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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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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三

与童伯虞

某秋试幸不为考官所取得与诸兄诸侄切磨於圣贤之道以滓昔非日有所警易荆棘?穽以康庄之衢反羇旅乞食而居之於安宅有足自慰者足下往年心期於予兄子寿今年又与仆相处趍向固不凡近环吾居数百里间前此盖不多若足下者然仆处足下之馆几半载而不能囬足下眷眷声利之心此诚仆浅陋之罪曾子曰视其庭可以搏鼠乌能与我歌乎仲尼顔子之所乐宗庙之美百官之富金革百万之衆在其中此岂可以二用其心而期与富贵利逹兼得之者哉记曰富润屋德润身孟子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又曰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孟子之时求人爵者尚必修其天爵後世之求人爵盖无所事於天爵矣舍此而从事於彼何啻养一指而失其肩背况又求之有道得之有命非人力所可必致者而友营营汲汲於其间以得丧为欣戚惑亦甚矣子思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穽之中而莫之知辟也来书谓无我笑此仆之所悯惜非所笑也足下虽不言仆固知之深矣向仆既不能举闻足下鎻试亦不中甚欲即书一纸为足下言之因循不遂比来此念尤切方此图之竟为来书所先辄布此为复

与刘深甫

来书示以方册所疑足见为学不苟间也然其理皆甚明白未可疑若於此未能通晓则是进学工夫不甚纯一未免滞於言语尔今欲一一为深甫解释又恐只成言语议论无益於深甫之身心非徒无益未必不反害之也大抵为学但当孜孜进德修业使此心於日用间戕贼日少光润日着则圣贤垂训向以为盘根错节未可遽解者将涣然氷释怡然理顺有不加思而得之者矣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孟子曰思则得之学固不可以不思然思之为道贵切近而优游切近则不失已优游则不滞物易曰拟之而後言议之而後动孟子曰权然後知轻重度然後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记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日用之间何适而非思也如是而思安得不切近安得不优游至於圣贤格言切近的当昭晰明白初不难晓而吾之权度其则不远非假於外物开卷读书时整冠肃容平心定气诂训章句苟能从容勿迫而讽咏之其理当自有彰彰者纵有滞碍此心未充未明犹有所滞而然耳姑舍之以俟他日可也不必苦思之苦思则方寸自乱自蹶其本失已滞物终不明白但能於其所已通晓者有鞭策之力涵养之功使德日以进业日以修而此心日充日明则今日滞碍者他日必有氷释理顺时矣如此则读书之次亦何适而非思也如是而思安得不切近安得不优游若固滞於言语之间欲以失已滞物之智强探而力索之非吾之所敢知也其铨曹再黜来岁又未免一来深甫勉之谨无以言语议论妨进修之路使此心之良无斧斤之伐牛羊之牧而有雨露之沾滋雷风之鼓舞日以畅茂条逹则来示数章不求解於他人矣

与张辅之

来书累累及巳事辞复而意切读之甚喜慰苟如是谁不欲相告者况如某之直而多言者耶今此子寿兄入邑此事政可面论第恐事罢不复能留至邑又有谒见应接之烦虽相见有不暇及此耳故畧寓此言之蒙谕鍼膏肓之说且师友切磋之言孰不欲各中其病顾恐学未至识未明不能知人之病耳又恐言或中病而聼者不自以为病不能受耳又子方求吾言但当尽子受言之道不当教我告子之方使我告子而无其方则其言不足求矣子岂可教之使如何而告子耶必欲教人告已是何异教玉人雕琢玉哉至引孔子荅弟子问仁问政问孝之说此尤非所宜言孟子於孔子特曰愿学而已吾於孔子弟子方且师仰敬畏之不暇如顔子曾子子固不待论平时读书至子夏子游子张蘧伯玉南宫适诸贤言行未尝不惕焉愧畏钦服而师承之而子遽可以孔子望我耶且子既能究观圣人答弟子之言知其无不尽处扩而充之圣人亦只如此是已已知教人之方则吾当北面矣尚何以鍼子膏肓耶虽然庸讵知此言之非鍼子膏肓也写至此欲止恐子未能深悟试更为详言之学者大病在於师心自用师心自用则不能克己不能聼言虽使羲皇唐虞以来羣圣人之言毕闻於耳毕熟於口毕记於心秪益其私增其病耳为过益大去道愈远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来书谓备尝险阻辛苦而无操心危虑患深之效此亦非也子之能特然自立异於流俗趣舍必求是而施设不苟人之所为有所不敢为人所不能为已或能为之人之所知有所不敢知人所不能知已或能知之凡此岂非操心危虑患深之效欤虽然至於师心自用学植不进未必不由此也古之所谓曲学詖行者不必淫邪放僻显显狼狈如流俗人不肖子者也盖皆放古先圣贤言行依仁义道德之意如杨墨鄊原之类是也此等不遇圣贤知道者则皆自负其有道有德人亦以为有道有德岂不甚可畏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尊所闻行所知要须本正其本不正而尊所闻行所知只成得个担板自沈溺於曲学詖行正道之所诋斥累百世而不赦岂不甚可畏哉若与流俗人同过其过尚小担板沈溺之过其过甚大真所谓膏肓之病也来书举程明道先生静亦定动亦定之语此非子之所知也定之於动静非有二也来书自谓静而定亦恐未能果如是也是处静处动不同矣子之意岂不自谓静时尚或能定独难於动而定耶凡子之所谓定者非果定也岂有定於静而不能定於动耶至又谓近虽未能不动而於动中之定颇庶几焉此正是担板处见子寿兄可面扣之若已悟得亦不妨验过如意有未平而子寿处或冗未暇言无惜以片纸见闻切磋之益政有所望非所敢惮也

前尝论子为学之病及得二十一日报帖又知子尚未深晓特然自立之节较之流俗人则为贤者在子之身则为深病吾非不知子之践履尚未能不自愧顾以为践履未至此节己常在胸中耿耿然为拒善之藩篱而不能以自知况践履既至自无愧於心其为病可胜言哉凡子之病皆性之不纯理之不明而外之势又有以增其病而无以药之者子之病非独子有之也人皆有之顾在流俗人而或有之是则可喜非可责也至於知学者有此病则其观圣贤之训聼师友之言必当惕焉愧悔改革不如是谓之不知学可也子欲闻大学之道而不知此病虽於特然自立处一向加工将必不能至於无所愧纵不自知自谓无愧识者观之正是一场大担板耳吾之所望於子者非以流俗人望子也如以流俗人望子则子流俗人贤者矣勉而进之诚流俗中大贤者矣望之以圣贤之门乃始为一膏肓之病人也此病去自能改过迁善服圣人之训得师友之益如动亦定静亦定之说亦不必苦心而自明也见此书如未深省但当以此书於读书应事暇时常常提省久当自知之如疑欲辨无惜详列

两书所言践履之说皆未晓劣者之意前书所谓践履不说圣贤践履只说辅之之所践履君子有君子践履小人有小人践履圣贤有圣贤践履拘儒瞽生有拘儒瞽生践履若果是圣贤践履更有甚病虽未至未纯亦只要一向践履去久则至於圣贤矣只为辅之践履差了正如适越北辕愈?而愈远前书分明与子说是拒善之藩篱既是拒善之藩篱又岂可与圣贤践履同日而语凡所与子言者皆只是入头处何谓不教以入头处也如中庸戒谨恐惧之言子正不能如是充子之践履识者观之正有可愧可耻不能戒谨不能恐惧莫甚焉二十五日书至发读之见其颇无条理诸兄皆以为此必辅之气未平时所言使少迟半日必不如是答书也某以为须是深省其病深生愧恐改革自新然後能所言中理如不知其过则虽心平气定辞不悖谬亦未必能中理也如所谓初不容以口舌辨之说此正师心自用拒善不能改过之明验尚何戒谨恐惧之有

与曹挺之

挺之气质刚直本无他病初谓肯笃志学问自应日进来书气象甚觉龃龉至有一贯多学之辨此似无谓大抵学者且当大纲思省平时虽号为士人虽读圣贤书其实何曾笃志於圣贤事业往往从俗浮沈与时俯仰狥情纵欲汨没而不能以自振日月逾迈而有泯然与草木俱腐之耻到此能有愧惧大决之志乃求涵养磨砺之方若有事役未得读书未得亲师亦可随处自家用力检点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所谓心诚求之不中不远若事役有暇便可亲书册所读书亦可随意自择亦可商量程度无不有益者看挺之殊未曾如此着实作工夫何遽论到一贯多学之处此等议论可且放下且本分随自己日用中猛省自知愧作自知下手处矣既着实作工夫後来遇师友却有日用中着实事可商量不至为此等虚论也

与曹立之

某驽劣之资祸患之中筋力气血甚觉衰惫非复向时之比然更尝之多愈觉欲速助长之病故讲授处又差省力耳所谕赵学古书甚有直气然於理致则不为甚明正使立之之言尽当於理亦未可必彼人之聼从但据今立之之学则正宜有以自反未遽可以责彼之难晓也承欲某详指其非非惟不暇亦恐不在此蒙问致知知止正心诚意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次序深切慨叹不知立之许多时在干当甚事观如此问文字一似梦中起来相似立之尚如此文何恠得赵学古也知至至之知终终之一段程先生说得多少分明立之不应不晓文义恐是用意过当飜有如此疑惑隐窒之说已是当时病语然亦无难晓者只是说每事上便有知与不知者有知得到底者有知不到底者纵令知得到底亦须是奉以周旋弗敢失坠乃始能卒终其事其意亦初无深奥然用此解易则不可盖易言知至知终是总说不是说每事蒙问说及之不必滞泥大抵读古人书若自滞泥则坦然之理飜成窒碍疑惑若滞泥既解还观向之窒碍疑惑者却自昭然坦然当是时但恐不能力行以终之耳

得书乃知周丞处书未逹其间大槩论立之果於自是其说而不能尽人之说所述敏道正甫之言以示二公皆谓立之殊失其辞旨某往在都下与四方朋友讲辨当其失辞处必徐谓之曰恐老兄未能自逹其意必使审思而善其辞彼或未能自逹则代之为说必使其人本旨明白言足以尽其意然後与之论是非是非本在理当求诸其理不当求诸其辞辞失而非其意犹不当据况又非其辞而可据乎若各以言语占道理其叙述他人处必如法吏之文致则只成是必欲其说之胜非所以求至当也大抵人之所见所学固必自以为是与异已者辨固当各伸其说相与讲求其至期归乎一是之地固不可苟合强同然至其未能尽他人之说而果於自是则其势必归於欲已说之胜无复能求其至当矣公孙丑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之问其见至陋孟子斥之之辞亦甚峻切然丑不但已难之至再至三故孟子之意愈白而丑之惑亦解景丑尹士充虞之问亦然问辨如此虽甚坚而不可屈益为明理者之愿无他惟各献其所疑以尽人之说非以自是之意必之於其先也至於夫子对阳货则逊辞以适其意而不与之辨答子路何必读书之说则厉辞以斥其过而不容其辨又如孟子排告子夷之陈相之说亦皆先有自必之意此则圣贤洞照彼己所见甚明已臻其至而不复有可改易者也若此则不可与学者请益决疑讲贯求是之时同年而语矣恐立之所见已如圣贤之臻其至不复可以改易方将解他人之惑以明其道则又不可以前说议立之矣然区区之见以为立之今日所到去圣贤尚远未可遽居此任想立之亦未遽如此但失於讲究堕常人之通患尔由前之说乃今日讲辨者之通患也然遂此而不改则是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至当一是之地不复可至矣立之乡与赵学古往复书病正坐此声色臭味富贵利逹流俗之所汨没者在此立之自少有志度越此等非出於勉强道之不明不行佛老之徒遍天下其说皆足以动人士大夫鲜不溺焉立之儒雅自将未尝一入其樊懈怠纵弛人之通患知之非艰行之惟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所同戒立之志力坚固践行有常苟有所知自许不畔人之质性有贤善者多病於庸立之自少开爽文义洽通凡有血气皆有争心苟有所长必自介恃当其蔽时虽甚下足道者犹将挟以傲人岂可望其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也立之平日所积不为不多然闻有谈道义者必屈己纳交降心叩问原其设心本以审是求理非直为名而已也凡此皆【原阙】立之之实非有所誉若立之者可谓士矣然求之中行狂狷则当立於狷者之列固有所强矣而不免於弱固有所明矣而不免於闇弱病固不能免而所大患者尤在於不明必欲天下之理无所不明必至夫子耳顺之年而後可言然学而不厌发愤忘食回非助我啓予者商则虽夫子之圣亦非有天下之理皆已尽明而无复有可明之理今谓立之不明者非固责其不能尽明天下之理盖谓其有不自知之处也人各有能有不能有明有不明若能为能不能为不能明为明不明为不明乃所谓明也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立之畴昔乃狷者之体至其皇皇於求善汲汲於取益而不敢自安自弃固有不终狷之势比来言论果决不复有不自安之意自信笃确不复有求善取益之实如得崑仑之竹协以凤鸣校以秬黍方将同律度量衡以齐一天下则与前所谓狷者之体大不侔矣诚使立之之学果至此地固不可泛议其超躐也陈後山有曰醉酒者乱操刀者割则有以使之也某虽浅陋然留意学问之日久更尝颇多若所以使立之至此者颇能知其本末今立之但能以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之法试思之当亦有自知者矣以为有序其实失序以为有证其实无证以为广大其实小狭以为公平其实偏侧将为通儒乃为拘儒将为正学乃为曲学以是主张吾道恐非吾道之幸始随所见其号不侈小心退逊以聼他日之进则小可大狭可广拘可通曲可直便不至失序便不至无证苟能自省虽才质下於立之者可免此病苟不自省虽才质高於立之者亦或有此病子夏孔门之高第百世之师表其才质岂易得哉当时夫子告之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夫所谓小人者岂险贼不正之谓哉果险贼不正则又安得谓之儒虽曰儒矣然而有所谓小人儒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虽曰小人哉然不可不谓之士尹士所疑於孟子者非险贼不正之谓也然闻孟子之言则曰士诚小人也今智识未能及尹士而其号则侈於孟子立之能於此自省则庶乎能免於不明之患矣承欲杂说谩録近一二书并论学一段去论学一段虽是旧所说然恐立之不及见亦欲立之更留心考之横渠先生云见识长得一格看得又别此语诚是

与黄日新

执别弥年比复得一见目足下之貌耳足下之言知足下之学甚称其所以为名欣喜踊跃不以今日之同举送而以其同心志也善恶邪正君子小人之各以气类相从盖如此虽然此有大可畏者以夫子之圣孟子之贤犹不免叔孙臧仓之毁仆与足下盖所谓志乎善与正而君子之徒者也绳之以圣贤之事固有不胜其任者然圣贤之所与也亦圣贤之所责也若志夫邪恶之小人则固与我薰莸矣盗憎主人犬吠希见仆与足下之所与殆憎吠之招也吁可畏哉彼狃於习俗蔽於闻见以?於恶而失其本心者不可遽谓之小人闻善而慕知过而惧皆君子之徒也若乃亲善人闻善言见善行而狼狈自若无所忌惮慧黠奸慝常有毁伤善类之心此所谓志夫邪恶之小人而圣人所用发蒙之道以说其桎梏者也其甚者亦独能使之革面而已喜憎吠者盖此流也天将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足下其识之仆之言将若左契安其身而後动易其心而後语定其交而後求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其身此仆之所闻所知而未能者愿与足下共讲而共由之

与黄元吉

道广大学之无穷古人亲师求友之心亦无有穷已以夫子之圣犹曰学不厌况在常人其求师友之心岂可不汲汲也然师友会聚不可必得有如未得会聚则随巳智识随己力量亲书册就事物岂皆蒙然懵然畧无毫髪开明处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非欺人也今元吉纵未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处且随前日所己闻己知者尊之行之亦当随分有日新处盖未至全然为妄行也学者未得亲师友时要当随分用力随分考察使与汲汲求师友之心不相妨害乃为善也此二者一有偏胜便入私小即是不得其正非徒无益而害之也

与乔德占

某侍下粗遣无足道者披读来示情文焕然如昔者之见德占未之有改不唯不改抑似有益甚者教以为学日知其难过失日觉其多朝夕恐惧非不鄙无似以为可语安肯及此愚见所及用不敢自外於左右所谓知难觉过者盖未知其难未觉其过而恐惧者非所以为恐惧也诚能知难知过知恐惧则虽无此言千里之外尺书之间当必有其验矣潜虽伏矣亦孔之昭诚之不可掩固如此过不除学者大患不然则如所云者适足以增其骄益其疾焉而已矣将有穷年卒岁愈?愈远而不自知者甚可惧也

与诸葛受之

某自承父师之训平日与朋友切磋辄未尝少避为善之任非敢奋一旦之决信不逊之意徒为无顾忌大言诚以畴昔亲炙师友之次实深切自反灼见善非外铄徒以交物有蔽沦胥以亡大发愧耻自此鞭策驽蹇不敢自弃今契丈之贤乃复犹豫於此无乃反己未切省己未深见善未明以不能自奋也傥一旦幡然沛然谁得而御孟子曰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幸无久自屈抑愚见如此若有未安幸详见教

象山集卷三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象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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