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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影相传真幸逢国手 飞函寄远竟害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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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韵兰,欲望范文玉产前之病,又因不忍陈秀兰今年出嫁,故命佩镶带着巧儿,前赴杭州,一同商议秀兰亲事。又探问文玉之病,佩镶领命动身。韵兰命龙吉一同伴送,侍红、伴馨送佩镶登船,方才回去。开船之后,一路并无阻搁,次早已至嘉兴,径往鸳鸯湖,此时已是仲冬,湖边数百株垂杨,木叶尽脱,当中高耸一楼,舟过匆匆,不及细玩,傍晚已到杭州。

仲蔚在西湖别墅边,新开照相铺,专为印照西湖名胜而设,并非专事牟利。龙吉先去通报,仲尉大喜,亲来迎接。并带仆役四五人,中轿一乘,将佩镶接入别墅。文玉的随嫁婢秋香、金姐接出门外,佩镶下舆。与二人已不见半年,相见后,各问起居,十分亲热。佩镶走过外厅,随着秋香、金姐、巧儿,携了一只紧要枕箱,在后随着,历数重门。文玉因病,只在外房门客堂口迎接,佩镶见文玉清癯消瘦,上前相见,叫一声“姑娘”,文玉叫“佩镶妹妹”,不觉默然,眼圈儿红了。巧儿、龙吉上去向文玉打一扦儿,只得叫声“姑奶奶”。原来仲蔚前夫人谢氏故,又续弦娶文玉,专为生子起见,虽名两边。大皆系正室,然恐大夫人顾氏,或有妒意,故文玉居于别墅。文玉之病,系顾夫人见礼时抗受两礼,明系侧室相待,故心中不欢,幸仲蔚多情,十分譬解。说生得一子之后,必将后来居上。未几天癸果停蚌胎受孕,仲蔚万分保养,医药不离,顾夫人也望其生果,反有时亲来视疾。此时佩镶见了,各到内房坐下,谈论家常。

文玉命金姐去安排卧房,照顾搬抬行李,命秋香备点心。夜晚佩镶命龙吉将箱笼包里篮筐礼物,须检点清楚。仲蔚已命家人同金姐在文玉对面收拾一间,为佩镶卧室,巧儿住在厢房。佩镶正在说着,仲蔚忽领着一男子进来,仲蔚说是医生,便进来请他坐了。医生把文玉之脉,细诊一回,便道:“外书房去罢!”

仲蔚因领着去了,佩镶方问:“文玉究竟何病?”文玉微笑道:“也不知什么,但心头沉闷,渴不思食,服了两三个月药,也不甚见效。”佩镶又问顾夫人,文玉鼻子里哼一声,叹气不语。

忽见龙吉进来说:“行李多点齐了,孙大老爷及三老爷本宅之礼,皆已送去。这地方之礼,亦呈去了。”佩镶点头,巧儿忽进来,禀三老爷留姑娘住在此地,行李多放好了。佩镶尚未答,仲蔚已走了进来,道谢说:“蒙送厚仪,一概赧颜登受。这五斤燕窝,现在文玉恰用得着,我家号里的东西,无此名贵。”

文玉接说道:“你家姑娘也大费了,向来好姊妹何必如此客气。”

仲蔚把礼单送给文玉看,但见写着:

安胎丸五十服,益母膏五十两,老山参四两,上上燕窝五斤;桂圆五千斤,碧螺春八瓶,酱鸭四只,纯交子八盒;牛奶饼四瓶,广酥二十匣,冬瓜糖两瓶,莲子糖两瓶,雪茄烟两箱,绒围巾手套各半打。

文玉笑谢道:“韵丫头如此厚礼,也不像自己姊妹。”因问仲蔚他们的礼如何,仲蔚笑道:“各人十四色。”佩镶笑道:“野人献芹,轻漫之极。尚劳挂齿,益觉赧颜。”仲蔚笑道:“不见数月,佩镶益觉通文,今后倒要领教了。”佩镶赧然,文玉笑斥道:“远客前来点心备到否?”仲蔚道:“已备。”言未已,老妈子送上八色便点心,即置设于内房圆桌。文玉乃请用点,佩镶并不客气,仲蔚早已去了,吃毕用茶,与文玉谈心。撤去之点,巧儿、龙吉大家用,佩镶因言:“绮香园风景大不如前了,自冯姑娘一去,玉因姑娘、幼青姑娘、素雯姑娘、柔仙姑娘、珊宝姑娘、湘君姑娘、月仙姑娘、秀芬姑娘,嫁者嫁,死者死,好似风卷残云,一败涂地。目下马姑娘又将回去,我们姑娘因姑奶奶来此,已觉难堪。岂知令伯又欲立娶秀姑娘,所以我家姑娘命我前来,可否缓至明年三四月?俟韩爷回来之后,再请新迎,免得绮香园寂寞。”文玉道:“我也这应说,秀丫头到此系是大夫人了。”韵丫头园内,只有秀丫头就近往来,既欲娶归,不必学急色儿行径。伯琴怕后来得韵丫头之信,也就依了。

正说时仲蔚领着伯琴蓦地进来,笑说:“远客未迎,不安之至,且蒙厚礼,益觉赧颜。”佩镶立起问好,谦语连番,并请坐下,伯琴笑道:“前得贵姑娘之信,知亲事已缓,至来春固也不妨,但有一节,到了四月,无论秋鹤归不归,此地不能再待,请姑娘回去,切实回明。倘不肯俯从,某当另有计较。”

佩镶重坐笑道:“我家姑娘本不肯作秀姑娘之主,但目上实在要人倍伴,故特来乞情。”仲蔚笑道:“此事也不必说了,准明年四月定迎娶罢。”佩镶点首,伯琴笑道:“苏州人到我们杭州来,当一尽地主之礼。前时我们要好也不必说起,现在客气了许多,也但不必过拘形。”因指文玉道:“我家贤弟妇,这等病容,自然不能陪客。幸而我们向来莫逆,倘可赏脸,明日命我家三弟妇,来请一游西湖何如?”佩镶道:“天气已寒,有何胜景?”仲蔚道:“此地长山枫叶甚佳,女学士到此不可不一开眼界。”佩镶道:“且行斟酌。”时已上灯时候,伯琴道:“仲蔚在绮香园时,与佩镶本来惯熟,但此刻佩镶已到,适呆数天。

即园中姊妹之交,局势与前大异,良家残品,遭际不同。故伯仲二人,不便十分亲昵。”遂即别去,佩镶惟与文玉叙话。既而金姐请用夜饭,文玉因吃药只随意相陪,佩镶必定令金姐、秋香一席同吃,巧儿也随便用了。龙吉是有仆人邀去。是晚,文玉颇觉舒畅,食亦较多。佩镶住在西房一宿,次日梳洗已毕,用点之后,即乘舆往顾夫人处,及伯琴老宅拜客。顾夫人颇誉佩镶总慧柔嘉,殷勤留宿,并陪往长山观枫,又在各名胜陪游五六日。佩镶颇念韵兰,向顾夫人辞别。顾夫人不依,必欲再留三日。佩镶勉强留住,又住一日。方回到西湖别墅来。文玉之病,稍有起色,佩镶欲回上海。文玉道:“你在那边游玩,我从未陪你一游。幸目下我身子觉得大康,素慕放鹤亭之胜,留你再住两日同往一观。你不肯是不近人情了。”佩镶不得不从,遂行,定于十月二十三日,必须返沪。此日是十月二十一日,文玉命仲蔚约了伯琴,在放鹤亭开筵伺候,共尽终日之欢。

文玉遂与佩镶挈婢同行,既至孤山下舆入内,(按该处系宋林逋遗迹亭,在孤山之阴,遥对葛岭,林尝放鹤于此,故名山多梅花,为林手植,元至元间,郡人陈子安建鹤亭。国朝康熙三十八年,圣祖巡书放鹤二字,此际小春天,暖向阳。)梅树已有开者,佩镶折得一枝,颇为奇异。文玉因在轿中颠簸,疲备不能从,帷伯琴、仲蔚二人,仍是兴高彩烈,日暮而返。返时仲蔚代佩镶拍得小照一张,是日佩镶居住别处。

次日得十月二十二日,伯琴、顾夫人、文玉皆答送礼物,计共金腿十六肘、家香肉二百斤、杭扇六柄杭烟四包、湖色绫缎各数匹、龙井茶叶六瓶以及路菜点心等物,不计其数。所拍的小照也晒好了,佩镶久欲考究印相之法,奈不得师傅。这日并不出门,适仲蔚已赴印相楼中,佩镶固约文玉前往,意在访问。幸在隔壁,数步即到。既到,见门前横匾,书二帷楼三字。

仲蔚正在那里化银粉呢,见佩镶来,含笑立起迎接,佩镶连忙按住仲蔚笑说道:“我等为求教而来,请专治正事,不必拘礼。

一时学生送上茶来,各自坐定。仲蔚叫声:“有慢!”方向佩镶笑道:“照相须学自造银水,否则客地无从买处。倘银水用完,何从措手。”文玉笑道:“我听得照相须用金银水,究竟如何制法呢?”仲蔚道:“制银粉用十足纹银五两,打成薄片放盖碗内,先倒气水少许浸没银面,后加硝强水一个半安士杯,用盖盖好,再用长脚大铁圈钉在墙上,这个同乡试场里,放炭炉圈样色,然后把盖碗坐在圈内,下用火油灯烧之,烧滚,其后银渐化,倘不肯化,因药水未足的缘故。须再添气水一二钱,硝强水半安士重焙,以银尽化为度。用玻璃条挑着,凝结不凝结,凝结者则取下,候冷碗面必结粉衣一层,如水一般。倘下面仍未凝结,则当重煎,而已结者,当先取出。如是数次,可以取完,苟见碗底有黑色颗粒。这是银内所含金质,可另取放好,以后积聚既多可作金粉之用。银粉制成,另取玻璃瓶,内用银粉三两合蒸气水十五安士,入洁净瓶内待粉化尽,倒二三安士在长玻璃瓶内用银水表量看,如在五六十度内,即可含用。如有八九十度,宜再添蒸气水。看表上须五十至六十度,方合。

倘在三四十度,须添银粉若干。若二三十度之银粉水,但可照画片山水,照人则嫌力薄也。银水配好,须用磁漏斗,加隔水纸一层。沥过二三次,但银水用久,每隔数日,须连瓶在日光中曝晒,使渣尘并纸面吐下之蛋白沈底。文玉道:“银水是不能见光的东西,曝晒岂不变色?”仲蔚笑道:“可见你不知化学,说这些外道话来。从前观琼妹妹想这得新法,颇费心思。

你可知银水在纸上及玻璃片上,乃是定质,故怕见光。若系流质不妨见光。。”说着,只见秋香携着巧儿,也笑嘻嘻进来口中嚷道:“姑娘在这里,害得我们好寻。”佩镶笑道:“我们拜庄姑爷门下造水银的方法儿呢!你们要学照相,须来请教。”

二人含笑道:“银水最要洁净,油污磨水不可沾入。即所用之漏斗,及隔水磁纸瓶玻璃条,亦宜洁净。若硝水太重,或器具不净必变红色。须用高林土二三钱加入,摇动良久再沥方好。

若用小梳打以救,银水发红则以后晒印,工夫必慢矣。至造金水之法,可用纯金打成薄片,或赤金叶一二分,撕破放磁盖碗内,先倒硝强水少许,硝去金上油污,后加盐强水一钱,将碗盖好,照制银粉的方法,俟金消化,强水将尽,发红黑色时,取下候冷。看金若干,配气水若干,大约每金七厘,配气水十安士,其药房中所买之玻璃管中金粉,每五六厘,入化气水八安士亦可合用。”佩镶笑道:“你把照相法儿,都教会我们罢?”

仲蔚笑道:“那里说得尽许多,须亲自做过,经历一番,方知利弊,具器又须办全方好。”巧儿道:“要多少器具呢?”仲蔚道:“你看抽屉子里的一篇账,便知道了。”佩镶遂在抽屉中翻出,只见上写着:黑盖头布一块四尺见方黑布篷一床长七尺宽八尺相照时档在本人背后容易清楚黑斜纹避光布帐一床方宽如桌面高五尺许双层为黑房用红灯一盏或用双层红纸糊一高帽式罩在烟灯上亦可二尺深浅磁盆各一个一染银水用一装磨水用冲相方木盆大小数个四角用夏布合生漆内外胶过银水筒表各一副安士杯一个量药小天平秤一件磁漏斗两个照相架一个修相底盒一个晒相盒大小数个洗相大木盆数个厚玻璃砖大小数方裁纸小刀一把裱相滚轮一个显影方磁盘大小数个”佩镶笑道:“看了也不懂用法,你说了罢。”此时仲蔚所煮银粉已好,遂取了一个玻璃瓶,一面收拾揩擦装入,一面说道:“照相一道照人难,照山水易,人之背后须用黑布篷,或用白布画成园景,挂在背后。如在花园之中,倘通天光处,顶光太重,则帽子头发必带白色,宜坐在檐下。人的面上,不宜照着日光。因有日光,必多黑色。其人或坐或立宜,带平日自然之态。手足宜不过向前后,照相的人取盖头布搭好,细看毛玻璃片上所现之形,是否合式,光准不准,其形皆是颠倒。要影相大,可将镜架移前;要影相小,可将镜架向后。面上不可光重光轻,最宜略带侧坐。如要照十足正相,须用一大幅白洋布,挂于光轻之处。若光太大,则毛玻璃片上所现人物可不明,则可将定光圈,形状如者,插入收小镜筒口。有太阳,亦有不明之弊,须用伞遮住镜口,收拾定妥,然后进黑房。此房,不可一线微光进。黑房后点着红灯。开干片盒,取干片一方,放在暗盒。光面向上,有药料的暗面向下。随将干片盒盖好,以防见光,然后用黑布包了暗盒,出来再看毛玻璃片上人物。如已妥当,方将镜盖好,抽出毛玻璃片,将暗盒放在毛玻璃片槽内,用黑布搭在上面,轻轻抽开暗盒前面的盖板,方将镜盖揭开。

口中默念一二三四数字,念毕,即将盒即急盖好。假如人面相只照四五字或光大又遇向面,身穿浅色衣服,只须照三字,念一二三足矣。倘人面又穿黑衣,遇光大须照五六字,天暗时须照七八字,至九十字,此平常照镜也。若快片,则随揭随开,尚嫌其迟。照好后方进黑房,用显影药水冲洗。”佩镶道:“显影药水如何制造,如何用法呢?”仲蔚道:“干片照后,未用药水冲洗,以前尚是白色玻璃一块,一经冲洗,即现出所照各影。药房中皆可购办,其制造之方甚多。最简便者,用薄罗卖波打士配雨水或蒸气水二十安士为一瓶,临时用之,先将半路加力粉,即五倍子霜,入安士杯内。然后倒前配之药水三安士,每安士约华秤七钱五分,可冲五寸相片。一张冲六寸,八寸相,可用四五安士药水。倒好,方将暗盒内所照干片,取出放在冲相盆药面上,向光用清水润透,即将余水倾去。然后将安士杯之药水,迅速冲上,务使满片不先不后一时间皆被药水,更须两手不停,将盆播动。约二三十个字,渐现形影。约二分钟工夫,均不可见白光。取出用清水淋洗,放入定影水内。”佩镶道:“我前见双姑娘照相,在水面初时现出之影,不甚显。再停一回,相片全黑,或在显影水内,久不见出。或相片冲出后,晒在纸上人面多黑,这是什么缘故?”仲蔚道:“相片全黑,因照时光大,或阿摩尼水太重,遇此不可多洗。若形影久不现出,因照时过速,或药力不足,寒天往往有之。所以黑房内,须生一火盆,上蒸热水,将药水连瓶浸入,略暖。如真不现出,另用阿摩尼阿水,加入清水二安士,由冲相盆角加入者,方可救之。至人面易黑,亦有治法,炎天冲相,须乘夜凉,寒天冲相黑房生火,则此病可略免矣。至于各种之弊,不一而足。若相片胶皮脱落,则定影水内,须加明矾少许。若相片带本蓝色,则阿摩尼阿太重。若现花纹长条,则因冲洗时药水先到后到之故。相片黄或太厚,则用贝加力太多。其相片既入定影水中浸透取出,须将定影水迭换清水漂净,否则常常胶黏,或起粉点。

印晒时,纸上银水必与相面胶连,一径显影水现出,入用薄罗卖波打士,加清水二安士合好。预先贮之,至此取出少许,由冲相盒角加入,俾其缓现,方免光暗不明之弊。”佩镶道:“显影水自己能制否?”仲蔚道:“薄罗卖波打士,及阿摩尼阿,即显影水也。近来又有新方,用海得奴计尼,及梳化梳打,即钠养硫养,与薄罗卖波打士三样,合蒸水,或雨水二十安士为显影。慢性药水,又用可司里梳打,即钠养条合蒸水,或雨水二十安士,为显影。快性药水,如冲六寸相,用半安士已极多子,且用过可以倒回另瓶,以后再冲。其外又有显影,甲水乙水,甲水者,用贝路加力硝强水,面样合蒸水,二十安士,乙水者用结晶炭酸梳打,及钠养硫养,二与薄罗卖波打士三样,合蒸水二十安士。照相太快,用乙水救之;太重,用甲水救之。”

佩镶道:“什么是定影水?”仲蔚道:“即是中国人所说的白矾,西名海波梳打,又名大梳打味咸。合清清水二十安士,即为此水,可一二分时候,看玻璃背后向迹去尽,方能取出见光,然后用清水淋洗,须多浸时候,或要急好,可在火酒内浸过,点火烘之。若相片太薄,可用汞绿,西名墨忌利,研细末入清水二十安士,倒平底磁瓶内,先用清水将照出之片湿透,然后浸入此水,不住播动,取出用清水漂之,则即为加厚之法。如片上有水泡,宜即挑破,再入阿摩尼阿水,合清水二十安士,浸透漂净,放在照相架上,候干。其外又有名护影水者,用白缘水,面上挖利士,系火合松香同制者。先将相片向日微晒,或稍烘便其微暖,然后用左手二指、中指托在片下,大指捏在上面,左角,右手倒此水在片之中间,使其左水右回环,角角皆到,将片连连摇动。须要手脚活动。”佩镶笑道:“如何晒在纸上呢?”仲蔚道:“将染好之银水纸避光裁好,将相片放在晒相盒内,药面向上即用银水纸,盖在上面,令药面对药面。其上又盖毛边纸数层,方将盒盖掩上。盒面用铜簧压紧,放在有光处晒之。少时,则其相底人物已晒移纸上,但晒时不可正向日光,以背阴处为佳。否则用有焦黑之弊。晒好后,可浸在清水中,上全水定影水漂洗,纸片,须先用破玻璃在避光处压好、切齐,方免多费金水。”佩镶道:“何必要用金水呢?”仲蔚道:“不先用金水定影水,则见光仍变颜色。”佩镶道:“金水如何上法?”仲蔚道:“用大木盆一排三个,满贮清水。将许多相纸浸入第一盆,遂将相洗,则纸上必吐乳白之银水,若不吐出,可在水内略加食盐少许,停歇片时下第一盆洗过,放置,放第二三盆内,换次洗过。务使水无白色为度。方倾金水一钱入安士杯,复加小梳打少许,再加温热水二三安士,可洗六寸相二十四张。”文玉指着仲蔚笑道:“我们前月同一个朋友处照相,据说他照相极好,岂知仍然变色。”仲蔚笑道:“这张相片因遇了大光。”文玉笑道:“一须也不差,他照相之后,我次日等他的照片,此时正在日中,他一晒后,便草草给我,以致如此。”

仲蔚笑道:“他定影水还未洗妥,故有此等弊玻欲免此弊,可用海波梳打三两,加清水二十安士,临时可连洗多次。待水面内浮出银光一层,并黄黑色,则此水不能再用。但配水时,须用指尝味以不咸不淡为度。咸则添水,淡则加海波梳打,用法将上过的相纸上金水盆取出,逐张分浸此矾水之内,不可重叠。且须将盆荡动,或逐张移动,至一刻钟工夫取出一张,向有光处照看,见黑白分明,内外通透,方可取浸清水盆内。屡次换水,洗漂再浸五六点钟时候,或一夜苟矾水不尽,恐致退色,相纸漂久,逐张铺在毛边纸上,或玻璃上晒干。或以白布压干,然后将相裱在纸上,方为毕事。”佩镶笑道:“原来如此容易。我今日再要求你照二张极大之相,不知肯否?”此时仲蔚银粉早已装毕,坐下吃茶,听佩镶之说,因笑道:“不知姐要几寸的相?”佩镶笑道:“我们姑娘有一张相片,大约三尺多长,我亦要照此一张。”仲蔚道:“这是于相别有一样法子;须将干片药料,上在宽大纸上,夜间用放大灯光,如影戏灯一般者。又用内镜外镜,即照相小镜头。又用大烟灯点火,或有用氢养气及电火的,放在屋中桌上,离桌七八步,置放,可以移动的,屏门以大张白纸贴上,方将灯点着火。头使先小后大,待火光大后,即将放相屋中灯火吹息,于是揭去外镜之盖,忽见屏上现有大圆光,即取相纸倒插在内镜前面夹缝之内,帷底面最大,只许四寸。最大则就不能用矣!此时药面向外,而相影即现屏上,若要相大,可将屏门移远,或屏上面目不清,可捻外镜筒的上面,齿轮伸进伸出,毫不模糊,方将外镜盖盖上,点起红灯。此时不能再见白光,再开放大纸筒,取出放大,照样铺在屏风所在的地位。药面向灯四角钉紧,使平方开镜盖,约十分钟至二十分,即掩。方将相纸取出,下卷藏入避光筒,然后用显影水冲洗。”佩镶道:“这是显影水,便是照相所用的么?”仲蔚道:“这是两样的。他的药水也有甲乙丙种:甲方用阿克司力,波打士,即钾养草酸,及薄罗阿卖摩,阿尼阿,两种,入温水六十四安士。乙方用绿矾及硝强水,入温水四十八安士,影相放好以后,苟纸上无影,亦如干片,须用前配的药水冲上。用时先倒水十八安士,乙水三安士,然后点了红灯,吹息冲相处灯光,此时室中灯月星光,一切不许渗漏入内。仍将筒内相纸先浸,以水放在盆内,迅速冲洗。而将木盆荡动,使药水一时皆遍。看相已现出,即弃去药水,用清水漂涤二次。

然后放在酸醋水内,此水亦须用三十安士水配之,方可浸洗。

看其颜色合宜,又用清水漂洗一二次,方入定影水内。此水用海波梳打,入清水五十安士。每配一料,最多可用二次。在水内浸十五分钟时候,取出清水漂洗数次,再浸三四个时候,方用针钉在板上曝晒,至月光放大之法,即用药纸,然须用全无光亮的大黑房一间,在南边或北边,墙上挖一尺许宽八寸之长方洞,洞口外嵌磨沙毛玻璃。洞中放一高一尺宽八寸深一尺二寸,如镜箱式的长方木套箱,而内箱小于外箱,俾箱口对合,可以移动出入,箱面开一小圆孔,以置照相镜子,其镜须大三四寸者。外箱后面正中开一方孔,将照底嵌入,连外箱并置洞内。紧靠毛玻璃处。然后套进内箱,外为外箱,内为内箱。外箱一端为嵌底片处,内箱一端名放照镜处。屋中立一屏开墙外洞口毛玻璃下,斜挂穿衣小镜,以便由灯光入玻璃片内影至。

必直照镜外屏风之上,其较准之法,悉照灯光,但须于上午七八下点钟照之耳。”文玉笑道:“他说了半天,我们一些也不能记得么?”仲蔚笑道:“此之谓诲尔谆谆;听我藐藐矣!”佩镶笑道:“真个说了一长篇,前后皆不记得。先时双琼姑娘在园里时,我也有时去看看,问这个说,那个究竟学非所愿事,后全忘。今遇了良师,不可失之交臂。”仲蔚道:“我也是双琼妹妹的门生了,你若送门生帖子给我,便是双妹妹的小门生了。”

佩镶道:“你们虽系私传,必有底本可给我一看。”仲蔚道:“你明儿去的时候,我再给你。今晚命人抄出来,如何?”佩镶道:“也好。”文玉道:“你们只管长谈,我要失陪了。”佩镶道:“我也同你去。”说着,只见金姐来说大夫来了,请爷去陪客。

文玉知医生已来,急急同佩镶回去。因数日来心中一快,游玩数处,未免过于劳神,此时觉得身子不大舒服。不一回,大夫进来诊脉,低头凝想,说道:“脉息粗数,精神疲倦,此是数日来劳乏变症。”且微有寒热,舌苔黄腻,恐防变崩血小产,切须保重。”说着,起身,仲蔚领了出去,到书房坐定,家人送茶上来,并烟筒一支。大夫一面吃茶吸烟,一面细细思索,坐定良久,遂展纸开方。约共开了八九味,又在每味下注明份两。开毕将方交与仲蔚,请正。仲蔚道谢费心,大夫遂去。

这晚文玉果然寒热大作,语言狂悖。仲蔚等吓死了,顾夫人也来看视,闹了一夜。佩镶也未安眠。次早大夫即来审脉,摇头叹气说:“我知道必要变症,今果然。。”遂又开一方,说:“看吃了此服,今夜再验何如。若有惊厥,到着实要防防。”

仲蔚点头,便命人到自己铺中配药。因入内向佩镶长揖道:“本欲送姑娘回去,奈文玉贴心的人少,索性再屈留一二日,何如?”顾夫人也再三留住,佩镶情不可却,只得暂留。一面寄信告知韵兰。是晚文玉服了药,非特并无效验,且寒热不肯退凉,迷迷糊糊不言不语。腹中微微震动,仲蔚着了急,与伯琴相商,伯琴道:“此病到宜十分留心,恐这位孙大夫的药,不中要窍,何不另请他人复诊?”仲蔚道:“谁人高明呢?”伯琴道:“此地有候补知府徐渔衫,医道高明,曾在太医院供职,听得在京时声名鹊起,手到回春,因求诊者太烦,遂避到杭州来游玩,现下住在清和坊,但恐邀请不到,若肯来时,别有些意思。”仲蔚道:“请阿兄转托别人去说如何?”伯琴去了。仲蔚又入内看文玉之病,其故依然,自是纳闷。

却说伯琴出去托人邀请徐渔衫,果然决绝不来。只得放手回至家。方欲去回复仲蔚,只见有一个和尚进来,系灵隐寺知客师了惟,想让伯琴兄弟保举为韬光庵方丈,为伯琴方外交要求伯琴为兄弟列。伯琴说:“舍弟妇第二房范氏从上海绮香园娶来的,身怀六甲,近日不知何病,一家颠倒不安,今朝欲求徐渔衫不肯相顾,因此焦劳。尊处之事俟稍暇,当与众绅公议,了惟道:“是京中太医院来的徐渔衫么?”伯琴点首,了惟笑道:“却有一个机会在此,前三日有太守到敝寺来游玩,小僧陪游半日,果然卓杰不凡。他曾说小僧要访熟悉照相之入学习照相之法,今令弟熟悉此艺,小僧去荐了必定成功。”伯琴大喜,说:“请和尚速去办事,方丈一事后来当得效劳。”了惟遂去了。次日了惟遣人送信,说徐大医院说今日午前游了三潭印月,与某等一同来仲蔚照相。他本来不肯给人看病,这回因闻贤昆玉皆高雅之儒。他本重绮香园人物,二太太又为园中有名之人,故于照相之余,顺道诊视,请为预备。伯琴大喜,仲蔚预备一切,到三钟下,了惟同徐渔衫来了,径赴别墅,庄氏昆季接着各道契慕之忱。渔衫道:“秋鹤是二十年好弟兄,别后一向不见,他与贤昆玉要好,必定贤昆玉人品不凡,昨日了惟说起一位范夫人胎中抱恙,要小弟审脉,自顾疏庸,前在京之时已极厌了,今日知己相会应声气求与世俗之交不可比例,自当一效棉薄,且请教印相之法代印劣像一张。”仲蔚笑道:“伯仲虚名,妄承青眷,今秋鹤已出门公干去了。幸会有道,我们即在此照相罢。”渔衫道:“不如先诊尊嫂,然后请教如何?”

伯琴道:“也好。”遂令仲蔚领进内房。自己出去命人安排照相一切。仲蔚领进,金姐揭开帐子,请渔衫细审了脉,看下面色舌苔,渔衫道:“病原甚正,现下脉气极杂,容色亦复不调,必定误服了药。请将前方用药给小弟看看。”仲蔚命秋姐将近一月来方子给渔衫细看。渔衫略过一目,拍案道:“了不得,这等混账人也在世上行医,真是误人性命!他当初温补见不能下,又是清补,今又用调经补血之剂,真是随意乱投。今病人虽是无妨,然一受凉风,或稍烦劳,之后必定不支,据鄙人看起来此病已九分了。且开一方以尽人力,早诊一月必然不至于如此,我们到外边去开方罢。”遂去身向外。仲蔚端端跟出到得书房,便开一方,伯琴、仲蔚看时:受胎九月身中伏暑,病虐食减,喜酸,平日气体怯弱,又受风寒,身热神昏,舌苔黄腻,恐防惊厥血崩,须万分谨慎,稍忽便不能治,拟方请高明酌之。

带叶苏梗二钱

砂仁米一钱

条参芩一钱

碧玉散荷包三钱

藿香梗三钱

白池菊二钱

篇豆衣三钱

姜竹茹三钱

制厚朴五分

酒炒丹皮三钱

加益母草一钱

遂将方交给仲蔚道:“本来要用知母转胎饮,因尚有伏暑,故不可饮。但益母草本来不敢用者居多,须知胎已七月小孩俱全,因加此味。若五个月内,则不用矣。”仲蔚揖谢,足见高明,渔衫道,“此番欲来请教照相之法,今见府上如此,未免心绪不安,我们但去照相罢。”了惟接口道:“方才伯琴施主已将手抄照相略法,交给我了。”因即呈上,渔衫接着略望一回道:“甚好,我回去细细揣摩。”说着即将抄纸在身边藏好,并问办一副器具该价若干,仲蔚道:“连放大之器一切在时,大约二千余元。”渔衫道:“好好,将来还要费心代办。今日去照相罢。”遂与了惟仲蔚一同至照相房处。伯琴正在指点安排,渔衫笑道:“伯兄太劳了。”伯琴笑道:“仰赖费心,如今这般排设可否位置尊容?”渔衫略看一回笑道:“我非雅人,长剑短褐足矣。”遂脱了外衣,向从人索了带来之剑,又请了惟并立,仲蔚亲自照相,照毕,仲蔚欲留晚宴。渔衫笑道:“你请封不给,欲一饭以抵千金,未免太工算计,因向了性道:“我们走罢。”照相好了,请他来取,待范夫人病愈来扰庄老爷喜酒。”言毕一揖而去。伯琴、仲蔚送客后命人收抬排场,伯琴进来与佩镶长谈一回,辞别归去,仲蔚料理家事。上灯以后,正在晚膳,忽龙吉送了一封上海信来,并药料一包。仲蔚听得从东屋进来笑道:“王凤姐儿的钥匙来了。”佩镶一面吃,且自夜饮,一面说道:“你拆开看罢。”须臾吃毕,巧儿送上手巾、漱口杯,佩镶洗漱方毕,只见仲蔚将右足在地阁上乱跳,口中说“阿呀,可惜可惜,韵兰抱恨终天了。”佩镶倒吃一惊快问什么信,仲蔚给佩镶,道:“你看。”佩镶也觉惊慌,因将信展看,上写着:佩妹知悉刻接手书,知秀兰妹姻事已缓,文妹病剧忧虑难名,恨不得飞身到浙,乃昨晚得湘君妹信息,早已功满朝真,不复再来人世。岂知秋鹤兄与秦成从东面去,途中遇义和拳被刮行李一空,主仆中分,秋鹤逃至正为匪聚之巢,竟遭惨害。

贾氏早填沟壑,以愚娣之故墨,用世之奇才,天不从人。攒心惨怛,并闻白萱宜虽为马达夫所赚,实因年幼无知,乃到泰安,椎心饮悔,竟于东岳狱坠崖而死。不如意事,层出不穷。使即达观亦不能付之流水。今定于初五日招魂设祭,一面安慰钱家,并寄三千金以报其妻子。园中事还望吾妹速即回申。伯仲处乞代为寄声,恕不另达。附上安胎丸一包,请转交文玉妹。又请十分保重。伯仲两位代为请安。

专此函催,请速返沪,不尽依依。愚娣瑗宇佩镶看毕,心绪如麻,立刻要想回去。时文玉方才吃药,又不敢惊张,因欲仲蔚速速催船,仲蔚那里肯依。因佩镶必欲次日一早回申,始命人雇小火轮一只,先下行李,龙吉看宿舟中。文玉服了徐渔衫之药,稍觉气缓神闲,合眸久睡。次早佩镶不敢惊动,匆匆坐轿登舟,惟仲蔚、秋香早起,乘舆送至码头。致意在韵兰前代候,佩镶主婢,登船鼓帆开驶,仲蔚、秋香方回家里去了。以后如何消息,再续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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