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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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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心不可有一物,外面酬酢万变,都只是随其分限应去,都不关自家心事。才系于物,心便为其所动。其所以系于物者有三,或是事未来,自家先有个期待底心。或事已应过去了,又却长留在胸中,不能忘。或正应事之时,意有偏重,便只见那边重。都是为物所系缚。到别事来到面前,应之便差了。圣人之心,莹然虚明,无纤毫形迹,一看事物之来,若小若大,四方八面,莫不随事顺应。此心元不曾有个事。”今按:此条论忿懥好乐忧患恐惧诸情绪诸事,均不可留于心中。心空无物,才能应物得当。又说:“孔子畏匡,文王囚羑里,死生在前,圣人元不动心,处之怡然。”今按:孔子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孟子言四十不动心。此心仍须学来。

朱子又说:“有心于好名,遇着近名底事,便愈好之。有心于为利,遇着近利底事,便贪欲。”今按:这便要看此心之志。故曰志于学,曰志于道。若只要心中无一事无一物,又差了。朱子又说:“此等处须是存养体验,自做得些工夫,当自见之。难以浅识悬断。”今按:中国学问,主要便在自做工夫上,却不宜专在文字上去求。西方科学家脱离不了一间实验室,中国人文之学则以人间世为其实验室,主要实验者,即是吾此心。

又说:“圣人之心周流应变而不穷,只为在内,而外物入不得。及其出而应事接物,又不陷于彼。”今按:孔子曰:“贫而乐,富而好礼。”贫富只是外面事变,只在物一边。遇贫当求心能乐,遇富当求心能好礼,所求都在自己心上。若贫必求富,则求在外面物上,不在自已心上,自己又如何作得主。却先把己心丢了。

又说:“忿懥之类,在心上理会。如亲爱之类,又在事上理会。心上理会者是见于念虑之偏,事上理会者是见于事为之失。”今按:西方人多用心在事上理会,却忽于心上理会。念虑偏了,事为自多失。故西方人亦多忿懥。不于心上理会,故少亲爱。中国人则多知忿懥在心上有差了,但更知亲爱在事上亦有差,此处更当学。

朱子曰:“彼之不可教,即我之不能教。可与能,彼此之辞也。”今按:人孰不亲爱其子女,但为父母者不能教,非子女之不可教。人又孰不亲爱其国,但非在下者之不可治,乃为之上者之不能治。明于此,彼此之间则无不可亲之家,无不可爱之国矣。今日国人不亲家,不爱国,而徒生忿懥,是皆不明于彼此之辨耳。孟子只说人皆可以为尧舜,但未说人皆能为尧舜,此亦彼此之辞。

朱子又曰:“能使人兴起者,圣人之心也。能遂其人之兴起者,圣人之政事也。”今按:此惟中国人有此观念。近代西方民主政治,只论下一项,再不及上一项。朱子又曰:“只我能然,而人不能然,则不平矣。”今按:西方人则只在法律前求平等,不在人与人间求平等,此又是双方文化大相差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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