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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弄阴谋晋王谋东宫 逞弑逆杨广登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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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弄陰谋晋王谋东宫逞弑逆杨广登大宝

上回书说到秦琼、柴绍、王伯当、谢映登等七杰反长安,躲藏在昌平王王府,镇殿将军宇文成都搜府不得,昌平王邱瑞乘轿上朝奏本要参宇文成都。邱瑞心想:我得抢先上殿把宇文成都参倒了。不参倒宇文成都,他必定带兵二次搜府,秦琼等人到底藏躲何处,我也不清楚,到那时想护庇都没办法。再者说,我与奸贼宇文化及素日不和,这宇文成都乃是宇文化及的长子,万岁钦赐金牌,号称“天下横勇无敌天宝将军第一名”,虽说他为人比他爸爸强得多,终究是奸贼的一条膀臂,参倒成都,就免得奸贼得势,忠良受害。这是昌平王邱瑞的本心,故此他当时顾不得寻找秦琼等人藏身何处,成都一走,随后他就上朝来了。走到半路上,昌平王邱瑞就听前面越王杨素府内人声喧哗,一阵騷乱,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跺轿底,轿子立刻停下了。他喊道:“来人哪!”左右跟班的赶忙上前答应:“是,伺候王爷。”“你们打听打听越王府为什么这样乱?”“遵爷谕。”一会儿的工夫,跟班的打听回来了:“禀报王爷千岁,听说是越王府的管帐先生李靖,拐走了歌伎红拂女。”邱瑞一听说道:“管他那些风流韵事做甚,快快上朝。”

进了午朝门,十分寂静,邱瑞有些纳闷。到朝房一看,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心说,今天我来得不早哇!他正寻思呢,走进一个老太监上前见礼:“老王爷,您来啦!”“啊,我问你,今天朝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莫非朝廷出了什么事情吗?”老太监凑近前说道:“您要问哪,真出了事了!”接着,他就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悄俏地向昌平王陈述了一遍。

前文书表过,开皇天子杨坚不喜欢长子杨勇,宠爱次子杨广,杨勇已立为东宫太子,他有心废长立幼。有唐国公李渊进谏,讲了历史上很多废长立幼弄得朝政混乱,不得好下场的故事。杨坚心意不定,这事暂时作罢。晋王杨广记恨在心,他与丞相宇文化及假造童谣,诓骗父王,把李渊贬为太原侯,又在临潼山劫杀李渊未成。为了废立之事,他一直忿忿不平,心想:就凭我杨广十年之前刚二十岁就当上了扫灭南陈的兵马大元帅,功高盖世;论功行赏,这皇位应我来继承,我哥哥杨勇有何德能做了太子,将来他继承皇位,难道还要我向他跪倒称臣么!那一日,丞相宇文化及过府,见他愁云满面,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千岁闷闷不乐,莫不是为那东宫之事?”杨广一听,急忙屏去左右,只留下亲信侍从张衡,上前问道:“不知丞相有何见教?”宇文化及说:“废立之事,明有李渊进谏,暗中还有太子的姻亲、老丞相高颖从中作梗,现在李渊被贬,高颖获罪天子,也已然被废为庶人。我看只要疏通了皇后和越王,何愁大事不成!”于是他和张衡帮助杨广策划了一条欺君之计。

虽说杨坚是一位开国之主,可是他很惧内。这位独孤皇后是北周鲜卑大贵族的女儿,当年杨坚曾在她父亲独孤信帐下为将。她最恨男人纳小宠妾,把丈夫管得很紧。杨广看得明白,要夺东宫,继皇位,非从母后这里下手不可。本来这小子是个酒色之徒,可是在母亲面前装得一本正经,见了宫娥彩女连头也不抬。每次进宫好衣服不穿,好车马不坐,还故意把居室内的琴弦弄断了,让乐器沽满尘土,不弄宴乐,处处表示自己厌弃声色。他有事没事就到宫里问安,有什么佳肴美味、奇珍异宝都呈献给母后。要是母亲有点儿小病,他更是一日三问安,有时候整夜守候,看来是象一位孝子。这么一来,把那位独孤皇后哄得甭提气儿多顺了。他哥哥杨勇比他实在,不会这一套把戏。他不喜欢母后给自己娶的妻子——元妃,就专宠爱妾云氏,府中姬妾甚多,一共给他生了十个孩子。这些事都是明来明去,不加掩饰。不料有一天,元妃突然心肚病发作,匆匆去世了。这回,杨广和宇文化及可得了机会,他们到处散布流言,说元妃是让杨勇和云氏暗害死的。故意把这话传到独孤皇后耳朵里,皇后还真信了。有一天杨广见了独孤皇后,双膝跪倒,口称:“母后救救你的广儿吧!”皇后问他:“我儿为何这样?”他假惺惺地哭哭啼啼,说怕他哥哥把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加害于他。还说哥哥现在还是太子,已不能容他,将来继承了皇位,赐他一死,就不敢不死。趁父王和母后圣驾康宁之日,望能替他作主,免得遭受兄长的毒手。皇后说:“广儿呀,你哥哥不孝顺,不是好东西,既然有害弟之心,日后也不会侍奉我,你瞧,我给娶的媳妇他不要,偏偏要和那个狐狸精云氏打得火热。你嫂嫂死得不明不白,说是暴病死的,我看就是让他们给害死的。他整天跟阿云一伙鬼混,生下一帮畜牲,将来你父王千秋万岁之后,你不但要给你哥哥磕头见礼,还得给那些个小畜牲磕头见礼呢,这个罪儿可怎么受啊!”说着说着,忍不住也哭起来了。

晋王杨广一边儿把母后哄住,一边儿拉拢朝廷大臣。他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到处买好。凡是皇上宠信的王公大臣,他都特意尊敬,不以皇子的身份对待他们,谦恭下士,不受老臣的拜礼,口称老先生、老元戎,这些老臣也被他欺骗了,认为晋王是一位好皇子。他对宦官姬侍也很体恤,不打不骂,装出仁德宽厚的样子,常有赏赐。越王杨素最喜欢古玩,杨广就让宇文化及送去了周鼎商彝,金杯玉斝。宇文化及极力赞扬晋王仁德孝顺,深得皇帝和皇后的欢心,说如果越王能拥戴杨广继位,将来就成了拥戴重臣。那越王杨素是个老奸巨滑之人,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收下礼物,就去偷偷参见皇后,想要摸摸皇后的实底。他借向皇后问安的机会,见了独孤氏。没想到他刚一开口,皇后就讲了太子勇怎样不孝,晋王广怎样孝顺,顺口讲了一大套。这样一来,独孤皇后、越王杨素,丞相宇文化及串通一气。今天你进一言,明天我进一语,天天在开皇天子杨坚面前说太子的坏话,说晋王的好话。开始杨坚还不肯全信,架不住天长日久,积毁成山,慢慢地也就相信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杨广一伙到处使钱还是真灵,连东宫太子的亲信都买通了。东宫里有点儿什么动静都有人向杨广密报。开皇天子在位日久,年纪大了,遇事爱起疑心。他最怕太子杨勇夺他的权,传旨把东宫的守卫凡是年轻力壮的都调出来,换上了老弱残兵。杨广看透了父亲的心思,他只要抓住杨勇的一点儿小事,就硬往谋朝篡位上拉,有枝儿添叶地向父亲报告。开皇二十年,东宫有人诬告太子杨勇怨恨、诅咒天子,建宫苑,蓄马匹,有谋位之意。杨坚闻听此事,勃然大怒,马上传旨拘捕了杨勇父子,交给杨素审问。这时昌平王邱瑞、忠孝王伍建章都为太子勇保本,说太子年幼,有声色玩好的小过,并无谋位篡权之事。可是太子无状的声势造成,开皇天子废长立幼之意已决。这时太原侯李渊又不在京,两位王爷势单力孤,不能挽回大势。不久,开皇天子召集群臣,宣诏废太子杨勇为庶人,立杨广为太子,并且把杨勇放在杨广的管制之下。杨勇被屈含冤,几次上表申诉,都被杨广压下,万般无奈,只好爬到树上连日冲着后宫大喊:“父王,父王,我冤枉啊!”一天,开皇天子听到杨勇喊冤之声,想见一见他。杨素慌忙奏道:“启奏圣上,杨勇神志昏乱,是被癫鬼所迷,不可再见。”杨坚一听,也就作罢了。

书说至此,诸位会问:杨坚在历史上可称得起是一位开明的君主,怎么如此受人欺弄,越老越糊涂了呢?不错,杨坚开国以来,兵伐南陈,统一了中国;他躬行节俭,改革旧制,推行均田,发展生产,减轻民众负担,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到了他的晚年,随着皇权巩固,财富增多,就不那么励精图治了。他偏信独孤皇后,罢黝了开国元勋、老丞相高颖,用法苛刻,滥杀大臣,重用越王杨素和奸相宇文化及,这两个人又豢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在生活上,杨坚也不象当年那么讲究节俭了。开皇十三年,他命杨素到长安附近的歧州为自己建造一座养老纳福的仁寿宫。这一大兴土木,老百姓就遭了大罪啦!

越王杨素接到了营建仁寿宫的旨意,心想:我要把这座宫殿盖得富丽堂皇,既讨老皇帝的喜欢,还可以乘机大捞一把。他派了一个叫封伦的势利小人做土木总监。从各郡县抓来了十万民工,在歧州城北天台山上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开工破土。平山头,填河谷,伐巨木,运采石,这工程可就太大了。民工们每天从早到晚两头不见日头,累得筋疲力尽,发了霉的的粮食还不给饱吃,一个个瘦成皮包骨,跟大眼儿灯似的。国库里拨的钱粮款项,全让杨素、封伦一伙给贪污了。这个总监封伦象个活阎王,天天指挥大小工头、打手,抡起皮鞭铁棍,催逼民工干活。许多民工连累带饿倒卧地上,怎么打也起不来了。杨素就下令把他们推进大坑、沟坎,压上大石头,再填上,统统活埋,就这样屈死的得有几万人。工地周围都有重兵把守,民工要是逃跑,抓回来剁去两脚再砍头。就在这样的重刑之下,民工里也真有胆儿大的。有个从长安城里抓来的穷王四,他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俩肩膀夹一个脑袋,就光棍一个。别看穷,还真有一股穷横的劲儿,打死饿死,也决不向权贵低头。来修仁寿官,他不是憋着放火,就是准备逃跑。单说这一天,穷王四对一块儿干活的十几个难友说:“他们叫咱们修的这仁寿宫,纯粹是‘人受宫’,几万人在这儿受罪等死。他们既不行仁,也决无长寿之理。反正咱们干也是死,不干也是死,与其活活等死,于脆豁出命去,跑吧!”大伙也早有逃跑的心,都说:“王四哥,您要是有路儿,我们跟着。”其实,穷王四早就探查出有一个通往山外的低矮洞口,第二天上山伐树,他领着大伙从那个山洞一步一步爬了出去。没想到刚刚出了洞口,就走过来一队巡逻的隋兵。大伙撒腿就往山下跑,隋兵一见,赶紧追赶。有腿脚慢的,被隋兵追上,刀砍槍刺当场丧命。穷王四腿快,一口气冲到山下。正好忠孝王伍建章从这里打道经过,穷王四收不住脚,把个鸣锣开道的差人撞倒了。坐在轿里的王爷闻报穷王四是从杨素手下逃跑出来的,赶紧叫他混到差人堆里,遮掩过去。从这儿才引出将来穷王四为忠孝王设祭之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越王杨素催逼着民工用两年多的时间在白骨堆上盖起了这座仁寿宫。开皇天子杨坚听说新宫落成,满心欢喜,马上传旨驾幸仁寿宫。杨素接着,可就着了急啦。为什么呢?因为那时节正是三伏天,天气炎热,有许多累死的民工倒卧路旁,还没掩埋,尸体腥臭难闻。杨素听说开皇天子突然驾到,赶紧命人就地焚尸灭迹,沿路摆上盆盆鲜花。刚刚收拾停当,还没容杨素去接驾,龙车风辇已经进宫苑大门了。车辇穿山绕涧,开皇天子登高四望,但见冠山造殿,跨水驾楹,层楼累榭,宛转相连,长廊四起,辇道纵横,真是积朱叠翠,堆金砌银,金璧交辉,光夺日月,那份豪华劲儿就甭提啦!杨素这本来是要讨皇帝喜欢,没想到杨坚还没有下龙车,就大发脾气,说道:“好一个杨素,竟这样竭尽百姓的财力为我雕饰离宫,这是让我结怨于天下呀!”这时候,杨素飞马跑来,下马叩头,口称:“巨杨素接驾来迟,望乞恕罪。”杨坚暂压怒火,叫他平身。杨素站起身来,杨坚又命他在头前领路,导游宫苑。杨素见皇上满脸不高兴,直吓得浑身颤抖。在他身旁的土木总监封伦一看他那副惊慌的样子,悄悄地对他说:“王爷不必惊慌,有皇后同来,您就等好儿吧!”果然,第二天天子和独孤皇后在仁寿宫大宝殿召见杨素。杨素进殿,参见礼毕。皇后满心欢喜地说:“爱卿知道我们夫妻年老,无所娱心,把仁寿宫修饰得如此富丽堂皇,真是忠心耿耿,万岁,您说是也不是?”您再瞧这位老皇上,一肚子气全没了,笑嘻嘻地连说:“皇后所言甚是,吾弟实在是朕的忠臣!”打这以后,开皇天子杨坚更加信任杨素、宇文化及一帮佞臣,开皇二十年后干脆改元仁寿,经常驾幸仁寿宫游玩取乐,料理政事大不如从前了。

返回头来再表当上了东宫太子的杨广,他真是志得意满,又见父王对政事渐渐荒疏,自己的党羽已经布满朝廷,就更加猖狂起来。他本来暗暗蓄着许多姬妾,还常常干些寻花问柳、窃玉偷香的事情,只是瞒过父王、母后就是了。仁寿二年八月,有一天杨广的亲妹妹琼花公主正在御花园里带着宫女赏花,杨广喝得醉醺醺的,闯进了御花园,见琼花公主在百花丛中显得格外美丽,一时按捺不住,上前说了许多下流的言语调戏于她。琼花公主见亲哥哥竟对自己这样侮辱,羞愧难忍,一气之下投入了八宝琉璃井,吓得杨广惊慌逃走。宫女们赶紧喊太监把公主打捞上来,可怜这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己然气断身亡。宫女们都吓坏了,不敢耽搁,忙把此事禀报独孤皇后。皇后听说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死了,能不伤心吗!直哭得是死去活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问宫女们:“琼花公主为什么跳井?你们陪伴公主的干什么去了?”宫女们都不敢说,皇后吩咐叫人来,要活活打死她们。这几个宫女再不敢隐瞒了,这才提心吊胆地把实情说了。皇后一听,登时就愣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在开皇天子面前总是夸杨广怎样忠厚孝顺,怎样守身如玉,不近女色,极力主张废长立幼,这才使得丈夫废了杨勇东宫太子之位,改立杨广为东宫太子。原来逆子杨广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今天竟干出这种丧尽人性的禽兽行为,自己跟皇上怎么说呀?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自己堵自己的嘴吗!这样的欺君祸国大罪,自己如何担待得起呢!独孤皇后秉性刚强,从来没向丈夫认过错,她越想亲儿子对亲女儿干出这种事,越觉着没脸见丈夫,一狠心,取出三个金戒指,一口吞下,含愤而死。

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有人禀报给开皇天子杨坚,可不是按实情禀报,而是说琼花公主在御花园扑蝴蝶玩,没留神掉进了八宝琉璃井,打捞上来已经死了。独孤皇后见女儿身死,心里万分的难受,一时想不开,也吞金自尽。书中暗表,这一套全是杨广使出人来编的假话,想要瞒天过海,欺骗父王。杨坚闻听凶信,心如刀绞,捶胸顿足,痛哭终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完全相信了杨广等人编的假话,对此事没有再深究细查,就传旨命人将母女俩人盛殓起来,择吉日按皇后、公主之礼葬入太陵。

独孤皇后死了以后,开皇天子杨坚从后宫中选了两名绝色的美女封为贵人:一个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陈美娘,生得花容月貌,聪明透顶,又兼成长在锦绣丛中,那是说不尽的风流;另一个姓蔡叫蔡玉珠,也是姿容婉丽,媚态万千。杨坚对这两个女子早就十分宠爱,只是独孤皇后活着的时候,对他管束太严,所以不敢放肆。而今皇后一死,他便无所顾忌,立即把这两个美女安置在翠微宫内。杨坚有这两个美女陪伴,十分得意,对她们说道:“朕老矣,有了二位爱卿,朕晚年有娱了。”从此以后,时常在翠微宫欢宴,朝中事务就让杨广办理。

杨广也早就把这两名美女看在眼里,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们搞到手。在谋夺东宫之前,他就看出陈美娘甚得父亲宠爱,千方百计讨好于她。陈美娘最喜欢黄金制作的灵巧玩物,杨广就下令找来打造金器的能工巧匠,限期用纯金打造金蛇、金骆驼等等灵巧玩物,送给陈美娘。杨广的札物真没白送,这位陈美娘在开皇天子面前,没少说杨广的好话。陈美娘也有自己的打算,老皇上这么大年纪了,自己还很年轻,将来老皇上晏驾,真要杨广当了皇上,自己也有个靠山。可是她哪里知道,杨广对她是没安好心哪!

老皇上杨坚毕竟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怎经得同陈美娘、蔡玉珠两个年轻女子朝朝暮暮寻欢作乐,一年多的时间就一病不起了。仁寿四年,杨坚病倒在仁寿宫,在宫内的大宝殿养病,传旨册封陈美娘为宣华夫人,蔡玉珠为容华夫人,命她们在仁寿宫侍疾,又命越王杨素,兵部尚书、附马柳述,黄门侍郎元严三个近臣也住在仁寿宫内服侍左右。太子杨广在朝廷上总揽一切,也不时地到仁寿宫来探病问安。

没有多少天,老王杨坚的病更重了。太子杨广心急火燎,巴不得他爸爸早点儿死,自己好当皇上。他耽心好事多磨,夜长梦多,天天都要往仁寿宫跑几趟,观察动静。这样一来,他同宣华夫人陈美娘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他越看越觉着陈美娘是天生丽质,美貌绝伦。如说秀色可餐,他恨不得上前先餐上一口,只是不得良机。那一日也是凑巧,陈夫人要更衣出宫,独自一人进入内室。杨广一看机会来了,尾随在陈夫人后面,心里砰砰乱跳。陈夫人一看,杨广也跟着进了内室,不禁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太子到此做甚?”杨广回答道:“我是特意来给你道谢的。”“你给我道的什么谢?”“你在父王面前,时常为我美言,成就我为东宫太子,如此恩德,我焉有不谢之理!”陈夫人一看杨广神色不对,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长幼有序,男女有别,望太子自爱,还是从速转去吧!”杨广不但不走,反而逼近前来说:“夫人,你乃是天姿国色,我早有爱慕之心。我父王病体垂危,现在由我代理朝政,不久父王晏驾,我就是一国之尊。你要是依从于我,到那时你我共享荣华!”陈夫人正色说道:“太子,我已然托体圣上,这万万使不得。”杨广兽性大发,哪里管得许多,挨近前去,便要强行无理。陈夫人吓得大叫一声,拼命推拒。正在不可解脱之时,忽听门外一个太监高喊:“圣上宣陈夫人上殿哪!”杨广无法,也只好暂时作罢了。

陈夫人脱身后,神色惊慌地赶到大宝殿内,在屏风外边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才转过屏风走到御榻前。杨坚半躺在御榻上,正等着陈夫人来给他喂药。他睁眼一看,陈夫人鬓松发乱,神色惊慌,就问她说:“你为何这样惊慌?”陈夫人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杨坚更加疑惑,生气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实说,立即赐死!”陈夫人急忙跪倒,哆哆嗦嗦地说:“太、太、太子无礼!”杨坚一听这话,啊呀了一声,靠在那里半晌说不出活来。他想起独孤皇后当初夸杨广这么好那么好,劝他废长立幼,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不禁仰天长叹道:“独孤误我!独孤误我!”陈夫人上前劝道:“圣上龙体欠安,不要再动怒了。”“这个畜牲做出这等事,我能不生气吗!来人哪,宣柳述和元严火速到这里来。”

柳尚书和元侍郎正在宫内议事,忽听内监传出圣旨,赶忙来到大宝殿内面君。杨坚见了他俩,就叫他俩写诏,说道:“速召我儿!”柳、元二人回禀说:“刚才见太子就在宫内,待我等传谕太子进见。”说罢转身就要走。“回来!”杨坚喊住了他们:“是召我儿杨勇,不是杨广。”柳述和元严一听,你看我,我看你,都寻思老皇上已然有几年不见杨勇了,今天这是怎么啦?知道准是出了大事,也不敢再问,赶快到外边写诏书去了。

再说杨广生怕欺娘的丑事被父亲知道,降下罪来,急忙派自己的亲信侍从张衡到大宝殿外探听虚实。张衡从传旨的太监口中得知天子宣柳述、元严火速进见,赶快回来把这消息报与杨广知道。杨广心想:我父王不宣杨素,却宣柳述、元严,看来这事要糟,幸好丞相宇文化及昨日来仁寿宫探问天子之疾,还没有回转长安,就派人召他到密室议事。宇文化及来了,一听事情经过,对杨广说道:“柳述娶了兰陵公主,既是当朝咐马,又是兵部尚书,他兵权在握,在朝中成望很高,与太子您不是一心,断不肯为您出力,一旦圣上向他密授机宜,大局有变,恐怕不可收拾。”这时候,就见越王杨素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太子,太子,大事不好了。适才柳述、元严奉圣上旨意写诏书召杨勇进见,被我撞见,现在柳述已然出仁寿宫大门奔长安去了。”宇文化及说:“事在紧急,现在不是太子,就是圣上,请太子当机立断吧!”杨广闻听,拍案而起:“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吧!”他把张衡叫来附耳说了几句,张衡面有难色。杨广说:“事成定有厚报,我派几个得力之人跟你前往,事不宜迟,快走吧!”张衡等人领命去了,杨素说道:“就请太子传一道旨意,派人飞马追赶柳述,追上他,就说他乘圣上病危,妄图假传圣旨拥立废太子杨勇,以这条罪名,立即将他捉拿入狱,送交大理寺问罪。仁寿宫这里同时下手,先派太子的亲兵把守宫卫士全部替换下来,把住各处宫门路口,不准出入,谨访走漏消息。”宇文化及说:“现在杨勇还在长安,就难绝众望。如果不除掉他,我们在仁寿宫下手,朝中一些老臣就许把他抬出来同我们较量。我看就由我带人追捕柳述,他身上不是带着老王召见杨勇的诏书吗?抓住柳述,搜出诏书,然后我携带诏书返回京师召杨勇,就说圣上想念,召他到仁寿宫相见,有诏书在,他岂敢不来?把他诓到这里,就请太子发落。”杨广说:“二卿之计甚好,但愿上天助我成功,咱们就照计行事吧!”几个人计议已定,杨广、杨素就去更换宫卫,宇文化及去追捕柳述不提。

单说张衡带领二十多名太子的近待闯入大宝殿来,把殿内伺侯皇上的太监、宫女都叫到一起,说道:“东宫有旨,念你们大家服侍皇爷终日辛劳,特派我们来接替你们,你们都去歇息吧!”因为张衡常随杨广前来,大伙都认识他,听他这么一说,巴不得去歇息一会儿,就都散去了。只剩下陈、蔡二位夫人站在屏风前面,恐生不测,不肯离去。张衡上前说道:“有我在此,也请二位夫人回避一时。”陈夫人一看这势头,就知道事情不妙,只好说:“恐怕圣上宣唤我等。”张衡也不搭理她,把眼一瞪,对随从们说:“送二位夫人出殿!”陈、蔡二夫人都是懦弱女子,见张衡相逼,又怕惊动圣上,只好哭哭啼啼地离开了皇上的寝殿。当时杨坚正在屏风后面昏睡,刚才柳驸马持诏书走后,他躺在御榻上左等、右等不见回音,心里又急又气,慢慢地就睡着了。一会儿醒来,就听他用手敲着御榻说:“勇儿,我不该废了你,我对不起你呀!”一会儿又昏昏地睡了。再说张衡把原来伺侯皇上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以后,殿内只留下自己带来的太子近侍,接着独自转到屏风之内。开始,还听得皇上喃喃自语,突然,就听一声撕裂人心的惨叫,噗,璞!一大块一大块的血渍溅落在屏风的帷幕之上。这时候,只见张衡从屏风内走了出来,这些太子的近侍知道大事已毕,留下几个人封锁殿门,其余人都跟着他出离了大宝殿。原来方才陈、蔡二位夫人和一些宫女离开之后,放心不下,还留在大殿之外守候。张衡出了殿门,看见她们,就说:“你们还傻守着什么?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老皇爷早已归天了!”可叹开皇天子杨坚在位二十四年,为治国安邦开创了偌大基业,到了晚年,竟然惨死在这帮祸国殃民的国贼之手!

杨坚驾崩之后,张衡赶来向杨广、杨素报喜,东宫卫士早已把仁寿宫苑严密封锁,长安城内还不知道这个凶信。这时候,宇文化及已经抓捕了柳述,带着他快马飞驰京城,送往大理寺拘押;然后又拿着他身上带着的召见杨勇的诏书去见杨勇。杨勇信以为真,立刻跟着宇文化及等人骑马赶到仁寿官。在仁寿宫的一间偏殿里,杨广早己预备好了一桌丰富的酒宴,等待杨勇的到来。杨勇一到,杨广是远远地迎接,陪他走进殿来,让到上座。杨勇一看这阵势,心里就嘀咕:我这兄弟欺瞒父王、母后,谋夺了我的东宫之位,是个心狠手黑之人,从没有对我这么亲热过呀!谁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八成儿是事情有变吧?想到这里,就试探地问道:“听说父主病危,召我进见,兄弟你摆宴招待于我,这又是何意呢?”杨广笑着说:“大哥,我这是给您道喜呀!”杨勇说:“父王病重,我身为长子不能在床前守候,真是不胜悲痛,我是何喜之有?”“兄长有所不知,父王在病危之中梦见神灵相告,废立之事有亏于兄长,以至遭到上天的谴责。现在父王幡然省悟,想要恢复兄长的东宫之位,这才急召兄长来相见。”杨勇半信半疑,问道:“兄弟,你说的这是真话吗?”杨广说:“我若有半点儿虚言,天诛地灭。”杨勇一听杨广起这么重的誓,也有点儿相信了,就说:“你过于言重了。”杨广又说:“父王龙体危在旦夕,兄长要做好登极继位的准备。到那时还望兄长原谅小弟以往的过失,我要弃旧图新,忠心扶保于您。”“兄弟说哪里话来,你我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我继位之后,还要仰仗你的辅佐。”“好,请兄长饮下这杯酒,我的忠心赤诚尽在此杯中!”杨勇端起酒杯说道:“望你我二人同心同德为大隋,上对苍天,下对攀民,我杨勇如负先宗,如负万民,如负兄弟,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一饮而尽。可是他万没有想到,他喝的酒里下了毒药,乃是一杯鸩酒。不大工夫,毒性发作,他腹痛难忍,汗流满面,喊叫一声:“杨广,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哼哼,我给你喝的是归天酒!”“好狠毒的贼子!”杨勇直疼得在地上乱滚,口中骂声不绝,可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躺在地上眼中含泪,强挣着喊了一句:“父王呀,救救孩儿!”就七窍冒血,气绝身亡了。杨广见杨勇已死,命人赶紧收尸,就近在宫苑之内理葬。

这时候,又见张衡来报,说诸事已毕。已命近待将先王用过的御榻、屏风焚毁,大宝殿内洒扫干净,一切俱都遮掩停当,杨广闻报,马上穿戴孝衣孝帽,带领亲随人等遘奔大宝殿痛哭先王。他是走一路,哭一路,到殿内跪在父王的梓宫前面更是痛哭失声。众人将杨广搀扶出殿,到侧殿之内休息。他急忙命人把宇文化及、杨素找来。商量如何登极之事。宇文化及说:“先君未发丧,杨勇又暴亡,恐怕朝中老臣不服。我看登极之时要让王公大臣书草诏。”杨素说:“丞相所言极是。朝中不可一日无群。登极之事不宜迟,明日正是吉日,可定于午时在长安举行登极大典,请传旨,即刻在梓宫前举哀发丧,并命仁寿宫内的朝臣返回京师。”杨广说:“二卿想得很周到,就依你们说的去办吧!”当下,传旨下去举哀发丧、准备登极大典不提。

再说宣华、容华二位夫人适才见张衡进殿少时,开皇天子就不明不白地暴亡,准知道这是太子杨广策动的事变,都吓得是浑身颤抖,惶惶不安。宣华夫人陈美娘更因为自己将太子无礼之事禀报老王,太子焉能不报复!看看大祸临头,她是忧心如焚。晚饭过后,陈夫人正在寝宫之内痛哭先王,只见一个太监捧着一个金盒子走进宫来,对夫人说道:“东宫爷赐娘娘一物,藏在盒内,请娘娘开启。”陈夫人接过金盒一看,外面贴着黄纸封条,在封条合口处有太子杨广署名亲笔写的“封”字,不禁心惊胆战,就问太监:“莫非太子赐死,内藏鸩毒。”太监说。“这奴才如何知道,娘娘开盒。便知分晓。”陈夫人更加怀疑,两手哆哆嗦嗦,就是不敢开盒,两旁宫女见这情景,都不觉落下泪来。太监上前催促:“请娘娘开盒,奴才也好复命。”陈夫人一狠心:老王晏驾,太子记恨在心,我是晚死不如早死,不如就此跟先王去了吧,擦了擦眼泪,扯去黄封条,把盒子轻轻打开。嗯?里面并不是什么鸩毒,却是个五色彩绸扎成的同心结子。众宫女一看,都笑了起来,上前说道:“恭喜娘娘,您这是转祸为福啦!”陈夫人想到这准是太子不忘前情,才赠送这个同心结子,心中又闷闷不乐,也不接结子谢恩,却转身坐到床上,半晌不说话。太监过来催促,宫女们也都相劝:“娘娘快收下吧!不然龙颜震怒,降下罪来,不但娘娘难逃杀身之祸,我等也吃罪不起!”陈夫人无法,只得忍泪含羞接过盒子放在案上,拜了几拜,然后取出同心结子。太监捧着空盒子回去向太子复命。当天夜里,太子杨广果然来到陈夫人寝宫,陈夫人含泪接驾,杨广就在宫内歇宿。杨广到底把陈夫人算计到手,是如愿以偿;那位蔡夫人后来自然也逃不出他的魔掌。陈夫人陪着昏君杨广过了一年多屈辱的生活,就花憔柳悴,玉殒香消,含恨死去,这些后事一笔带过。

这一段隋宫的事变叙过,返回头来再说昌平王邱瑞。他一大清早来到朝房见空无一人,就一再叮问老太监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个老太监名叫张苍,在周朝就是内廷总管,杨坚登极以后,见他忠实、能干,仍然照用。张苍就把老王遇刺、杨勇暴死等等之事低声对昌平王说了一遍。这些事张苍怎么知道了呢?书中暗表,尽管杨素严密封锁消息,可是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这些坏事还是透过东宫的近侍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许多王公大臣、内侍近卫都知道了。张苍是宫内四司八处都总管,当然知道得更多了。邱瑞听完了张苍的话,难过得捶胸顿足,定了定神,才流着眼泪说:“没想到我主万岁落得这样的下场啊!”张苍说:“老爷子,咱们爷儿俩感情不错,这我才告诉您。您就当作还不知道这回事,先回府听听再说。今日午时杨广就要登极,这个昏君您看可保您就保,不可保,您这么大年纪了,把王府的大门一关,静养您的老精神,别跟他怄气啦!”邱瑞说:“听你的,我先回府了,咱们后会有期。”昌平王邱瑞出了朝房,上轿回府去了。

再说杨广今日午时登极,命九卿、四相、八大朝臣、文武百官人等提前进宫恭候。命令传出去,满朝文武纷纷来到朝房。到了午时,金鼓齐鸣,今天打的是九九八十一连环金钟。龙凤鼓响,景陽钟撞。杨广在沐浴殿沐浴更衣,他头戴朝天冠,身穿赭黄袍,腰横八宝镶珠带,足踏无忧履。准备完毕,头前静鞭开路,二十四对金锁提炉,里面烧着檀香,香烟缭绕,瑞气千条。二十四个太监用龙棍挑着提炉分为左右在前引路,杨广身后左右簇拥着太监、宫娥。全副的銮驾:金瓜、钺、斧、朝天镫、指、掌、拳、横。武士们前呼后拥,保着杨广走上八宝金銮殿。上殿以后,杨广来到丹墀,三跪九叩拜殿。拜殿完毕,上龙台正居中宝座上落座。文武百官跪倒,朝拜口称:“某某某见驾,吾皇万岁,愿我主万岁,万寿无疆!”杨广说道:“众爱卿平身。”众文武站起来,文东武西排班站立。杨广这才宣谕道:“众爱卿,我父王病已甚久,经太医调治无效,不幸于昨日卯时三刻龙归沧海,御驾崩析。先王遗诏遣我继承父志,因此我今日登坐大宝,掌管我父王的江山社稷。追称父王庙号为隋文帝,从明年起改年号为大业,朕便是大业天子。先颁喜诏,后颁优诏,喜忧两诏遍行天下。皇兄杨勇不幸病逝,追封为房陵王。所有我朝百宫,原职不动,进爵一级!”文武百官叩头谢恩。接着,杨广又对帮助他谋宫篡位的杨素、宇文化及、张衡等一伙乱臣贼子加倍封赏。还以谋逆罪诬陷兵部尚书、当朝驸马柳述,下旨把他发配岭南,与兰陵公主断绝。最后,杨广说道:“朕初登大宝,仰仗众卿辅佐,众百官书草诏,以示同心戮力,共治天下!”大部分官员早被杨广买通,纷纷应声说道:“遵旨!”“遵旨!”所有的事情安排已毕,正准备散朝,就听见在三台的下面一声喝喊:“呔!昏君且慢散朝,老夫来也!”金殿上的百官和昏君杨广都大吃一惊。要问来的人是谁?下回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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