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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人编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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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人编卷四

束鹿张鼎彝毁念佛堂议

元藏拙草茅,素不惯交显达。一时君子,盖多其人,苦愚陋无由知。以寻父游辽左,贬节叩号,无门不入。奉天少京兆束鹿张先生为吾友尚夫兄,且怜苦子,为颁布报帖所属,是以得侍坐侧,闻此议也。谨录为唤迷助。

甲子,张子奉简命督学奉天,既抵沈,适通志成,大京兆以其稿属为仇校。见其志祠祀,锦北关有曰“念佛堂”者,喟然曰:风俗之不淑,民无礼也;人心之不正,上无教也。子舆氏曰:“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尧之所以治民者何也?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蚩蚩者氓,日用饮食,晓然于三纲、五常而不敢于邪慝斯已矣。锦州为我朝龙兴地。太祖、太宗暨世祖,皆尝以尧、舜之治治之者也。今上命吾侪来尹兹土,固将曰,尔受兹嘉师,庶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以无负我二三城尧、舜之民也。锦民者,竟群然以念佛为业,而又肆然鸠工庀材而树之堂,而又巍然峙于都会之衢,而又煌然登诸通志,以昭示夫天下后世!所谓“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者,固如是耶?

余窃以为惧,爰召太守某君而议曰:“盍毁诸?”辞曰:“锦民之习于是也众,且匪伊朝夕矣,仍之便。”予瞿然曰:“佛法至汉明始入中国,迄今千余年,西方圣人之名遍海澨;凡名山大川,靡不有珠宫贝阙以供香火。然圣君贤相虽未能尽去髡发之侣,断未有等释氏于二帝、三王之道,迪万世以祈雍熙者也。即萧瑀、王钦若之徒,为圣君贤相所不齿,亦不敢播为令甲,以合掌当空闭门诵经之事号召乎寰区也。甚而至于佛图澄之佐石勒,姚广孝之佐成祖,身本缁衣,而得君行政,奏底定之勋,宜以其术易天下矣,卒亦未敢撺一言于制治之书,俾有室有家者,胥率彼天竺教,作六时梵诵也。子太守当尧、舜在御,而乃使锦之民群然以念佛为业,肆然鸠工庀材而树之堂,巍然峙都会之衢,煌然登诸通志以昭示天下后世,为萧、王、佛、姚所不为,将何以无负嘉师而对扬天子之休命?至不瞩于非义而诿诸众且久,则甚矣子太守之饰也!

闻之义州乡俗,故重佛、老及诸不经之神。有医巫闾先生者,制祀外神文,祝而悉焚之,一时翕然,无或梗焉者。夫义之民众矣;其俗亦非一日矣。医巫闾不过一谢病乡先生耳,非其有责也,非其有权也,乃毅然行之,而义州人无敢梗焉者,岂有他欤?躬行以导之,积诚以动之,坦白洞达以晓之,虽甚顽愚,固无不可格之民也。子太守保厘东郊,民之表也。诚破其饰而振其诿,何畏乎徒之繁而淫于俗者之深且久哉?若念锦土瘠凉,其材或可惜,则锦向有辽右书院,为明樊介福直指所建,借其地而复之,集郡之俊秀实其中,而课之以白鹿洞之规条,救俗育才,均有赖焉,其谁曰不宜!惟子太守勉旃!”弗应,默然而退。嗟呼!义,锦属也。医巫闾先生之子若孙犹有存者,宁无闻之而齿冷!

辟念佛堂说

京兆方构前议,未成稿;予适入衙,欢然诏予曰:“辟异端,浑然素志也。念佛堂之设最为不经,盍为我辟之?”予退,草此以进。

昔者圣人之治天下也,惟务生人,其生人也,务厚人之所以生。故父子,人之相生也者,教之孝慈;兄弟,人之同生者,教之友恭;夫妇,人之从生者,教之义顺;君臣朋友,维人之生者,教之令共与信。恐人之未必克尽于是教也,为之立学校以宣行艺,鸣鞀铎以警道路,导之也;为之法度藏诸王府,律令悬之象魏,示之也;入教者赏于祖,出教者刑于社,令民知所趋避也。圣人之公卿百执事以及州牧里师,咸奉是以勤其职,圣人亦以是上下其绩,此二帝、三王之治之所以隆,而风俗之所以美,为继天立极之化也。

降及秦、汉,治虽不古,而君臣、父子、夫妇、朋友,凡天下之为生者,未之有改也。自汉明帝乃西迎以死教天下之妖鬼,入我天朝,其号曰佛。五蕴皆空,是死其心及诸脏腑也;以耳目口鼻为贼,是死其身形也;万象皆空,是并死山川草木禽鱼也;推其道易天下,男僧女尼,人道尽息,天地何依!是并死世界宇宙也。举振古来十百圣人所以生天下之道法尽夷灭之,举千万载生民所以相生、从生、同生、维生者尽斩断之。然人君迎之,亲王奉之,历代风靡,寺庵遂遍天下,仁人君子望清凉台,未尝不痛心疾首也!

然寺庵虽俨然立,僧尼虽公然行,而都鄙不寺不庵之地,闾阎不僧不尼之人,犹未有异名别号以倡邪说者。迨红巾、白莲始自元、明季世,焚香惑众,种种异名,旋禁旋出,至今日若“皇天”,若“九门”、“十门”等会,莫可穷诘。家有不梵刹之寺庵,人成不削发之僧尼,宅不奉无父无君之妖鬼者鲜矣,口不诵无父无君之邪号者鲜矣。风俗之坏,于此为极!犹幸国朝严擅建庵观寺庙私度僧尼之禁;凌迟无生老母,屠夷新河妖人。煌煌显律,凛凛王章,愚民犹有不辨邪正,不畏生死,相聚会佛者,仁人君子所以听佛声,未尝不痛心疾首,淫淫泪下也。噫!

愚民何知?妄谓念佛可以致福免祸耳。殊不思福者何?子孙昌、家业富之谓也,祸者何?绝子孙,无家业之谓也。彼佛者,有子孙耶?有家业耶?佛已无福,念之其可以致福耶?佛已大祸,念之其可以免祸耶?况天地鬼神昭昭在上,不可以伪言欺,苟不实践忠孝,笃行仁义,即口称忠臣孝子之名,日诵大仁大义之语,天地鬼神必且靳之福而降之祸。况口称不忠不孝之非鬼,日诵贼仁残义之邪言,天地鬼神其不益怒而加祸耶?以念佛求福,愚且妄矣!念佛已愚且妄,况聚为群社,立之室堂,公然建之城市,闻之官长,其干法坏俗、又何等耶!是又愚之愚、妄之妄者矣!

今锦州府志有云“念佛堂”者,世未前闻。官吏非徒不之禁,而且显登之记载,以长邪俗,污典册,奈何不知圣人生天下之教而忍于助死天下之教也!仁人君子所以阅锦府祠祀记,未尝不痛心疾首,淫淫泪下也。噫!

拟谕锦属更念佛堂

既呈前说,京兆遂出所议示予。予曰:“经世之文也。”然窃念议之辟之,不若直行文更之;遂草此进。

呜呼锦守!天生苍赤,爰赋恒性,叙为五典,厘为百善;顺之吉,逆之凶。矧其弃之,鲜不殄灭!

越自东汉,皇天降割于我时夏,使西番妖法入惑我黔首,五典咸堕,百善俱废,忍绝天性,谬托慈悲,苦戾人情,妄称极乐。沙门辈复敢恣为幻灏,创为十王、阴狱诸危酷,恐栗我赤子;谓呼乃佛号,立致种种福,立脱种种难。

呜呼!惟德动天,非修善克允,福弗幸邀;非改过克允,祸弗苟免;举口而致,斯民畴不易从!始迷是非,继反荣辱,终至不畏刑戮,生死是以,呼佛成俗,敢营堂城市,罔知禁忌。

呜呼锦守!小人何知?惟君子心思;小人何识?惟君子耳目。素迪不勤,素戒不饬,今复显登之志册,以翼邪俗。呜呼!予兹惧上干天子降罚,传讥于后世。

呜呼锦守!易乃风俗,是责吾侪。其罢堂中所有,更匾额曰“乡约所”仰承天子制,选老成德望,朔望讲读圣谕,训正斯民,无俾终恶。

呜呼!予闻兹土医巫闾先生贺子钦易诸佛刹为书院,讲朱考亭白鹿洞规,淑俗明季,当日士夫齐民胥安从之,罔有异。矧予暨汝,实尸名位,孰与乡先生反掌丕变,信无梗!无俾志册比观,取羞贺贤。勖旃锦守!易一时羞,作千古美,锦守勖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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