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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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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诏开南省

右言古风:

都城大国实堪观,八水周流绕四山。

多少帝王兴此处,古今天下说长安。

唐太宗诏开南省

话表陕西大国长安城,乃历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汉以来,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真个是奇胜之方。今却是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元贞观,此时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天下太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万民讴诵,人乐尧天。太宗驾前文官武将,个个英豪,争疆创业,人人列士。

忽一日,太宗登位,聚集文武。众臣(原作“神”)朝拜叩首,山呼扬尘礼毕,有魏征丞相出班奏曰:“方今天下太平,八方宁静,四夷拱服,武将纷纷,文官少有。微臣欲应依古法,开立选场,招取贤士,擢用人材。伏望圣鉴,乞准臣言。”太宗曰:“贤卿所奏,朕不胜之喜。”就出榜文,颁布天下:各府州县,常川张挂。所属地方,不拘(原作“俱”)显宦军民人等,有读书儒流,倘能立志向上,文法通畅,三篇精通,前赴长安应试考选,擢取贤才,封受官职,不负十载青灯之苦。圣旨出朝,一月有余,遍布天下。话分两头,又听下回分说。

国开南省选贤良,士子纷纷进试场。

唐主招贤征纳士,经筵御赐蕊还乡。

陈光蕊及第成婚

却说海州弘农县(原作“浓”),离城十里聚贤馆,有一人姓陈名萼,表德光蕊。忽一日,前去海州城内,去买文房四宝,行至十字街头,只城市中无数众人,唧唧喁喁,纷纷看榜。那陈光蕊且不问人,将身挤进,拨开众者,仰头一看,却是唐王一道招贤的黄榜,颁行天下:但有读书士子,前往长安应试,举用贤材,除授爵禄。光蕊读罢,不胜欢悦,即时回家,就对母张氏而言曰:“孩儿前到县前,因买书纸,史见唐王出下黄榜,招取天下贤材,举用方正,国开南省。孩儿不肖,意欲拜离膝(原作“漆”)下,前去应试。倘求得一官半职,上不负十载青灯之苦,下不负母亲(原作“妻”)所望。”张氏答曰:“我儿,你去应举,教老母倚托何人?”光蕊答道:“孩儿幼读诗书,铁砚磨穿,已受寒窗之苦,指望一举成名,封妻荫子,光显门闾,乃儿之志也。孩儿择日起程,望老娘休得阻滞。”张氏道:“我儿,你去赴举,路程之上须要小心。若到长安,休问有官无官,千万早早回来,莫使老母在家倚门而望。”分付家僮收拾行李,即日拜辞母亲,径上长安。

在途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觉日近长安。正值贡院大开,光蕊就同众举子进场面试,廷试三策,唐王亲书御赐状元,游街三日。就着军人安排马匹,令光(原缺“光”)蕊上苑游街。正赏处,不期游到殷开山门首。有殷丞相生一女,名唤满堂娇,未曾匹配于人,高结彩楼,抛打绣球。正值陈光蕊游街(原缺“街”),在彩楼下经过。有殷小姐在彩楼上,一见光蕊人材出众,一貌堂堂,况是新科状元,心内十二分欢喜。那小姐抱着绣球,就在彩楼上将绣球儿滚下,正打着陈光蕊的头。只听得一派笙箫细乐吹打,忽见十数个婢妾走下楼来,把陈光蕊马挽住,教请状元入了相府,即遣宾人赞礼,小姐就与陈光蕊拜了天地,夫妻交拜。陈光蕊又请岳丈岳母出堂拜谢。殷丞相分付侍妾,安排酒席痛饮。一宵(原作“霄”)酩酊如醉,二人同携素手,共入兰房。

次日五更三点,太宗驾坐金銮宝殿,左文右武,众臣趋朝。太宗问曰:“新科状元陈光蕊,除何官职?”魏征丞相出班奏曰:“臣查所属州郡,止有江州缺(原作“决”)一州主。乞我王赐命宣进,赐他为江州州主。”太宗准奏,就宣光蕊到殿,金阶之下山呼礼毕。太宗曰:“寡人宣卿至此,江州缺(原作“决”)一州主,除贤卿为江州之任,即日起身,勿误限期。光蕊谢恩,就出朝门,回到相府,与妻商议,即日拜辞了岳丈岳母,同妻前赴江州之任。就离长安,随即登途。已是暮春天气,和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光蕊作诗一首。又听下回分解。

一春最好艳阳天,绿柳花红是禁烟。

细雨洒开南省院,和风摆散锦江川。

家家无火桃吐火,户户无烟柳吐烟。

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刘洪谋死陈光蕊

却说陈光蕊别了岳丈,同妻满堂娇前赴江州之任,在路便道回家。饥餐夜宿,约行数日,前至海州弘农县,到于自家下,同妻参拜母亲张氏。其母张氏曰:“恭喜我儿,且又娶亲回来。”光蕊答曰:“孩儿幼蒙母亲训诲之恩,朝夕教读诗书,叨赖先人福庇(原作“疵”)。孩儿不肖,忝(原作“添”)中状元,唐王赐儿游街,敬往殷丞相门首经过,谁想那丞相将满堂娇小姐招孩儿为婿。朝廷敕赐孩儿衣锦回家,除孩儿为江州之任。不肖因见老母孤身一人在家,敬来接取母亲,同赴江州抵任。”张氏大喜。

回家数日,收拾行程。在路数日,前至万花店中安下。有母亲张氏,身已不快,与光蕊道:“且在店中这歇两日,方下去也。”次日早晨,店门前有一人把着个金色鲤鱼叫卖,光蕊遂与一贯钱买了,把入店内,欲待烹与母亲吃,只见其鱼斩眼,光蕊道:“怪哉!古人有言:鱼蛇斩眼,必不是等闲之物。”即时遂问渔人道:“这鱼那里打来的?”渔人道:“离店南十五里洪江内打得来。”光蕊遂把鱼送在洪江里去了,回店对母亲道:“儿子买一个金色鲤鱼,见其鱼斩眼,恐是龙王,送将洪江里去了。”张氏道:“鱼斩眼,决是龙王,你将去放生,也是好勾当。”光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孩儿们明日起身也。”张氏道:“我去不得,老娘身子不快,怕路途之上,天道炎热,送了我的性命。你可这里赁间房屋,与我栖身。付些盘缠在此,你两口儿先上任去,候秋凉却来接我。”光蕊就与妻满堂娇商议。殷小姐曰:“既是婆婆身子不安,他不肯去,你就听婆婆的言语,多付些盘缠与婆婆吃用。”次日,光蕊租了屋宇,同妻拜辞。

二人途路艰苦,甚不可言也。晓行夜宿,不觉已到江边。只见稍水刘洪、李彪二人,撑船到岸迎接。光蕊与殷小姐登船。也是陈光蕊前生有此灾难,撞着这冤家。光蕊就令家僮,将行李搬上船去,夫妇齐齐上船。刘洪就把船撑开,只见殷小姐面如满月,点似朱唇,樱桃小口,绿柳蛮腰,谩夸他有闭月羞花之貌,亦有沉鱼落雁之容,丰姿体态,动人情兴。刘洪与与李彪设计,将船撑至没人烟处,日色将斜,舟泊芦花。候静三更,先将家僮杀死,次将光蕊打死,将尸推在水里去了。有殷小姐见他打死了丈夫,将身赴水。刘洪抱住道:“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唬得那殷小姐没奈何,只得满口应承,顺了刘洪。那贼就把船渡到南岸,将船付与李彪独自看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同殷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毕竟看后事如何,又听下回分解。

说出泰华山撼动,道破黄河水逆流。

人事尽是天理现,只争迟早自分明。

小龙王救醒陈光蕊

却说刘洪杀死了三个,尸首顺水漂流而去,惟有陈光蕊的尸首,沉在水底,漂流不动。有洪江口巡海夜叉见了,星飞报入龙宫。正值龙王升殿,夜叉报曰:“今有洪江水里,不知甚人,把一个读书的士子打死,将尸撇在水底,特来报与大王知之。”那龙王听罢,令夜叉:“将尸抬来我看。”不多时,那夜叉就背一个死人的尸首,放在龙王面前。龙王仔细一看,心中踌躇道:“此人好似救我的恩人一般,如何被人谋死在水底?常言道得好:恩将恩报,仇将仇(此二“仇”原皆作“售”)还。今日恩人被难,我索救他性命,以报日前之恩也。”

那龙王即时写了牒文一道,就差夜叉敬往洪州城隍、土地处,要取秀才魂魄来,救他的性命。夜叉接了牒文,领了龙王法旨,径至城隍并土地处。夜叉就将牒文投下,那城隍与土地将牒文开读,从头展看,言道江中打死秀才一事。土地遂唤小鬼,把那屈死的秀才陈光蕊魂魄,交付与夜叉去。夜叉得了魂魄,不多时早到水晶宫里,就告龙王曰:“小将蒙大王旨意,追得那秀才的魂魄来也。”龙王看罢,就将那秀才的魂魄放在那死人尸上,霎时间只见那秀才返魂转来。

那龙王问曰:“你这秀才,姓甚名谁?何州何府何县人?因甚至此,被人打死?”陈光蕊躬身施礼曰:“上告龙君,念小生姓陈名萼,表字光蕊,家居海州弘农县。唐主开科招取天下贤才,因往长安应试,幸中状元,赐蕊游街。又蒙殷丞相将小姐招我为东床女婿。次日谢恩,蒙唐王除授江州州主,同妻与母来赴江州之任。不期来到万花店安下,因母病难行,只得赁屋栖身,与母权居。蕊恐限期有悮,同妻别母前去赴任。行至江边,忽见稍子刘洪、水手李彪撑船过来,渡我夫妻二人过去。谁想那贼立心不良,将船撑至没人烟处,候夜更静,先将家童杀死,抢进船仓,将我(原缺“我”)揪发斩打,吐血而死,把我推在水里。乞大王救我一救,没世不忘也!”龙王答曰:“前者你买金色鲤鱼,乃是我也。你是救我的大恩人,汝今有难,吾合当救之。”就把陈光蕊的尸身放在一壁,口内含一颗定颜珠,休教(原作“交”)损坏了,日后定要与他报仇。龙王道:“汝今权且在我水府中做一个都判官。”光蕊叩头谢毕,龙王分付龙宫设宴相待。话分两头,又听下回分解。

莫道善人无善报,善人各有善根源。

王孙公子谁人做,尽是前生种福田。

殷小姐思夫生子

却说殷小姐,盖因情不得已,而强从刘洪为妻,恨不得食其肉而报夫之仇。况且身怀有孕,将及弥月,未知是男是女,朝夕思虑,只忧陈光蕊的冤仇不能报也。权且同他上任,又作区处。那殷小姐就与刘洪上任,不觉已到江州。吏书门皂(原作“造”),俱来迎接。所属官员各役,公堂设宴,各官痛饮一宵(原作“霄”)。刘洪曰:“学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属官答曰:“堂尊至此,视民如子,讼简民稠,我等则有光矣,何必如此谦乎。”话长难尽,众人各散。

殷小姐在任,光阴易过,倏忽如梭。一日,刘洪远出,小姐在衙思慕(原作“暮”)前夫,在花亭上玩赏。忽(原作“惚”)然之间,身体困倦,腹内疼痛,晕闷在地,不觉生下一子。有太白金星嘱曰:“满堂娇,满堂娇,听我叮嘱。吾奉玉帝金旨,特送此子来。你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夫已得龙王相救,见为水藏判官,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原作“取”)冤报仇(原作“售”),定有日也。速将此子远避,吾神已退,汝可谨记。快苏醒!”言罢而去。那小姐晕闷在地,已领神人嘱语,将子抱起。

忽门外有一僧人,念经求食,小姐看他言谈举止,亦非是以下之人。小姐道:“汝如何入得私衙求讨?幸遇相公不在衙内,若在这里,你这和尚性命必难保矣。”那和尚答道:“贫僧乃是金山寺一个住持僧,我已知过去未来,休咎存亡,皆在我掌握之中。贫僧今日化缘,我已知你这刘洪远出。他立心不良,谋为不轨(原作“范”),他将你丈夫谋死,假你丈夫的名色,在此江州为官。且喜你产下一子,此子非凡之子,汝夫之仇(原作“售”)岂在言乎。”殷小姐曰:“我虽则生下一子,早晚必定回来,他若见了这个冤家,此子死无救矣。叫我托与谁人抚养?日后长大,安能寻我乎?”那和尚答曰:“小姐但可放心,此子贫僧领去,待他(原作“汝”)抚养长大之时,教他来寻汝。”小姐就写血书一纸,书内父母性氏,跟脚缘由,备细载在书上。小姐勉强就将此子付与和尚,珠泪双垂(原作“涶”),大哭于地。那和尚得了此子,领了血书,出了私衙,化一道清风而去。

原来这和尚是谁?乃是上界南极星君,观音娘娘的法旨教来辅佐,不可损害。仍着南极星君变做和尚,将子往金山寺与那长老抚养,好生教育。话分两头,又听下回分解。

佳人无语蹙眉头,身怀遗腹为夫愁。

若要报怨须待子,天教骨肉再重圆。

江流和尚思报本

却说那金山寺长老,叫做法明和尚。当日坐禅,修真悟道,已得无生之寿诀。向领南极星君钧旨,玉帝金旨,观音娘娘法旨,着贫僧好生抚养。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其子年长一十八岁。长老就与他取个耳名,叫做“江流”。后因削发修行,又取法名,取名三藏。摩(原作“磨”)顶受戒,立志出家,坚心修道。

正值暮春之际,暑气逼人。众人就在松阴之下,打坐片时,讲经论法,运气参禅,说其奥妙,泄出玄机,那酒肉和尚恰被三藏难倒。和尚大怒,就骂道:“没爷的杂种,没娘的业畜。常言道:我是个前辈,吃盐多似饭,何为不晓。你姓也不知,天地也不识,岂可为人在世!”

三藏被他说出这些始末根由,回入寺里,去见师父,双膝跪下,眼泪双流,哀告师父曰:“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盖由父生娘养,岂有为人在世而无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问父母姓名。长老答曰:“汝要寻父母,可随我到方丈里面,我说与汝名姓。”那三藏就跟着法明师父,直到方丈。三藏仍然跪下,苦苦哀告。那法明长老见他不是个忘本之人,就指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一看,取出血书一纸,汗衫儿一(原缺“一”)件。那三藏当法明长老前,将血书拆(原作“折”)开,读曰:

温娇写剌血书,付与法明养我儿。父中状元陈光蕊,丞相殷开是外公。升父江州为州主,与母登途赴任居。婆婆张氏身沾病,万花店内寄婆身。双双行至渡江口,稍水刘洪接夫身。夫妇登船平稳过,谁知立起不良心。撑至孤村没烟处,将父谋杀迫娘身。身怀遗腹难从允,强从刘贼为夫仇(原作“犹”)。幸产我儿贼远出,孤托金山是法明。长大教他来寻母,血书为证莫埋沉。

那三藏将血书读罢,大哭于地:“父母之仇,不能报复,岂可做世人也?十八年来不识生身,至今日方能寻母亲。此身若非师父抚养,育我成人,此恩何能酬报。待弟子去寻见母亲,头顶香盆,重建殿宇,报答师父抚育之恩也!”师父曰:“你去寻母,你可带这血书与汗衫前去,只做题缘,径至江州,化入私衙,才得你母亲相见。”

三藏领了师父言语,就装做化缘的和尚,径入江州抄化。不料刘洪有事外出,未曾在衙,也是天教他母子相会。三藏就在衙门前打听得刘洪出去,径直抄化,直入私衙去了。

有殷小姐正在衙内,追思晚梦见月缺再圆(原作“员”)之象。小姐自思曰:“我夫又被这贼谋杀,且我的儿子托孤于金山寺法明长老抚养,我将屈指数来,则有十八年矣。莫不是天教(原作“交”)相会,亦未见得。况且这两日眼跳心惊,不知有何吉兆。”听得衙门前有人念经,声声叫“抄化”。三藏云:“上至千千贯,下至一文钱,若人肯施舍,布福定无边。”小和尚行到楼边,又叫一声,且无人应。渐次行进,大叫一声。只见殷小姐出来问曰:“你这和尚,是何处僧人?”三藏答曰:“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小姐答曰:“汝既是金山寺的长老的徒弟,你在那里坐(原作“座”)下。”

小姐就将斋饭与僧人吃。仔细看他举止言谈,好我光蕊一般行藏。那小姐见四壁无人,私自问曰:“你这小和尚,还是自幼出家?还是中年出家?姓甚名谁?父母如何将你出家?”那三藏答曰:“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也有姓有名,有父有母。”小姐曰:“你这小和尚,说话好笑,又不是自幼出家,又不中年出家。你姓甚么?父母是谁?”小和尚答曰:“我说出来,冤有天来大,仇(原作“售票员”)有海样深!我父被人打死,我母却被贼人占了。我师法明长老,教我在江州州主衙内我母亲。”小姐问曰:“你母姓甚?”三藏曰:“我母姓殷,名唤温娇,我父姓陈,名光蕊,我名叫做陈江流,法名取做三藏。”小姐答曰:“温娇就是我们身。法明师父如何不同来?有何凭据?事属(原作“熟”)可疑。”那三藏听说是他,双膝跪在地下,哀哀大哭:“老娘若不信,见有血书汗衫为证!”温娇接过一看,果是真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分舍。三藏曰:“十八年不识生身,今朝才见生身本,戛然而别,教我母子恩情如何过活。”小姐曰:“你火速抽身前去!刘贼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为娘的如何救得你。”三藏曰:“不肖今朝寻见母亲,从此别去相见焉知何日?”小姐哭曰:“我儿,你说得极是。我明日假装一病,只说先年前许舍百双僧鞋,来你寺中还愿。那时节,我有话与你说。”三藏依母之言,拜辞殷小姐而别。又听下回分解。

父母恩情似海深,殷勤孝养报双亲。

戴天之恨如山积,不报冤仇(原作“售”)枉做人。

小姐嘱儿寻殷相

却说小姐自见儿子之后,虽(原作“须”)则欢喜,心内有十二分烦恼。一日,推病茶饭不吃,卧于床上。有刘洪归衙,见小姐卧病于床,茶饭不沾。刘洪问曰:“因何得病,如此沉重?”小姐答曰:“我自幼之时,曾许了一个口头愿,许舍僧鞋一百双。这五日前夜间,梦见个和尚,手执利刀,要索我僧鞋,取我前愿,醒来乃是一梦,便觉身子有些不快。”随即升堂,分付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俱要办僧鞋一双,暑袜一对,限五日内要完,如违期限,提来重究。”那王衙与李衙就往百姓人家催趱,不消三四日,百姓俱来完纳僧鞋、暑袜。那百姓并不敢误时刻。

有小姐就问刘洪曰:“既做完僧鞋,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刘洪道:“这江下有个金山寺、焦山寺,由汝在那个寺里去施舍。”小姐道:“我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在金山寺去。”刘洪就听小姐的言语,即唤王、李左右二衙随即前去,速办快船一只,护送夫人前往金山寺酬还心愿。王、李二衙领了本官的钧旨,即在江(原作“舟”)中讨了船只,就在岸下伺候。殷小姐就引一个得力心腹之人,即同前去,拜辞刘洪,径至舟边。王、李二衙接了小姐,护送上船。那稍水就别了王、李二衙,将船撑开,就投金山寺去。

小和尚回寺来,参见师父法明长老,把前项事说了一遍。长老甚喜。小和尚道:“俺娘约我,说来寺还愿,他有话与我说。”师父曰:“你今寻见了你的娘亲,他许你来寺还愿,他必来也。”次日,只见一个丫头先到,说道“来寺还愿”,众僧都出寺门迎接。那殷小姐到了金山寺。径进寺门,参了菩萨,拜了圣贤,大设斋醮。小姐就唤丫环,将僧鞋托于盘内,来到法堂。殷小姐捻上心香(原缺“香”),礼拜我佛。就教法明长老分俵与众僧各人穿领去讫。

为有江流和尚,见母散了鞋袜,打发了众僧,无一人在法堂之上。江流和尚跪下,殷小姐只见那大脚上无了一个大脚指头。先年托孤于金山寺法明长老处,故此咬下脚指为记。就在香囊内取出元咬下脚指,斗在那脚指上面,仍然安住,并无痕迹。母子抱住而哭,认了儿子,母子双双拜谢长老养育之恩。

有法明说道:“汝今子母相会,恐奸贼知之,可早速抽身回去,庶免其祸。”殷小姐曰:“我与你一只香环,你径到洪州西北地方,约有一千五百里田地,那里有座万花店。当初店上留下婆婆张氏在那里,是生你父的娘亲。我再写一封书与你,径到唐王皇城之内,金殿左边,殷开山丞相是你外公。你可将我娘的书,亲递与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统领人马,擒杀此贼,必要与父报仇,那时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来。我今将愿酬了,不敢久停在这寺中,诚恐贼汉怪我归迟。”三藏曰:“今日得见老娘,不知相会又在何日?”母子大哭(原作“泪”),甚难割舍。殷小姐临行又嘱曰:“我的言语谨记在心,火速起身去寻婆婆与外公,勿得误事。”二人高血压 ,辞别而去。

那小和尚哭回寺中,来见师父。那师父曰:“汝可速行,毋得在此久延。汝母朝夕悬望,候你报仇,犹如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江流和尚就听了师父的言语,母亲的慈命,即时拜别,径(原作“敬”)往洪州。行经数日,来到万花店上,就依了娘亲书上写地境,载道:“去直过南北东街上刘家店内,可问那店主人,便知端的。”江流和尚就问店主,近前唱个喏(原作“惹”):“十八年前有个客人叫做陈光蕊,留下一婆婆,寄在你店中安下,如今在么?”刘小二道:“你这和尚,问他怎的?”江流和尚答道:“我是他亲眷,特来看他。”“既然如此,我教道你去寻他。他如今昏了眼,原在我店中安下,三四年了,并无店租还我,如今在南门上头有一个破瓦窑里居住,每日上街沿门叫(原作“教”)化,度过时光。那客官一去了许久,到如不知些消息”

那江流和尚听罢,即时离了刘家酒店,借问南门上头。行不二三里路,果有一个破瓦窑房。小和尚就在窑门外喊叫“陈婆婆”,窑中恰似有人应声。那婆婆听得叫了几声,道:“敢是我儿陈光蕊来也!”小和尚就到窑中,拜罢。“汝声音好似我儿陈光蕊的。”小和尚道:“我不是陈光蕊,我是陈光蕊的儿子。温娇小姐是我的娘。”“你爹怎么不来寻我?”小和尚道:“我爹被人打死。”婆婆问道:“你娘还在么?”小和尚曰:“我娘被强盗霸占为妻。”婆婆又道:“你怎么晓得来寻我?”小和尚答道:“是我娘特着我来寻婆婆。今我娘有书在此,又香环一只。”那婆婆接了书并香环,放声痛哭,闷绝在地,“我儿为功名到此!我只道他悖义忘恩,那知他被人谋死!且喜得皇天怜念,不绝我儿之后,幸得孙子来见我。”小和尚问道:“婆婆的眼,如何都昏了?”婆婆道:“我这眼因因思量你父亲,终日悬悬,望他来接我,不见他来,因此上哭得两眼都昏了。”小和尚出了窑门,跪告于天,拜四方之神:“念三藏年登一十八岁,父母之仇(原作“售”)不能报复。领母严命,来寻婆婆。天若有灵,鉴三藏之诚意,保我婆婆双眼复明!”小和尚祝罢,就进窑中与婆婆舔眼。须臾之间,就将双眼舔开,仍复如初。婆婆双眼觑了小和尚道:“你果是我的孙子!恰似我儿子光蕊无二!”婆婆见了,又喜又悲。

那小和尚就领婆婆出了窑门,径到刘小二店内,就与小二将些房钱赁屋一间,与婆婆栖身。“我此只有两月就回也。”小和尚就与婆婆盘缠,随即辞了婆婆,径(原作“敬”)往京城去寻外公。朝行夜宿,在路有三个月矣。行到帝都,径投城里,寻寺院安下。就问院主:“殷丞相在那里居住?”院主道:“在皇城东西街北,大门楼宅下便是。”小和尚宿至天明,辞了院主,出寺门行到皇城东西街北,果见大门楼一座。遂问把门人,说道是殷丞相之宅。小和尚合掌当胸道:“上告哥哥,于丞相处说道,小僧是亲眷,来探你相公。”小和尚道罢,把门人就去宅内禀知丞相。夫人问道:“启相公,衙门前有个和尚,说道是亲眷。”殷丞相曰:“我与和尚并无亲戚。”夫人道:“我昨夜梦见我女儿满堂娇来家,莫不是女婿陈光蕊有书信回来,也未见得。”殷丞相就听夫人之言,就令把门人引小和尚来到正厅(原作“听”)上。

小和尚拜毕,殷丞相与夫人坐在上面。只见那小和尚哭不能言,就怀中取出书一封来,递与相公。那相公接书在手,拆开从头一读,放声痛哭。夫人动问相公曰:“相公(此处原衍“因何”二字)看书,缘何放声大哭?有何事故?”殷丞相曰:“这和尚是我与你的外孙(原作“甥”)。女婿陈光蕊被贼谋死,满堂娇被贼强占为妻。”夫人听罢,闷死在地,大哭不止。满门人口,个个流泪。丞相劝道:“夫人休得烦恼,来朝见帝,亲自统兵,定要与陈光蕊取冤报仇(原作“售”)。”话分两头,又听下回分解。

迢递持书到帝京(原作“宗”),寻亲得见说缘由。

殷相奏帝兴人马,三藏为父取冤仇(原作“售”)。

殷丞相为婿报仇

却说殷开山清早入朝,只见朝门未开,众官俱在朝房伺候。忽听得金钟三响,唐主登了龙霄宝殿,众朝臣叩首,山呼扬尘礼毕。有殷丞相执简当胸,启奏唐王曰:“今有新科状元状元陈光蕊,蒙王除授江州州主,带领家小同赴江州之任,行至洪江江口,稍水刘洪,将船撑至江心,就将陈光蕊打死,占女为妻。为(原作“有”)此激切冒奏天台,乞发人马,剿除贼寇,黎庶得安。”唐王见奏,龙颜大怒,就发御林军六万,着殷相押兵前去。丞相领了旨意,就出朝门,先到教场内点起雄兵六万,回家拜辞夫人,发兵前行,直往江州进发。先令外孙(原作“甥”)亲统一万,杀奔江州伺候。

晓行夜宿,星落鸟飞,不觉兵马已到江州。殷丞相就将兵马,俱在北岸下了营寨,星夜令金牌下户唤到江州同知、州判。二人到来,参见殷相。那殷丞相就对同知、州判说知此事,叫他提兵伐擒,有殷丞相统兵二万,与江流和尚一同过江而去。天尚未明,就把刘洪衙门围了。刘洪正在浓睡,却得一梦,正与殷小姐解梦。只听得门前火炮一响,金鼓齐鸣(原作“明”),众兵杀进。江流和尚奋勇当先,杀进私衙。刘洪措手不及,欲待要走,却被众兵擒倒。丞相就传下军令,将刘洪一干人犯,捆绑法场,就令众军俱在城外安营去了。

殷丞相直入刘洪衙内,就在正厅上坐下,请小姐出来相见。小姐得知父亲在厅上坐下,欲待要出,又羞见父,就将绳索自缢。使唤丫头慌忙去报丞相。有江流和尚在衙,已知母亲自缢,忙进内宅,见母果然自缢,解去绳索。江流和尚双膝跪在地下,就对母曰:“儿与外公,统兵至此,与父报仇(原作“售”)。今日贼已擒捉,母亲何故自缢?假若母亲一死,为儿岂能存乎?”有殷丞相进衙劝曰:“今日老父到此,皆为于你。唐王敕命亲提雄兵六万伐贼,为(原缺“为”)汝夫报仇(原作“售”),今仇(原作“售”)人已擒,因何而缢?”小姐答曰:“吾闻妻死为夫,痛夫已被贼人谋杀,而又强从贼人为妻乎!况女儿遗腹在身,只得强从贼人,幸今儿大,又见老父提兵到期此,我为女儿者,岂得不死,安敢偷生而见老父乎!”(原缺“得”)已,何得为耻乎!”父子抱哭。

只见江流和尚哀哀不止闷在地上,母子哭做一处。殷丞相曰:“二人休得烦恼,我今已擒捉仇贼在此。”就职令本州同知、州判各所属官员,速办(原作“辩”)船只伺候,发兵□□□□□□知牌差哨(原作“稍”)兵缉拿水贼李彪,拿到解送殷丞相营中。正值殷相行牌缉拿此贼,不料被江州同知拿到,亲自解来,参见殷相:“恭贺丞相,贼人李彪,小同知已拿贼在辕门之外,拱候丞相军令。”殷丞相曰:“多蒙贤同知,果有贞干之材,国家之贤能。下官回京,奏上唐王,不日擢取高升之职也。”那同知拜谢而出。殷相就令军牢,将重枷枷了,痛责四十铁棍,打得两腿皮开肉绽。取了刘洪、李彪的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杀陈光蕊情由,就将两个贼徒钉在木驴上,拖去市曹。将李彪剐了皮肉,割了千刀,方才处死,将李彪首级示众去讫。把刘洪拿至渡口北岸,原打死陈光蕊处。殷丞相与小姐同江流和尚三人,亲至(原作“自”)江边,遥空祭奠,活取刘洪心肝,生祭光蕊。即时烧了祭文一道,三人望江而哭。

有江流和尚哭绝在地,死而复生,惊动水府龙王。有巡海夜叉报曰:“今有三界太师,因父被人打死,见有祭文一道,说在我水藏之中,故惊天怒。乞大王仔细查看。”那龙王接了祭文,仔细从头展开一看:“原来是我的恩人陈光蕊,他的丈人殷丞相、妻子温娇同子江流和尚三人,在于江边望空祭奠,哀恸三军。”就差鳖无帅去请恩人陈光蕊来。不多时,陈光蕊请至。龙王道:“光蕊哥哥可喜!今有哥哥(原作“歌歌”)的妻子,又同岳丈,俱在江边祭你,我今赐你还魂。与你如意珠一颗,又与你走盘珠二颗,再与你鲛绡(原作“销”)明珠玉带一条,送你出江,与你夫妻子母相会。”陈光蕊道:“蒙大王垂(原作“涶”)救之恩,何能得报。又蒙赐我宝贝(原作“具”),恩莫大矣。”龙王就令巡海夜叉,将陈光蕊送出江口,还魂去了。

有陈光蕊的尸首,就离了水晶宫,来到渡口分开水浪,把尸首撇在江岸之上,险些惊倒殷宰相,唬杀了小姐温娇,昏死了江流和尚,三人皆无主意。有洪州同知、州判(原缺“判”)二人在那里助祭,向前施礼而言曰:“众人不必痛伤,且向前去认取此尸,看是不是。”殷小姐就向前一认,“果是的陈光蕊的尸首。”放声大哭。众人俱来观看,只见光蕊舒拳伸(原作“身”)脚,身子却能展动,就要爬将起来坐下。那光蕊睁(原作“争”)开眼看,早见殷小姐与丈人殷丞相同子江流和尚,俱在身边啼哭。陈光蕊曰:“你们如何在此啼哭?”殷小姐曰:“因汝被贼人打死,妾身生下一子,托孤金山寺法明长老抚养。幸我寻我,我贱妾教他去寻外公。丞相得知,他亲统雄兵六万,将这水贼拿至江边,生取心肝,望空祭奠。不知我夫怎生又得还魂?”陈光蕊曰:“若非我与你在万花店居住,因买鲤鱼,我见那鲤鱼异样各别,我就放他。不料我身被刘洪逆贼打死,将我尸推在水中,有巡海夜叉报入龙王,龙王就令将我尸背入龙宫。龙王看见,说我原是救他的恩人,那龙王就是那金色鲤鱼,他是水藏龙王。因此得他救我,赐我还魂,送我的宝物俱在身上。更不想你产下这儿子,又得岳丈代我报仇。”

有陈光蕊与妻殷小姐曰:“我与你赴任之时,曾将婆婆寄在万花店内。我抽身上去看取婆婆。”有江流和尚答曰:“启父母在上,昔日我母写书一封,就着我前去寻取婆婆。不肖来到万花店上,不见婆婆,问那店主,说他在南头破瓦窑安歇。孩儿寻至窑中,果见婆婆,双眼昏了,孩儿拜告天地,将婆婆双眼用舌头舔开,依旧光明,仍复如初。不肖就领婆婆寄在刘家店安下,付了盘缠,已经又是三个月了。”殷丞相就同陈光蕊与江流和尚三人,行至万花刘家店前。

有陈婆婆当夜得了一奇梦,梦见枯木开花,屋后喜鹊频频喧噪,那婆婆说道:“莫不是我孙儿来也?”说犹(原作“由”)未了,只见店门外,有陈光蕊三人。小和尚先进。“这里不是俺婆婆?”陈光蕊连忙进去,拜了母亲,把前项事情说了一遍。殷丞相就令小二来算店钱,那小二毫不敢受。即令军马起程,就将软车护送婆婆与小姐一同上京。

晓行夜宿,不觉已到京城。哨马先报与夫人得知,俱在宰相府前,迎接丞相进府。陈光蕊同小姐与婆婆及(下阙,以《西游证道书》补之如下)

玄奘都来见了夫人。夫人不胜之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庆贺。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为‘团圆会’。”真正合家欢乐。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荐光蕊才可大用。唐王准奏,即命升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玄奘自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不知后来事体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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