焉,中人用焉乃百姓归之。若吾子之论,既富茂矣。壹诸侯之相也,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

【注释】

1兴:出现。

【译文】

文子说:“我听说,国家如果太平的话就会出现有贤能的人,即使任用他们之中一般的人百姓也会归附的。像您谈论的这些人,都是才能非常好的人,都可以辅助诸侯了。或许是因为没有明君,所以他们没有做官。”

【原文】

子贡既与卫将军文子言,适1鲁,见孔子曰:“卫将军文子问二三子之于赐,不壹而三焉,赐也辞不获命,以所见者对矣,未知中否,请以告。”孔子曰:“言之乎。”

【注释】

1适:到……去。

【译文】

子贡和文子谈论过贤人之后,到了鲁国,拜见孔子说:“卫国的将军文子问我关于老师的弟子是否贤能,再三请求,我推辞不掉,因此就回答了他。不知道是否符合他们的实际情况,所以告诉老师。”孔子说:“说说看。”

【原文】

子贡以其辞状告孔子。子闻而笑曰:“赐,汝次1为人矣。”子贡对曰:“赐也何敢知人,此以赐之所睹也。”孔子曰:“然。吾亦语汝耳之所未闻,目之所未见者,岂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贡曰:“赐愿得闻之。”

【注释】

1次:排列次序。

【译文】

子贡把之前和文子的谈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听后笑着说:“赐,你为他们排列了次序。”子贡回答说:“我哪里了解他们呢,我只是根据我所看到的说说而已。”孔子说:“是这样的。我也告诉你没有听到过的,没有看到过的事情,这些难道是考虑不到、凭借智力也不能了解的吗?”子贡说:“我愿意聆听教诲。”

【原文】

孔子曰:“不克1不忌,不念旧怨,盖伯夷叔齐之行也;思天而敬人,服义而行信,孝于父母,恭于兄弟,从善而教不道,盖赵文子之行也;其事君也,不敢爱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君陈则进而用之,不陈则行而退,盖随武子之行也。

【注释】

1克:好胜。

【译文】

孔子说:“不争强好胜也不嫉妒别人,不追究以前的恩怨,这大概是伯夷和叔齐的德行;思考上天的准则尊敬别人,按照道义做忠信的事情,孝顺父母,尊敬兄弟,向好人学习,教育不道德的人,这大概是赵文子的德行;侍奉君主,不吝于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同时不会忘记保护自己,为自己谋福利的同时不会忘记朋友,君王能够听从建议就出仕,努力于政治,君王如果不听从建议就隐居在家,这大概是随武子的德行。

【原文】

“其为人之渊源也,多闻而难诞,内植足以没其世。国家有道,其言足以治。无道,其默足以生,盖铜鞮伯华之行也;外宽而内正,自极于隐括1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自终,盖蘧伯玉之行也;孝恭慈仁,允德图义,约货去怨,轻财不匮,盖柳下惠之行也。

【注释】

1隐括:矫正木头弯曲的工具。

【译文】

“为人志虑渊深,见识广博不容易被人欺骗,内心理想可以永世不衰。国家清明的时候,他的言论可以治理好国家。国家混乱的时候,他保持沉默可以保全性命。这大概是铜鞮伯华的德行;对人宽容,内心正直,随时矫正自己的错误行为,用正直要求自己但不苛求别人。努力追求仁德,终身行善,这大概是蘧伯玉的德行;孝顺长辈,对人恭敬,对晚辈慈爱,施行仁德,修养品德,遵循仁义,节约财物,摒除怨恨,不重财也不缺乏必要的物资,这大概是柳下惠的德行吧。

【原文】

“其言曰:‘君虽不量于其身,臣不可以不忠于其君。’是故君既择臣而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蹈忠而行信,终日言不在尤1之内,国无道,处贱不闷,贫而能乐,盖老莱子之行也;易行以俟天命2,居下不援其上,其亲观于四方也,不忘其亲,不尽其乐,以3不能则学,不为己终身之忧,盖介子山之行也。”

【注释】

1尤:错误。

2易:改变。俟:等待。

3以:认为。

【译文】

“他说:‘君主虽然不考虑自己的行为,但是臣子不可以对君主不忠诚。’因此君主选择臣子给他职位,臣子也可以选择侍奉哪个君主,君主有德行就听从他的命令,君主错误的话就不听他的,这大概是晏子的德行吧;行为忠实诚信,整天说话也不会出错,国家混乱的话,他即使身处低贱的地位也不会闷闷不乐,贫穷却能快乐,这大概是老莱子的德行吧;改变自己等待合适的时机,身处低贱的地位却不巴结高官。到四方游玩,不会忘记他的父母,不会玩得特别尽兴。认为自己不会的就要学习,把不学习当成终生的忧患。这大概是介子推的德行吧。”

【原文】

子贡曰:“敢问夫子之所知者,盖尽于此而已乎?”孔子曰:“何谓其然?亦略举耳目之所及而已。昔晋平公问祁奚曰:‘羊舌大夫,晋之良大夫也,其行如何?’祁奚辞以不知。公曰:‘吾闻子少长乎其所,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对曰:‘其少也恭而顺,心有耻而不使其过宿;其为大夫,悉善而谦其端;其为舆尉1也,信而好直其功。至于其为容也,温良而好礼,博闻而时出其志。’公曰:‘曩者2问子,子奚曰不知也?’祁奚曰:‘每位改变,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子贡跪曰:“请退而记之。”

【注释】

1舆尉:春秋时候晋国主持征讨服役的官员。

2曩者:刚才。

【译文】

子贡说:“请问老师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人吗?”孔子说:“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只是大概说说人们一般能听到的这些人罢了。以前晋平公问祁奚说:‘羊舌大夫是晋国的好大夫,他的德行怎样呢?’祁奚回答说不知道。晋平公说:‘我听说你和他同乡,现在你推说不知道,为什么呢?’祁奚回答说:‘他年少的时候对人恭敬顺从,不让心里装着的耻辱到第二天才解决;他做大夫时,尽其善心而始终谦恭;做舆尉的时候,诚信并且喜欢直接说出他的功绩。至于他的外表,温和而有礼,广泛听取别人的意见同时说出自己的见解。’晋平公说:‘刚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不知道呢?’祁奚说:‘羊舌大夫每更换一次职位自己的行为就有所改变,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行为究竟是怎样的,因此不敢说自己知道羊舌大夫的德行。’这是羊舌大夫的德行。”子贡向孔子行跪拜礼,说:“请让我回去记下您的话。”

贤 君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孔子对曰:“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而子次1之贤,何也?”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公曰:“其事何如?”孔子对曰:“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曰林国者,见贤必进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灵公无游放之士。灵公贤而尊之。又有士曰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国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鱿,以道去卫,而灵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鱿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

【注释】

1次:排列。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如今的君主,谁最贤明呢?”孔子回答说:“我没见过。如果有的话,是卫灵公吗?”鲁哀公说:“我听说他的家庭中男女长幼没有区别,但是你却把他放在贤明的位置上,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我是说他在朝廷上的行事方式,而不是说他在家里怎样处理事情的。”鲁哀公说:“他处理事情怎样呢?”孔子回答说:“卫灵公的弟弟说,卫灵公的弟子渠牟的智慧足以治理一个拥有一千辆战车的国家,他的诚信足够保住国家。卫灵公爱惜他的才能就任用了他。还有一个叫林国的士人,见到贤能的人就一定推荐,那人被罢官之后一定和他分享自己的俸禄,因此卫灵公的国家没有没有职位的士人。卫灵公认为人有贤能的话就尊敬他。还有一个叫庆足的士人,卫国有大事的话他就一定会挺身而出平息祸乱,国家太平的时候就悠闲地待在家里,卫灵公很喜欢也很尊敬他。还有一个叫史鱿的大夫,遵循道义离开卫国,卫灵公在郊外住了三天,不弹奏琴瑟,一定要等待史鱿回来,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宫中。我是赞赏他的这些方面,这样的话,把他放在贤明的位置,不也是可以的吗?”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子曰:“吾未识也,往者1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则贤者矣。”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子曰:“赐,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用力为贤乎?进贤为贤乎?”子贡曰:“进贤贤哉。”子曰:“然,吾闻鲍叔达2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

【注释】

1往者:以前。

2达:使……显达。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当今的臣子,谁是最贤能的呢?”孔子说:“我不知道。以前齐国的鲍叔、郑国的子皮是贤能的人。”子贡说:“齐国的管仲、郑国的子产不算是贤能的人吗?”孔子说:“端木赐,你只知道一个方面,不知道其他方面。你说自己努力的人贤能呢?还是推荐贤能的人贤能呢?”子贡说:“推荐贤能的人贤能。”孔子说:“是这样的。我听说鲍叔的推荐使管仲显达,子皮的推荐使子产显达,没有听说管仲和子产推荐比自己贤能的人从而让他们显达的。”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忘之甚1者,徙而忘其妻,有诸?”孔子对曰:“此犹未甚者也。甚者乃忘其身。”公曰:“可得而闻乎?”孔子曰:“昔者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忘其圣祖之道,坏其典法,废其世祀,荒于淫乐,耽湎于酒。佞臣谄谀,窥导其心,忠士折口,逃罪不言。天下诛桀,而有其国,此谓忘其身之甚矣。”

【注释】

1甚:厉害、严重。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非常健忘的人,转身回来就忘了自己的妻子,这样的事情有吗?”孔子回答说:“这还不算是健忘的人呢,最健忘的人会忘了他们自己是谁。”鲁哀公说:“可以讲给我听听吗?”孔子说:“以前夏桀,处于天子这样尊贵的地位,拥有全国的财富,但是却忘了他圣明的祖上治国的方法,败坏他们的法典制度,使他们世世代代的祖祭不能延续下去。整日荒淫取乐,沉湎于美酒之中。奸臣阿谀奉承,引导他的心智使他走上荒淫的道路,忠诚的臣子不再进谏,逃避罪责不敢说话。以至于天下的人们共同讨伐诛灭了夏桀,占领了他的国家。这才是忘记自身很厉害的事啊。”

【原文】

颜渊将西游于宋,问于孔子曰:“何以为身?”子曰:“恭敬忠信而已矣。恭则远于患,敬则人爱之,忠则和于众,信则人任之。勤1斯四者,可以政国,岂特一身者哉?故夫不比于数而比于疏2,不亦远乎?不修其中而修外者,不亦反乎?虑不先定,临事而谋,不亦晚乎?”

【注释】

1勤:尽力、努力。

2比:亲近,紧挨。数:密集,此处有亲密之义。

【译文】

颜渊即将到西方的宋国游历,他问孔子说:“怎样才能立身呢?”孔子说:“态度恭敬、忠实诚信就可以了。谦恭就能远离祸患,尊敬别人,别人也会喜爱自己,对人忠诚就会和众人和睦相处,诚信的话也会取得别人的信任。努力做到这四点,就可以处理一个国家的政治事务了,何况是立身呢?因此不亲近亲密的人却亲近疏远的人,不就远离了正道了吗?不修养德行,而修饰外表,不是违背了常理吗?不事先考虑清楚,事到临头再做主张,不是太晚了吗?”

【原文】

孔子读《诗》,于《正月》六章,惕1焉如惧,曰:“彼不达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道废,违上离俗则身危。时不兴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即妄也。故贤也既不遇天,恐不终其命焉。桀杀龙逢,纣杀比干,皆是类也。《诗》曰:‘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言上下畏罪,无所自容也。”

【注释】

1惕:担惊受怕的样子。

【译文】

孔子读到《诗经·正月》第六章的时候,非常担心害怕,他说:“那些不得志的君子,不是很危险吗?顺从君主、随波逐流,自己尊奉的道就废除了;违背君主远离世俗自身就危险了。时事不倡导善行,自己独自行善,那么世人就说你不是反常就是不合法。因此自己贤能却遇不到好的时机,恐怕不得善终。夏桀杀害了关龙逢,商纣杀害了比干,都是这种事情啊。《诗经》说:‘谁说天很高,却不得不弯腰行走。谁说地厚,却不敢不小心翼翼。’这话是说上下都害怕得罪,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贤君治国,所先者何?”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子路曰:“由闻晋中行氏1尊贤而贱不肖矣,其亡何也?”孔子曰:“中行氏尊贤而不能用,贱不肖而不能去,贤者知其不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贱而仇之,怨仇并存于国,邻敌构兵于郊,中行氏虽欲无亡,岂可得乎?”

【注释】

1中行氏:荀寅,春秋时晋国卿。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贤明的君主治理国家,首先做什么呢?”孔子说:“他们尊敬贤能的人而看不起没有才能的人。”子路说:“我听说晋国的中行氏尊重有贤能的人而看不起没有贤能的人,他为什么灭亡了呢?”孔子说:“中行氏尊重有贤能的人但是却不能任用他们,看不起没有贤能的人却不能撤他们的职。有贤能的人知道他不能用自己而怨恨他,没有才能的人知道他一定看不起自己而仇视他。埋怨和仇恨都产生了,邻国就会在郊外组织军队准备进攻,中行氏虽然不想灭亡,怎么能行呢?”

【原文】

孔子闲处,喟然而叹曰:“向使1铜鞮伯华无死,则天下其有定矣。”子路曰:“由愿闻其人也。”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学,其壮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而能下人。有此三者,以定天下也,何难乎哉!”子路曰:“幼而好学,壮而有勇,则可也。若夫有道下人,又谁下哉?”子曰:“由不知,吾闻以众攻寡,无不克也,以贵下贱,无不得也。昔者周公居冢宰之尊,制天下之政,而犹下白屋之士2,日见百七十人,斯岂以无道也?欲得士之用也,恶有有道而无下天下君子哉?”

【注释】

1向使:假如,假使。

2白屋之士:指寒士。白屋,草屋。

【译文】

孔子闲居在家,深深感叹说:“以前假使铜鞮伯华不死的话,那么天下大概可以安定了。”子路说:“我希望听您说说他。”孔子说:“他幼小的时候聪敏并且爱好学习,长大了勇敢不屈,年老的时候有道并且甘居人下。有这三种品质,安定天下又有什么难的呢?”子路说:“幼小的时候聪敏并且爱好学习,长大了勇敢不屈,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有道并且甘居人下,又有谁受得起呢?”孔子说:“仲由,你不知道,我听说凭借人数众多攻打人数少的,没有不成功的。身处尊贵的地位却能卑下待人,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以前周公身处冢宰这样的高位,控制着国家的政权,仍然能自处于贫穷的读书人之下。一天接见一百七十个人,这样做算是没有道德吗?想要任用士人,怎么能有有道的人却不处于天下君子之下呢?”

【原文】

齐景公来适鲁,舍于公馆,使晏婴迎孔子。孔子至,景公问政焉。孔子答曰:“政在节财。”公悦,又问曰:“秦穆公国小处僻而霸,何也?”孔子曰:“其国虽小其志大,处虽僻而其政中,其举也果,其谋也和,法无私而令不愉,首拔五羖1,爵之大夫,与语三日而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其霸少矣。”景公曰:“善哉。”

【注释】

1五羖:指百里奚。秦穆公用五张羊皮赎回了他,所以称为五羖大夫。

【译文】

齐景公来到鲁国,住在公馆里。让晏婴迎接孔子。孔子到了,齐景公向孔子询问政事。孔子回答说:“治理政事在于节约财物。”齐景公很高兴。又问道:“秦穆公的国家很小并且地方偏僻,但是可以称霸,为什么呢?”孔子说:“他的国家虽然小,但是他的志向却很大,国家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政策合理。他做事果断,计谋恰到好处,法令不偏政令不荒疏。选拔百里奚,让他做大夫,和他谈论了三天就把政治交给他,这样做的话就可以称王了,称霸还在其次。”齐景公说:“很好。”

【原文】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赋敛,则民富矣;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国贫矣。”孔子曰:“《诗》云:‘恺悌1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贫者也。”

【注释】

1恺悌:平易近人的样子。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治理国家的事。孔子回答说:“国家的政事没有比使百姓富裕并且长寿重要了。”鲁哀公说:“怎样才能做到呢?”孔子说:“减少劳役,减少赋税,那么百姓就富裕了;推行礼义教化,避免罪恶疾病,百姓就长寿了。”鲁哀公说:“我想要按照您的话执行,但是我恐怕我的国家会贫穷。”孔子说:“《诗经》说:‘平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没有子女富裕了而父母却贫穷的道理。”

【原文】

卫灵公问于孔子曰:“有语1寡人:有国家者,计之于庙堂之上,则政治矣。何如?”孔子曰:“其可也。爱人者则人爱之,恶人者则人恶之,知得之己者则知得之人。所谓不出环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反己2之谓也。”

【注释】

1语:告诉。

2反己:反思自己得到启发。

【译文】

卫灵公问孔子说:“有人告诉我:拥有国家的人,在朝廷中讨论国家的计策,那么国家就可以治理好了。是这样吗?”孔子说:“可以。喜爱别人的人别人也喜爱他,厌恶别人的别人也厌恶他,知道从自己身上得到启发的就知道从别人身上得到启发。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不出家门就知道天下的大事,说的就是知道从自己身上得到启发。”

【原文】

孔子见宋君,君问孔子曰:“吾欲使长有国,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无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当时,吾欲使圣人自来,吾欲使官府治理,为之奈何?”孔子对曰:“千乘之君,问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问,问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尽可得也。丘闻之,邻国相亲,则长有国;君惠臣忠,则列都得之;不杀无辜,无释罪人,则民不惑;士益之禄,则皆竭力;尊天敬鬼,则日月当时;崇道贵德,则圣人自来;任能黜否,则官府治理。”宋君曰:“善哉!岂不然乎!寡人不佞1,不足以致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难,唯欲行之云耳。”

【注释】

1不佞:不才,没有才能。

【译文】

孔子拜见宋国君主,宋君问孔子说:“我想长期拥有国家并且得到很多都城,我想要百姓不困惑,想使士人竭力为国效力,我想要使天地保佑,我想使圣贤的人自己到来,想使官府得到治理,怎样才能做到呢?”孔子回答说:“有一千辆战车的国家的君主,向我请教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人像您一样发问的。您问得太详细了。但是您想要得到的都可以得到。我听说,和邻国和睦,就可以长久地拥有国家政权了;国君实行恩惠,臣子忠诚,就可以得到很多都城了;不滥杀无辜,不释放有罪的人,百姓就不会困惑了;给士人增加俸禄,他们就会竭力为国了;尊敬天地敬畏鬼神,天地就会保佑了;尊崇道德,圣人就会到来;任用有才能的人,废黜无能的人,官府就可以得到治理了。”宋君说:“太好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可是我没有才能,我怕做不到这些。”孔子说:“只要您想要做的话并不难做到。”

辩 政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君问政1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节财2。鲁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谕3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来远。三者之问一也,而夫子应之不同,然政在异端乎?”

【注释】

1政:治理国家。

2节财:节省财力。

3谕:了解。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曾经齐君向您询问治国的道理,您说治国之道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国君问您怎样治国,您说治国重在了解大臣。叶国国君问您治国之道,您说治国重在使近邻高兴,使远客归顺。三个人问的是同一个问题,然而您的回答却不相同,那么治理国家有不同的方法吗?”

【原文】

孔子曰:“各因1其事也。齐君为国,奢乎台榭,淫于苑囿,五官伎乐,不解于时。一旦2而赐人以千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节财。鲁君有臣三人,内比周以愚其君,外距3诸侯之宾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谕臣。夫荆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4安其居,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此三者所以为政殊矣。

【注释】

1因:依据。

2一旦:一个早晨。

3距:通“拒”,拒绝。

4莫:不,没有。

【译文】

孔子说:“是依据各国的现实情况来处理。齐国国君治理国家,大量修建亭台楼榭,过多地修建宫殿园林,宫女、歌舞艺人不分时间地作乐,一个早上就三次赐给他人拥有千辆马车的城市,因此,他治理国家重在节约财物。鲁国国王有三位大臣,在朝内结党营私,愚弄国君,对外拒绝接纳诸侯的宾客,蒙蔽君主的英明,因此,他治理国家重在了解大臣。楚国的土地非常广阔,国都却很狭小,百姓有背叛的想法,不安分地生活在那里,因此说,治国的重点在于使近邻的百姓满意,使远方的百姓归顺。这就是三个国君治理国家方法不同的原因。

【原文】

“《诗》云:‘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1’此伤奢侈不节,以为乱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2’此伤奸臣蔽主以为乱也;又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3’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岂同乎哉!”

孔子曰:“忠臣之谏君,有五义焉。一曰谲谏4,二曰戆谏5,三曰降谏6,四曰直谏7,五曰风谏8。唯度主而行之,吾从其风谏乎。”子曰:“夫道不可不贵9也。中行文子倍道失义10,以亡其国,而能礼贤,以活其身⑪,圣人转祸为福,此谓是与⑫。”

【注释】

1“丧乱”两句:国家内乱,百姓没有财产,君王竟然不给我们任何恩惠。源自《诗经·大雅·板》。师,百姓民众。

2“匪其”两句:臣子不能忠于职守,就会让君王受到损害。源自《诗经·小雅·巧言》。匪,非,不是、不能。共,通“恭”,忠于职守的意思。邛,劳累、疾病。

3“乱离”两句:兵荒马乱处处疾苦,哪里才是可以留下的地方呢?源自《诗经·小雅·四月》。瘼,疾苦、疾病。

4谲谏:含蓄委婉的劝谏,让听的人自己悟出其中的含义。

5戆谏:刚直劝谏。

6降谏:主动降低自己的身份,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地劝谏。

7直谏:直接说明,直言劝谏。

8风谏:教化式的劝谏。

9贵:重视。

10中行文子:荀寅,晋国贵族,是中行氏卿族的最后代表,后来背叛君主,被晋国君主打败。倍:通“背”,背叛。

⑪活其身:使自己得以存活。活,使动用法。

⑫与:同“欤”,语气助词,无实义。

【译文】

“《诗经》中说:‘国家内讧百姓没有资财,君主又不给百姓施加任何恩惠。’这是感慨统治者生活奢侈浪费最终导致国家大乱。《诗经》中又说:‘不能忠于职守,只会让君主受到伤害。’这是感慨乱臣贼子因为欺骗君主而导致国家内乱。《诗经》中还说:‘国家处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不知道哪里才适合停驻。’这是感伤百姓妻离子散而导致国家内乱。如果能仔细考察这三种情况,想要治理好国家,手段能完全相同吗!”

孔子说:“忠诚的大臣规劝君王,有五种方法。第一种是委婉劝谏,第二种是刚直劝谏,第三种是降低自己身份和颜悦色地劝谏,第四种是直言进谏,第五种是用教化的方法来劝谏。这些劝谏方法使用之前都要仔细揣摩君主的心思,然后再决定使用哪种方法,我采取的是教化式的劝谏。”孔子说:“不可以不重视道。中行文子曾经违背道义失去信义,因此导致国破家亡,但是因为后来他能够礼贤下士所以得以使自己活下来,圣明的人可以将灾祸转化成福祉,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楚王将游荆台1,司马子祺2谏,王怒之,令尹子西3贺于殿下,谏曰:“今荆台之乐,不可失也。”王喜拊4子西之背曰:“与子共乐之矣。”子西步马十里,引辔而止,曰:“臣愿言有道5,王肯听之乎?”王曰:“子其言之。”子西曰:“臣闻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禄不足以赏也;谀6其君者,刑罚不足以诛也。夫子祺者,忠臣也,而臣者,谀臣也,愿王赏忠而诛谀焉。”王曰:“我今听司马之谏,是独能禁我耳,若后世游之,何也?”子西曰:“禁后世易耳,大王万岁之后,起山陵于荆台之上,则子孙必不忍游于父祖之墓,以为欢乐也。”王曰:“善。”乃还。孔子闻之曰:“至哉子西之谏也,入之于十里之上,抑之于百世之后者也。”

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之于子产晏子7,可为至矣。敢问二大夫之所为目,夫子之所以与8之者。”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于行为恭敏9。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

【注释】

1荆台:古时候楚国的一个著名高台,故址位于今湖北省江陵县。

2司马子祺:楚国大夫。

3令尹子西:芈姓,熊氏,名申,字子西,春秋时楚国令尹,他是楚平王的庶子,也是楚昭王的哥哥。令尹,春秋战国时,楚国的最高官职,掌军政大权。

4拊:轻抚。

5愿言有道:希望说些治国用人的道理。愿,希望。道,这里指的是经国之道、用人之道。

6谀:谄媚、阿谀。

7子产:郑国贵族,名侨,子产是他的字,又字子美。晏子:字仲,谥号平,世称平仲,春秋后期重要的思想家、政治家、外交家。

8与:赞颂、赞许。

9恭敏:谦恭而勤勉。

【译文】

楚王想要游览荆台,司马子祺劝谏阻止楚王,楚王很生气,令尹子西却在大殿上恭贺楚王,子西说:“大王今天的荆台之行,一定不可以不去。”楚王高兴地轻抚着子西的背说:“我将与你一同去游玩。”子西骑马走了大约十里路的时候,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对楚王说:“微臣希望能说一下关于治国用人的道理,大王您愿意听吗?”楚王说:“你尽管说。”子西说:“我听说身为人臣并且能对君王忠诚不二,就算是再多的爵位和俸禄也不足以赏赐他;而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再多的刑罚也不足以惩罚他。司马子祺,是忠臣,而我,是阿谀之臣,希望大王赏赐忠臣,惩罚谄媚之臣。”楚王说:“我现在听从了司马子祺的劝谏,是只能禁止我一个人前去游玩罢了,如果后世的君王前去游玩,又如何呢?”子西说:“想要禁止后世前去游玩很容易,等到大王归天之后,可以在荆台之上建立陵墓,那么子孙后代一定不忍心在父祖的坟墓附近游玩,这就可以控制子孙后代不去游玩了。”楚王说:“好!”于是回国了。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子西的劝谏真是精妙之极!这就是十里之上的劝谏被采讷,也阻止了后代子孙的游玩啊!”楚王说:“好!”于是返回。孔子听说这件事以后说:“子西的劝谏真是达到极致了!这真是十里之上的劝谏被采纳,也阻止了百世之后的人们啊!”

子贡问孔子说:“像子产、晏子那样的贤人,可以说是臣子中的极致了。我想请问对于这两位大夫的行为,先生您称赞他们的原因。”孔子说:“那子产是一个对百姓恩惠有加的管理者,并且在学问上又博古通今;而晏子在君主来看是个忠诚臣子,并且他处事行为谦恭而勤勉。所以我把他们二人都当成兄长一样看待,而且比兄长更加敬重。”

【原文】

齐有一足之鸟,飞集于宫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1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2也。昔童儿有屈3其一脚,振讯两眉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舞。’今齐有之,其应至矣。急告民趋治沟渠,修堤防,将有大水为灾。”顷之,大霖雨,水溢泛诸国,伤害民人,唯齐有备,不败。景公曰:“圣人之言,信而有征4矣。”

【注释】

1使使:派遣使者。第一个“使”是动词,派遣。第二个“使”是名词,使者。

2水祥:大水的征兆。祥,吉凶的征兆。

3屈:弯曲。

4征:应验。

【译文】

齐国有一种一只脚的鸟,飞聚在宫殿,然后飞落在大殿前面,舒展着翅膀蹦跳着。齐国的诸侯感到很奇怪,派遣使者到鲁国,向孔子咨询这件事。孔子说:“这种鸟名字为商羊,是大水将要到来的征兆。以前有些孩子弯起一只脚,抖动两眉并且跳着唱起歌谣:‘天将下大雨,商羊来跳舞。’现在齐国出现这种鸟,大雨也将要到来了。应当赶紧告诉民众,让他们快速修理沟渠,修筑防水的堤坝,大水就要到来造成灾害。”很快天就下起了大雨,大水泛滥,淹没了很多国家,各国的百姓都深受其害,只有齐国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有受到破坏。齐景公说道:“圣人说的话,真实并且灵验呀。”

【原文】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众悦,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语丘1所以为之者。”对曰:“不齐2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3矣;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矣。中节也,中人附矣,犹未足也。”

【注释】

1丘:孔子谦称。

2不齐:子贱谦称自己。

3悌:尊敬兄长。

【译文】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这个地方时,老百姓都很满意,你是怎样做到这些的呢?请告诉我你的方法吧。”子贱回答说:“我治理单父时,让父亲体恤儿子,儿子同情所有的孤儿,并且为丧事而悲痛。”孔子说:“好,小小的礼节使老百姓归附,但还不够。”子贱说:“我以父亲的礼节侍奉的有三个人,以兄弟的礼节对待的有五个人,以朋友的礼节对待的有十一人。”孔子说:“像对待父亲一样侍奉三人,能够教导百姓孝顺;像对待兄弟一样侍奉五人,能够教百姓尊敬兄长;像对待朋友一样侍奉十一人,可以教人友善。这些都符合礼节,具有中等才能和品德的人也来依附你,这还不够啊。”

【原文】

曰:“此地民有贤1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之道。”孔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昔尧舜听2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3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之以所治者,小也。”

【注释】

1贤:贤明。

2听:治理国家。

3宗:根本。

【译文】

子贱说:“这个地方百姓中有比我贤能的五个人,我侍奉他们,并从他们那里受教,他们都教给我道义。”孔子感叹说:“那些治理天下的大道理就在这了。过去尧舜治理国家,必定会寻求有才能的人来辅助自己。贤能的人是幸福的源泉,是神明的主宰。可惜你治理的地方太小了。”

【原文】

子贡为信阳宰1,将行,辞于孔子。孔子曰:“勤之慎之,奉2天子之时,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子贡曰:“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3哉?”孔子曰:“汝未之详也,夫以贤代贤,是谓之夺;以不肖代贤,是谓之伐;缓令急诛,是谓之暴;取善自与,是谓之盗。盗非窃财之谓也。吾闻之知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之所由也。治官莫若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改也。匿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为小人。内不相训,而外相谤,非亲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受之,故君子无所不慎焉。”

【注释】

1信阳宰:信阳的长官。信阳,地名,在今河南省信阳市南部。宰,官名,地方性长官。

2奉:遵从。

3累:担忧、担心。

【译文】

子贡担任信阳长官,临行前,向孔子辞行。孔子说:“一定要勤勉谨慎,遵从天子赏赐的大好机会,不要与人争夺,不要四处讨伐,不要残暴,不要盗取。”子贡说:“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就侍奉老师您了,您怎么会担心我会偷盗呢?”孔子说:“你知道得不够详尽啊,用贤人来替代贤人,这就是夺取;用不贤能的人来代替贤能的人,这就是讨伐;可以延缓执行的命令却加速下达,就是所说的残暴;为自己取得好处,就是盗取。我所说的盗并不是偷取钱物的说法啊。我听说懂得为官之道的人,会奉公守法,执法为民,不知道为官之道的人,会枉顾法纪侵犯百姓,这就是民怨产生的原因。管理官员不外乎公平二字,面对巨额财物诱惑不外乎廉洁二字,廉洁而公平的操守,一定不要改变。隐藏起别人的优点,这就是蒙蔽贤者。四处宣扬他人的缺点,这就是小人的行为。对内不互相训诫,在外却彼此诽谤,这就是不亲近和睦。说起他人的优点如同说自己的优点一样,说到他人的缺点如同自己也有这些缺点一样。所以君子一定要做任何事都谨慎有加。”

过蒲赞政

子路为蒲宰,孔子到了蒲地,再三称赞,子贡很奇怪。孔子说,一入蒲地,田地沟渠治理得好,说明子路为政恭敬,讲信用,人民才这样尽力;进了城,房屋坚固,树木茂盛,说明子路忠恕待人,人民安居乐业。

【原文】

子路治1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2,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3,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宽矣。”至庭4,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尽易5,草莱甚辟6,沟洫7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8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9,此其言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乎!”

【注释】

1治:治理。

2境:边境。

3邑:城镇。

4庭:地方官理政事的厅堂。

5易:整治。

6莱:杂草。辟:清除,清理。

7洫:田间的水渠。

8偷:苟且。

9用命:听从、执行命令。

【译文】

子路在蒲地治理了三年,孔子经过蒲地,进入到边境以后说道:“仲由做得很好啊!恭敬并且讲信用。”进入到城邑以后说道:“仲由做得很好啊!忠信并且宽厚。”到了官厅以后说道:“仲由做得很好啊!明察并且果断。”子贡拉住马辔头问道:“您还没有见到子路处理政事,却已经三次称赞了他,他的优点您能讲给我听一听吗?”孔子说道:“我已经看到了他的为政了。进入到边境,看到田地都被整治,杂草被清理,田间的沟渠也都挖得很深,这是因为他恭敬诚信,所以老百姓全力以赴;进入到城邑,看到城中墙坚屋固,树木茂盛,这是因为他忠信宽厚,所以老百姓不苟且营生;到了官厅以后,看到厅堂清净悠闲,手下人都听从他的命令,这是因为他英明果断,所以为政没有受到干扰。从这些来观察,即便是三次予以赞美,又哪里能说得尽他的优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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