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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起罡风蠢夫忆家室 来疑雨村妇择芳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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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葛小大因隔夜本欲住在店内,忽地店中老板来两个亲戚一安宿在店中,小大的铺位给了老板的亲戚安睡,不得不回家安歇。不想发现了乃武同生姑有不端之事,把自己床上的棉被翻得凌乱不堪,在被中又取到了生姑的一个香囊,一幅乃武的手帕。小大这时便料定乃武同生姑定有了苟且之事,当下也不言明。到了明天,天方明亮,红日一轮方从东山徐徐吐出,小大已吃了些早点,出门到敬天家中而去,欲找了敬天,再请了母亲喻氏,一同商议怎样办法。

不一刻,早到了敬天家外,见大门尚关得紧腾腾地。原来这时方才寅未卯初,时光极早,敬天尚未出来开门。小大心焦急,忙把大门打了几下,只听里面敬天问道:“是谁呀,这般早的时候,便来打门。”小大忙高应道:“舅舅,是我呐。有要紧事儿,请舅舅快开一开吧。”敬天方才起身,听得外面打门的却是小大,心中不禁一怔,又听说是有要紧事儿,暗想不要小大同生姑发生了什么岔子不成?不敢迟延,忙三脚两步,奔到门后,把门一开,见外面立着一人,不是小大,又是何人,面上含着一面的怒容,双眉紧皱,好似有一件重大的心事仿佛,敬天见了,忙问道:“小大,你这般时候来找我,只是这般的怒容满面为的是什么呀?”小大道:“舅舅,事情大咧。且到了里面,再细细的告知舅舅吧。我还得去请母亲来一同商议咧。”敬天知道小大今天到来,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然,小大傻头傻脑,平常不容易发怒,便开了门,同小大到了里面。小大便把昨晚怎地回去,怎地打门,怎地生姑停了一刻钟方来开门,自己见生姑颜色不定,起了疑心,走到自己房中,又见把自己摺好的棉被翻乱,不禁大起疑心,在被中找到了生姑的一个香囊,是每天佩在衣带上的,一块乃武的手帕,显见得乃武同生姑早已有了私情,细细向敬天说了一遍。一面又把昨晚在床上被内取着的一个香囊,一方手帕,取将出来。给敬天观看道:“这个香囊,是生姑自己所绣,平常我瞧见挂在衣带之上,如今却在我床上被内。一方手帕,我也常见杨少爷所尽的一般无二,也在我床上被内。显见得生姑同了乃武,同睡在我的床上,被我回去一打门,把他们惊散。在仓卒之间,把香囊同手帕遗落在床上。而且因急于来开门,连棉被都未曾摺好,凌乱不堪,在我没有回家的时候,他们二人,定在床上做下不端之事,所以生姑开门之时,面上还红馥之地的神色慌张咧。”

敬天听小大说毕,把香囊同手帕看了一回,认得香囊确是生姑的东西,手帕虽不能说定是乃武的,谅来小大也不致于说谎,又加着小大平日,倒不甚会说谎,对于生姑又很心爱,决不会平空杜造,有意破坏乃武同生姑二人。这件事十九是可以认为确定不错的了,不禁沉吟起来,晴想似生姑这般的才貌双金的女子,配给如丑八怪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葛小大自然是算得彩凤随鸦,当然不免心中不忱。似杨乃武这般的人品,身家才学,同生姑匹配,倒恰是郎才女貌,又住在一家,相见之后,发生了这般事情,也可说得是在情理之中。只是生姑早已同小大订婚,又是童养在家中,干下这种不端之事,总不能说是不错,如今既是做得事机不密,被小大险些撞穿,拿到了可疑的证据,在小大一方面说,一个童养媳,同人家有了奸情,倘是被个外人知道,岂不遗羞门媚,说小大带了绿头巾,除非是把生姑退掉,方能遮除羞耻,只是小大已是中年相近的人了,家道又如此的贫穷。要娶一房媳妇,不了一个豆腐店内的伙计,所入有限,那里有人肯配给他呢。好容易对定了生姑,人品在仓前镇可算是独一无二,女红亦很不差,这可说得是求之不得,不想却同了杨乃武有了奸情,若是因此退掉,小大的一生,或者竟将孤独一世,葛家也说不定要绝嗣的了,而且捉奸捉双,只得到这些些证物,也不能说定他们一定有了奸情。生姑对于小大,未必心中乐意,退婚却求之不得,似生姑这般的美貌,怕不嫁一个如意郎君,比了小大强如百倍。小大对于这事,倘是张扬出来,小大并没什么利益,生姑却恰中心怀,奸夫又是仓前一霸的杨乃武,声势赫然,他出面帮着生姑,非但小大不会胜利,竟要吃一个大亏,倒不如不声张来得好些。敬天想到这里,觉得这事万万不能声张,同生姑反脸。如一反脸之后,生姑正中心怀,趁此同小大悔婚。小大退掉了生姑,又那里去找这般花一般美貌,八面玲珑的媳妇呢。只是自己的意思,虽是这样,不知姊姊喻氏心中,是如何意思,不如先把喻氏请来,一同商议,瞧她怎样的主意,再作道理。便向小大道:“你且别张扬出去,究竟你没把他们捉住,有道是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你既没有把他们二人捉住,便不能说定他们二人有了奸情,张扬出去,被人家听得耻笑。不如先把你母亲请来,我们一同商量怎样办法,再作道理。”

小大听得。觉得敬天的言语很是不差,自己对于生姑也很欢喜,虽是昨晚猜测他同乃武有了奸情,心中十分愤怒,却也怕一闹之后,把生姑退掉,以生姑这般美貌的人,自己如此的穷困丑陋,到那里去再找一个呢?所得敬天吩咐,不能声张,忙连连应诺道:“好,且把母亲请商议就是。”敬天忙唤过一个小厮,到沈家去请喻氏到来,也不说明是因了小大的事情,怕沈体仁的三个儿子听得之后,说闲话,只说是敬天有事相商。不一刻,喻氏到了敬天家中,见小大也在这里,便笑着道:“我知道是小大又有了什么事情了。”敬天笑道:“姊姊说得一些也不差,正是小大的事情,要请姊姊来一同商议一下,”喻氏见小大愁眉不展,呆呆的坐在一旁,敬天也很露出了为难神色,知道有了很紧要的事务发生,忙问道:“什么事呀?这般早的天气,便巴巴的把我叫来。”敬天即把小大昨晚发现了生姑同乃武有了奸情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又把香囊和手帕,给喻氏观看,喻氏听毕,不禁沉吟了一回道:“似生姑这般的面貌,别说是乃武中意,不论是谁,都得说一声标致。年纪又不小了,我的所以要同小大急急圆房,也因了这个缘由。生姑匹配小大,本有些委曲的,不要年纪一大,生出了别的变故,如今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弄出事来。怪道那一天我要叫他向杨家开口,借小大圆房时的费用,她即取出了二十五块洋钱,说是做活计积蓄下的。我原有些奇怪,凭着做些活计,那里积得下这么多的钱。这时想来,自然是杨乃武给她的了。论理一个媳妇做下了这般不端的事,便应该退掉,再办奸夫一个罪,也就完了。可是现在却不是这般讲。一则奸夫是一个有财有势的杨乃武,别说是仓前镇上,谁都不敢去动他。便是杭州府馀杭县内,也很有些权力,似我们这般的人家,同他去顶撞,真是鸡子同石头去碰了,那里可以得到什么胜利呢。二则似生姑这样的媳妇,真算得才貌双全,倘是退掉之后,又到那里去找第二个呢?何况捉奸捉双,凭着一个香囊,一条手帕,怎能说定他们一定有了奸情,岂不是平空把一个既美丽又能干的媳妇丢掉了呢?三则似小大般的人,年纪已是三十岁了,人品既不见得好,才学更不必说,家产当然再也论不到,再要配一房媳妇,怕不是个容易的事吧。因此依了我的主见,千万不可闹将起来,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那才后悔不及呢。”

敬天听了,正合着自己的意思,忍不禁点头道:“正是,正是!姊姊的言语,一些不差,我也是这个主意。似我们这种人家,别说是没有捉着人家奸情,便是捉到了之后,也未必斗得过杨家,何况杨乃武又是个著名的刀笔先生,可不是好对付的。只是也不能不想个办法,使他们以后不再干那不端这事,免得被人家知道,耻笑小大,这方是正理。”小大心中,对于生姑本十分心爱,如今弄出了这种事情,退掉生姑,心中也不愿意,只是倘然绝对不问,尽生姑同乃武去通奸,自己真是变了开眼乌龟了,总得想一妙法。使他们以后,不再发生这般丑事,可以使这项绿头巾卸掉。听了母亲喻氏的言语。正中心怀,忙接着道:“对咧,母亲说的话一些不差,我们这种人家,要同杨家去反脸,是办不到的。第一要把他们弄到不再在一处,不被人家知道,再把生姑严行管束起来,使她以后知道改过就是了,母亲舅舅以为如何?”喻氏、敬天本来都是这般心思,都齐齐点头。敬天沉吟了一回,向喻氏道:“我们既定了这个息事耐忍的主义,只使生姑不容易同乃武会面,自然他们不容易在一处了。可是如今住在一个门内,那里能得监视他们呢?除非是叫小大搬到外面来往,不住在杨家,方可命他们不常相会。便是乃武再要找生姑干那不端之事,究竟住在外面、比了在一个门内,难了许多,小大也可以暗暗监视生姑了,小大不在家中的时候,乃武到小大家中,也不便当了,乃武是个镇上的绅士,也得顾些声名。人家丈夫不在家中,跑去同他妻子谈话,岂不被人家谈笑,乃武也不能不顾忌一些,夜间更不必说了,小大也在家中了,即使乃武到来,可以由小大接待,越发不妨事了。这样可以不伤情面,又杜绝了后患。却算得是一举两得。因此不如把小大搬到外面来居住,便诸事都了哩。”

喻氏听得点头道:“正是,我也是这般想,不如把小大搬出来住,自然没有这般事情了。不过倘是在这几天内,立即搬家,一则没有相巧的房屋,二则反启人家疑心,怎地住得好端端的,忽地立时立刻的搬起家来,内中未免被人家说长道短。我想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倘是生姑同杨乃武已有了奸情,早搬晚搬,都是一搬的了。总是不清楚,若是没有什么,几年也住了,难道一两月便得岔子不成?小大,现在你回到家中,不必张扬,原似平时一般,不要被生姑同乃武起了疑心,反生枝节,只是每晚总得回去住宿,不要好酒贪杯,误了大事,只暗暗留意着生姑的行动,生姑便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妄作非为。一面我们暗中留意房屋,在圆房之前,搬到外面来居住,只说是住在杨家,圆房之后不大方便,不如独立门户的好,因此搬出来住。这么一来,岂不是面面光鲜,既不得罪杨家,生姑也没法借口,又可免了旁人谈笑。弟弟你瞧好不好呢?”敬天听了喻氏的一番言语,觉得这般办法,真是面面俱到,再好没有的了,忙连声道好。小大心中,也很欢喜。三人商议已毕,小大自到店去。喻氏在敬天家中吃了早饭,方才回家。

从此之后。喻氏、敬天,小大三人,暗中留意房屋,准备搬出杨家居住,小大每晚,总是回去睡觉,对于生姑,却依然是和颜悦色,并不把此事声张。生姑自从这一天跌些儿被小大撞穿之后,到了明天,见小大绝早出去,面色上很不好看,心中很不放心,怕小大已猜透了自己同乃武的事情,暗想自己同乃武,究属是苟且,不大方便,长此以往,终有一天败露的日子,除非是同小大悔婚,方能同乃武常久相聚,不觉又把悔婚的心意勾起,欲同乃武商议。偏偏这天乃武出门去了,直到晚上回来,小大已先回了家中,生姑怕小大向自己说话。却见小大依旧同平日一般,并无举动,以为小大并不知道,方放下了心肠,可是自这一天起,小大每晚必回家中,因此生姑要同乃武相会,晚上竟没有空闲时候,白天又是人多不便,把生姑的一颗芳心,弄得忐忑不安,终日里紧皱眉头,暗暗思忖怎地办法?终思想不出来什么妙法,避了小大同人家耳目,可以同乃武幽会,而且有时瞧见乃武,乃武的神情之中,却似淡淡的不似往日浓厚,生姑是个聪明的人,早瞧出了乃武的神情之间,大非往日可比,越发觉得纳闷,不知道乃武心中是如何意思,又不好相间。谁知乃武自这天被小大惊散之后,回到书房之中,被詹氏暗暗瞧见,便着实的规劝了一番,把乃武的迷梦,唤醒过来。因此变了往日对于生姑一味恋恋不舍的态度,欲知詹氏怎样规劝,且看不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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