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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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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初新志卷十九

七奇图说 西洋南怀仁

上古制造弘工,纪载有七,所谓“天下七奇”者是也:

巴必鸾城。

铜人巨像。

尖形高台。

茅索禄王茔墓。

供月祠庙。

木星人形。

法罗海岛高台。

公乐场附,海舶附。

一、亚细亚洲巴必鸾城:瑟弥辣米德王后,创造京都城池。形势矩方,每方长五十里,周围计三百里,城门共一百处,门皆以净铜为之。城高十九丈,阔厚四丈八尺,以美石砌成。城楼上有园囿树木诸景,引接山水,涌流如小河然。造工者每日三十万人。

二、铜人巨像:乐德海岛铜铸一人,高三十丈,安置海口。其手指一人不能围抱,两足踏两石台,跨下高广,能容大舶经过。左手持灯,夜则点照,引海舶认识港口,以便丛泊。铜人内空,从足至手,有螺旋梯升上点灯。造工者每日千余人,凡十二年乃成。

三、利未亚洲厄日多国孟斐府尖形高台:多禄茂王所建,地基矩方,每方一里,周围四里;台高二百五十级,每级宽二丈八尺五寸,高二尺五寸;顶上宽容五十人。造工者每日三十六万人。

四、亚细亚洲嘉略省茅索禄王茔墓:亚尔德弥细亚王后,追念其夫王,建造茔墓。下层矩方,四面各有贵美石柱二十六株。穿廊圆拱,各宽七丈余。内有石梯至顶,顶上铜辇一乘,铜马二匹,茅索禄王像一尊。其奇异:一制度,二崇高,三精工,四质料纯细白石筑造。将毕,王后忆念其夫王,怅闷而殂。

五、亚细亚洲厄佛俗府供月祠庙:宏丽奇巧。基址建在湖中,以免地震摧倒。高四十四丈,宽二十一丈,内有细白石柱,凡一百五十七株,各高约七丈。庙内多细石绝巧人像。庙外四面各有桥,以通四门;桥最宽阔,以细白石为之。正门前,安置美石精工神像。筑工者至二百二十年乃成。

六、欧逻巴洲亚嘉亚省供木星人形:斐第亚,天下名工,取山中一最坚大石,雕刻木星人形,身体弘大,工精细巧,安坐庙中。时有讥笑者语工师曰:“设此宏大之躯起立,宁不冲破庙宇乎?”工师答曰:“我已安置之,万不能起立。”

七、法罗海岛高台:厄日多国多禄茂王建造,崇隆无际。高台基址,起自丘山,以细白石筑成。顶上多置火炬,夜照海艘,以便认识港涯丛泊。

古时七奇之外,欧逻巴洲意大理亚国罗玛府营建公乐场一蜒,体势椭圆,周围楼房异式四层,高二十二丈余,俱以美石筑成。空场之径七十六丈,楼房下有畜养种种猛兽诸穴,于公乐之时,即出猛兽,在场相斗。观者坐团圆台级,层层相接,高出数丈,能容八万七千人座位。其间各有行走道路,不相逼碍。此场自一千六百年来,至今现存。

海舶百种不止,约有三等。小者仅容数十人,用以传书信,不以载物。其腹空空,自上达下,唯留一孔,四围点水不漏。下镇一石,一遇风涛,不习水者尽入舟腹,密闭其孔,涂以沥青,使水不进;操舟者,缚其身于樯桅,任水飘荡。其腹空虚,水不沉溺,船底有镇石,亦不翻覆。俟浪平,舟人自解缚,万无一失。一日可行千里。中者容数百人,自小西洋以达广东,则用此舶。其大者,上下八层,高约八丈。最小一层,镇以沙石千余石,使舶不倾侧震盪。二、三层载货与食用之物。海水得淡水最艰,须裝千余大桶,以足千人一年之用,他物称是。上近地平板一层,中下人居之,或装细软切用等物。地平板外,则虚百步,为扬帆习武游戏之地。前后各建屋四层,为尊贵者之居。中有甬道,可通头尾。尾建水阁,可纳凉,以待贵者游息。舶两旁列大铳数十门,其铁弹有三十余斤重者。上下前后,有风帆十余道。桅之大者,二十丈,周一丈二尺;帆阔八丈,约需白布二千四百丈为之。铁猫重六千三百五十余斤,其缆绳周二尺五寸,重一万四千三百余斤。水手二三百人,将卒锐士三四百人,客商数百。有舶总管贵官一员,是西国国王所命,以掌一舶之事,有赏罚生杀之权。又有舶师三人,通天文二士。舶师专掌候风使帆,整理器用,吹号头,指使夫役,探试浅水礁石,以定趋避。通天文士专掌窥测天文,昼测日,夜测星,用海图量取度数,以识险易,知里道。又有官医,主一舶疾病。有市肆贸易食物。大舶不畏风浪,独畏山礁浅沙;又畏火,舶上火禁极严,千人之命攸系。其起程但候风色,不选择日时,亦未尝有大失。若多舶同走,大者先行引路,舶后尾楼,夜点灯笼照视。灯笼周二丈四尺,高一丈二尺,皆玻璃板凑成。行海昼夜无停。有山岛可记者,指山岛行,至大洋中,万里无山岛,则用罗经以审方。审方之法,全在海图量取度数,即知舶行至某处,离某处若干里,瞭如指掌。

[张山来曰:极西巧思独绝,然吾儒正以中庸为佳,无事矜奇斗巧也。]

讱庵偶笔 新安汪口口

孝感县一妇,不孝于姑,雷下击之。妇急以血袴蒙头,雷为所厌,歘然坠地,形如鹰而稍大。其家以香汤沐浴之,奉于香火座上。雷仍自褫其翅羽,其家又为作法事,一旦风雨飞腾而去。此妇自以为得计,每出入必挟血片自随,一日河边漂衣,天无纤云,忽闻雷轰,妇已毙矣。

[张山来曰:鬼神之属,类恶污秽,污秽之取恶固宜,但往往偶一相值,即不能运其威灵,诚不可解。我若为雷神,则以柳下惠“尔焉凂我”之度量,效皋陶“执之而已”之用法,并行不悖,亦何不可?]

康熙癸丑,上海县有人以假银买猪三十六头,又有他人以钱四百託买一头,同载入舟。俄而疾雷揖篷轰击,三十六头,一时皆毙。独一头无恙。则用钱所买者也。卖猪人以假银买卖,为人所执,讼之于县。县官诘之,供云:“实系卖猪得来,非某假造。”官问:“汝识其人否?”曰:“买猪人虽识其貌,不识其住处。而载猪之船,现在郎家桥。”于是押同舟子物色其人,果获之,县官痛责枷示焉。

[张山来曰:雷所击者,不孝与用铜为多,而光棍不与焉,则何也?吾非谓不孝与用铜不当击,只以光棍为更当击耳。雷之不及光棍,殆亦畏之耶?抑多而不胜击邪?]

高怀中,业鳝面于扬州小东门,日杀鳝数千。一婢悯之,每夜分,窃缸中鳝,从后窗抛入河,如是积年。一日面店被焚,婢踉跄逃出,为火所伤,困卧河滨。夜深睡去,比醒而痛减,火疮尽愈。视之,有河中污泥,堆于疮处,而地有鳝行迹,始知向者所放生来救之也按医书:河底泥,能涂汤火伤。高感其异,遂为罢业。及拆锅,下有洞穴,生鳝数石盘其中,尽举而纵之河。

上海朱锦,初投潘尚书为家人。后其子游泮,入谢于公。潘曰:“汝子已系朝廷士子,可以门生礼见,勿复作主仆观也。”即检其靠身文书还之。朱不胜感激,曰:“荷洪恩,须当报效,庶慊微心耳。”潘曰:“我富贵已足,何赖于汝?”朱恳请不已。潘沉吟再四,乃曰:“现今文庙圮坏。汝能修葺,贤于报我远矣!”朱即独力营缮,颇称华焕。此事已过百余年,人亦无有忆及之者。顺治己亥科,会元朱锦亦上海人,官翰苑,至康熙壬子殁。临卒时,文庙正梁,年久朽坏,亦以是刻崩殒。视其建造之姓名,即朱锦也,始知会元乃其后身。事详《上海志》。又缙云郑赓唐,天启丁卯孝廉,亦以儒学为兵火所毁,躬自督造,晨夕不辍。其子唯飏、载飏相继登进士。今人唯知崇饰寺观,以希冥福,而于幼所诵法之圣人,反秦越视之。抑知东家氏之灵爽,固若是其彰彰也乎!

[张山来曰:此事若论功,当以潘为首,而朱次之,岂为潘已富贵耶?至于不报前之朱锦,而报于百余年后之同名者,则又何也?]

仪真孔姓者,于荒年购得《孔氏家谱》,遂诣县冒陈圣裔。时值变乱之余,圣胄散落,县为申请,得补奉祀生,遂于家安设圣位。然其人无行,淫人之妻;夫死,遂娶为妾;而己妻亦有淫行,乡里薄之。邻有塾师,夜梦一儒者乘车,上竖一旗,题曰“司马牛”,弟子从者甚众,皆头带包角巾罩于髻上,方项有带者,语塾师曰:“来日此处有事,汝当避之。”觉而骇甚,如言避去。至午后,火发,孔姓者从外奔归,见火势尚缓,亟入,欲攫其谱。甫进门内,火忽四合,夫妻遂焚死。

[张山来曰:此事予犹及见之。然亦此人不肖,故遭此报耳。]

柳轩丛谈 寄园寄所寄

婺源江君辅,幼工奕,称国手。年十七,忽一人扣户,称江北某家,延请角技。君辅袱被随之往,月余,抵中州某宦宅。其人先入内,见某宦,诈云:“吾途穷,鬻吾子为归串。”既得金,立契,复涕泗曰:“父子情,不忍面别,请从后门去,免吾子牵衣惨状也。”宦信之。君辅方久坐堂上,讶无出肃客者。忽一鬅头婢肩水桶,目江大声曰:“尔新来仆,速出汲。”江惊异,厉声争之。宦从内出,持券示曰:“尔父卖尔去,复何云?”江曰:“异哉!君数千里遣使迎我手谈,乃为此不经语乎?谁为吾父?”出所著《奕谱》呈宦证之。宦大惊曰:“汝果能胜我,言即不谬。”甫对着,君辅连胜数局,宦爽然,深相礼貌。其地有国手,从无出其右,宦忽请对局,辅又连胜。宦大喜,待为上客,盘桓数月,作书叠荐好奕钜公处,获金数百归。

[张山来曰:此当是某宦故作狡狯耳!不然,卖子为仆,岂不睹面而遽成交邪?]

啸虹笔记 寄园寄所寄

篆学图书,多出于新安,为他郡所不及。如汪梦龙,休宁西门人,名涛,字山来,多膂力,人呼之“梦龙将军”。真草隶篆,以及诸家书法,无所不精。每写一家,从不致杂入一笔。大则一字方丈,小则径寸千言。铁笔之妙,包罗百家,前无古人。少时至楚中贩米,逆旅暇日,偶至一寺,见衣冠者十余辈,在佛殿以沙聚地,成字径丈,曰“岳阳楼”。山来笑谓曰:“是可以墨书也,何艰于八法乃尔耶?”众惊愕,因白之郡守,延入署,煮墨一缸,山来以碎布蘸墨,书于扁上,顷刻成。守叹赏久之,因嘱山来落款于后,曰“海阳汪涛书”。至今楼虽屡修,而此匾不能易也。其徒王言,字纶紫,北门人。纶紫篆书出宦光之上,隶书直追中郎,至于行楷,各尽其妙。

[张山来曰:仆与汪君同字山来,彼于书法精妙乃尔,仆则十指如悬锤,深以为憾。岂灵秀之气,为彼所独得邪?犹忆为童子时,得一图章,形扁而空其中,一面刻“月色江声共一楼”七字,一面刻“雪夜书千卷,花时酒一瓢”二句,俱朱文。其傍一刻“辛酉秋日篆”五字,又“汪涛”二字,一刻“山来”二字。今此石尚存箧中。向亦不知山来为谁,由今观之,真足发一笑也。]

燕觚 钮琇玉樵觚胜

宣城高检讨遗山,言其族兄某,于崇祯中训蒙村庙。暑夕散徒,纳凉庭间,忽见庙殿青灯影影,因从窗楞窥之。内有一人,危冠方袍,南面而坐。两傍童子以次侍立,约十余人,深目巨鼻,貌极狰狞。高拍窗惊呼,殿内人从容徐步出揖曰:“吾亦师也。所训诸徒,皆三十年后公侯将相。上帝悯其目不识丁,欲使稍习文字,略知仁义。天下将乱,孑遗之民,不至被其卤莽啖噬也。吾身隐少微,适奉帝命来此,分方授业,暂假庙席,月余事毕矣。”语后入殿,息灯,寂无所见。

[张山来曰:公侯将相中,尽有“没字碑”在,想未在村庙中读书耳。然皋、夔、稷、契,所读何书?即不识字,未为不可。但徒为舞文辈地耳!]

京城东偏有民家,生一女,能言之岁,忽曰:“我工部郎中郑濂妇也,何以在此?我欲归我家矣。”迹郑之居,与女家相去二里许,某秘之,不以告。女甫能行,即出户觅郑居。或时趋出巷外,其家辄抱持之,防其逸。而女之求归益坚,不得已,以闻于郑,郑乃迎之,盖八龄矣。重堂邃室,皆若素游,直入踞床,南面而为妇言曰:“我之子与媳安在?不速出见?”众方匿笑旁睨,濂适自外来,起而曰:“我别夫子日久,岂遂不相识耶?”笼箧之庋,香履之存,靡不一一指点其处。郑郎中以事近怪,不逾宿而遣之。然闻者惊相传告,旋彻内庭。今上召询濂,濂不敢隐,因命续再世之婚。濂辞以“年齿甚悬,且臣之子已生孙矣,居室名言,恐有未顺。”上曰:“天命之也,待十三岁而婚,谁曰不宜?”濂奉旨届期成礼,伉俪如初。

[张山来曰:不识定情之夕,亦有所痛楚否?]

豫觚 钮琇玉樵觚胜

永城有张生者,屡就童子试,不遇。读书芒砀山天齐寺。攻苦之暇,散步殿庑,见东帝座下判官像貌伟丽,戏拊其背曰:“人间安得如公者,吾与论心订交乎?”是夕,生篝灯禅堂,披简孤坐,忽闻扣门声,且曰:“君所愿交者来矣。”启扃而迎,则昼所见判官也。始颇疑惧,继稍款洽。坐谈之顷,温语庄言,纚纚动听。生且喜得佳友。由是定更辄来,夜分乃去,率以为常。生久之与习,因自陈轗轲有年,莫测荣枯所诣,乞其搜示冥册。神颦蹙曰:“君无显秩,即一芹犹难撷也。奈何?”生不觉愤恸,坚请为之回斡。神徐曰:“当为君图之。”阅数夕至,曰:“已得之矣。山东某邑,有与君同姓者,应于明年入泮。吾互易其籍,可暂得志。然事久必露,君其慎之!”嗣后神不复见,生亦归里。试果获售,悉如神言。浮沈黉宫十余载,忽梦神仓皇前诉曰:“吾因与君一日之契,潜窜衿录,已蒙帝谴,法当远戍。兹行与君永别耳。”生觉而惘然。未几,亦以试劣被黜。

[张山来曰:神虽因生被谴,而爱才若此,殊足千古!]

李通判者,山西汾州人。其前世为乡学究,年逾五旬,闲居昼卧,梦二卒持帖到门云:“吾府延君教授,请速往。”挟之上马,不移时,至一府第,如达官家。青衣者引之入,重闼焕丽,曲槛纡回,最后书室三楹。坐顷,两公子出拜,锦衣玉貌,皆执弟子礼。日夕讲课不辍。书室外院,地逼厅事,时闻传呼鞭笞之声,特不见主人为怪,且不晓是何官秩。请于二子,二子曰:“家君即出见先生矣。”未几,主人果出,冠带殊伟,晤语间,礼意款洽。学究因言:“晚辈承乏幕下,久且阅岁,不无故园之思。”主人微晒曰:“君至此,已不可归。然自后当有佳处,幸勿复多言。”学究凄然不乐,竟不知身在冥府也。一日,主人开宴,邀学究共席。辞以寒素不宜与先辈抗礼,强之乃行。厅事设有四宴,扫径良久,一僧肩舆而至,极驺从之盛,曰“大和尚”。又一僧至,如前,曰“二和尚”,直据南面两宴。学究、主人,依次列坐。主人与二僧语,学究皆不解。酒果亦并非人间物。酒半,忽见一梯悬于堂檐,二僧出蹑之,冉冉而去。主人促学究从而上,攀援甚苦,倏然堕地,则已托生本州李氏矣。襁褓中能语如成人,但冥府有勿言之约,不敢道前世事。生四岁,握笔为制义,评骘其父文,可否悉当。后登崇祯乙榜。顺治初,通判扬州。天兵南下,出迎裕王。王手掖之,如旧相识,曰:“当时事犹能记忆耶?”一笑驰去。潜窥裕王状貌,即所见“二和尚”也。而“大和尚”未知出世为何如人。

窦四者,沈丘槐店窦生之佃也。康熙庚午夏日,四妇将逼娩期,梦黑丈夫颀而髯,谓之曰:“我欲暂托汝家,幸勿加害,当有以报。”次日之晡,产一龙,蜿蜒逾尺,鳞角俱备,项间有黄鬃如马鬣,拂拂而动。妇极惊怖,意欲斫除。忽飞蟠屋梁。因忆前梦,姑置豢焉。不三日,骤长数丈,夭矫游行,就乳则体仍缩小,如初生时。熟习日久,饲以鸡卵,亦能啖也。沈丘范令,亲往其家视之。

[张山来曰:不知此龙何以报母?]

秦觚 钮琇玉樵觚胜

崇祯末,蒲城人屈曼者,为县隶,性嗜酒。一日持檄下乡,中途醉卧,夜半乃醒。时朗月如昼,见古槐树间,有年少书生,乌巾绒袍,仰月呼吸。俄而口吐一珠,色赤于火,以手承弄。曼踉跄而前,遽向生手夺取吞咽。生怒争不已,既而曰:“假汝经年,仍当归我耳。”随失所在。曼吞珠后,觉体甚飘忽,举念即至其所。旋有黠者,雇曼入省会投文,距西安二百余里,食顷已到,并不见其跋涉之迹。试之他事皆然。众咸谓其得隐形术。适御史巡蒲,录诸讼牒,怨家重赂曼,径入堂掣牒,左右无见者。御史微觉阶前有半体人,案牒翻翻自动,心甚骇异,急以所佩印重按,忽得人手,其全体亦遂现。立命箠毙。曼埋逾夕,其地坟起,成一小穴,若有物出入状。盖书生取珠为之。

[张山来曰:屈曼得珠,反以自毙,想亦书生启御史之衷耳。]

吴觚 钮琇玉樵觚胜

嘉兴东门外,有史痴者,娶妇甚美,遣之别嫁,佯狂行乞于市。所乞之家,货必倍售。以是遇其来,辄施以钱。或有过门不入者,虽招与之,掉头不顾也。蓬首,发如乱丝;沍寒时,身衣单衫,以破絮缠两足,日至河中濯之,曳冰而走,琤琮有声,以为乐。乞钱沽酒,饮辄醉,余钱置道旁墙隙中,云:“有缘者任得之。”间与人言祸福,多奇验。有老妪素相识,忽诣之曰:“诘朝当有少钱助汝。”是夜,即于妪门端坐而逝。人闻其死,争致赙钱,妪果大获。既举棺,轻若无人,盖尸解矣。

余所交“海内三髯”,一为慈溪姜西溟,一为郃阳康孟谋,其一则阳羡生陈其年也。其年未遇时,游于广陵,冒巢民爱其才,延致梅花别墅。有童名紫云者,儇丽善歌,令其执役书堂。生一见神移,赠以佳句,并图其像,装为卷帙,题曰“云郎小照”。适墅梅盛开,生偕紫云徘徊于暗香疏影间。巢民偶登内阁,遥望见之,忽佯怒,呼二健仆缚紫云去,将加以杖。生营救无策,意极彷徨,计唯得冒母片言,方解此厄。时已薄暮,乃趋赴母宅前,长跪门外,启门者曰:“陈某有急,求太夫人发一玉音。非蒙许诺,某不起也。”因备言紫云事。顷之,青衣媪出曰:“先生休矣!巢民遵奉母命,已不罪云郎。然必得先生咏梅绝句百首,成于今夕,仍送云郎侍左右也。”生大喜,摄衣而回,篝灯濡墨,苦吟达曙。百咏既就,亟书送巢民。巢民读之击节,笑遣云郎。其后紫云配妇,合卺有期矣,生惘惘如失,赋《贺新郎》赠之云:“小酌荼蘼酿。喜今朝钗光钿影,灯前滉漾。隔着屏风喧笑语,报道雀翘初上,又悄把檀奴偷相。扑朔雌雄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送尔去,揭鸳帐。〇六年孤馆相依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努力做藁砧模样。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此词竞传人口,闻者为之绝倒。

[张山来曰:闻髯在水绘园,每年索俸三百余金。辟疆讶其多,髯曰:“我不须金,但以某郎伴我,一夕一金耳!”然不知为紫云、为杨枝也。]

合肥宗伯所宠顾夫人,名媚,性爱狸奴。有字乌员者,日于花栏绣榻间徘徊抚玩,珍重之意,逾于掌珠。饲以精粲嘉鱼,过餍而毙。夫人惋悒累日,至为辍膳。宗伯特以沉香斫棺瘗之,延十二女僧,建道场三昼夜。

[张山来曰:此猫享用太过,但不识工于捕鼠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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