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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俺巴该中计受非刑 斡难河游猎遇美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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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孛端察儿劫得孛端哈屯据为妻室,到了怀孕足月,居然生下一子,取名为札只刺歹。过了一年,孛端哈屯又产一儿,名唤巴阿里歹。孛端察儿连生两儿,丰姿顿减,美色已衰。孛端察儿觉得不甚称意,又在邻部娶了一女,并把陪嫁来的女佣也据为妾媵。后娶之妻生一子,名叫合必赤。其妾亦生一子,名为沾兀列歹。合必赤之子,取名蔑年土敦。蔑年土敦生子八人,从此滋生繁昌,族类众盛。到第五代上,便出了一个哈不勒。这哈不勒生得雄健异常,力敌万人,开疆拓土,邻部慑服。因此各族俱皆畏惧,推他为蒙古部长,称为哈不勒汗。其时金主晟在位,正当全盛时代,兼并辽地,兴兵南下,占据三镇,倾覆两河,直达汴京,掳了徽、钦二帝,逼迫宋高宗至临安,威声所播,中原丧胆。哪里知道一意前进,后部空虚。哈不勒汗却乘着这个机会,崛然而起,雄长朔方。金主晟闻得哈不勒的英名,宣召入朝,哈不勒绝不推辞,仅带壮士数人,驰赴金都,谒见金主。金主晟见他身材雄壮,气宇轩昂,知非常人,设宴款待,并饬臣下,优加敬礼,不得藐视。

哈不勒汗外貌虽甚诚朴,衷怀却颇狡猾,每逢宴饮,恐受金人暗算,略饮数杯,即托词更衣,离席出外,背着他人呕吐食物,重行入席。因此饮酒百觥,不现醉色,食尽八簋,不觉其饱。金人素称善于饮啖之壮士,也甘拜下风自叹不如,所以金邦君臣共相叹异,称为奇人。这日适逢金主大宴群臣,哈不勒汗亦得预筵,忽然兴发,连饮数十巨觥,遂有醉意。在大庭广众之中,显出了毡裘毳帐的故态,居然立将起来,手舞足蹈,大唱胡歌。歌唱已毕,又大踏步奔向金主御座,以手捋金主之须。在延诸臣,大声呼喝,武将皆拔佩剑,欲将哈不勒汗立即砍死。幸得金主此时方欲怀柔远人,不加计较,反叱退群臣和颜悦色的对哈不勒汗道:“卿且入席饮酒,不要上来。”哈不勒汗趁着一时的酒兴,现出故态。及在廷诸臣大加呵叱,已将酒意吓退,正恐金主加罪,异常惶惧。嗣见金主并不加责,反而温言抚慰,便乘势谢罢,重行入座。席散之后,金主反赐帛数端、马数匹,优加慰谕道:“席间小小失仪,朕不介怀,卿可无惧。卿来此已久,可即返辔,从此当感念朕恩,永为藩服,无萌异志。”

哈不勒汗谢恩而出,连夜驰归。及金邦大臣,闻得遣归哈不勒汗之事,一齐入谏金主道:“哈不勒素具不臣之心,此番入朝,正如鸟投樊笼,鱼游釜底,执而诛之,不过一匹夫之力,奈何纵虎归山,自贻大患!”金主闻得廷臣之言,方才懊悔不该放他归国。遂又遣发使臣,欲将哈不勒追回。哪知哈不勒早有戒心,得了金主遣他回国之命,绝不停留,朝夜奔驰回到国内。等得金使驰至,他却聚集人马,然后接诏。听得召还之命,便正颜厉色的对使臣说道:“你国乃堂堂大国,你主乃堂堂君长,昨日遣我归,今日又令我去,出乎反乎,是何意思?这样的诏旨,乃是乱命,我不便遵行,请你回去报知你主,说我哈不勒堂堂男子,决不受他人的欺侮。叫他不要有意戏弄。”金使见他出语强横,不敢多言,只得垂头丧气而归。过不到几天,又有金使到来。恰值哈不勒汗出外射猎。其妇翁吉拉特氏,率领部众出外欢迎,将自己所居的新帐,让金使居住。等到哈不勒汗出猎归来,闻得金使又至,便对部众说道:“这次的使臣,必定又来召我,意欲将我召去,加以谋害,杜绝后患。我岂是他戏弄的人。即当将来使杀却,张我威风,绝他妄念!”部下听了这话,一齐不敢答应。哈不勒汗道:“你们绝不声响,莫非怀着异心么?你等若不助我杀却金使,我当先杀你等,以泄忿恨!”说罢,怒目而视,须眉飞动,发皆上指。部下莫不畏惧!连称遵命,哈不勒汗便一马当先,冲入帐中,手起刀落,将金使砍成两段。部下一同赶上,将随从人等,也杀得一个不留。

这消息传达金廷,金主大怒!传旨命万户胡沙虎率兵往讨。胡沙虎懦弱无能,奉了旨意,不得不行。到了蒙古境内,不知地理,不谙兵法,直向前进。哈不勒汗早已探得金兵征讨的消息,率领部众,退入深山,用坚壁清野的法儿来困金人。金人往来蒙地不见一人,粮食已尽,进无所掠,退无所掳,眼看待毙。胡沙虎没有法想,只得传令退兵。哪知退到分际,一声胡哨,蒙古兵漫山遍野而来,刀枪齐施,弓矢如雨。金兵锐气已堕,遇着这奋不顾身的蒙古兵,哪里还敢恋战,弃甲抛戈,乱窜乱奔,被蒙古兵大杀一阵,真个是血流如渠,尸积如山。胡沙虎还算见机得快,拍马先逃,方才得着性命,不致弃骨沙场。哈不勒汗得了胜仗,愈加瞧不起金邦,秣马厉兵,专待金人到来和他厮并。恰值金主晟病逝,从孙亶继承大统,因其叔挞懒专权擅政,便与叔父兀术,定下计策,杀了挞懒。挞懒的遗族逃奔哈不勒汗处,求他兴兵报仇。哈不勒汗立即应允,入寇金边,连夺西平河北二十七团寨,金邦无人能够抵御。金主亶只得与宋议和,调回能征惯战的兀术,专防北边。那知兀术虽是百战百胜的大将,遇着蒙古兵也难得手。大小数十战,迁延了一二年,总是不得便宜。兀术乃是久经大敌的人,知道身入重地,师老饷匮,若再相持下去,必蹈胡沙虎的覆辙。决计将西平河北二十七团寨,割界蒙古,又每岁许他牛羊若干头,米麦若干斛,且册封哈不勒汗为蒙古国王,方得罢兵修好。

这乃是宋高宗绍兴十七年的事情。自此以后,哈不勒汗的威名大震,声扬漠北,非但邻近各部不敢携贰,便是金邦也不敢小观了他。到了卧病临殁的时候,虽然生有七个儿子,哈不勒汗说他们皆非大器,不能主承宗祧,传他的兄弟名唤俺巴该的来至榻前,付托大事,命承汗位。益吩咐自己的儿子,须要遵着遗命,敬重叔父,不得争夺。嘱咐既毕,溘然而逝。俺巴该遂即嗣位。哪知嗣位未久,偏又闹出一件事来,竟与邻近的塔塔儿部结下不解之仇,大动干戈,连俺巴该的性命也因此送却。你道是什么事情?原来蒙古的风俗,异常迷信鬼神,无论什么人生了疾病,并不延医服药,只请了巫者前来祈祷。那巫者说的话,就如金科玉律一般,奉行唯谨。哈不勒汗有个妻弟,名唤赛因特斤,生了疾病,便延聘塔塔儿部的巫者前来看视。那巫者说赛因特斤触怒了神道,故降此罚。若要痊愈,必须日夜祈祷,挽回神怒。赛因特斤的家人期望病愈,自然满口应承,用了许多财帛,留巫者在家,日夜祈祷。哪知延了数日,绝无灵验,赛因特斤就此死了。他的家人花了许多财帛,心内如何甘服?便说那巫者谎骗金钱,毫无灵验。巫者也不相让,两人拌起嘴来,惹恼了赛因特斤的家人,拔出刀来将巫者一挥两段。

这巫者乃是塔塔儿人,信息传到塔塔儿部,他们如何还肯甘休,便起了人马,前来报仇。不勒的儿子,闻得塔塔儿部侵犯他的母族,连忙领了部众前往救援。哈不勒七个儿子之中,要算第六子合答安最为勇猛,挺着一杆长枪,舞动起来,如雪花一般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塔塔儿的部长木秃儿和他交手,不上几合,被合答安一枪刺伤,跌下马来。幸亏左右抢救得快,方才保住性命,败了回去。木秃儿的伤势受得甚重,医治了一载有余,始能平复。又起了大队人马,要报这一枪之仇,连战数阵,不能取胜。木秃儿心中愤怒,奋勇冲突,恰恰遇见合答安举枪便刺,木秃儿措手不及,竟被合答安刺中咽喉,死于马下。塔塔儿的部众见部长已死,仓皇奔逃,合答安挥兵大杀一阵,直杀得塔塔儿没有影踪,方才收兵而回。塔塔儿部重新立了部长,要报前仇,料知不能力敌,便设了一计,遣使奉了重币,来向俺巴该乞和。俺巴该信以为真,自愿将亲生爱女嫁于塔塔儿的新部长为妻,两下结成婚姻,永泯前嫌。到了吉期,俺巴该亲自送女儿去成婚,方入塔塔儿的境界,一声胡哨,伏兵齐起,将俺巴该父女一并擒下。哈不勒汗的大儿子干勤巴儿哈合,闻得此信,又到塔塔儿部,索还俺巴该,并责备他们不应暗施诡计。塔塔儿人又将干勤巴儿哈合也拘住了送往金邦。金主正因被蒙古人杀败,失了许多地方,宿恨未消,遂将俺巴该钉在木驴背上,令他惨死,以泄忿恨。俺巴该命从人布勒格赤转告金主道:“你不能以武力获我,借他人之力,置我死地,又用这般惨刑,我虽身死,我的子侄甚多,必来报仇!”金主闻言大怒,连干勤巴儿哈合也加以死刑。只将布勒格赤放回,命他报告部众,速即倾国前来决一雌雄。布勒格赤回国之后,立哈不勒第四个儿子忽都刺哈为汗。

忽都刺哈嗣了汗位,尽起部众替俺巴该报仇,攻入金邦。金人屡战不利,便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忽都刺哈汗攻打不入,遂大掠金边而归。这忽都刺哈汗,勇力绝人,每遇上阵交锋,擒住敌阵将士,只须两手一折,便成两截。日食一羊,声如铜钟,唱起歌来,隔着七重山岭,犹听得十分清楚,可说是天生的恶魔了。哈不勒汗临殁之时,说自己的儿子无用,不能主承宗祧,传位于兄弟俺巴该,可见蒙俗尚武,这样勇武绝伦的人不知凡几。那哈不勒和俺巴该两汗的本领高出常人,更可想见了。忽都刺哈汗胜了金人回国,威名日盛。他有个侄儿名唤也速该,生得力大无穷,精擅弓马,忽都刺哈汗最是喜爱。平素常说也速该英武类己,颇有传位于他之意。这也速该乃是哈不勒汗次子把儿坛把阿秃之子。把儿坛共有四子,长子蒙格秃乞颜,次子捏坤太石,第三子便是也速该,最小的叫做答里台斡赤斤。也速该年已弱冠,尚未娶妻。忽都刺哈汗常要替他定亲,也速该立意要得个美貌佳人,方肯娶作妻室。常说不得中意的女子,情愿一世鳏居。因此无论那一部前来作伐,都被他回绝而去。忽都刺哈汗钟爱特甚,也不勉强他,只说待你自己去选择了合适的女子作为妻室便了。

也速该膂力绝大,能弯七石弓,徒手能搏猛虎,常常在斡难河畔游猎,所得的野兽,也比旁的弟兄为多。这日又到斡难河畔去射猎,远远的望见一骑马,引着一辆车儿沿河而来。也速该举目看时,不觉把他看得呆了。原来马上跨着个青年男子,车中坐的是个青年妇人。那妇人生得异常美丽,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腰,端端正正的坐在车上,好似有道光华射将过来,在也速该眼前晃漾不定。也速该因为物色妻房,对于妇女异常注意,平日所见的妇女不计其数,从没有遇见这样美貌的妇人,怎么不要发呆呢?他呆看了一会,觉得这妇人无一处不好,深合自己的心意,如何还肯轻易放她过去?便迎上前来,高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氏?来此何事?”马上的少年男子道:“俺是蔑里吉部人,名唤客赤烈都。”也速该不待其言毕,又指定车儿问道:“这女子是你何人?”客赤烈都道:“是我的妻子。”也速该便道:“你们不要前进,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可在此略略等待,我去了立刻就来。”说着,也不待客赤烈都回答,便飞奔而去。去了不上片刻,已带了三四个健汉疾驰而来。那男子遥遥望见,情知不妙,忙向车中的妇人说道:“我看这人的行径甚为不善,莫非起了歹心,前来拦劫我们?”那妇人闻言,伸首向外一瞧,不禁着急道:“来的几个人,颜色很是凶恶,待他到来,必定将你置之死地,你快撇下我逃生去罢,天下美妇人甚多,只要再娶一个,唤作我的名字,也就与我跟着你一样的了。”一面说着,一面将身上的衣裳脱下,交于客赤烈都道:“你把这衣裳带去,做个纪念罢。”客赤烈都刚才接过衣裳,也速该已同了健汉,奔将前来。客赤烈都慌忙带转马头,回身逃走。也速该哪肯放他,忙命同来的人守住车儿,休被这妇人逃匿。自与两个人拍马追去。追赶了几座山头,客赤烈都已跑得不知去向,只得空手而回,押了车儿,回转营帐。那妇人坐在车中,只是哭泣。

也速该见妇人哭得如着雨梨花,笼烟芍药一般,愈加动人怜爱,便向她劝慰道:“你丈夫已逃得不知去向,哭也无用。你跟了我,自有好处,决不亏待你的。”那妇人听了这话,方才慢慢地止住悲啼。也速该自进帐去,告知忽都刺哈汗。忽都刺哈传这妇人入内,见她生得果然美艳无比,连声说道:“好!好!真个长得不错,便给你为妻罢。”那妇人听了这话,又大哭起来。忽都刺哈汗向她说道:“你不用啼哭,我便是这里的国王。”又指着也速该道:“他是我的侄儿,将来我的位置便传给他,你跟了他不就是一位夫人么?”未知那妇人听了,是否答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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