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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栋折榱崩贫儿发迹女婚男读孀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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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这一座绣货铺子,虽不能在市廛上占一特色,然而由云锦祖老太爷手里创起,传到而今,已有七八十个年头。逐年用度,都可算敷衍得去。但是那梁栋榱题历久下来,不无朽腐。自田焕进来管理店事,他是只顾把那赚的利钱,一封一封的望自己箱子里放,满口还说是折本,自己累得无有一毫好处。遇着店里要置办货物,便来同秦氏添本。秦氏早已搬回住宅,一个女流家,也不知道生意的诀窍,到反将家中所有的些金珠首饰交给田焕变卖。因此上家中用度,反渐渐有些拮据起来。

这一日傍晚时候,天阴易夕,各家店铺正忙着点灯,田焕正在后面同周氏逗着他养的一个小儿子取笑,猛听见前进里天崩地裂一声,惊得直望前跑,那里还见店铺,上头露着一片青天,地下便像个土山一般,烟雾飞腾,待上一时鼎沸起来,早听见畚锄丁丁,那瓦砾直向两旁纷纷推去。幸亏街邻来得飞快,七手八脚,便从瓦砾里拖出几个人来。有三个人是他店里的伙计,余下一个是行路的,因为救得快,却都不曾压死。一霎时便有地方上的官派兵前往弹压,见不曾出甚人命,只得将田焕唤至,申饬了一番也就罢了。田焕忙将压伤了三个伙计,分头着人送他们回家去养息。行路的那个人,自然有他家中人将他扛抬回去。田焕又忙跑至秦氏家里告诉他此事,秦氏此时已听见邻居谈说,见田焕来,更急得泪落如雨。说此事怎么样办法才好?田焕也不理会秦氏,说了一声:夫人你自商量着罢,我不能耽搁了。便又匆匆回店。此时店中只剩得一个小官,一个伙夫,早经周氏调度着他们,用断下来木料,搭了一个栅栏,把铺门一扇一扇围着,免得外人窥视,然后大家动手,从灰里将不曾压坏的物件,以及各种绣货,一起一起的望后一进屋里搬。忙了好一会,才算粗粗停当。田焕同周氏坐下晚膳,伙夫端上一盘烧好的鸡子来。田焕笑道:“昨晚这一只瘟鸡叫得利害,左邻右舍便嚷着主要失火,恶狠狠的逼着我们把一只报晓的大公鸡宰了,谁知却应在今日的事。我要不是在后面同我家小扣子取笑,几乎不被压死了。但是这件事不知道寡妇怎样布置呢,大约不得一二百千文不能成事。”

周氏道:“此时再叫寡妇腰包里拿出一二百千文,倒是很不容易呢,我们乐得挤他一挤,挤不出来,不怕他不上我们的路。”又笑道:“幸亏同他家不曾结亲,若是他答应我结起亲来,他家春儿不是比小扣子大三岁么,俗语道得好,女大三,墙倒壁又坍。可巧今儿真墙倒壁又坍,还不晓得谁带累谁呢。”

田焕也笑了。晚膳已毕,夫妇二人却因为店门敞着无有关拦,商议着都不睡觉。半夜里时候,小官已是渴睡得如死人一般,伏在一张桌上。那伙夫左右闲着没事,便用锄地一根铁锄,尽管在前面扒那瓦砾,只见东边靠帐桌子的墙壁下面,被半截断梁劈了一个大洞,那断梁便插在地下有五六尺深。伙夫诧异,暗想这根梁那里有这种大力,便双手抱着望上一提,只见旁边许多碎瓦砾,都随着这洞滚下去,分明是个土窟,便失声叫怪起来。田焕听见,遂也跑到前面。伙夫把这话告诉他,田焕便用脚向上跺了跺,果是空空洞洞声息,像个瓮子一般。二人正在此互相猜疑,那周氏刚刚哄着小儿上床,听见他们谈心,连衣服都不及掩好,跑出来仔细一望,便说那是柱子压的一个小坑,有甚么吃惊。又暗中丢了一个眼色给田焕,便顺手在腰里摸出三四十个铜钱,递给伙夫说,你替我到街南买一碗豆腐浆儿,顺便到西首南货店包一包白糖,再转到北街酱坊里买一杯上好五香麻油,其余剩下的钱,看一路上有卖汤团的买几个回来。伙夫心想这一趟差使不打紧,到要把东西南北街道都要跑遍了呢。只得点了一个小灯笼儿,径自去了。

周氏见左右无人,遂掳起衣袖,便把那个铁锄奋力去扒那个洞。田焕也便将厨房里用的一柄火箝,帮着周氏拨了一会,见那洞周围有二三尺宽,周氏巧巧一锄,只听见似乎有个瓮子打破了的声音,心中一动,命田焕携过一张灯来,仔细一照,分明平列着五个磁瓮,碎了一个,早滚出许多元宝来。此时田焕吓得只索索的抖,口里连珠的只喊皇天菩萨观音大士财神老爷。怎好怎好,眼睛里好像要冒烟一样,一时看去似元宝,一时又看不出是元宝,只花碌碌的,猛的伸进一只手捉住一锭,冰冷的真是元宝,不禁哈哈的只管呆笑起来,腿一软便瘫在地上。周氏看见他这种形状,又好笑又好气,怕他喜欢疯了,很命用手掌向他脸上一下子,说:“你还不快把瓮子搬到房里去,停会子恐怕伙夫回来,事便不妙了。”

田焕才醒悟过来,用劲搬那瓮子,那里搬得动。还是周氏同他两个人抬一个瓮子,次第抬入房里。那散出来的元宝,一数却好整整八只,再把那四个瓮子开出来,一般都是八只,俏俏的藏在床下。周氏出来,依然用些瓦砾将土窟反填塞了。且不表他们夫妇之事,可怜秦氏听见店屋倒塌的消息,只急得痛哭。含着眼泪,将麟儿哄睡着了,便命黄大妈去请洛钟来商议此事。此时黄大妈的儿子,已有四岁,名字叫做网狗子,同春儿正在一处磕儿瓜子吃。春儿见娘哭,撇了网狗,跳下来说:“娘你又为甚么哭了?”

秦氏道:“糊涂畜生。你们晓得甚么。你们姊妹几时才能懂得人事,等到你们懂得人事,你的娘要心碎眼枯了。”正说着,黄大妈已回来,说道:“舅老爷不在家,明日来呢。老太太同舅太太很不放心,问好好的为甚店铺又倒了?嘱咐太太不用着急。”

秦氏听了也无言语。次日洛钟便来同秦氏商议。秦氏说道:“我此时再想来重起造这座店铺,无论一时无有这笔款项,就是逐年亏累,我也再禁不起。我看姓田的,到很想开这座铺子,不如请你同他去商议,老老实实的让给他,他或是作价给我,或是按月在他店里付点利息,你意下如何?”洛钟道:“这话也是。就是那姓田的为人很小气,怕没有甚么便宜给你讨。”

秦氏叹道:“我还想讨甚么便宜呢,我要不因为这两个累赘,我早跟着他父亲去了。”说着已哽咽不出。洛钟也是悲戚,于是同田焕往来议论了有好几天。田焕先尚不肯应允,后来还说是因为恤孤怜寡。出了三百千文,每月三千文,按月支付,以八年零四个月为限。立约这一天,请了何其甫、伍晋芳一干人做中证,还因为一个九八制钱,一个足钱,几乎决裂了。秦氏忍气吞声,一切依着田焕,才算把这件事做成。田焕夫妇至此始称心满意,回去又将左边一家肉铺子,右边一家纸马店,出价一齐买过来,把个绣货铺开展起来,收拾得金碧辉煌。又多添了许多伙计,偏生时运相济,生意日盛一日,每年都积蓄几百金。不上几年,居然便成了一个富商。那周氏想云家春儿做媳妇的心,终不曾打断,依然两次三番,请人向秦氏去说。秦氏此时羡慕着田家这份财产,也就有些活动。

光阴易逝,眼看着春儿已有岁,家计日渐窘迫,除得绣货铺里每月支取三千文以外,便是洛钟等替她在善堂里写的恤嫠会。另外有几百文,逐日的柴米油盐,两儿的钗钏鞋袜,在在需钱,也就亏秦氏茹苦含辛,勉强支撑得去。却是春儿身上,那周氏到反时常花费几文来照应照应,有时还打发人来抱到店里去顽耍。春儿小时候便怕周氏,不爱见她,今日已渐解知识,又听见人同她取笑,说她是田家的媳妇儿,因此半羞半怯,越发不敢见周氏面,她却不知道母亲真个要把她给田家放聘。这一天,秦氏替儿女收拾得洁洁净净,命黄大妈跟着,一径到母家来,预备同母亲斟酌放聘的事。刚刚走得进门,她嫂子何氏笑着接出来,引入上屋,悄悄的指着房里说:“三妹妹在房里呢。”

秦氏跨进房,见母亲坐在床边上,三姑娘坐在旁边,哭得泪人儿似的。那淑仪扯着银儿,在窗口戏耍。看见春儿姊妹,便撇了银儿,哥哥姐姐一路喊出来。秦氏叫了一声母亲,秦氏老太见是秦氏,便说道:“大姑娘你也回来了。我看这种没良心的丈夫,反不如你姐姐做寡妇的好。”秦氏见母亲一脸怒气,知道又是因为三姑娘夫妇的事情,便陪笑道:“三妹妹想是今儿才回来的。”三姑娘揩抹了眼泪说:“我回来还没有半点钟呢。姐姐今日怎样有暇回来走走?”正说着话,何氏已进来邀他姊妹到外间来吃早点。秦老太站起身来说不用说了,我们先出去吃点心去。”又问:“这些小活猴狲呢?”

麟儿同淑仪早扒在桌上,说:“我们在这里呢。”此时银长已长成岁,便安置杯箸,又照应着这些小孩子。麟儿只管嚷:“我要同仪妹妹坐在一处。”秦老太笑道:“你为甚定要喊她妹妹?你就派定她比你小些。”三姑娘也笑起来说:“他们两个人的生日到也奇,究竟分不出谁比谁早出世一刻,胡乱喊着哥哥妹妹,到也罢了。”秦氏问道:“龙儿呢?”何氏道:“在书房里不曾回来。”

秦氏又道:“龙儿居然宿馆了。年纪还小,读书也不可过于认真。下月是个闰三月,我也要送麟儿去上学呢。”何氏道:“我听见麟儿很聪明的,去年就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念完了,如今上学,不是开头就要念《大学》么!”

秦氏笑道:“到还亏他,方字块也认得有三千多字,都是硬强着隔壁朱府的二小姐教他的。朱府的二小姐,今年已经岁了。因为姐姐嫁错了人,丈夫很不长进,自己遂发誓不嫁,一心在医道上用功,还有一手好画儿。时常劝我把春儿跟她念书。我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字认多了,便怕有不端的事做出来。诸如甚么传书呀递简呀,都不是些聪明女子做出来的么!所以我决不让春儿念书。今日我还为她身上的事才回来的。田家三番五次,托人来做媒,我想儿女的事,将来都是要做的,看他家光景,还可以过得去,难得今日我们母女姑嫂姊妹都聚在一处,大家替我斟酌斟酌,我便答应他放聘了。”

秦氏说话之时,银儿只望着春儿笑,暗暗的用手刮着脸羞她。春儿脸一红,点心也不吃了,含笑拖着银儿望后一进屋里跑。何氏笑道:“不用跑跌了。你们听听,这双大脚跑得骨东骨东的,几乎不把我家地上方砖跺碎了。”秦氏笑道:“可不是的呀。裹起脚来,闹得惊天动地,将来这一双大团鱼,怎生走得到人面前去。亏着田家还宝贝似的来要着她呢!”

秦老太道:“大姑娘,你们也不用闹顽话,我看田家很可以同他做得亲,生意人本本分分的。那个小孩子,我去年在他家店里看城隍会,也见过的,到很白白胖胖,将来到可以一夫一妇,白头到老,不像捐个把甚么老爷,仗着祖上积聚几个钱,便不安分,朝也想娶小,暮也想娶校他也不想古书上说的三妻四妾,都是些封王拜相的人,才有这个福分儿。你也不是文曲星转世,也来闹这把戏。”秦氏知道老太又牵到伍晋芳身上去了,便接口问三姑娘道:“究竟你们那一个又闹出甚么故事了?你又淌眼抹泪的,他要怎么样,你就让他怎么样罢。你自己也将近三十岁的人了,还有甚们看不开。”

三姑娘道:“姐姐你不知道,你都说些呕人的话。他上次弄了二百银子,托那个箍桶店的老蠢货去到泰州寻小翠子去,至今杳无下落。有人传说老蠢货才出城,被人图财害命将他勒死了。虽未见真假,然而究竟都是个疑案,如今便日日在外嫖,花钱还是小事,那仪儿的爹爹是被他气出病来。我家那位婆太太,他没本事管教儿子,反怪我不会笼络他。姐姐,你想我们是好人家女儿,那里赶得上那些花言巧语的坏货,莫说笼络不住,就是笼络得住,我也不下这一口气呀。如今又搭上一个住家的姑娘,要跟他回来,大约七七八八要得一千块钱。目下家用是日渐日窘,自己有个功名,不肯到省去候补。又说是湖北地方起居饮食都过不惯,在家又不安分,当妓女的有甚么好人,万一弄回来,我这口气难得受呢。是我向他说的,这个人一边进门,我是一边让出去。他回我的话,要把人肚肠子气断了呢。”

何氏低头笑道:“男子十个有九个都是这样。莫说二姑夫这般有财有势,就是龙儿的父亲,还想要弄一房人呢。我对他说得好,我说你莫说弄一个,便是弄十个,我都不管,只要你把我们老的小的养得盛水不漏,添一个人,终不能挖曲鳝喂他呀。”老太听了,怒的道:“龙儿的父亲,他敢!有我这把老骨头撑一天,我总不能望着他们为非作歹。可惜晋芳那小畜生,不是我养的,隔层肚皮隔层山。若是我养的,我要不把他赶出大门去,我不算个人。”

秦氏笑道:“你老人家不要气坏了罢。三妹妹各事也要忍耐些,我看他待你也算好的。”三姑娘道:“待我也不能说他不好,只是一时风一时雨。”何氏道:“年轻的人都有些儿的,再过过就好了。”此时大家已都随意散坐,只不看见那些小孩子。谁知麟儿听见母亲说要送他上学,他早已参先操演起来,拖他姐姐以及淑仪、银儿到房里说:“我做先生,你们都做学生,大家念书。如念不熟,我是要打的。”

淑仪听见很高兴,跳着道:“我要做先生,你们都做学生。”麟儿推他道:“呸,你是个女儿,如何能彀做先生,你也不害臊。”淑仪道:“就依你,那里来的书呢?”麟儿看桌上有本时宪书,便撩过来给淑仪,又把夹花样的本子给他姐姐,望着银儿笑道:“你的书呢?”银儿摇摇头说:“我不念罢。”麟儿不答应。银儿不得已,便拿了一张白纸摆在桌上,大家子曰子曰的念起来。麟儿好不高兴,端端庄庄坐在一张小杌子上。又在针线匾子里,找出一条羊皮,用浆糊黏在嘴上,说是胡子,引得淑仪不念了,笑起来。麟儿道:“你为甚不念?”说着便拿过一根裁尺要来打淑仪的手心。淑仪笑得把一本时宪书掼在地上,满房里乱躲乱跑。银儿及春儿都拍着手笑。麟儿正赶不上淑仪,可巧黄大妈这时候把网狗子带来接他们母子。网狗极会淘气,又生成有一股蛮力,听得里头热闹,飞也似跳进来,看这光景,他也不问青红皂白,走上前一把搂住淑仪。麟儿见网狗子来帮忙,很为得意,便上前扯出淑仪的手心,轻轻的打了两下。淑仪被网狗子搂住也就急了,又被麟儿打她的手心,又羞又气,哇的一声哭起来。银儿赶忙上前夺开网狗子的手,黄大妈知网狗子闯的祸,遂又把网狗子拖在地上打得怪哭。前面的人,大家惊慌赶进来问起情由,大家把各人的小孩子带在身边,方才无事。秦氏一把将麟儿嘴上的假胡子扯下来说:“这又算甚么呢?你这小人儿到要打妹妹,看你的先生明日打你。”又望着淑仪道:“好儿子不要哭,你哥哥欺负你,等我来打他。”

三姑娘将淑仪抱在怀里笑道:“哥哥同你顽的,你为甚又哭了,明儿还把你给哥哥做媳妇儿呢,小夫小妻,让你们一天打到晚。”何氏道:“都是我家银儿不好,几个人之中,是你岁数大些,你为甚不照应着他们,弄得哭哭啼啼的。”黄大妈道:“舅太太又来了,这怪甚么银姑娘,都是我家这个孽障,回去我把他屁股打烂了呢。”语言未毕,却好龙儿打外面走进来,见过两个姑母,便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他母亲问他道:“你今日回来做甚么?”龙儿笑道:“舅舅舅母,明日都有应酬,放一天假。”何氏笑道:“不错,明日是章府上大小姐喜期。听见说的人家很好,是个山东人,老人家在江苏做过两任知府。我记得是姓甚么的。”龙儿道:“姓欧阳。”何氏笑道:“是的,姓欧阳,我先听见这个姓,还说怎么这样古董儿似的呢。”秦氏笑道:“大哥哥你来我请你替我们在闰三月里拣个好日期,我送麟儿到你舅舅那里去上学呢,省得在家闹。”

龙儿笑着便进房去取时宪书,找了好半会,才在房门后地下拾起来。仔细一查,说闰三月十二宜入学。秦氏道:“就是十二。”又望着何氏道:“请费舅母的心,回去同先生说一声,算不得个束修,每节送一元,给先生买茶食吃,等学生大来有点好处,再补报先生罢。”何氏笑道:“妹妹说那里的话,自己家的亲眷,还讲到这个。”三姑娘笑道:“过一天我也要把我家淑仪去上学呢。”大家又坐着谈了一会,伍家已来接三姑娘,秦氏也率同儿女回去。临行时望着老太说道:“春儿的事我就这样办了。”秦老太道:“这个自然。”

秦氏到家之后,看日色尚早,替儿女换了寻常衣服,便命黄大妈提一桶水来,望着春儿道:“丫头,我来替你把脚重裹一裹。”春儿听他母亲这句话,早吓得粉泪交流。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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