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卷三十八一百五首

秋怀

形骸岁岁就枯朽，意气时时犹激昂。永远浮鸥方浩荡，霜高残菊更芬芳。人皆有舌是

非在，劫未成灰时世长。三百里湖行自复，子孙努力事耕桑。

吴体寄张季长

九月十月天雨霜，江南剑南途路长。平生故人阻携手，万里一书空断肠。人生强健已

难恃，世事变迁那可常。两家子孙各长大，他年穷达毋相忘。

嘲畜猫

甚矣翻盆暴，嗟君睡得成。但思鱼餍足，不顾鼠纵横。欲骋衔蝉快，先怜上树轻。朐

山在何许，此族最知名。

立冬日作

室小财容膝，墙低仅及肩。方过授衣月，又遇始裘天。寸积篝炉炭，铢称布被绵。平

生师陋巷，随处一欣然。

初冬

志士逢秋已自伤，老人况复惜年光。正看溪碓舂粳滑，又见山坡下麦忙。桐落井床多

槁叶，菊残衫袂尚余香。读书有课真当勉，剩贮明膏伴夜长。

醉题

生来避世傲公卿，海内无人识姓名。九节筇边秋万里，长明灯下雨三更。心安白发何

劳扫，药熟黄金固可成。只待蓬壶赋诗罢，却来京洛看升平。

新作火阁二首

旋设篝炉下纸帘，乐哉容膝似陶潜。囊中佩药无时服，架上堆书信手拈。似玉秋菰殊

未老，如云宿麦不须占。扫空祠禄吾何欠，陋巷箪瓢易属厌。

又

山路霜清叶正黄，地炉火暖夜偏长。中安煮药膨脝鼎，傍设安禅曲录床。木槁不知年

自往，云闲已与世相忘。更阑坐稳人声静，时听风帘响暗廊。

舍北行饭

蔓络疏篱草满塘，饱嬉聊复步斜阳。一霜骤变千林色，两犊新犁百亩荒。野寺僧残尚

钟鼓，官堤舟过见帆樯。归来笑补空囊课，寒日谁知亦自长。

遣兴二首

辙迹当年遍九州，晚归始解卧林丘。爱身每戒玉抵鹊，养气要如刀解牛。柔橹摇残天

镜月，短筇领尽石帆秋。尽言未办常扃户，竟是吾身得自由。

又

出仕才堪斗大州，初归便拟筑糟丘。虚名大似月蟾兔，荣路久如风马牛。唧唧悲蛩常

吊夜，萧萧蠹叶更禁秋。静观世事频兴叹，千载前时有许由。

舟中三首

柂边潮水落还生，篷底寒灯灭复明。约束长年牢系缆，报人风雨有鼍鸣。

又

萧萧风雨小江秋，不是愁人亦合愁。忽听疏钟知寺近，笑寻沙路上牛头。

又

龛山古戌更漏声，白塔小市灯火明。六十年间几来往，依然恻怆路傍情。

雨夜感旧

雨来猛打窗，灯暗犹照壁。老人耿不寐，抚事悲夙昔。风生桔柏渡，马病金牛驿。袅

枝猿下饮，登树熊自掷。危巢窥鹘栖，深雪见虎迹。至今清夜梦，犹想嶓山碧。废弃谢功

名，老疾辍行役。赋诗虽不工，聊用慰今夕。

夜闻落叶

我行出柴门，初喜春草生。俛仰几何时，落叶终夜声。嗟我日益老，抱疾况未平。晨

兴就盥栉，顾亦强支撑。斋中有两童，熟视不能名。定非张睢阳，大笑颓冠缨。死至人所

同，此理何待评。似有一可恨，不见复两京。

闭门

闭门高卧镜湖傍，元自无闲可得忙。泛罢杯觞余菊苦，玩残指爪带橙香。灯昏共度空

阶雨，蛩冷偏依丈室床。不待衰年宦情尽，未来如雁到衡阳。

祠禄满不敢复请作口号三首

今年高谢武夷君，饭豆羹藜亦所欣。参透庄生齐物论，扫空韩子送穷文。心如脱阱奔

林鹿，迹似还山不雨云。犹幸此身强健在，乡邻争看布襦裙。

又

祠庭八载窃荣名，一饱心知合自营。牍后落衔便手卷，月头镌俸喜身轻。弊衣不补惟

频结，浊酒难谋且细倾。赖有东臯堪肆力，比邻相唤事冬耕。

又

白首还山不自存，天书四降海边村。惭非故将前侯比，误辱优贤养老恩。龟寿自应能

食气，鹤归那得更乘轩。从今再草公车奏，惟有挂冠神武门。

过邻家

扶杖过吾邻，相夸自在身。年丰称贷少，酒贱往来频。群散鸡归栅，声喧雀噪囷。丁

宁语儿子，切勿厌沉沦。

舍北野望四首

短景妨游兴，长歌慰作劳。叶凋西埭近，水落北桥高。病每随时剧，衰难与世鏖。旗

亭新酿美，万事一秋毫。

又

断垅围蔬圃，枯桑系钓查。经行桥独木，伫立路三叉。野卉栖孤蝶，平川起乱鸦。搘

筇无定处，兴尽即还家。

又

溪彴通西崦，山蹊缭北村。残霞明水面，落叶拥篱根。野父编龙具，樵儿习兔园。吾

今井蛙耳，敢复慕鹏鲲。

又

早岁遭逢异，中年促召频。驰驱犹许国，卧起已须人。药石三秋病，风波万里身。篱

门残照里，惨淡易伤神。

书感

常记当年赋子虚，公卿交口荐相如。岂知鹤发残年叟，犹读蝇头细字书。出处幸逃千

载笑，功名从负此心初。荒园落叶纷如积，日暮归来自荷锄。

冬夜炉边小饮

拥炉可使曲身直，饮酒能回槁面红。若使金丹真入手，飞腾亦在立谈中。

龟堂独酌二首

幅巾萧散饯余龄，江左诸贤可乞灵。护枕小屏图紫阁，映窗矮卷写黄庭。旷怀与世元

难合，幽句何人可遣听。一酌兰溪遗万事，时看墙底卧长瓶。

又

一榼兰溪自献酬，徂年不肯为人留。巴山频入初寒梦，江月偏供独夜愁。越石壮心鸡

喔喔，子卿归信雁悠悠。天生我辈初何用，病骨支离又过秋。

冬夜作短歌

饥鼠窥残灯，寒犬踏枯叶。小室拥燎炉，清笳下危堞。老人素多疾，举动常畏怯。衣

裘视寒暖，日夜自调燮。食必按本草，下箸未尝辄。体安疾自去，药石无此捷。敢学李轻

车，灞亭夜游猎。况如马新息，万里听鸢跕。欲求神气住，先戒事物接。宁为子光喑，不

效啬夫喋。明晨一杯粥，趺坐横白癉。无鱼何足道，为尔歌长铗。

病愈

倦榻呻吟每自哀，占蓍来告出余灾。自能洗研拂书几，时亦折花寻酒杯。久类寒蛟潜

岫穴，忽如老马喷风埃。霜晴烂熳东窗日，一笑山坡访早梅。

自遣

枳篱茅屋枕孤峰，偃尽初来手种松。睡少未成千里梦，愁深先怯五更钟。中天日月逢

真主，数亩桑麻伴老农。世事古今谁料得，不堪陂水照衰容。

感旧二首

君不见资中名士有李石，八月秋涛供笔力。初为博士不暖席，晚补台郎俄复斥。诸公

熟睨亦太息，摧压至死终不惜。生前何曾一钱直，没后遗文价金璧。后之视今犹视昔，此

事诚非一朝夕。山城旧庐暗荆棘，羸然诸孙守坟籍。抚孤我负朋友责，万里诗成泪空滴。

又

君不见蜀师浑甫字伯浑，半身高卧蟆颐村。才不得施道则尊，死已骨朽名犹存。文章

落笔数千言，上友离骚下招魂。望之眉宇何轩轩，高谈浩若洪河翻。范尹敬如绮与园，方

饰羔雁登衡门。小人谤伤实不根，妄指拱璧求瑕痕。穷通在公岂足论，浮云终散期阳暾。安

得此老起九原，入赞国论苏黎元。

寒雨中偶赋二首

鬓毛萧飒齿根浮，徂岁翩翩肯暂留。穷巷多泥谁问疾，空阶滴雨又经秋。自营可笑夸

三窟，善守宁须筑百楼。但使胸中机事尽，一樽随处送悠悠。

又

暮年心事与谁同，到处飘然一病翁。断梦凄凉灯影里，残诗零落雨声中。莫惊颜鬓浑

非昨，略数朋侪已半空。祠禄上还犹负愧，何功班缀冠仙蓬。

寿考如富贵

寿考如富贵，初亦不自知。邂逅偶不死，亦或至期颐。予少多疾恙，五十已遽衰。齿

摇颔须白，萧然蒲柳姿。俛仰忽二纪，卧病实半之。富贵不可求，寿亦岂汝私。万事付自

然，孰为乐与悲。惟当老益学，易箦以为期。

午饭二首

我望天公本自廉，身闲饭足敢求兼。破裘负日茆檐底，一碗藜羹似蜜甜。

又

民穷丰岁或无食，此事昔闻今见之。吾侪饭饱更念肉，不待人嘲应自知。

题王仲信画水石横幅

王郎书逼杨风子，画亦凭陵蜀雨孙。岂是天公憎绝艺，一生憔悴向衡门。

治圃

槁蔓残芜满幽圃，多具钅且耰课僮竖。非惟吾圃要翦除，亦恐尔辈成惰窳。老桂盘壑饱

风霜，修篁当轩弄烟雨。一松孤立信豪杰，两槐对植如宾主。珍禽拣枝春欲动，蠹穴扫空

吾甚武。蘼芜芽蘖已暗长，甘菊根芽亦潜吐。山姜涧蒲乃微草，露叶参差看仰俯。世间安

得有遗才，位置要须令得所。

冬日感兴十韵

雾雨天昏跕，陂湖地阻深。蔽空鸦作阵，暗路棘成林。有客风埃里，频年老病侵。梦

魂来二竖，相法欠三壬。旧愤开孤剑，新愁感断跕。唐衢惟痛哭，庄舄正悲吟。瘦跨秋门

马，寒生夜店衾。但思全旧璧，敢冀访遗簪。楼上苍茫眼，灯前破碎心。长谣倾浊酒，慷

慨压层阴。

冬日出游十韵

吴会寒常薄，冬深略未冰。荒郊观雉斗，大泽见鱼腾。钓艇频容借，篮舆渐可乘。有

时穿密筱，随处倚枯藤。金石秦遗刻，衣冠禹旧陵。丛祠祈腊雪，小市试春灯。问路钅且畬

叟，争桥乞供僧。疏狂违俗久，衰疾与年增。干禄虽知耻，悬车愧未能。阶官有微俸，醉

发任鬅鬙。

思蜀三首

园庐已卜锦城东，乘驿归来更得穷。只道骅骝开道路，岂知鱼鸟困池笼。石犀祠下春

波绿，金雁桥边夜烛红。未死旧游如可继，典衣犹拟醉郫筒。

又

二十年前客锦城，酒徒诗社尽豪英。才名吏部倾朝野，意气成州共死生。废苑探梅常

共醉，遗祠访柏亦俱行。即今病卧寒灯里，欲话当时涕已倾。

又

谭侯才气敌文园，日日银鞍画戟门。奇句入神闻鬼泣，巨觥如海看黥吞。一官胄监能

令死，万里铭旌忍更论。湖上秋来频入梦，凭谁词翰与招魂。

作雪二首

雪云寒不动，林鸟噤无声。病起衰何剧，囊空醉不成。中原乱方作，弱虏运将平。台

省多贤俊，常谈愧老生。

又

荒村雪欲作，耄叟病无聊。树暝乌鸢集，茆深雉兔骄。溪滩观趁渡，岭路数归樵。即

死无它憾，终身负圣朝。

戏咏山家食品

牛乳抨酥瀹茗芽，蜂房分蜜渍棕花。旧知石芥真尤物，晚得蒌蒿又一家。疏索乡邻缘

老病，团栾儿女且喧哗。古人不下蔾羹糁，斟酌龟堂已太奢。

耕罢偶书

新溉东臯亩一锺，乌犍粗足事春农。灞桥风雪吟虽苦，杜曲桑麻兴本浓。老大断非金

谷友，生存惟冀酒泉封。莫嘲野饷萧条甚，箭茁莼丝亦粗供。

雨夜

末路萧条客子心，不堪徂岁更沉阴。低檐雨滴睡眠少，败壁灯残感慨深。不办典衣谋

尽醉，尚能拥鼻作微吟。交朋一散如天远，试向今宵梦里寻。

庵中晨起书触目四首

山重水复怯朝寒，一卷窗间袖手看。朱胆长瓶列云液，绛囊细字坼龙团。数峰移自侏

儒国，一研来从黯淡滩。要识放翁顽钝处，胸中七泽著犹宽。

又

晖晖初日上帘钩，漠漠清寒透衲裘。雪棘并栖双鹊瞑，金环斜绊一猿愁。廉宣卧壑松

楠老，王子穿林水石幽。戏事自怜除未尽，此生行欲散风沤。

又

赋形不使面团团，耸膊心知到骨寒。晏子元非枕鼓士，杜生那有切云冠。时扶迁客桄

榔杖，日厌诗人苜蓿盘。赖是平生憎阿堵，今年初解侍祠官。

又

初归誓墓老乡邦，手结茆茨近小江。北渚露沾行药屐，东厢日射勘书窗。孤忠自信丹

心折，万事空成雪鬓双。长愧宗人白崖老，赠行期我鹿门庞。

三山杜门作歌五首

我生学步逢丧乱，家在中原厌奔窜。淮边夜闻贼马嘶，跳去不待鸡号旦。人怀一草

间伏，往往经旬不炊爨。呜呼乱定百口俱得全，孰为此者宁非天。

又

高宗下诏传神器，嗣皇御殿犹挥涕。当时获缀鹓鹭行，百寮拜舞皆歔欷。小臣疏贱亦

何取，即日趋召登丹陛。呜呼桥山岁晚松柏寒，杀身从死岂所难。

又

中岁远游逾剑阁，青衫误入征西幙。南沮水边秋射虎，大散关头夜闻角。画策虽工不

见用，悲吒那复从军乐。呜呼人生难料老更穷，麦野桑村白发翁。

又

晚入南宫典笺奏，滥陪太史牛马走。忽然名在白简中，一棹还家倾腊酒。十年光阴如

电雹，绿蓑黄犊从邻叟。呜呼古来肮脏例倚门，况我本自安丘园。

又

宽恩四赋仙祠禄，每忍惭颜救枵腹。五秉初辞官粟红，一瓢自酌岩泉绿。天公乘除不

负汝，宿疾微平岁中熟。呜呼字字细读逍遥篇，此去八十有几年。

老境二首

白发短欲尽，人嗤心尚孩。埋盆池潋滟，累瓦塔崔嵬。软饭三舂米，醇醪九酝醅。忽

然拈笔起，记著早梅开。

又

今日霜殊重，衰翁老可怜。朝晡两炊火，覆藉一床毡。人客容称疾，儿童不搅眠。云

开见残日，更爱小窗妍。

记戊午十一月二十四夜梦

街南酒楼粲丹碧，万顷湖光照山色。我来半醉蹑危梯，坐客惊顾闻飞屐。长绦短帽黄

裘，从一山童持药笈。近传老仙尝过市，此翁或是那可识。逡巡相请或稽首，争献名樽

冀余沥。我欲自言度不听，亦复轩然为专席。高谈方纵惊四座，不觉邻鸡呼梦破。人生自

欺多类此，抚枕长谣识吾过。

六经示儿子

六经如日月，万世固长悬。学不趋卑近，人谁非圣贤。马能龙作友，蚋乃瓮为天。我

老空追悔，儿无弃壮年。

舍北晚步

漠漠炊烟村远近，冬冬傩鼓埭西东。三叉古路残芜里，一曲清江淡霭中。外物已忘如

弃屣，老身无伴等羁鸿。天寒寂寞篱门晚，又见浮生一岁穷。

对酒

老子不堪尘世劳，且当痛饮读离骚。此身幸已免虎口，有手但能持蟹螯。牛角挂书何

足问，虎头食肉亦非豪。天寒欲与人同醉，安得长江化浊醪。

夜坐求酒已尽喟然有赋

澹月微霜夜漏徂，披裘不睡附寒炉。清笳袅袅已三弄，残火荧荧才一铢。报国无期心

欲折，读书自力眼将枯。麴生作态年来甚，不受闲人折简呼。

食粥

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寒夜

坚冰塞川厚莫测，断雁叫群声可哀。草围小瓮酒未熟，霜压瘦枝梅不开。稚子忍寒守

蠹简，老夫忘睡画炉灰。低头就世吾所讳，千载伯鸾安在哉。

梅花六首

五十年间万事非，放翁依旧掩柴扉。相从不厌闲风月，只有梅花与钓矶。

又

山村梅开处处香，醉插乌巾舞道傍。饮酒得仙陶令达，爱花欲死杜陵狂。

又

一花两花春信回，南枝北枝风日催。烂熳却愁零落近，丁宁且莫十分开。

又

广寒宫中第一仙，情深不碍韵超然。劝君莫作儿女态，但向花前倾玉船。

又

秭归江头烟雨昏，客舟夜系梅花村。相逢万里各羁旅，不待猿啼已断魂。

又

青羊宫前锦江路，曾为梅花醉十年。岂知今日寻香处，却是山阴雪夜船。

三山卜居今三十有三年矣屋陋甚而地有余数世之后

当自成一村今日病少间作诗以示后人二首

印累累，绶若若。换君朱颜君不觉，冠如箕。剑挂颐，苍头庐儿笑君痴。不如短褐归

乡舍，上毕租庸下婚嫁。横陂引水莳禾黍，高陆犁荒种桑柘。比邻毕出观夜场，老稚相呼

作春社。鸡争舂米茅檐底，犬吠行人槿篱罅。数椽幸可传子孙，此地它年名陆村。藜羹一

饱能世守，殊胜养牛并上尊。

又

再见封侯未为快，一掷成卢安用再。世间得意固多矣，堪笑穷人事常败。我生出仕四

十年，寸进恰如船上埭。即今卧病茅檐里，回首穷通竟何在。荆山之下玉抵鹊，两京春荠

论斤卖。苏秦煌煌佩六印，尼父栖栖厄陈蔡。玄杰美官辄见思，东野出门常有碍。躬耕至

老岂不佳，子孙当以吾为戒。

南园观梅

小岭清陂寂寞中，绿樽岁晚与君同。高标赖有诗人识，绝艳真穷造物工。正喜参差横

夜月，又惊零落付春风。老谙世事宁多叹，身自人间一转蓬。

岁尽苦寒

晓寒无赖透重裘，三日江云暝不收。岁月推移吾辈老，交朋零落此生浮。东臯苦潦犹

中熟，旧疾虽存亦小瘳。禹庙兰亭俱在眼，剩沽春酒破春愁。

己未新岁

饯岁愁虽剧，迎年喜亦深。桃符带草写，椒酒过花斟。车马久无迹，儿孙聊慰心。更

欣春意早，处处有鸣禽。

岁首书事二首

东风入律寒犹剧，多稼占祥雪欲成。郁垒自书夸腕力，屠苏不至叹人情。呼卢院落哗

新岁，卖困儿童起五更。白发满头能且健，剩随邻曲乐升平。

又

扶持又度改年时，耄齿侵寻敢自期。中夕祭余分睯饣乇，黎明人起换钟馗。春盘未抹青

丝菜，寿斝先酬白发儿。闻道城中灯绝好，出门无日叹吾衰。

初春

元日人日来联翩，转头又见试灯天。且欣一雪压灾瘴，不怕连阴咽管弦。陌上渐多酤

酒舍，岸边初理下湖船。紫姑拟卜元无事，只问今春几醉眠。

庵中独居感怀三首

身愈龙锺发愈稀，流年冉冉迫残晖。读书十纸勤虽在，上树千回事已非。仗马曾鸣宜

取斥，牧羝虽乳亦忘归。余生自笑知何似，万里辽天老令威。

又

自闭庵门不点灯，惰耕村叟罢参僧。一生已是胶黏日，投老安能夏造冰。顽面敢辞乾

汝唾，蔬餐聊得曲吾肱。高舂睡熟无多笑，那有禅师解放鹰。

又

无钱溪女亦留鱼，有雨东家每借驴。藜粥数匙晨压药，松肪一碗夜观书。黄纟由被暖闲

无厌，白布衫长乐有余。南陌东阡春事动，放翁作计未全疏。

戏作贫诗二首

垂老贫弥甚，虚教遇太平。灶闲无马穴，釜冷有鱼生。妾病常停织，儿饥屡辍耕。痴

顽惟此老，未废浩歌声。

又

左券频称贷，西成少盖藏。苦饥炊稻种，缘病卖桑黄。土焙怜烟暖，藜羹爱糁香。君

看首阳叟，穷死亦何伤。

春日园中作

杏花开过尚轻寒，尽日无人独倚阑。久别名山凭梦到，每思旧友取书看。尘埃幸已赊

腰折，富贵深知欠面团。老去逢春都有几，一杯行复送春残。

中春连日得雨雷亦应候

谁言白首意低摧，老子逢春亦乐哉。犁畔方吹社公雨，垅头又转阿香雷。睡余支枕听

莺语，醉里题窗记燕来。更有山家堪喜事，吾孙上树欲千回。

雨后微阴光景益奇复得长句

结辙轩车已扫空，挥犀谈笑与谁同。日消浅醉闲吟里，春在轻阴薄霭中。百尺游丝喜

风定，一双新燕说泥融。天工只费须臾力，开遍东阑半丈红。

春日小园杂赋二首

久矣云霄铩羽翰，小园聊得赋春寒。风生鸭绿纹如织，露染猩红色未干。不向山丘叹

零落，且从儿女话团栾。人言麦信春来好，汤饼今年虑已宽。

又

市尘不到放翁家，绕麦穿桑野径斜。夜雨长深三尺水，晓寒留得一分花。闷从邻舍分

春瓮，闲就僧窗试露芽。自此年光应更好，日驱秧马听缫车。

简邻里

今年意味报君知，属疾虽频未苦衰。独坐空斋如自讼，小镌残俸类分司。闲撑野艇渔

蓑湿，乱插山花醉帽欹。有兴行歌便终日，逢人那识我为谁。

客叩门多不能接往往独坐至晚戏作

贫舍久疏罗酒浆，客来不复倒衣裳。宦情已尽诗情在，世味无余睡味长。红练带飞穿

柳去，锦熏笼暖扑帘香。萧然自笑浑无事，渔唱声中又夕阳。

园中偶题四首

绿衣粲粲咮微丹，映叶穿枝立画栏。莫恋主人惊不去，五陵年少有金丸。

又

春深无处不春风，数树桃花乃尔红。莺蝶纷纷自常事，不应也著白头翁。

又

忆向彭州取牡丹，蜡封驰骑露初乾。如今历尽人间事，纵有姚黄亦懒看。

又

九日春阴一日晴，不堪风驾浪花生。昼船欲解还归卧，寂寂窗扉听鸟声。

北窗偶题四首

两丛香百合，一架粉长春。堪笑龟堂老，欢然不记贫。

又

晓晴林鹊喜，昼暖蜜蜂喧。我老诗情尽，逢春亦一言。

又

帘外燕翩翩，归时在社前。不辞飞渡海，来看赛丰年。

又

烟波两鸂鶒，宜为放翁来。菰米犹能给，苍颜得屡开。

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又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