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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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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横浦集卷九

宋 张九成 撰

书传统论

牧誓论

此已至纣郊而誓也泰誓上篇誓友邦冢君至庶士御事中篇下篇则誓西土有衆至牧誓则并西土与夫友邦冢君微卢彭濮人而誓之故其言曰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此誓西土之衆也继曰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至微卢彭濮人此誓诸侯蛮夷之衆也西土之衆腹心之衆诸侯蛮夷之衆乃赞助之衆夫纣之恶远及蛮夷乃至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偕来助力欲并亡之则当时天下之心可知矣昔汉高祖起师而巴俞闽粤之君皆来効力为人主而天下欲亡之则其辱宗社也深矣此篇所誓大槩教以战阵进退步武之法以武王亲为大将以破纣无道之师何啻纵洪炉而燎毛髪哉商家社稷自此亡矣吁可伤哉

武成论

武成之义以谓武至此而成不复用也夫武王所以起兵者为何事哉为诛纣耳纣既已诛武功已成矣复安用武哉此篇所主谓武王归马牧牛偃武修文不复用兵耳所以高百世而埀後昆者莫大於此也

洪范论

武王胜殷杀纣虽快四海天下之心然殷家宗臣当痛入骨髓何者邦家既亡宗社已殒君父衔戈此何等情意哉箕子不此之问乃为武王说洪范呜呼此岂人情也哉此岂人情也哉岂後世人情与古人絶不同欤抑古人之於君父专以理论略不以情论欤然而余深考此篇乃有微旨在其间足以见箕子之用心矣夫洪范乃天下万世大法也箕子之丧君父失邦家乃一已之私心也从古以来君臣易位邦家兴废固难必也而天下大法盖自有天地以来不可失也大法在箕子不为武王陈之是以己私怨坐废天下万世之大法此特浅夫贱士之识趣尔箕子肯为此哉所以抑情下意为天下万世而言不为武王言也其书非箕子自作他人有不能至者何也不能深述箕子之深意也其书称祀而不称年称王访于箕子而不言箕子之朝王称王乃言而後箕子乃言深见箕子为天下万世大法不得已之意若其伤痛之心与後世之心同也东坡述箕子出处甚详此未及叙

旅獒论

余读孟子尝怪其云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夫君心之非何由而见之及读旅獒见召公谆谆如此然後知古之大人其事君也犹子事父母也子于父母同气而异息同心而异体故人子之心拳拳体父母之心知其喜怒哀乐寒煖燥湿之节以调养之臣之於君亦然专体君之心而察之召公体武王之心故武王稍有放怠则召公已知之而训戒己洋洋乎耳目之间矣夫当纣之未诛也天下之责在武王天命之定在武王文王之业在武王武王於是时其心肃然无敢少怠使西旅於此时而献獒武王敢受之乎及纣既受诛矣天下之责已塞矣天命之归已定矣文王之业已成矣使武王之心常如纣之未诛时则西旅献獒固将却之今武王既诛纣既通道於九夷八蛮其心亦稍放且怠而渐起狎侮之心矣何以知其稍放且怠而起狎侮之心乎召公於受旅獒时而见之故召公区区为此篇以训焉深察其言有若严师尊父之训於未知稼穑艰难者何哉夫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使武王此心一开不有以救之其去纣也不难矣观其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仭功亏一篑之言何其悲辛警切如此也呜呼緜緜不絶蔓蔓奈何毫毛不拔将用斧柯勿恃圣人之资而辄放怠也非召公高识远见体武王之心见其微有放怠之非狎侮之渐格而正之则武王未可知也武王自是其敢少怠而入狎侮之路乎岂不见晋武帝自平吴後而侈心作唐宪宗自平淮西後而侈心作唐庄宗自灭朱梁後而侈心作皆为不终之君使无召公之训乌知武王之克终乎孟子曰汤武反之盖谓此也余於旅獒得孟子格君心之义故表而出之使为人臣子者当如是也

金縢论

此篇之书何其异也周公作册以代武王之死成王出郊而天乃雨反风岂不异哉唯其异也此金縢之书所以见取於吾孔子也以後世浅薄之心观之岂有此理哉夫天人一心本无彼此自是学之不精不能尽识流荡人欲故此心不见尔惟学问之深者人欲不行惊忧之迫者人欲暂散故此心发见焉此心既见则天理在我耳欲代武王欲天反风惟吾所造如何耳周公作册而武王疾瘳此学问之深者也成王出郊而天乃雨反风此惊忧之迫者也所以皆足以动造化焉造化何在吾心而已矣吾心如此其大而或者以人欲而狭之殊可悲也孟子深识此理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夫知天在尽心而事天在存心则人之於心其可不谨乎此余所以表而出之

大诰论

此篇周公摄政代成王大诰多邦及御事以征三监之意也此事正在流言时未必成王之心也当时柄在周公而周公身受武王之托故专此事而不疑以谓区区之心天必知之武王知之若以嫌疑为自安计则吾与武王辛勤艰苦成此基业一旦坐观其将坠而不救此亦何心哉然而以後世观之周公所以自谋者亦已疎矣以是知古之圣贤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为身计为天下国家计疑在成王忠在一身周公心与天通与鬼神通则成王疑心自当破散而吾之忠诚自当见矣此篇益见周公之忠益生成王之疑余反复读此辄为之三叹周公以为三监贼也在所当征成王以为三监忠也周公擅兵权以骋私欲杀三监以灭口耳事既如此而邦君御事又以为成王当考翼不可征周公谆谆以卜乃先王之所信而十夫予翼贤者又以为当征武王所图之事所图之功所指之疆土岂可中辍为他人凌践哉所以独忤君心独违衆议以十夫为助而秉此忠诚上通天心下通三王之心以征之征而成功成王愈疑非上天明其忠呜呼周公之负枉其有既乎

微子之命论

微子盖帝乙长子特以其母初贱而生故不立其母後贵而生纣故纣得立然而纣无道亡天下其子武庚又背叛亡其国商绪宜絶矣周家忠厚不忍灭商宗庙社稷卒封微子以为商後且使成汤以来不泯祭祀凡三十二传而灭於齐是全汤之宗祀者微子也使微子继帝乙有天下岂有牧野之事乎呜呼自尧舜之风一变其间祸故可胜道哉余深痛启之不能上继唐虞而使後世至此极也悲夫

康诰论

三监既诛乃尽以其地封康叔然周公不以封微子何也微子贤者也夫何疑哉盖所以一商人之心也武庚之叛以故都之人思商家旧德故因以骋其区区之忿焉今微子虽贤商人见微子乃商家子孙其心不能无感伤奸雄乘此又将生变如此则天下何时可一乎周公奇谋密计以周家懿亲主之不复以商氏子孙杂於其间如此则奸雄亦知无可奈何而其起乱之心止矣微子在宋自不害修汤之礼物而周家忠厚仁义之心已炯然着在天下岂非经纶之妙乎若夫此篇所主大抵在明德谨罚不特恃区区刑杀专以明人道之大伦以教商民而已此所以见周家之盛欤

酒诰论

治国如治病善医者知病之所在而药之表则汗里则下虚则补实则泻故死者生危者安傥医不识病表里虚实汗下补泻一切颠倒而舛施之故生者俄死安者忽危治国不知病之所在而诏令纷纭刑罚峻密徒失民心尔无补也周公成王知商之病在上下荒耽于酒故康诰之後专为此篇以药之且举文王诰毖诰教之说为凖夫文王之治亦多术矣岂特为酒一事乎以商民病在嗜酒故取文王戒酒之说以实之所以使康叔法文王而药商民也审知此说则治天下者非高见远识果足以运动四海乎

梓材论

余观此篇言若作室家若稽田若作梓材义亦衆矣而史官独以梓材名篇何也曰梓材之义其义深长非若稽田室家之义也以谓犹梓人之治材也梓人治材既加朴斵之勤不可巳也必涂以丹雘然後内实外华适於用而要於久成王周公之意以谓文武造周黜商亦已勤矣而商俗未革犹当以礼义养之使人自爱自重皆有士君子之行和顺积中英华发外则成王周公之心足矣此史官所以体成王周公之意而独以梓材名篇也

召诰论

此诰召公以成王将即位故因营洛而为进戒也营洛何为乎周官曰以土圭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隂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隂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植之洛邑正当天地之中其建王国也宜矣夫履至尊而制六合莅中国而抚四夷傥非择中和之地以安处之其何以变移四方之风俗使皆出於中和哉然而成王未尝都洛也文王都丰武王都镐至平王避犬戎乃都於洛其区区为此不急之务何哉曰是有说也太史公曰其居洛邑则四方朝聘贡赋道里均焉而车攻之诗序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於东都是成王虽不都洛而会诸侯时必居洛邑焉是太史公朝聘贡赋之说是矣非特此也召公之意以周公摄政履天下危事居天下疑地今天幸成王年长周公之忠将有所见脱危事而去疑地岂可不使四方晓然知之且以埀後世法哉故因营洛时庶邦冢君庶殷越御事咸在大明周公还政之忠而当千官万列之前告王以敬德受天命也盖天难谌命靡常疑若不可测识也召公历陈夏商兴亡止在敬与不敬而已故不敬则皆坠厥命敬德则惟有历年敬之一字其行甚要其功甚博何谓敬妄虑不起百邪不生是敬也顾此敬处即天命也惟有历年夫何足怪不敬则思虑纷乱私邪横生其去天命远矣早坠厥命亦何怪乎人常言天命在彼今而後知天命不远在我而已何以知其在我哉行吾敬则是天命岂非天命在我乎召公反覆以此一字为言岂召公平生所得在此一字而自后稷至文武传心之法止在此一字乎呜呼後世人主以敬而得天命不敬而失天命者亦多矣召公之意岂特为成王设哉抑亦埀示凡有天下者皆以敬而已矣故於庶邦冢君庶殷御事前昌言之而不疑使成王之心竦动森列苟不敬微起则如见召公进戒时庶邦冢君庶殷御事在列时其敢忽乎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此召公所以当庶邦冢君庶商御事前陈召诰之义也学者不可不审至於摄政以俟人主年长而复子明辟此君臣之大义而元老大臣之忠正也当庶邦冢君庶商御事於营洛时而举此大典其埀法万世亦已大矣莽卓操懿宋齐陈隋皆不知此义此所以为天下後世罪人也呜呼

洛诰论

余以召诰考之周公以三月十二日乙卯至洛二十一日甲子以书命庶殷二十五日戊辰王在新邑此书之作大抵王以年幼未能办国事未容周公之归也其书宜在命庶殷之後而庶殷之丕作宜在戊辰之後也不如此说则龃龉参差其说不合然则此书有往新邑伻向即僚之语疑若在丰而为此书也余以日月考之周公三月二十一日巳在洛都非与成王对谈安得拜手稽首诲言之辞乎然则往新邑之往宜与自今以往之往同然後义理流通不相阻碍或曰伊尹归政即曰罔以宠利居成功乃超然而归周公拳拳诲谕有不忍去之意成王留之固确矣周公遂尔不去比伊尹为如何曰圣人斟酌变故审处时宜进退去就皆合乎道岂可以凡心俗虑可否之乎当伊尹时而不去则有亢龙之戒当周公时而去则有巨擘之讥学而不至於识时奚以学为哉此又周公之遗意

横浦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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