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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又三果然加入了文明合行社,并由他父亲捐助了五十两银子。而第一件使郝家人耳目一新的,便是常由郝又三从社中带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申报》《沪报》回来。

据他说,都是上海印的,每天有那么大几张。真果是前两三年葛寰中曾说的又像《辕门抄》,又像《京报》,可是又有文章,又有时务策论,又有诗词,还有说各省事情的,尤稀奇的是那许多卖各种东西的招贴。

香芸笑道:“我怎么会同他们在一块呢?”

郝达三道:“倒用不着追问!”

郝达三道:“事情未尝不可,不过目前还说不上。”

郝达三连连点着头道:“是啦!是啦!我想起了,以前不是有所谓聚珍板吗?字就是一颗一颗的,要印啥子时,将它捡出来排起。书可以这样印,报自然也是这样印出的……”

郝达三躺在鸦片烟盘子侧,把所有的《申报》《沪报》仔细看了一遍后,批评道:“这东西倒还有点意思,一纸在手,而国家之事尽来眼底,苏星煌等的学问,大概都是从此中来的吧?”

郝尊三首先说道:“这如何使得!男女不分的成啥名堂!”

郝尊三接着把膝盖一拍道:“大侄女真聪明,一定是这样的!并且这个字是倒的,恐怕连每个字都是活动的,你们信吗?”

郝尊三拦住道:“这倒是该说的,让她说。”

郝尊三不等说完,便吵了起来道:“这东西存的啥子心?还使用得吗?等吃了饭,送他到保甲局去!”

郝家一家人自然在吃饭时也就谈到这上面来。

郝又三看着他大妹妹道:“你别说我,只要你同他们在一块,还不是几天工夫就满口新名词了。”

郝又三才想说几句什么话,他父亲已经向他三叔说了起来:“老三还是这样火气重,三十六七岁的人了!……”

这算是郝家的人对于新事物第一次用脑的结果。由郝又三向社中朋友谈起,都一致恭维他们的脑筋真灵敏。又听说先启其机的,是他的令妹香芸女士,苏星煌遂庄严地向郝又三提说,何不请她加入社来,共同学问?“现在是维新时候,一切都应该与以前不同。以前那些腐败思想,比如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只宜谨守闺阃等等腐败话,都该同迷信一样,破除一个干净。”

这时,红灯教的声势似乎更大了,连距城六七里的地方都有人在设坛传教了。这是郝家的佃客邱福兴由北门进城来说的。

春兰笑道:“我们再不敢哩!太太晓得的。”

姨太太笑嘻嘻地举眼把大小姐看着。大小姐红着脸,掉过头去,向着在旁边伺候的两个丫头道:“刚才老爷、三老爷他们说老龙的话,你们又赶快传出去嘛!”

姨太太摇摇头道:“三叔没要惯失她!……我听见说,老龙一个人就像疯了的一样,一天到黑,口里都在说只等红灯教进城,穷人就要翻身了……”

姨太太把她女儿着道:“教不改吗?大人说话,总爱插嘴,又没有问你……”

姨太太同大少爷是以他这话为然的。三老爷同太太却以为他过于姑息养奸了。

姨太太也笑道:“太太还说的是客哩,其实我们家里人,就随时在说。”

她哥哥道:“苏星煌几个人正想欢迎你也加入文明合行社哩。”

她儿子道:“听说好像是做官的,在眉州住家。有钱没钱,却不晓得。”

太太问又三道:“那个姓苏的,家里是做啥的?还有钱吗?”

太太道:“春兰好!不声不响地,服侍我这么多年,硬没有搬过啥子是非。只有春秀这东西,口尖舌长,随时都听见她在叽里呱啦的,真要不得!”

太太连连点头道:“像这样忘恩负义的底下人,真使用不得了!”

太太先笑道:“这简直成了那年北京闹拳匪的样子,随便啥子人,一开口就是红灯教。就像邱大爷,今天二十句话里,就有十八句说的是红灯教。并且你们听,只要有客来,说不上几句,讲红灯教的话就来了。”

太太也不平道:“你这才大量哩!底下人毫无忌惮地闹到要翻身,要造反了,还叫不忙开销,这叫啥子规矩?”

大少爷点头道:“爹爹的话,我很赞成……”

大小姐香芸首先有点恍然道:“我想这板子好像是多少块拼起来的。你们看,这个卖花露水的招贴,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

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的意思好像立逼郝又三就要答应,而他的令妹似乎立刻就可加入的一样。郝又三推在他父母身上,说要等他父母做主。

在吃早饭时,郝又三刚打算把社友们的言谈徐徐引出,恰大家又说起红灯教的话来。

又一位社友也是主张维新到将男女界限打破的,首先赞同道:“苏君的话,极合鄙人宗旨。鄙人向来主张男女平权,男子做得的事,女子都可以做。你们要晓得,中国四万万同胞,而女的就占二万万。若其把女的算开,中国岂不就去了一半?这如何使得!所以鄙人在家里也常向家母作狮子吼,说:你们仍然在家里做一些烧锅煮饭的腐败事,而不出来维新,中国还有救吗?”

又一位社友也插言道:“何况当今世界正是女权鼎盛之时,英吉利一位女主,我们中国一位女主!……”

十二岁的二小姐香荃,等不得她奶奶说,便插嘴道:“李嫂说的,老龙随时在厨房里说麻了。”

他母亲道:“下回你探探他,父母还在不在?有几弟兄?几姊妹?有好多田地?好多房屋?听说,人倒发扬,是个近视眼。就不晓得性情咋样,该没有怪脾气吧?”

他大妹妹扑哧一笑:“又是新名词。哥哥记性真好,才看了几天的新书。”

他兄弟尊三所称怪的,便是:“字这样小,又这样多,一天这么几张,刻字匠可真了不起,这么大一块板子,咋个刻得赢啰!”

他兄弟将筷子举起在空中连画了几个圈道:“不然,天下事多半是口招风,好话说不应,坏话每每十验八九,这是顶靠得住的。……刘姨太太到底听见哪个在说?”

于是大家便好奇地研讨起来。

三老爷把他的哥看了一眼,意思很觉不平。

三老爷因为是管家的,照规矩,一家之中,除了上人们,其余男女底下人的行动言语,似乎管家的都有无限责任。登时就将近视眼撑得大大的,向姨太太追问道:“是哪些人在说?”

“……我并不是就纵容不管,你们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比你们到底多吃几年饭,于利害上,确乎比你们看得明白些。我的意思,只在防患未然,老龙虽不必送保甲局,虽不必开销,但管却是要管的。先就不准他上街,再次把他叫来,好好地拿利害晓谕他,这才是办法呀!”

“……小人们都是蜂虿有毒的,送保甲局的话,且不忙说,并且不忙开销他……”

“……太太也同老三一样了,你到底还比他大七八岁啰!你难道没有听见说过,庚子年北京乱事,多少官宦人家都是吃了小人的大亏吗?目前的红灯教诚然不能成什么事,但是谁保得定不闹到像北京拳匪那样。底下人懂得啥,一到乱世,就是他们的世界了。我们今日惩办几个底下人不要紧,既把他们整不死,仇却结下了,万一大乱起来,你能保他们不来寻仇报复吗?太太,你看是不是?就要整顿规矩,也得等这阵风吹过了才好啦!……”

姨太太也道:“这丫头我真使用伤了!一天到黑,口都挂在她身上,就说是条牛啦,三年也教乖了,硬是那么教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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