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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关键卷上     宋 吕祖谦 撰韩文

获麟解

字少意多文字立节所以甚佳其抑扬开合只主祥字反覆作五段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於诗书於春秋杂出於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女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於家不恒有於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一本有麟字】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

师说

此篇最是结得段段有力中间三段自有三意说起然大?意思相承都不失本意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後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衆人其去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於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於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於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鄙之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苌弘师襄老?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於弟子闻道有先後业术有专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於时请学於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谏臣论

意胜反题格

此篇是箴规攻击体是反题难文字之祖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於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草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尤之不终无也今阳子实一匹夫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於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肥瘠忽焉不加喜戚於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兹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於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髪愿进於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於尧舜熙鸿号於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啓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心求於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家门不入孔席不暇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於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後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於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者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於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於齐也吾子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於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

从前难到此已极了末後须用放他一着盖阳子在当时毕竟是个贤者大抵文字须当抑扬若作汉唐君臣文字先须取他长处後说他短处

原道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於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宋齐梁魏隋之间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墨则入于老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後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於其口而又笔之於其书噫後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後为之衣饥然後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後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後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兵甲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能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丝麻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见黜於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见正於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名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之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国家天下者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於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而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於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丝麻其居宫室其食粟米蔬果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苟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人

形於上者谓之天形於下者谓之地命於其两间者谓之人形於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於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於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曰然则吾谓禽兽曰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故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

辨讳

愈与进士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徵不称在言在不称徵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於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晢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彻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立言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於经质之於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为不可耶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也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也今世之士不务行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於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於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於其亲贤於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杂说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於龙也然龙乘是气茫茫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世有伯乐然後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於奴隶人之手骈死於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今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良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识马耶

重答张籍书

此篇节奏严洁铺叙明白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增其所未高谓愈之质有可至於道者浚其源道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德者之所辞让况於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於後世然後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及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譊譊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於吾何有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於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絶粮於陈畏於匡毁於叔孙奔走於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於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于中土也盖六百有余年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所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至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後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远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为书者皆所为不得行乎今而行乎後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俟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後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於吾所为哉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已胜者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已胜也好已之道胜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所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衆人辩也有矣驳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为也岂害於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愈再拜

与孟简尚书书

此一篇须看大开合

愈白蒙惠书云有人传愈近以奉释氏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太颠颇聪明识道理远地无所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且胷中无滞碍自以为难得因与来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効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福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於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只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胷臆作威福於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说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於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经书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後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於是大坏後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於今冺冺也其祸出於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常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已来羣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钧绵绵延延寝以微灭於是时也而唱释老於其间鼔天下之衆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於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於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於已坏之後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於邪也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增慙惧死罪死罪

答陈生书【师锡】

中间四段铺叙齐整极好

愈白陈生足下今之负名誉享显荣者在上位几人足下求速化之术不於其人乃以访愈是所谓借听於聋求道於盲虽其请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见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观足下之书及十四篇之诗亦云有志於是矣而其所问则名所慕则科故愈疑於其对焉虽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足下诵其所闻盖君子病乎在已而顺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亲以诚所谓病乎在己者仁义存乎内彼圣贤者能推而广之而我蠢然为衆人所谓顺乎在天者贵贱穷通之来平吾心而随顺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谓待己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谓事亲以诚者尽其心不夸於外先乎其质而後乎其文者也尽其心不夸於外者不以己之得於外者为父母荣也名与位之谓也先乎其质者文行也後乎其文者饮食甘旨以其外物供养之道者也诚者不欺之名也待於外而後为养薄於质而厚於文斯其不类於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科名以不得进为亲之羞者惑也速化之术如是而已古之学者惟义之问诚将学於太学愈独守是说而俟见知焉

答陈商书

设譬格

愈白辱惠书语高而旨深三四读尚不能通晓茫然增愧赧又不以其浅弊无过人智识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实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齐王好竽有求仕於齐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门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轩辕氏之律吕客骂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虽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谓工於瑟而不工於求齐也今举进士於此世求利禄行道於此世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文诚工不利於求求不得则怒且怨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故区区之心每有来访者皆有意於不肖者也略不辞让遂尽言惟吾子谅察

送王含秀才序

有感慨不足意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隐居者无所累於世而犹有是言岂诚旨於味耶及读阮籍陶潜诗然後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於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顔氏之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於外也固不暇尚何麯蘖之托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为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朝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後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於世也於是行故与之饮酒

送浮屠师文畅序

体格好就他身上说极好处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文畅喜为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於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柳君宗元为之请解其?得所叙诗累百余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礼乐之盛其心必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所以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凟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後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於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於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於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耶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强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之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之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余既重柳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於是乎言

柳文

晋文公问守原议

看回互转换贯珠相似辞简意多大抵文字使事须下有力言语

晋文公既受原於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於朝而私议於宫不博谋於卿相而独谋於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於内竪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竪刁以败则获原啓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策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监得以相卫鞅弘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问举非失举也然犹羞当时?後代若此况於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桐叶封弟辩

此一篇文字一段好如一段大抵做文字须留好意思在後令人读一段好一段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於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於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千易之不为病要於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结束委蛇曲折有不尽意不指定史佚又设一难在此

封建论

此是铺叙间架法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则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抟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德又有大者衆羣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於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连率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方伯连率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会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後有诸侯有诸侯而後有方伯连率有方伯连率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而至於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也远矣及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而为朝觐会同离而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於幽平王室东迁而自列为诸侯矣厥後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尾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於後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戌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羣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刧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守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狥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後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治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其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守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冯唐闻黄霸之明审观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其令乱其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遣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於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四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繋於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之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已也私其卫於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蓄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畧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於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种树郭槖駞传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槖駞者故乡人号之駞駞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槖駞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駞业种树凡长安豪家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槖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傚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寿且孳也以能顺木之夭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而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焉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而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疎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雠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矣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尔获蚤缲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撃木而召之吾小人辄飱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喜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梓人传

抑扬好一节应一节严序事实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欵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禄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太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後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羣材会衆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执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言画宫於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某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後知其相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於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於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帅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阪尹以就役焉犹衆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可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衆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衆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後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簿书为尊衒能矜名亲小劳侵衆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於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衆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或曰彼主为室者傥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规矩诚设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圯彼将乐去固而就圯也则卷其术默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余谓梓人之道类於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

捕蛇者说

感慨讥讽体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腕瘻厉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大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於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譁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寜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日食其土之所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後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与韩愈书论史事

亦是攻击辨诘体颇似退之谏臣论

正月二十一日宗元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方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已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於道者不宜若是且退之以为纪録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於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衆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於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也又言不有人祸必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是也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宗族亦诛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鬭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於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惟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後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後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决必不沉没者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廹蹙然後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渺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於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诿馆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送薛存义序

虽字少极有反覆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於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於家受若直怠若事乂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於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欧阳文

朋党论

在谏院进

议论出人意表大凡作文妙处须出意外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疎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臯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後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後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絶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人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谓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纵囚论

文最紧曲折辨论惊人险语精神聚处词尽意未尽此篇反覆有血脉

信义行於君子而刑戮施於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而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後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於人情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德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纵之去也不意其必来以冀免所以纵之乎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所以复来乎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德与夫知信义者哉不然太宗施德於天下於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此又不通之论也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知为恩德之致尔然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之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法必本於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

为君难论下

子由君术论正是此意

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听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辨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明暗也谀言顺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听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後为听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於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後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听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坑於长平盖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听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於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慙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於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夫初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听计於人者宜如何听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听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说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谓秦赵二主非徒失於听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抵新进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听勇鋭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说焉予畧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廉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於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听遂至於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

本论上

昔荀卿子之说以为人性本恶着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说谬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絶其夫妇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蛊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奈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於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於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於衆曰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其害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趣焉则充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而庐其居哉昔者戎狄蛮夷杂居九州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进於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吴楚之国皆僭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髪於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袵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之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国贱夷狄然後王道复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袵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尔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高难行之说也患乎忽而不为尔夫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於所谓蒐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颁布之尔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於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後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岁有力者尚无可奈何何用此迂缓之说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孔子叹为俑者不仁盖叹乎啓其渐而至於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犹甚於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之为害着矣非待先觉之明而後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返数穷而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为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人者乎夫奸邪之士见信於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而至於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盖其为说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弊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欤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辨太公之隂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计未及行而先已?於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胜之作本论

本论下

读之易使人委靡然而笔力皆藏在里面了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於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耶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夷狄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己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於天下於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後二百余年而佛至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尧舜三代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役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於南亩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笙匏俎豆以悦其耳目於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蒐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丧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性情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劝诱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尧舜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治浸之以渐而入於民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亩则从事於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礼乐而趋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而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於此时乘间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衆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後所谓蒐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後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冺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趋佛於此而乘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唱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而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岁之患徧於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沉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之道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男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义形於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自然之势也

春秋论

此一篇是反题格与韩文谏臣相类排斥之辞大抵要斥人须多方说教他无逃处此前数段可见

杀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於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於人虽小必谨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辄加之又辄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辄加之而辄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後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於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杀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雠而失刑於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此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讨其迹涉於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而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後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谬传也问者曰然则夷臯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以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於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进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尔圣人一言明以告之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後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已?人於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难者曰曷为盾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说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後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者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於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谷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为隐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於所传者盖如此是可尽信乎

缴结极好移易不动与泰誓同

春秋论中

孔子何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廉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世而怀让国之高节孔子得之於经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衆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和之臣常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姑实摄而称号无异於正君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虽行君事而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疎而春秋谬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於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会盟征伐赏刑祭祀皆出於已举鲁之人皆听命於已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不有其名尔使其名实皆在已则何从而知其摄也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微系此而已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伸於後世乎甚高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於春秋乎今说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与夺为轻重故曰一字为褒贬且公之为字岂不重於名字氏族乎孔子以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於人而没其实乎以此而言隐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书为公则隐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隐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从二百年後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後也难者又曰谓为摄者左氏尔公羊谷梁皆以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於已举鲁之人听於已生称曰公死称曰葬何从而知其假

泰誓论

铺叙不困解说分明

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默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其近於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於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於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於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僭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僭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於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後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於听讼远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後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於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衆说纷纭以惑乱当世於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後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远而衆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也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後治兵於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缴结极好移易不动与春秋论结同

上范司谏书

太率平正有眼目筋骨须看前後贯穿错综抑扬处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怱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於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怀道者仕於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於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耶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於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廷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竚乎有闻而卒未能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诤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为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论陆贽及阻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尔当德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於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於阻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岁而一迁或一二岁甚者半岁而迁也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说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送徐无党南归序

此篇文字象一个阶级自下说上一级进一级

草木鸟兽之为物衆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於腐坏澌尽冺灭而已而衆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间而独异於草木鸟兽衆人者虽死而不朽愈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见之於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於身者无所不获施於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於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於事矣不见於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於身矣而不施於事不见於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顔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羣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後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於事况於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着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衆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於冺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於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於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於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王陶序

凡文字用易象多失之陈此篇使得疏通不陈窒塞处能疏通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着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乾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於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盖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隂为险为小人自乾之初九为姤而上至於剥其卦五皆隂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於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隂然阳衆而隂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隂隂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隂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後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强者可诎也圣人於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正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弗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说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衆攻其寡夬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隂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於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说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於其彖象而又常深戒於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於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结最有力依前结归初字

古文关键卷上

<集部,总集类,古文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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