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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降汉主诗成平晋县 伐辽邦兵败高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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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潘美指挥崔彦进、李汉琼、刘遇、曹翰、米信、田重进各军,已屡败汉兵,袭着先前太祖攻围的计划,进筑长连城围攻太原,昼夜攻打,矢石交下。北汉待外援总不见到,粮道又被宋军断绝,正是粮尽援绝,力竭势穷,太宗御驾既至,督战益紧,更把一座太原城弄得城无宛堞,兵无整队。城中百姓一个个惊慌骇惧,刘继元尤其寝食不安,于是再遣急足,赍蜡丸密书,从间道赴辽催请救兵。这急足行至石岭关,恰被郭进部下逻卒获住,搜出蜡丸密书,连人带证一并送到郭进帐下。

郭进复转解至太原,请太宗发落。太宗即命斩决于太原城下,悬首示众,并传呼城上道:“辽邦遣来的救兵已经在白马岭灭得个片甲无存了!纵是再发几个急足去请援,我们就不捉住把来杀戮,好好地让他到辽邦去,辽邦也再没救兵了!如果趁早归降,还可保全一城生命,赦宥尔等罪恶。倘仍然负固困斗,城破的日子,定不免玉石俱焚哩!”刘继元适在城上亲自督兵守御,看见宋军杀戮他所遣的急足,又听得宋军传呼的话语,晓得辽兵已败,外援真个没了指望。一座孤城,怎能久当宋军倾国的精锐连连攻打,进不能进,退不可退,嗒然叹道:“朕今日有死无疑了!”说着,眼泪随声而堕。那些守兵见着,各自凄然。这么一来,北汉兵守御力立时低降,宋军却又攻击加紧,直到了千钧一发的时机。刘继元正在万分忧急,忽见前面宋军纷纷辟易,两员大将,一先一后,领着一支如狼似虎的兵马,冲开宋军战垒,直趋向城门而来。到得近时,刘继元看得亲切,不是别人,乃是健雄军节度使刘继业父子。原来刘继元切盼辽邦救兵不到,乃诏调刘继业引兵入援。刘继业奉到急诏,知太原紧急,即与儿子刘延郎领兵星夜驰援。当下刘继元喜慰道:“刘继业父子到来,朕得生望了!”即传令开城放入。刘继业参见刘继元已毕,即分兵助守城池,亲自往来指挥,兵气复振。宋兵见有兵入城去了,忙报与太宗。太宗问明情形,谓潘美道:“这真是两员忠勇良将!卿等破城时,务要为朕劝他生降,勿伤害了他。”潘美对道:“敬当为陛下致此忠良勇将。

”太宗便又传令猛力攻城,且亲自领马军都军头辅超,铁骑军指挥呼延赞,直至城下督攻。众将见圣驾亲冒矢石,大家哪还敢爱惜生命,悉力猛扑。一霎时,毁去城堞多处。宋军正待拥进,那边刘继业早指挥弓弩手万箭齐射,宋军遂不得入城。刘继业即时督兵挨处修筑复原。辅超愤极了,架梯亲登,手执刀盾,冒死直上。刘继业见了,命长枪手攒刺辅超。辅超不能复上,只得退归城下。解甲审视,身受十余创,血透重衣。太宗嘉他忠勇,即赐锦袍银带,命他回营休息。太宗见刘继业守御如此尽力,恐怕攻得城破,杀伤必定不可胜计,非是王者之师所忍做的,因令暂停攻城。回御营亲写诏谕,用箭射入城中,复招刘继元降顺,许他得保始终富贵。先前太宗曾遣使诏谕刘继元来归,使者到城下,守陴将兵不纳,所以此次便不遣使,用箭射城中。这时已是五月。

刘继元得到箭头诏谕,心意已动,但还在犹疑。翌日,指挥使郭万超竟逾城出降,亲信的臣子亦多逃亡而去,虽刘继业坚守不懈,部下将士尽已离心,城中实有岌岌不可终日的趋势。

刘继元乃决计出降。是日夜间,刘继元遣客省使李勋奉表见太宗,乞请降服。太宗立诏允许,并麾兵退一箭地,以示不复逼迫。太宗因转至城北,登城台,张乐设饮,大宴从征诸臣。明晨,刘继元率百官出降,缟衣纱帽,待罪台下。太宗特诏赦免他的罪,赐袭衣玉带,召他升台。刘继元升台,叩首谢罪。太宗又诏授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公,给赐甚厚,刘继元复叩首谢恩。太宗即命导引军兵入城。刘继元领旨下台,先行导引潘美等军入城。将近城门,城上刘继业大声道:“勿再进!我主虽然归顺了,我却不愿生降!愿开城与你们一战,拼个你死我活!”潘美见是刘继业,即止住各军暂停勿进,回报太宗知道。太宗即御驾亲临,命刘继元单身入城,好言抚慰刘继业归降。刘继业不得已,大哭一场,解甲开城,至太宗驾前投顺。太宗大喜,要厚结其心,忙下车亲手把他扶起,面授为右领军卫大将军,并解腰间玉带赐与给他。这刘继业乃太原人氏,本来姓杨,单名做业,在刘崇时,因爱他忠勇,赐姓刘,更名做继业。至是太宗遂命刘继业复姓杨名做业。后为宋朝名大将,称呼为杨令公。当下杨业即亲导太宗并潘美等军兵入城。

太原遂属宋。这正所谓:请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北汉始祖刘崇,系后汉高祖刘知远弟,受封太原。郭威篡汉,刘崇遂僭立称帝,号做北汉。刘崇传子刘钧。刘崇有甥二人:一名薛继恩,一名何继元,都是刘崇女所生。因为刘崇女尝两嫁:初嫁与薛钊,生薛继恩;再醮与何家生何继元。二子都幼孤,刘崇因刘钧无子,命俱收为养子,同改姓刘氏。刘钧殁后,刘继恩立。旋刘继恩被弑,刘继元因郭无为固拥,遂得入继。刘继元妻段氏,常因小过被刘钧后郭氏所责,不久病死。

刘继元疑是郭氏毒杀,至是便弑郭后;宫中嫔御多遭冤死。刘钧十子中,刘镐、刘铙、刘赐三个最有贤行,刘继元便先幽杀三人。刘继元性情极是残忍,臣下少忤他的意旨,便诛戮这个臣子的全家。自太祖亲征北汉,或是遣将攻伐,刘继元因而杀伤自己的臣子不可胜计。大将如张崇训、郑进、卫俦,枢密使如高仲曦,旧相如张昭敏等,都先后被他杀死。故当他穷蹴归降,诸臣便请太宗将刘继元治罪,加以显戮。幸而太宗道:“大凡亡国的君主,不是失之暗弱,就是失之残暴。不然他怎么会弄到亡国呢?似这等的人,只该怜悯,不可问罪。所以太祖皇帝从未杀一降君,即是这道理。朕今日处国,怎好便不依照先例呢?”遂不加罪刘继元。总计北汉自刘崇僭立起,至刘继元归降日止,共历四主,凡二十九年,始被宋朝灭亡。

太宗既入城,命毁太原旧城改为平晋县,以榆次县为并州,遣使分徙太原的百姓往居;又命纵火焚烧太原庐舍,居民趋避不及,烧死的很多。这一役总算达到目的,幸获全功,共得十州、一军、四十一县土地。太宗因作“平晋”诗,命从臣赓和。

又授北汉宰相李挥以下官爵有差。即遣康仁宝监送刘继元等往汴京。次日,太宗要转得胜之兵伐辽,想鼓余勇,夺回幽、蓟。

潘美谏阻道:“我军苦攻太原,经四月有余,虽仗天威得到最后胜利,平复北汉,实已兵疲饷匮,不堪再战。愿陛下且暂回师,蓄养兵力,取齐粮草,然后举而伐辽,这才是万全的计策。

”其余诸将亦都赞附潘美的奏议。崔翰独抗众议道:“不然,兵家最难得到的,正是时与势,所以得势当乘,遇时便不可失。

今转兵伐辽,正是乘势因时,臣可保必胜。愿陛下明断,勿失时势!”太宗遂决意伐辽,即日由太原起行。

六月,兵到东易州,辽刺史刘宇献城出降。太宗留兵千人守城,引军进攻涿州。辽涿州判官刘厚德亦献城出降。太宗乘胜即进次幽州城南。那时辽将耶律奚底驻兵城北,太宗亲自麾兵向前攻击,耶律奚底大败退走。太宗乃命宋渥、崔彦进、刘遇、孟玄哲分兵四面攻幽州城,设围三周;又命潘美知幽州行府事;复另遣兵将分道往徇各地。七月,蓟州、颍州次第归顺,辽将多请降。但幽州仍攻不下,守将耶律学古死力守御,毫不懈怠。太宗愤怒,亲身督战,不分昼夜,勇猛攻打。守兵渐渐不能支持,眼见城要破了。忽蓝旗驰报,辽主遣丞相耶律沙领兵来救幽州,那支兵已到高梁河那边。太宗谓诸将道:“辽国既发救兵到来,且先行迎战他的救兵。只要他救兵一败,幽州城便可不战自破了。”于是传令拔营齐进,统向高梁河迎击辽邦所遣救兵。将到河边,只见辽兵正纷纷渡河,人数约有数万。

太宗亟发攻击令道:“勿让他列成阵势,赶快一同努力进攻!

”诸将得令,各个奋勇直前,长枪大戟,快刀利剑,一齐杀将过去。耶律沙乃是前次败军之将,见宋军这等威猛,便觉心胆早寒了,但是不能不战而退,又想此番幸而打个胜仗,可掩饰昔日之羞,即指挥众兵接战。这时节,两边阵上金鼓齐鸣,刀枪并举,喊杀的声音震动山岳。约莫战斗了有四个时辰,杀得辽兵伤亡枕藉,渐渐抵敌不住,步步往后退却。太宗见得优势,便亲自突前,驱兵冲杀。耶律沙见己军又要战败,立时手杀数卒,以制止退却的兵丁。正在这个当儿,忽听轰雷般几声炮响,两支辽兵分左右翼杀到。耶律沙见是自家军马,而且又是两员名将:左翼是耶律斜轸,右翼是耶律休哥。尤其是耶律休哥,智谋深远,勇武超群;他部下的士兵亦是教练有素,精悍无匹的。你道辽兵怎得忽然来这两支精兵?原来辽主发遣耶律沙起行后,恐怕宋军兵强将广,他这一支兵不能济事,连忙又遣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各领所部精兵二万,随后赶来助战。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领旨,即行提兵,兼程赶来。到了中途,耶律休哥道:“我料宋军必定迎战我前军于高梁河一带,头一阵必不易当,我前军恐不免少受挫折。我与将军而今可分作左右两路,从侧面进击,定可杀败宋军,解了幽州的重围。”耶律斜轸道:“将军所料度的决然不错,谨当依计而行。”二人遂分道进行。至高梁河,果然宋军正与辽军混战,二人遂各鸣放号炮,同时奋勇杀出,这便是那两支辽兵的来历。当下耶律沙有了助力,精神一振,雄心陡起,思想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何不直捣中坚,捉住这个宋朝皇帝?”即跃马挺枪,直骤中军,来捉太宗。那时潘美等诸将,被耶律斜轸两员勇将、两支生力军冲杀得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到太宗,所以耶律沙疾驰过来,竟没人抵挡。太宗直急得三魂出窍,七魄离身,连忙呼道:“护驾!护驾!”呼延赞与辅超听得,呼延赞便舞动双鞭,辅超也举起罩刀,齐来护驾,同战退耶律沙,保护太宗南走涿州。潘美等诸将先后奔至,都弄得十分狼狈的形状。检查军兵,这一阵丧亡至万余人。宋军自太祖创国至于太宗,大小数十百战,此一役实在是第一次的败仗。

太宗到得涿州,已是黄昏时候。正待与诸将入城休息,耶律休哥竟又引兵追到,一声喊,直向宋军冲来。宋军此时喘息未定,哪里还能抵敌,纷纷地逃散四方,各寻生路。太宗没奈何,也只得随着奔走。不料逃来逃去,竟无一人一骑追随左右,太宗竟做了一个孤王。偏又山路崎岖,天色昏暗,心愈慌忙,路越难行。正乱窜间,“塌”地一声,连人带马陷入洌泽中,马不能行,人不能起,真是苦也!太宗在泥淖中悔道:“崔翰误朕,使一败至此!”斯乃:当机独断心何壮?弃甲曳兵悔已迟!

太宗正自着急,忽听兵车辚辚,戎马萧萧,自远而近。忙抬头一看,只见无数人马,推着车儿,燃着火炬,直向这里奔来。太宗早不辨东西南北的方向了,便以为追兵到来,越发着急道:“追兵又到,朕今番休矣!”看看来得切近,一员大将头顶银盔,身披金甲,腰围一条莹莹生光的玉带,横刀催马,当先开路。太宗认得是杨业乃押解粮饷军械到来,顿时把满天愁抛开,喜极而呼道:“杨卿救驾!”杨业断不料太宗兵败,蓦听一声“杨卿救驾”,不禁幻起疑云,以为是刘继元中途逃走,想投到辽邦去,昼夜趱行,慌不择路,故而失陷于此,忙勒住丝缰,止住军马,举目四望。他看得高,望得远,竟没有瞧着太宗,因又怀疑道:“莫非错听么?”太宗见杨业瞧不着他,在马上迟疑,又呼道:“杨卿,朕在此!”杨业循声一瞧,不是刘继元,乃是太宗,连人带马陷在洌泽里;慌忙跳下马,用绳索把太宗引出,跪在地上请罪道:“臣救驾来迟,使陛下受惊,罪该万死!”太宗扶起杨业道:“卿来救朕出险,正有绝大功劳,有什么罪呢?”君臣方在互让,忽前面大叫:“休走!我来擒尔了!”原来耶律休哥又引兵追到。杨业呼道:“延朗!上前来护驾!待我退敌也!”说着,一跃上马,举刀直前,拦住来将便战。只见他金刀舞动如飞,金光闪闪,炫得人眼花心寒。耶律休哥固是辽邦名将,但怎敌得住天朝杨业呢?

三百合后,耶律休哥便气力难加,杨业却精神越振,耶律休哥乃大败退去。杨业便也不追,即回马至太宗面前请安。那时杨延朗早已脱下自己的战袍,换下太宗被泥泞湿污的龙服,并把自己乘的银面驹让与太宗骑坐,一切都安排停当。杨业遂传令回军,父子一同护着太宗向定州去。这正是:自古骄兵多致败,天家自此畏强胡。

要知太宗到了定州又将怎样,潘美等诸将能否生还,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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