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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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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证

食中

老年夜眠食中证

媪年已过六旬,忽患昏糊不语,如睡眠然,似无痛苦。医以中风及痰厥治之,不效。询知三旬以来,食量倍常,膳毕即睡,忽发此证,乃食中也。决以大承气汤下之。小瘥。因易医复延两旬,不死亦不得生。乃改服蓖麻子油,兼行灌肠法。大泻而苏。

合肥路之柏芗村30号,有陈媪者,年62岁。于1934年10月间,某日晨,其家中人人都起,而陈媪不起。其媳唐氏,至床前呼之,亦不应,推之亦不动,始知其神昏不语矣。观其情形,似无痛苦,如睡眠然,惟喉中觉略有痰声。其子陈如年,急延医为之诊治。医以中风及痰厥治之,三易其医,数日无效。盖口不能开,药难下咽也。

嗣延余诊。余察其脉息颜色,未犯绝象,乃细询未病之前有无他故。如年曰:“余母在未病之前,异常健啖。一日三餐,尤以晚膳为最多。食必二三大碗,约近两旬,日日如是。且最奇者,晚膳后立即就寝,人谓其不易消化,强之少坐片时,然后再睡,而余母不听也。至前日忽患此疾,今已三易其医矣,皆无效也。”余细思之,此必食积为患也。状如中风,在中医书中,名之日食中,亦类中之一种也。乃决以大承气汤加莱菔子下之,但因口闭难开,服未尽剂。泻只一次,其量亦不甚多,恶臭难闻。神识虽有时清醒,但旋又昏糊。病家复延他医治之,均无效果。盖药难下咽,灌之大不易也。

如此不言不动,仅有一息者,计二十一日,不死亦不得生,乃复求余诊。余以其迟延已二十余日,且年过六旬,不敢用药,只答以尽人事而已。乃以灌肠器行灌肠法,久之大便未通。乃复以大量蓖麻子油,用开口器开口灌之。不三小时,而腹鸣大泻。泻出之粪,如黑酱,如车轴油,如痰状,如鱼冻,其中夹有黑团,坚不可碎,恶臭不堪。由此大泻之后,神识渐转清明,手足略能屈伸。问其病已二十余日,不言不语,汝知之乎则陈媪茫然不知也。后仍续服蓖麻子油两次,泻清肠垢,乃思饮食,于是庆更生矣。吾国医书所谓塞者通之,盖亦自然疗法之一例耳。

大承气汤加莱菔子方

锦纹大黄五钱元明粉五钱(分冲)炒枳实四钱上川朴三钱莱菔子四钱(研)

按:此方如当时设法多灌,必可得下而愈,不致多延两旬。后改服蓖麻子油者,恐年高病久不胜也,而服之果效,亦侥幸耳。

青年饮冰食中证

天时炎热,晚场观影。边食冰淇淋及棒冰,枵腹归来。进食油炸蛋饭,睡后无何,忽然不语。医以中风、痰厥或中恶治之,不效。询得其情,断为食中,以大承气汤加瓜蒌、干姜主之。

曹家渡有刘裕昌窑货号,其小主人年25岁,毫无前驱症状,于夜间二时左右,忽然昏糊不语。当时延附近医生治之,或云中风,或云痰厥,或云中恶。至日间下午四时,五易其医,丝毫无效,乃飞车延余往诊。余入病者之卧室,见其父母妻子,皆流泪满面。因诊病者之脉,沉实而有力,身体四肢如常,不厥不热,一如常人。呼吸略粗,而鼻微带鼾声,与常人睡眠无异。以手扳其下颔,亦随手而开,无牙关紧急之痉象。使余无从知其病原,惟按其脘口。则颇满硬。因问其妻日,“夜间得病,汝何由知其不语,始于夜间二时左右乎”曰:“昨夜伊随友人某君,同至金城大戏院看电影。因腹中饥饿,又恐夜间戒严(时在敌伪时期),回至家中,命我为备夜膳。食毕即就寝,时已十二时有余矣。始尚言语、翻身,至二时余,我询其欲饮茶否,则已不能语矣。”余闻所食何物,及食之多寡。曰:“猪油炒饭一大碗,另加油煎荷包蛋二枚。以其饥甚,故多与之也。”余曰:请招其友来。

无何友至。余又问曰:“刘君作与阁下同去,可有其它饱食否。”其友曰:“别无他物。只有在戏院中,频呼胸热口渴,伊…人曾食冰淇淋两客。散场后,又食棒冰三支,即各归家。”余曰:“病情得之矣。”立书大承气汤加瓜蒌、干姜与之。大黄、芒硝,各用至八钱,川朴四钱,枳实六钱,全瓜蒌一两,加干姜三钱,以温通其脾胃之阳。并嘱其速服,迟恐气闭不救。病家无法,只得照服。余归来后,则不能安枕。次日上午十时,复来延余。曰:“昨日下午六时灌药,幸得缓缓灌下。至八时大便一次,依然昏糊。九时半又大便一次,其量甚多,病者旋即清醒。告以昏糊已一日夜,则如梦初醒,茫然不知,今晨更觉清醒矣。”余闻之大喜,立即偕与俱去,至则合家欢忭,病者亦含笑道谢。余即细为之诊察,改用调胃承气之轻剂,加理气和中之品,以清其根株。并告以“此病名食中,因先饮冷,而大暴食,大伤脾胃,因而不能蠕动。胃家如此之实则气闭,气闭则交感神经失其作用,影响于脑,故完全失其知觉。非风非热,故不痉;非虚非寒,故不厥;非上焦有痰,故呼吸不喘哮。此亦宿食之证,《金匮》未言,而后世方书曾言之矣。所见不多,故医家能言之者亦少,即或遇此证,其不当中风痉厥治者亦鲜矣。设问诊及腹诊稍一疏忽,则不明病原,药剂妄投,病者之生命危矣。”病家皆大叹服。

但此食在胃脘,而用下法,此亦为医者之权变。至如瓜蒂散之催吐,是否亦能治此等食中之证,非余所知。总之宿食在胃,神识清明,有泛恶欲吐之势,则瓜蒂散又为不易之方也。

大承气汤加瓜蒌干姜方

大黄八钱芒硝八钱川朴四钱枳实六钱全瓜萎一两干姜三钱

腹痛

寒结腹痛证(一)

妇人忽然腹痛,颇为剧烈,手足发厥,渐渐肢冷。医断为急性盲肠炎,或能蔓延成腹膜炎。验血结果,白血球增加至13000。促病者入院开刀,病者不可。余由闻问两诊,得知为荤腻杂食成病。且满腹皆痛,痛无固点,脘腹拒按,手不可近,欲吐不吐,大便不通。以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楂、姜制半夏主之。

有龚志芳女士者,其夫邓君,服务于商界。在抗战胜利前一年重九节之日,龚女士忽然腹痛,势甚剧烈。邓君立以电话请林医师来诊,盖林为邓君之友也。无何,林至。经诊察之后,告邓君曰:“腹痛忽然而来,四肢冷,非急性盲肠炎不能致此。但我还不敢肯定,再请我老师会诊,方可决定。”邓然其言。林去无几何时,与其师某医同乘汽车而至。后经两人再三诊断,谓“十有八分为急性盲肠炎,而更有蔓延成腹膜炎之可能。须再验血,方能确定。”当即为之注射消治龙药水一支,又抽血少许,置药箱中,相偕飞车而去。一小时后,林医师复来。说明“据验血结果,白血球已增加至13000。如再不断增加,便有十二分之危险。最好速送医院开刀,不过此证危险性大,不能十分保险,须经签字,方可施行手术。”邓君闻言开刀,即有惧意,而龚女士亦再三拒绝。即请林医师先回,容合家商量决定后,再通电话,于是林医师乃告辞而去。总之,此症经过明确之反复诊断,其为急性盲肠炎,更有蔓延腹膜炎之趋势。须经剖腹之手术而割治之,毫无疑问矣。

当邓君聚集子女及家人等讨论此开刀问题时,而病者仍然拒绝。且曰:“既不保险,我宁可死去,决不开刀。”其子女多人,亦不敢相强,邓君更无主张。其子文涛,幼曾从余习古文辞。忽提议曰:“何不请余老师一诊,惟余老师为中医,不知内服方亦能有效否。”邓君同意。文涛立来延余,并告我以前医诊断之况。余既入门,其长女迎来,低声告余曰:“咋天日间,我母已身倦不舒。我父晚间六时宴客,我母于此时曾食荤汤泡饭一小碗,两个肉圆子,以及猪肝、虾子等,夜间腹中即有微痛。今日重阳,我母不自小心,又食重阳糕少许,因之腹痛加甚,且已呕吐两次矣。”而女佣虞妈,亦同时证明所食之非虚。

余未诊病,已由闻诊而得其情。登楼之后,见病者面无人色,口唇发青,四肢发冷。按其脘口及腹部,均大呼疼痛。余曰:“现仍有欲呕之势否”曰:“仍有欲呕不呕之势也。”余曰:“大便解过否”曰:“大便已三日未解矣。”余令其仰面而卧。试将两腿伸直。病者勉从余言,伸直两腿,并非如盲肠炎状,其右腿不能伸直。又按其盲肠部。问曰:“此处痛否”曰:“痛在满腹中,不定在此处也。脘口以下,经过脐部至少腹,处处皆觉痛也。”再诊其脉,沉实而有力。余即告病家曰:“照中医看来,此满腹之痛,并非盲肠炎,盲肠部有压痛点,而右腿必不能伸直。此是简单之寒滞作痛。如肯信余言,一帖中药,可以好转,三剂收功。不必忧惧也。”因为之处方,以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查、姜夏主之。

病家照法煎服,时已夜11时矣。初服之后,腹中犹时时作痛,无何腹内雷鸣。至二时许,大便畅解一次,而腹痛顿减其半。连服二煎,至四时又解大便一次,五时许又解一次,垢腻俱下,疼痛全无,四肢完全转温矣。至上午八时复延余诊,余见如此好转,私心辄喜。再按其腹部,已大转柔和。然重按之,尚有微痛也,知为余滞未清。再将硝、黄酌减其量,佐以降气消痰之品,令再服一帖。次日再进香砂六君子一帖,于是完全治愈矣。最值得注意者,即任何腹痛,医便认为盲肠炎或腹膜炎,随便开刀剖腹,总觉武断。若此种寒滞腹痛,果经开刀,而割去盲肠或蚓突,其将何以善其后乎。故吾中医之望闻问切,不可废也。

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查姜夏方

锦纹大黄四钱元明粉四钱(分冲)川厚朴二钱五分炒枳实三钱川桂枝二钱五分瓜蒌霜二钱焦查肉五钱姜制夏三钱(按旧时称阑尾炎为盲肠炎。后同。)

寒结腹痛证(二)

劳工饥饱不时,内伤饮食。加之汗后当风,脘腹受寒,以致发生腹痛,渐渐加剧,外无寒热。痛极之时,额流冷汗,四肢微厥,曾发呕吐数次,其量不多。医断为急性腹膜炎,开刀费重,难胜其任。余诊其脉,沉实有力,与大黄附子汤合甘草干姜汤。一剂而便通痛减,再剂而滞尽身和,终以调理之剂。又二剂而痊。

患者段大柱,系一劳动工友,住京江路平房中。在1948年9月间,段之邻人顾云龙,于深夜冒雨乘车,来余诊所扣门,其声甚急。启门询之,则告我以段性急证,来请出诊者,于是相偕登车而去。将至其门,即闻病者呼痛之声,刺人耳鼓。及入病者之房,见病者身体屈曲,作虾儿状态,两手自抚其腹,重则号叫,轻则呻吟。额上有汗,扪之清冷,轻按其腹,则痛不可近,而少腹为尤甚。询其大便,已四日未解。诊其两脉,则沉实而有力。察其舌苔,则厚腻而微干,尖白根黄,而中则白而带黄。扪其周身,则毫无热度,而四肢微厥,手足较甚。断其为寒结无疑,非温下之不为功也。

因再询其致病之由,据其妻代述颇详。谓“段为劳动工人,惟因工作关系,时常饥饱不均。饿则饥肠辘辘,饱则大腹便便。于前日曾取得工资,购买猪头肉及螃蟹食之,又加饮酒数杯,身有微汗。食后于门前少立,开怀当风,不片时即觉身凉,而阖户就睡。至后半夜,即觉腹痛而醒,愈痛愈剧,曾发呕吐两次,痰涎与食物并出,但所吐之量不多。翌日晨。即至平民医院就诊。据医生断为急性腹膜炎,非施行开刀手术不为功。询其手术费几何,则其数之大,又非我等劳动阶级所能负担。即回家延中医诊治,服药均无效果。延至今夜,因腹痛之极,曾发厥两次,故情急谋于顾君,而于深夜烦先生也。”

余得其追述之情况,更坚信心,以温下为得。望闻切三者,既得其大概,加以问诊,则得其全盘病理矣。乃处以大黄附子汤合甘草干姜汤,嘱如其法煎服。设药后而仍发呕吐,则呕出亦佳。如不呕吐,则必于三小时内,可以得下。迨一下之后,必渐转安静矣。病家如法煎与服之,初则泛泛欲吐,及服至一半,则反较平。待全服后,倚卧片时,已不欲呕,始行卧下,而腹犹阵痛不已也。半小时后,觉腹内与周身,较有温感,痛亦略轻。至二小时又十分钟,果觉腹内作响,渐至转动下行,肛口忽迫,不片时而大便解矣。先下干燥之粪便,继下干燥之粪球,终下粘腻之污泥状物,于是疼痛立减其半。至翌晨续服二煎后,又解大便二次。则粘腻较深,黑污较减,然尚夹有小核之粪粒也。下午复请再诊,将前方减量,加行气之品,再服一帖,于是腹痛全除。接服调理之荆,扶持正气焉。大黄附子汤合甘草干姜汤方生大黄五钱(酒洗)熟附片五钱北细辛一钱炙甘草三钱炮姜炭三钱生姜五片按:再剂之方,少减大黄、姜、附之量,去细辛,加木香、砂仁、槟榔、枳壳。

气滞腹痛证

病者患慢性腹痛,久治不痊,延及年余。发时则隐隐作痛,并不剧烈,且无固定痛点。大便则时硬时溏,或若酱色,一日一二次不等。断为饮食不调,肠道浊污气滞,以阿魏香槟丸主之。

学生顾玉初者,于1942年,曾在前上海中医专校读书一年,余时任教务主任。后以日寇进占旧租界,决将医校停办,以示不屈于敌伪。顾生遂停学业,其父兄皆以商业起家,因令其改习漆业于金陵东路某漆号,于是弃医就商矣。光阴荏苒,在抗战胜利之第三年,患生腹痛症。初则水泄,继经治疗则转溏,腹痛由重而转轻,以为可以不药矣。且工作繁忙,即偶有微痛,遂亦置之,洵至月余不痊,乃惧而求医。投以理气之剂,不效;投以通腑之剂,又不效;投以温补之剂,不效;投以温散之剂,而仍不效。医固不一其医,治亦断断续续。时经一年有半,而腹中隐痛之疾,依然如故。

嗣乃就诊于西医,经详细诊察之下,谓有慢性腹膜炎之疑,或有慢性盲肠炎之可能。但诊断在疑似之间,难于肯定,必须开刀剖腹,而求其病灶以割除之。其父兄固不同意,而顾生更加拒绝。一因诊断不明,不敢尝试开刀,二因店中事忙,难于多日住院,遂决然出院。在此彷徨无计时,忽忆及余为过去之老师,乃车就余诊。

余详询其既往症,遍阅前医诸方,而皆不效,心亦怪之。知此慢性腹痛症,其肠道不清,浊污沾滞,其由来久矣。根蒂既深,补之不能,病及年余,攻之不可。复思阿魏‘一品,有除垢解毒、调整肠道之功,此可以一试之矣。乃为之处方,药仅三味,制成胶囊丸剂。因阿魏味臭难服,故用此囊也。丸为阿魏、木香、槟榔所制成,名日阿魏香槟丸。丸药制成后,告以服法。每日早晚各服一次,每次一粒,开水送下,或早中晚各服一粒。讵顾生服丸三日之后,腹痛渐减,时行浊气,恶臭异常。大便亦爽,而更臭不可当。连服旬日,腹痛顿除。迨停服二三日后,痛又微作。余令再连服之,是根株尚未尽也。连服二十日之久,再停药试之,于是腹痛不作矣。由此知阿魏之功,在以臭攻毒,而清利肠道也。

阿魏香槟丸方

真阿魏八钱广木香花槟榔各四钱先将阿魏切成小粒,如小豆大,置微火上烘干。因其质粘硬,若不烘干,不易研碎也。次将木香、槟榔,研成细末,共置大乳钵中,慢慢研之,使成极细末。用西药房中二号胶囊,分装约150~160粒。每日分早晚二次服,或早中晚三次服,每服一粒,开水送下。

水臌

重笃水臌证

年过四旬,患生水臌胀症。两足俱肿,腹大如鼓,脐部突出,肿胀上至两胁,气急而喘,小便不利,口干而燥。经医放水三次,旬日即又复肿。盖放水取效一时,必须温复肾阳,乃能小便自利。主以傅氏决流汤,一剂而水利斗余,三剂肿消大半,间以香砂六君,再以原方减量,数服而痊。时在抗战之前二年,有患者张姓,盐城人,年四十余岁,为仁济医院工友,患生腹水,即中医之水臌胀证也。渐至腹胀如鼓,症状如上文所述。经该院医师为之放水,以套管针刺人腹部之皮下深层,放出水量颇多,腹胀立消,至为爽快。但日常饮食所需,多有水分,不数日间,肿又渐至,约旬日而复肿如初。经医师再行放水,其立消如前,而复肿亦如前。后经三次之放水,而仍如前状,于是医师技穷,而患者大惧。

时有其同乡人徐汝楫者,为该院助理医师,张因与谋之。徐君问日,汝愿中医治疗乎张曰,求愈病耳,何问中西。徐乃介绍至余所,详告以前之病情,及治疗之经过。余稍一沉思,以吾中药方剂之治水臌证者,或效或不效。独《傅青主男科》中之决流汤,未曾试过。且此证经医院医生放水,服药未能见功,若不以峻剂投之,恐难获效也。因其肿胀反复,且势颇重,恐原方量尚不足,特增量与之。且其时肉桂价昂,病者力有不逮,特将肉桂减量,而另加桂枝与之,令其照法煎服。

次日张又乘车自来复诊。下车时,余见其体较减轻,步履较健,面欣然有喜色。迨入室后,即告余曰:“昨日服药,不二小时,即小便一次,其量颇多,而解时亦颇爽。又二小时,继服二煎。一夜之间,连解小便五次,每次畅爽。今腹肿已大减,而脐已不突矣。”因解衣以腹部示余,视其腹皮已略起皱,余亦大喜过望,因此方为第一次之试验也。因令连服二帖,隔日再行三诊。

即隔日果来,见其下车时,身体便捷如常人。再告我以服药之情形,觉每次小便,腹壁及膀胱收缩力加强,故小便之爽利,为病后至今所未有,饮食亦日渐加多矣。因为之将原方减量,再处以香砂六君子汤,扶持脾胃,即以此两方相间服之,共八帖而痊。此余来申开业之第五年,即1935年事也。自此方试验成功后,凡遇水臌胀证,皆以此方治愈。盖此方之组织,大有经方之遗意。以丑、遂行水治其标,以肉桂温阳培其本,药味少而效力专,此所以效如桴鼓也。

傅氏决流汤方

黑牵牛子四钱制甘遂三钱上肉桂一钱(另炖冲)川桂枝三钱车前子一两原方丑、遂各二钱,肉桂三分,车前同,无桂枝,今因证重,故改其制。

香砂六君子汤方

广木香三钱缩砂仁六分姜制半夏三钱土炒白朮三钱潞党参三钱广陈皮二钱五分炙甘草二钱云茯苓三钱生姜三片

慢性水臌证

妇人年过五旬,患生水臌。初不甚剧,治之时或轻减,时又增剧,延及年余,渐渐深重。小便短赤,腹大如鼓,胀至两胁,脐窝突出,两腿肿如象足,有时心悸。与以傅氏决流汤,以其胃弱,间以香砂六君子汤,加桂枝、猪苓,两余月而渐痊愈。

患者张媪,年55岁,原籍苏北涟水。于1952年初患胃弱,脘腹饱满。继则发生水臌。由腹部及下肢渐渐肿起,延医治之,时减时重,如此延至年余,饮食更少,知为水臌也。节减水量,而口干特甚。以久治反复,来沪就医,因其子其媳,均在沪也,住于梅园路之平房中。适有其邻人在阳伞厂做女工者,因肝胃气痛及月信不调,经余治愈者,因介之来诊。

余察其症状,如前所述。见腹部青筋暴露,脐窝突出颇甚,气息不平,两胁虽膨胀,而胁以上则不肿,胸可见肋,上肢亦瘦削而不肿。以指捺其腹部及下肢,则指痕宛然,下陷不起。心忖此妇年事已高,且因久病年余,决流汤在所必用。但量宜稍减,且须间调胃之药,不能如体壮者之求速效也。乃为之处方如次,一为傅氏决流汤,一为香砂六君子去人参加猪苓、桂枝。令其先服第一方,以开其流;两帖之后,再服第二方一帖,以培其本,恐其不任攻伐也。至第四日再来复诊,则肿势已较减矣。据病者自述,第一日服药之后,夜间小便即较多,平均计之,约三四小时,即须小便一次,初时色尚黄赤,继则赤色较淡。第二帖服后,小便通利如前,其解时之距离亦如前,但小便只黄而不赤矣。第三日服第二方,觉精神较佳。余见治已获效,嘱病者安心静养,屏去思虑,年事已高,病又年余,只求缓效,但求不反复也,病者颇以为然。令其照原方再服三帖,若继见功效,可于第四日间不服药,盖恐病者服药已多,见药而生厌心。病既获效,则久病之体,服药又可不必太急。

治至第五日,病者复来,面色更见好转,水肿续有消减。据述服药之后,向来大便干燥者,则渐转畅爽。至昨日大便爽后,今则胃纳亦较佳矣,余亦大喜过望。因其水肿已大减,即将牛、遂二味稍减其量。胃纳已渐佳,即于第二方香砂六君子中,仍加入党参三钱,加强扶助正气。其初去人参者,盖恐胃气未复,不能大补也。今胃气已复,故仍加之。令其服药如前,但间药改为二日,二日后再服如前。再间药二日,至愈为止,不必再来矣。

病者去后,约三阅月未来,料其必已全愈。一日复来就诊。据述前次连服药三个周环,病已痊愈。不知近旬日'来,何以复又腹肿。余察其别无异状,肿势亦未甚,令其照前方再服。以理推之,再服四个周环,必可痊愈。并嘱其再戒慎口腹,不食荤腥。另以山药煮烂加白糖食之,以健脾益气,脾气健则消化佳,消化佳则正气足矣。后照服食之法,果竞全功。

傅氏决流汤方

黑牵牛子三钱制甘遂二钱五分上肉桂八分(另炖冲)川桂枝二钱五分车前子八钱

香砂六君子去人参加猪苓桂枝方

广木香三钱缩砂仁八分姜制半夏三钱土炒白朮三钱云茯苓三钱木猪苓三钱广陈皮二钱川桂枝二钱五分炙甘草一钱五分生姜三片

奔豚

妇人产后奔豚证

妇人产后受寒,素来体虚,时有自带.。及至产后三日,劳作菜圃中,每疲极坐地,因之感寒腹痛。气由少腹上冲,时聚时散。医以恶露未尽治之,不效。发时则气上冲心,粗如小臂。咬牙闭目,肢厥如冰,旋又自行消散。试以桂枝汤加桂枝,不效。再以桂枝汤加肉桂,一剂知,二剂已,三剂全平。

在未述本案之前,特破吾书之例,首述本病之研究。盖此证虽不多见,然临床偶有遭遇之者,若不知其治,则为医者之过矣。此证名日奔豚,分见于《伤寒》、《金匮》中。其云:“发汗后,烧针令其汗,针处被寒,核起而赤”者,此为病源之一例。又云:“必发奔豚,气从少腹上冲心,”此是病状之特征。但征之实际,往往不因针处被寒而起,多有少腹直接受寒而起者。执是以观,是受寒为其主因,不无疑义。夫寒者,无形之气也,扪之而不得其状,视之而不见其形,吾人少腹之受寒者,其病状亦各有不同。有腹痛而便秘者,有腹痛而水泻者,有膀胱气滞而小便不爽者,有经停而少腹结痛者。此奔豚之气,从少腹上冲心,不过受寒症状之一耳。然其或有或无,忽痛忽止,果何故耶

推其原因,是体内之正气,与寒互争,所起之纷扰现象也。比之于少阳病之寒热往来,正复类似。盖少阳病之寒热往来,亦邪正相争所造成。正胜邪,则发热;邪胜正,则又发寒。奔豚症之气忽上冲,是寒胜正之表现;气忽消散,是正胜邪之结果,故成此忽发忽止之局面也。至后世医家,违反仲景原意,不作寒断,谓是肾之积气,而引用桂枝加桂汤。亦谓为伐肾邪、泄肾气,真不可解矣。究竟与肾何关,胡言乱道,自欺欺人。后世以少腹一切病证,皆责之于肾。此必脉法所谓尺以候肾、肾主下焦之说以害之也。

奔豚一症,西医书中无类此详细之记载,如歇斯底里之妇人,腹中有积气冲动,名之日歇斯底里球。但彼为神经系统病,与此症又完全不同。然细考之,或即西医之风气疝痛(colicaflatule-noa)。其症状为腹部膨满、紧张、压痛、暖气、腹鸣、矢气等。但未说明有忽作忽止之症候。然以奔豚气、风气疝痛两病名观之,皆有一气字,则近是矣。其它病证,则与此不合。

前哈尔滨医学专门学校校长阎德润氏,以西医立场,推测此证。其言曰:“胃病中与此症状相似者,则为特发性胃扩张,或胃肌衰弱症。此症为胃小弯居于正常位置,而大弯则下达于脐旁以下之少腹。此乃胃中有液体及空气存在之征也。”不知胃扩张,及胃肌衰弱之症状,与此病截然不同。此症来去飘忽,有如鬼祟。忽然而来,则腹中奋起一条,有如木棒;忽然而去,则腹部立即濡软,一如常时。不似胃扩张及胃肌衰弱症,为慢性胃病,常常腹部膨大也。是阎氏之推测,根本即不能成立,盖此症实不在脏器之实质中者也。

余于奔豚一证,往昔曾治愈数人。均用桂枝汤加肉桂,药到病除,如响斯应,此得于庭训乃如是。然未敢以加桂枝一法,而以病家为试验品也。抗战前一年,余任中国医学院教授时,曾与同道争论此点,乃欲一穷其究竟。适有赵姓妇,年四十余,以产后三日,即劳作于菜圃中。时或坐于土地之上,体虚受寒,始则阵阵腹痛,继则气由少腹上冲。群医以为恶露未尽,多用行瘀散结之品,不效。其痛益剧,发则其气暴起,由脐下直上冲心。粗如小臂,硬如木棒,病者则咬牙闭目,气息俱停,手足发冷。如此约四五分钟,腹中积气四散,气息复旧,神情渐安。一日夜中,要发七八次至十余次不等。延已一星期之久,始延余诊。

余决为奔豚证,因欲试验加桂枝一法,是否有此能力,乃用桂枝六钱、芍药四钱,他药准此比例。与服一剂,不效。再剂,亦不效。而病者则痛更加剧,体更惫甚,米饮且亦不进,余思不能再以病者为试验品矣。乃将桂枝减为四钱,与芍药等量,加顶上肉桂五分,嘱令将肉桂另行炖冲与服。迨一服之后,其痛大减,脘腹之积气四散,时时暖气,或行浊气。继服二剂,其病若失。余经此试验,适足证明桂枝无此能力。读者之疑,可以决矣。盖桂枝气味俱薄,散表之力为专。肉桂气味俱厚,温卅之力为大。今用桂枝以代肉桂,何济于事乎。

桂枝加桂枝汤方

桂枝六钱芍药四钱炙甘草三钱生姜二钱红枣十枚

按:桂枝汤原方,桂枝与芍药其量相等。此用芍药四钱。桂枝六钱,超出之二钱,即为加重之量。连服二剂,毫无效果。

桂枝加肉桂汤方

桂枝四钱芍药四钱炙甘草三钱上肉桂五分生姜二钱红枣十枚

按:此方一服之后,其痛大减,冲气渐平。继服二剂,获得痊愈。

青年体弱奔豚证

青年身体素弱,面色晦黄,偶因腹部受寒,不时作痛。始则腹内雷鸣,自觉气动;继则隐隐作痛,脐下悸动,或左或右;终则忽然上攻,气冲胸脘,时作时止。发则手足发冷,额有惊汗。以桂枝汤加肉桂与之,四剂痊愈。

有淮安东乡扒头桥赵庶华者。旅居于沪。其子年方19岁,身体素弱,面色晦黄,若蒙垢之状。饮食只及常人之半,不耐风寒,稍感即病,不能多食,强谷则亦病。故父母对之极为重视。在1948年秋7月间,赵子忽发奔豚之证,如上文所述。发作之时,脐下觉有气起,渐渐直上冲胸,痛连胸膈,甚则咬牙闭目,气息俱停,额有凉汗,两手两足均发冷,口唇及指甲发青蓝色,约二三分至四五分钟。忽又积气自散,气息复旧,手足转温,额上汗收,痛苦顿除。如此时作时止,每日六七次至十余次不等,医药罔效。举家惊惶,视为怪病。

庶华乃谋之于其戚李锡颐君,李令就余诊之。余一见知为奔豚,当以温言慰其父子曰:“此证古医书载之,时医不读古书,故治之不能有效耳。”且期其必愈,以精神疗法,坚其信心。为处桂枝加肉桂汤方,令其如法服之。即次日赵携子来,复就余诊。欣欣然有喜色曰:“果如先生言,一服之后,已见减轻。而发作时亦较短,次数亦减少矣。”因令其照方再服一剂。至第三日,将原方去桂枝加茯苓、白朮。连服两剂而安。

桂枝加肉桂汤方

桂枝三钱芍药三钱炙甘草二钱上肉桂五分生姜一钱五分红枣六枚

前汤去桂枝加茯苓白朮方

芍药三钱炙甘草二钱上肉桂五分茯苓三钱白朮三钱生姜一钱五分红枣六枚

百合病(劳工百合病证)

劳动工人,重病之后,身体惫极,正元难复。其症状,一如《金匮》百合病条文所云:百脉一宗,悉致其病也。意欲食而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欲闻食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口苦小便赤,诸药不能治,得药则剧吐利,如有神灵者,身形如和,其脉微数。且多一症状,音哑不能出声。经用百合地黄汤加味主之。四阅月始痊。

患者詹龙臣,高邮人,为某厂之劳动工友,住中山北路建民村。于1954年春季,患生伤寒。其后病虽去,而身体惫极,正元久久难复。即有百合病之后遗症,此即西医所谓续发性神经衰弱症也。经医治疗,均无效果。后经厂医检验,云系钩虫为患,致体弱难复。即用杀钩虫之药及下药与之内服,孰意一下之后,不但体力愈不能支,且立增音哑,不能发声。詹君懊伤不已,深惧死期之将至。

时已至六月,詹之戚杨星候君,介就余诊。余细询病前之经过,更细察现在之症状,全盘与《金匮》中百合病之征象相同。惟多一音哑,为《金匮》所未有。且知为用下钩虫药而有此证。于此时也,不得不慎重考虑矣。盖病久体虚,不能速效。设病者信心不坚,或不能宽假时日,则必至中道更医,功亏一篑,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也。

乃先以精神疗法,坚其信心。次告以必须半年之久,方可完全获效。并将《金匮》原文及诸家注解,以及余之《金匮要略新义》示之,期其必愈,坚其信医之念。因遵仲景法,为之处方如后。计四易其方,均以仲景百合地黄汤为主,以加味之品为辅。连服两月,较有进步,而喉音渐响。此时已至八月,新百合已下市。因令之再食新百合,每晨、夕各煮一碗,加白糖食之,以代点心。药则每连服三帖,停药二日。如此四阅月,遂完全告痊。

厂中见其病已痊愈,促其早日上工,病者犹有惧心,询之于余。余令其再休养一二月,厂方疑其狡猾,复令就厂医诊之,为之证明,乃为有效。讵厂医检验,仍谓其有钩虫,再度令服杀钩虫及泻下之药,病者勉从之。不料一服之后,泻下四次,而前证复作,全盘如旧,音亦复哑。厂中令改就上海市第十一人民医院诊之,医谓有梅毒之疑,病者力白其无,遂忿而出院。

复求余诊。余觉再度反复,不同前证。在无可奈何中,仍用前精神疗法,使病者去其惧心。再为之处方,依前加减,令其安心服之。迨服之既久,亦即缓缓收效。又凡三易其方,而渐全愈。直至1955年6月,身体及声音乃全复常态。此病之难治,若不依仲景经方,变而通之,其不濒于危殆者几希矣。盖此病之治,如战争后之破屋残垣焉,主在抚辑流亡,助其缓缓修补及建筑,不在于攻敌。盖此破屋残垣中,已无疾病之大敌也。今将诸方全案,列之于后,以破吾书之例焉。

初治全案

詹龙臣1954年6月6日初诊

劳工苦力伤气,加以病后失调,正元难复。消化则影响胃肠,喘息则累及肺脏,久久未愈。其间时轻时重,洵至神经衰弱,心绪不宁,坐卧失序。一如《金匮》百合病篇之所述,且经误下失音,此大虚之证也。拟方缓以图之,屏去思虑,知命乐天,乃有可为。蒸百合四钱生地黄五钱带皮(蜜炙)三钱怀山药四钱云茯苓(朱衣)三钱大麦冬三钱红枣十枚陈小麦一两(先煎)

二诊:1954年6月27日

前进百合地黄汤加味之方,渐有向愈之机。饮食较多,声音微响,面色亦较佳,惟大便干燥,此津液未复之故,不足为虑。拟方再求进步,佐以食疗。俟食复津回而便爽,则诸症可悉去矣。

蒸百合四钱生地黄四钱带皮三钱柏子仁三钱怀山药三钱南沙参三钱大麦冬三钱陈小麦一两(先煎)

三诊:1954年7月23日进剂渐见好转,面色较华,步履亦较健,惟声音尚未全复。近日来舌苔稍厚,中夹浊滞,大便仍觉不爽,拟方再求进步。

南沙参三钱带皮苓三钱肥知母三钱怀山药三钱带皮(蜜炙)二钱火麻仁三钱土炒白朮三钱大麦冬三钱杏仁泥三钱

按:此时新百合已上市,即令其日以百合煮烂,加糖食之,早晚各一次,故方中未用蒸百合。

四诊:1954年8月7日原为久病神经衰弱,经治之大见进步。惟近数日来,天气炎热,新秋尚有暑热之邪,胸中烦热痞闷,治当舍本治标。

香薷二钱制夏二钱五分槟榔三钱神曲三钱藿香三钱蔻仁一钱五分蒌皮三钱苏梗三钱花粉三钱生姜两片竹叶四十片

按:此方连服三帖,新感邪去。仍接服第三方,至十月初,而病愈音复。

再治全案

詹龙臣1955年2月14日初诊

客年重笃之百合病,即神经衰弱症,久病不愈。经用百合地黄汤加味方,渐见好转,约四阅月而愈。惟久病体弱,正元尚未十分恢复。近以他医谓有钩虫,用杀虫药及下药,病又反复如初,又变失音。拟方再求合辙,惟一再药误,恐较前为难治耳。

蒸百合四钱生地黄四钱大麦冬三钱远志肉二钱五分朱茯苓三钱带皮(蜜炙)三钱酸枣仁三钱陈小麦一两(先煎)

二诊:1955年2月29日

进剂幸渐转平,夜眠亦较佳,饮食亦较多。惟两腿尚觉无力,大便软溏,喉音未复。拟方再求进步。仍宜屏去思虑,事事乐天,则更易见功。

蒸百合四钱生地黄四钱南沙参三钱远志肉二钱五分补骨脂三钱淡玉竹三钱酸枣仁三钱朱茯苓三钱带皮(蜜炙)三钱陈小麦一两(先煎)

按:此方连服至四月底,体渐复元,喉音渐响。至五月中旬,音亦完全复旧。

久疟(乱型久疟证)

病者初患感冒,继转疟疾。五易其医,均未获效。且病者有阿芙蓉癖,延至半年,体愈不支,后即任之而已。但此后虽不觉重,而病型渐乱,发无定时。如此又延半载有余,饮食更少,赢弱不堪。余以首乌故纸汤,二服而病减食增,六服而完全治愈。接服补中益气汤,恢复健康。

在1941年,时余任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教务长。有女生翁帼英者,家住浦东三菱塘。其父初患感冒,继转疟疾。经浦东附近医生治之,五易其医,而久久不效,因之厌医厌药。此后即偶尔就医服药,亦继续不常。且其人壮年,即有阿芙蓉癖,体失丰腴。此时年已五旬余,患疟至半年之久,其赢弱之情,可想而知矣。

如此而任之者,又数阅月。病状虽不见重,而病型则错乱无定矣。即有一日一至者,有二日一至者,有三日一至者,亦有五七日一至者,或有一日间二三至者。自病型一乱,而发作之时间,则无一定。久而久之,虽发时已渐轻,然而不能止也。如此又数阅月。前后计之,共有一年零七个月之久,体惫愈甚,饮食更渐减少,仅以芙蓉膏及稀薄粥,为维持生命之要素矣。

翁生于放秋假时,回至浦东,即劝其父来沪就医。父以不信医,故却之。即至将放寒假,翁生又函劝其父,来沪试行医药。俟考试完毕,偕同返家。经迭函苦劝,方始就道。至沪后,翁生即请余诊。其未来之前,翁生已详告余,即临床诊视,骨瘦如柴,腹凹如舟,呼吸亦较微弱,白睛发青,肤干脱皮。舌质色绛而不泽,且根部中部,均现黑色,知其肾阴固亏,而阿芙蓉更灼其津液也。询其发作之情况,则依然如前所述。乃决定为方,因定名首乌故纸汤,令服两帖再诊。并以温语慰之,使其信医,而精神振作,始有补于服药也。迨两帖服后,于两日间只发作一次,但极轻微,且时亦颇短,饮食渐佳。惟大便未得畅解,干燥异常。因于方中加淡苁蓉及全当归,以熟附易肉桂。连服四帖,便爽食增,而寒热亦从此绝迹矣。复思此时可以大补矣,再为之处以补中益气汤。令服十帖,以扶正气。父女喜出望外,果然寒假大考完毕,相偕返回浦东,欢度旧历新年矣。

首乌故纸汤方

制何首乌六钱破故纸四钱大熟地三钱熟附片三钱炮姜炭二钱山萸肉三钱云茯苓四钱土炒白朮四钱姜枣引

首乌故纸汤加减方

制何首乌六钱破故纸四钱大熟地三钱上肉桂八分炮姜炭二钱山萸肉三钱淡苁蓉三钱当归身三钱云茯苓四钱土炒白朮四钱姜、枣引

补中益气汤方

西党参三钱炙黄耆三钱土炒白朮三钱炙甘草一钱五分全当归三钱广陈皮二钱五分绿升麻一钱五分春柴胡二钱生姜三片红枣五枚

哕病

气郁食滞哕证

少年气盛心愚,事非其罪,而被责打,午餐未毕,忍忿就睡。因之食滞中脘,气逆胸膈,发生呃逆,此《伤寒》、《金匮》中之哕证也。五日不愈,询之大便未解。与以调胃承气汤加味方,一服而便利哕止。再剂而膈快胸宽,药未三剂,霍然而痊。

丹徒人王炳臣者,住沪南大木桥之瓦平房中。此房地产乃其戚金君所有。王君儿女众多,贫不能自存,来沪相依。金君即令其住于平民村中,为之代收租金,以度其清贫之生活。时在抗战前一年之某日,王以收来之房租数元,置之案上屉中。至午饭完毕,再取时,已不翼而飞。问其妻彭氏及诸儿,皆云不知。王以长子大槐,已18岁,有窃取嫌疑,指为伊取。而大槐不承其罪,云:父事太烦,或别处遗忘。时其子午餐尚未毕,王在盛怒之下,饱以老拳,其子因气忿而睡卧不起。迨至傍晚,即发生呃逆。初则时断时继,继则终日不停,非至夜间疲极睡去,则呃逆不能稍止。然间一二小时,又因忽发呃逆而醒。中经医疗,均未获效。病者苦之,而其父亦转怒为愁矣。

嗣乃延余诊治。既至病家,由王妻彭氏告余以详情,知由气郁为患。因察其舌,则尖虽白而根已燥黄。询其大便,则病五日,即五日未解。诊其脉,则微弦数。扪其肤,则微有热,按其腹,则痛而微满,他无所苦也。再索阅前医之方,则甲医用丁香、柿蒂,乙医用代赭、旋覆,然而均不愈也。因告王君曰:“前方之所以不效者,非病邪为之,乃气郁为之,乃郁气夹停食为之,故其用理气降逆之药不效也。盖食后被责,肝郁而逆脾,脾虚滞于运化,脾气不输助于胃,故胃亦失职,而不能司消化之权也。治当疏肝醒脾以调胃,乃可愈矣。”因为之处方,以调胃承气汤加广郁金、春柴胡、焦白朮、鸡内金四味。一剂而大便畅解,呃逆即停,腹胀亦减。再剂则大便续解二次,膈爽而胸部亦宽,时时嗳气,渐觉知饥思食矣。令服薄粥三日,戒慎口腹,勿令其再反复也。病家遵嘱,而获痊愈。

然有为读者告者,即此方之治,并不神奇。在经方中,此常方耳,此常法耳。惜时医不读《伤寒》、《金匮》,以致不解其理,不用其方。《金匮》呕吐哕病篇不云乎:“哕而腹满,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愈。”今病者因气闷而致郁结,因停食而致不消,食气相搏,合而为病,且大便不解五日,此后部不利之的证也。因以调胃为主,佐以疏肝醒脾,而成相需相济之功耳。用之果然有效,仲景岂欺余哉。

调胃承气汤加柴郁朮金方

锦纹军元明粉各三钱炙甘草二钱春柴胡二钱广郁金三钱焦白朮鸡内金(炙)各三钱

痰滞结实哕证

高年稍觉违和,并无寒热,胸脘作阻,气闷颇甚,医治无效,渐至食不得下。延及半月之久,体惫神糊。按其脘腹,满硬且痛,时有呃逆。舌苔灰黄厚腻,小便黄赤。询其大便,已旬余不通。断为结于中焦,有气闭之险。拟以黄龙汤加瓜蒌、苏子、莱菔子、木通主之。

有陈阿汇者,年69岁,住志丹路甘泉一村。其子女皆劳动工人,家境颇宽,此古稀之老人,坐享其成。老人年事虽高,而向少疾病。在1954年11月间,初觉身体小有违和,并无寒热外感之候。只觉胸脘气闷作阻,时轻时重,如嗳气则较宽,此时尚能勉强行动。厂医治之无效,延他医治之,亦无效。渐至气不得嗳,胸脘满闷更甚,食不得下,只稍饮白开水而已,体惫神糊,卧床不起。

其家属闻厂中其它工人言,延余诊之。时在12月4日下午,距起病时已半月矣。登楼入室,见病者平面仰卧,气息已微喘。诊其脉,沉细而弦。察其舌,苔满腻黄而干。扪其腹,满硬而痛。问其大小便,则病已半月,只于旬日前解得少许,小便初为深黄,近则黄赤也。询其有无呃逆,则于两日前已有之,约二三小时发一次,若断若续也。询其有无谵语,则于夜间偶有之,声低而语乱不清,心知此为呓语,而非谵语矣。盖谵语属实,呓语属虚也。且在七旬之人,呓语其宜也。不独老人之呓语为险症,即壮年之呓语,亦危证也,何况呃逆已间作,胃气将闭而绝矣。因为踟蹰者片时,盖处方须周详考虑也。

当告以“病之危险,已达极度。依病论之,不得不下。以年论之,下之颇险。故其难在此。姑拟一方,试之何如。”病家同意,遂为之处方。用黄龙汤方,再加益气、降气、祛痰之品。令煎成汤满碗,以徐徐灌之。如头煎服之,四小时后,大便不解,则连服二煎。如四小时前已解,则二煎于翌晨服之,其伸缩在此。盖不得不下,而又不得不顾全其体力也。并嘱大便每解一次,须看一次,看其干湿如何,夹杂如何,色泽如何,次数多少。使明日复诊,用药之增减有把握也。即至登车南返时,沿途已灯火万家矣。

次日下午三时,果有电话来请复诊。当询其大便解否,日已解矣。神识清否,日尚未全清也。余即再度前往,细察病者之神情,已较为清晰。其家人告余以服药后之情形,曰:“自昨晚九时服头煎,至十二时后,大便始解。初则干硬异常,其色黑,夹有稠白之痰状物,着于其上。二次所解,则为球状之粪块,与酱色之糊状粪夹杂而下。至今晨天将明时,又解一次,均为糊状粪便。七时左右,始服二煎。

午前午后,又各解一次,但色仍粘稠如酱也。神识虽未全清,然呓语呃逆,已不作矣。余再诊其脉,沉已较起,而细已较大,知已有转机矣。因将前方之党参去之,易以茯苓、白朮,去木通易以滑石,并去瓜蒌、苏子霜,令其再服一帖。

第三日复延三诊。则神识完全清明,已自能翻身转侧,舌苔退去大半。询其大便,已转淡黄,小便已较清畅,略思米饮矣。因嘱病家以薄粥及藕粉,与服旬日,禁食他物。由少而多,不可过量,否则必致食复也。再为之处以清理肠胃、益气生津之方,而获全愈。

黄龙汤加瓜蒌苏子莱菔子木通方

锦纹军三钱元明粉四钱(分冲)川厚朴三钱炒枳实四钱潞党参四钱生地黄四钱全当归三钱全瓜萎三钱苏子霜三钱莱菔子霜三钱均木通二钱五分

再诊方(即前方加减)

锦纹军三钱元明粉三钱(分冲)川厚朴三钱炒枳实三钱云茯苓三钱焦白朮三钱莱菔子霜三钱生地黄三钱全当归三钱飞滑石三钱

头风

儿童头风重证

儿童九龄,初病头痛,继愈加剧,他无所苦,厂医治之无效。痛之间歇时间更短,发则头不能举,卧床作嗜眠状态,唤之则神识尚清,与昏睡又不同。嗣入医院诊疗,内服注射,四旬而无效。更于头侧开刀,注入药液,不但无效,痛更加剧,改延余诊。详问既往症状,断为头风。投以羚羊清肝汤,一剂知,二剂减,六剂全愈。

陈姓工友,住杨树浦路鸿德坊内之平房中。有独子年方九龄,初患头痛之病,无大寒热,以为常事,未加注意。经三四日,渐觉加重,始延医疗治。数易其医,而皆无效。即就厂中劳保医师诊治,打针服药,两皆无效。而痛之间歇时间则更短,发作时则如钻如刺,头不能举,倒于床上,成嗜眠状态。惟此嗜眠状态,不是昏睡状态,只是因头痛而头不能举,只好着枕睡眠耳。唤之则亦强应,问之亦觉明白,与昏睡之不省人事者不同。在头痛间歇之时,或较轻之时,强之倚卧,亦可倚卧一二刻钟。强之饮食,亦可勉食半碗至一碗稀饭。二便亦调,惟大便或隔日一解。总之他无所苦,惟有一头痛之顽固症状而已。

唯是独养之子,父母珍爱,可想而知。乃法外设法,改入金陵中路某医院住院疗治。在几位医师联合诊断之下,经验血、验便、验尿后,依次用药疗治,以及注射、电疗,均无效果。住院一月有余,病儿之父母,因厂中工作颇忙,只好隔日到院看儿一次。不独医药及住院费可观,即车费一项,因路远亦觉不支。在一月有余中,已用去旧人民币100余万元,而病则依然如旧,丝毫未减。其后经治医师得病家同意,为之作最后疗法,以冀作背城之战,所谓成败在此一举也。其法于病儿头部右旁脑盖骨与颞骨之合缝处,将皮屑割开,用某种药水,由骨缝中注入脑膜,再将头皮缝好。经过一夜,至第二日,头痛不但不减,反而更形加重。医师仍欲作第二次脑膜注射,而病家信心已失,坚决不肯,随请出院。医师无奈,遂令其填写自愿出院书,签名盖章。乃出院返家,以待其子之死亡。鸿德坊之楼房中,有韩师母者,闻知病儿未愈,已由医院归来,前往询问。见病儿如此情形,因贡献意见曰:“大医院中既治之未愈,汝之独养子,将听其死耶。何不请中医一治,治之而有效,则拾到一个儿子;设治之不效而死,汝夫妇是为父母者,亦算尽到最大之人事,而对得起这无知孩子。”病儿之父母,同接受其意,由韩以电话招余往诊。余既至病家,备询过去之情形,细察现在之症状,以及开刀之处,逐一看过,觉甚无把握。当即告之曰:“此头风之证,若未经开刀注射脑膜,则较有希望。今既经过注射,且又痛更加剧,脑膜是否受伤,不得而知。即使有法治疗,亦只一试,以尽人事而已。今为处一方,先服一帖,有效则再招复诊,否则听之而已。”

后思肝热为此症之源,息肝风、清肝热者,惟羚羊角尚矣。因以羚羊角为主,为之处方如后,名日羚羊清肝汤。所以配以石膏者,因羚羊角价贵,贫苦之温热病者,每以石膏代犀、羚,且能清表卅之热。配以葛根者,因葛根能清解经枢之热也。他如丹、地之平肝凉血,而泻伏火;天麻之疏肝通脉,除诸风掉眩;僵蚕之散风轻升;蝉衣之除风散热,各有专长,相因为用。并令其先以冷开水服下羚羊角粉之过半,一刻钟后,再服下汤药。并嘱汤药只须五六分热即可,不可太热,恐减低羚羊角效力也。过四小时后,再服二煎。仍是先服羚羊角粉之小半后,再服下汤药。于是病家至达仁堂配方,照法再服。

次日上午十一时,忽接电话,即病儿之父,告知服药之后,情形好转。头痛已减十分之三,嗜卧状态亦稍减,精神亦较为清醒,大小便增多自动解过,能食一碗米粥,下午还请复诊。余闻之,心喜无量。下午复至病家,病儿正在睡觉。轻轻唤醒,睁开两眼,似乎目光亦较佳。问其头痛减否,儿答“已减轻矣。”问其有无其它苦楚,儿答“别无苦楚,头痛一愈,我无病矣。”余心暗喜过望,知是羚羊角之功。便告知病家,病情确已好转。如能逐渐进步,不再反复,便可高枕无忧矣。乃于原方上再加香白芷二钱,甘菊花二钱,令其如法再服。

至第三日上午,陈姓自来余所。告我病情更减二分,扶坐于床上,时间可以较久,两眼睁开时间亦较长,不似以前,唤之则勉开两眼,开过则眼又闭合,此方真灵。惟是羚羊角太贵,每分三万元,六分便是十八万元。两月来已所费不支,而此两剂方子,便靠近四十万元(按:至1955年始发行新币,改一万元为一元)。现借贷为难,如之奈何。余因劝告之曰:“经济是你的问题。照病情而论,既已大见减轻,此后羚羊角可减少为四分。药既对证,余可不去复诊。速服二剂,病再轻减,羚羊角可再减为二分。以完全治愈,一点不痛为止。病不见效,余不劝汝。病既见效到如此地步,切不可功亏一篑也。”陈某欣从余言而去。此后人既未来,电话亦未通,病之好坏,不得而知。后又一月有余,韩师母偕一李师母,带其孙儿来诊。入门即欣然告余曰:“前月陈姓之儿,为先生六帖羚羊角,治愈大医院不治之证矣。”余再细询其情况,即陈姓回家以后,东借西贷,先减羚羊角为四分,再减羚羊角为二分,共服四帖。连前共六帖,完全就痊矣。

羚羊清肝汤方

羚羊角粉六分生石膏二两(先煎)粉葛根三钱粉丹皮三钱干地黄四钱明天麻一钱五分炒僵蚕三钱净蝉衣一钱五分

按:此方,至再诊时,减羚羊角为四分,加香白芷二钱,甘菊花二钱。

青年头风重证

船厂工友,患生感冒。诸症退后,独遗头痛不痊,时减时剧。厂医治之,多日无效。改就仁济医院门诊,内服注射,亦未见功。发则头痛目眩,间歇时较轻,夜间常至失眠,病者苦之。嗣就余诊,断为头风。治以清肝凉血散风汤,五次加减,两阅月而始痊。

患者阴景琢,年24岁,住中兴路397弄,为造船厂工友。在劳动汗出之时,致患感冒。寒热头痛,肢节酸楚。嗣经厂中劳保医师治疗,寒热已除,肢酸亦痊。独遗头痛之候,久治不效。特向厂中请求,改送仁济医院诊治。院中以病房人满,令其每日门诊。内服注射,亦久久不痊。前后约三月有余,不但毫无寸效,且头痛更形深沉,有时如钻如刺,有时减轻,呈间歇之候,稍有精神刺激,立即疼痛如初,甚至牵及颈项,下连肩背。以致饮食渐少,大便亦于燥,小溲更深黄,病者自分难愈矣。时劳保医院,尚无中医参加,在外就诊,厂中不予负担。

有季子甫者,与阴某为同乡。询知其久病未愈,介就余诊。并告余以治疗不效之经过,且云:“在外延医,不就指定之医院,则厂方于医药费用,即不肯负担。且患者父老多病,家中人口众多,向外借贷为难”云。余乃细察其现在症状,详询其既往症状,知非用羚羊角决不为功。告知病家,亦颇以为苦。无已,为其酌处一方,定名清肝凉血散风汤,令服两帖,再来复诊。讵服后约减百分之十,盖见效甚微也。因于原方加槁本、白芷,令其再服两帖。此两帖服后,痛又减百分之十。总之较前为减轻,尚不能大见减退也。然方已对证,是乃毫无疑义,因令续服四帖。并告以病近四月,根蒂已深,但求缓效,而不反复,即可达治愈之目的矣。

迨至四帖服后,而病者觉似减非减,惟大便不爽如前。因于方中加锦纹军一钱五分,目的使大便通畅,导热下泄,必可稍减也。乃服药之后,大便果爽,而头痛果减,巅顶及后脑,痛几减去一半。即全盘计之,约减百分之五十也。惟两太阳即鬓部仍觉未减,且时聂聂作痛。因于原方去大黄、羌活、槁本,加白蒺藜三钱,春柴胡三钱,龙胆草二钱。令其连服三帖,两鬓痛亦大减。至复诊之时,则见病者入门,已去其包头之巾,而健步笑容而入。余谓诸生曰:阴姓头痛已大减矣。诸生曰:何以知之余曰:见其头巾已去。故知之也。及坐定问之,果然,于是相与大笑。略再诊察,即将原方诸药减量,去龙胆、柴胡,加茯苓、白朮以益气。连服五剂,而完全就愈。

清肝凉血散风汤方

夏枯草三钱粉丹皮四钱生地黄八钱生黄芩四钱生石膏二两粉葛根五钱川羌活三钱甘菊花四钱冬桑叶四钱净蝉衣三钱

再诊方

即前方加槁本三钱,白芷四钱。

三诊方

即再诊方中,加锦纹军一钱五分。

四诊方

即三诊方中,去锦纹军、羌活、槁本,加白蒺藜三钱,春柴胡三钱,龙胆草二钱。

五诊方

即四诊方中,去龙胆、柴胡,加云茯苓四钱,焦白朮四钱,其它诸药,为酌减分量。

按:此证于二月中旬就诊,至四月中旬始痊。

痉病

儿童食积痉病

八龄儿童,身体素壮,学校归来,顿然发热。至下午四时,忽发急惊病证。角弓反张,项背均强,两目上耸,手足拘挛,牙关紧急,欲呕不出,口角流涎,有时行脑膜炎之疑。余询知其端阳之节,食角黍、鱼肉颇多。此食积胃脘,酿生内热,反射于脑也。以硝黄蒌葛汤一下而愈。

镇江蒋鹤龄中医师,寓于贵州路镛寿卅,夫妇年近五旬,只庶出一子,爱逾拱璧。时年8岁,在小学二年级读书,身体素壮,活泼而顽皮,课外活动,更不逮言,故素平不易致病也。在端阳佳节之次日晨,以包车送至学校,尚无丝毫病象,至十一时,校方以电话通知蒋医师云,其子发热头痛,速来包车接回。蒋即自乘车往,抱之而归。自己诊察后,即投解表退热之剂,不效。再服二煎,仍不效。延至下午四时许,热度更高,头痛神糊,而又时或烦躁。至此时期,忽发急惊之状,如上文所述。

一家惊惶失色,延余诊之。蒋即问余曰:“此时脑膜炎颇有流行,吾子得非是证耶。”时余年才三十,见其身体颇壮,知为健啖之儿童,且为独子,平时杂食必多。因按其脘腹,则儿知拒按,膨满而硬实。询其日来所食何物,据蒋师母告余,谓“因节在端阳,三日前已食角黍(即棕子)。早晨及下午,皆以角黍为点心,中午及晚餐,皆有鱼肉鸡鸭及火腿等等。因其素来健啖,故未之禁。即今晨上学时,尚食角黍两大枚,一小枚,其它枇杷、荔枝,更无论矣。中午前车接归来,下午即病变如此,先生其救我爱儿。”

余闻其言,知为食积胃脘,腑气不通。不通则闭,闭则酿生内热,循经反射于脑,因而致痉。若不急攻其胃家实,则痉必不止而殆矣。因思《金匮》痉病篇,有以大承气汤治阳明痉病之法,今可师仲景之法以治之。因拟硝黄蒌葛汤,令其速服无疑。

蒋从余言,立令配方灌之。讵初灌之时,吐出痰涎颇多,夹以少量不消化之食物。稍停再灌,缓缓灌至二十分钟,始将头煎灌下。后不二小时,大便即解,如胶如酱,此时痉象已减。再隔半小时,又解一次,于是神识清醒,痉象全无矣。次日再延复诊,全家称谢至再至三。又将前方减量,加和胃及清热之品,两帖而安。

硝黄蒌葛汤方

生大黄三钱元明粉四钱(分冲)炒枳壳三钱 全瓜蒌四钱 粉葛根三钱 生黄芩三钱 焦楂肉四钱 莱菔子三钱 鲜竹叶三十片

妇人惊恐痉病

妇人气郁,中心窒闷,神思别有所注。忽惊喇叭震耳之声,大惊走避,热汗满身,心悸肉明。迨惊定汗收,即觉头昏脑胀,渐至恶寒发热。次日即热甚谵语,烦躁不安,反复颠倒,口干欲饮,齿垢唇焦,舌色紫绛,两目均红。再次日则忽发痉象。与以白虎合泻心汤加葛根、瓜萎、远志、石菖蒲,一剂而得汗得下,谵祛痉除。再剂而热退神清,烦停渴止。终以凉膈散合增液法,两剂而痊。

有刘守书者,充电车公司查票员,生活小康,时而深夜迟归。其妻王氏,疑其别有金屋也,每(目间)良人之所之,然终无所获。而刘已知之,亦不向其道破。一日,其妻知下班时间,刘必随车归公司,乃往公司前门较远之道旁候之。但候之颇久,心急意烦。当此心思别有专注之时,一切声息,均不入其耳鼓矣。于途旁踱来踱去,低首而思。有另一汽车飞来,胎轮声响,而彼不之觉也。迨车将飞至,司机者见途旁不让,诚恐招祸,立按起喇叭。王氏忽惊此声,仓惶逃避至路旁。道上之汽车,已一掠而过,犹闻汽车司机工友之詈骂声也。

王氏无奈,只得返家。沿途犹心跳不已,抵家后饮涕啜泣。无何,即恶寒发热,头重脑胀。至次日,即转烦躁不安,反复颠倒,神糊谵语,如见鬼神,不得一刻宁。口干齿垢,而唇焦脱皮,大渴欲饮,而舌色紫绛,两目红如中酒,目睛转动呆滞。如此情形,似应延医治之矣。然妻则恨不延医,夫亦忿而不理。再至第三日,则热极上冲于脑,忽发痉象,头项强直,手足拘挛,牙关亦紧,两目上耸。症至此时,其夫始延余治。

余既得其病之前情,迨诊察之后,断为由惊惧而皮毛开,由皮毛开而风邪入,由风邪入而寒热起,而迅至化热,由风邪所化之热,与肝郁之内热,合而上攻,于是痉象作矣。再参合其口干欲饮,烦躁热甚等种种症状,乃决为之处方。以白虎汤合泻心汤,以清之泻之而除其热,加葛根、瓜蒌根,以清其经腧之热,加远志、石菖蒲,以镇其心中之悸,必得之矣。

服药之后,大便连下三次。在大便第一次下后,皮肤即继续有汗。三次下后,发热即大减,而痉象亦逐渐减退。翌晨刘君视之,痉已全止,而病者熟睡矣。迨一觉醒来,神识已清。无何,索饮粥汤少许,更觉安静,惟热仍未清。第二诊时,即将大黄稍减,又服一帖。大便复下三次,黄黑色已大减,热全退清,而心烦、口渴全止矣。至第三诊,既恐其余邪未清,再行复发,又虑其热痉伤津,须养阴液,乃改以凉膈散合增液法以为加减,而两面顾及之。连服两帖,神恬气静,津液已回,向之口干舌绛,齿垢唇焦者,均一一复旧,而病愈矣。

复思痉病之治,《金匮》已示汗下之大法,用泻心汤而不用承气者,因其热极而腹不满也,应避厚朴之燥。用蒌葛而不用桂枝者,因其但热而不恶寒,应避桂枝之温也。然此方之剪裁,仍以《金匮》之大法所启悟。至后用增液法者,因王氏生儿已多,气血向感不足,加之肝郁之久,阴分早伤,今不得已,而用清凉泻下,病去养阴,又在所必须矣。至《金匮》奔豚篇中,有该病自惊恐得之之明文,余初尚疑之,今观王氏之痉病,亦由惊恐而得,更信仲景先师之不我欺也。

白虎汤合泻心汤加昧方

生石膏三两肥知母四钱炙甘草二钱锦纹军三钱生黄芩三钱上川连一钱粉葛根四钱瓜蒌根四钱远志肉三钱石菖蒲二钱

凉膈散合增液法方

川大黄二钱(酒洗)元明粉二钱净连翘三钱淡黄芩三钱(酒炒)炙甘草一钱生山栀三钱润元参三钱大麦冬三钱鲜生地四钱

恶寒(阳虚恶寒证)

病者日日恶寒,他无所苦。居平之时,人衣单而彼衣夹,人衣棉而彼衣裘。即盛夏之时,亦终日啬啬恶寒,必行走于烈日之下,上晒下蒸,皮肤有汗,乃不恶寒。入室片时,又复恶寒矣。夏夜必覆薄棉之被,冬令之重衾迭裘,更可知矣。询之病近四年,脉微沉迟。投之以崔氏八味丸,不效。投之以甘草干姜汤,又不效;投之以桂枝附子汤加肉桂、干姜方,仍然无效。后过一年余,忽以气中而亡。患者张廷干,住闸北鸿兴路,业老虎灶,有恶寒之疾。

近四年之久而不愈,由同业王杰夫介就余诊。据病者自述,其恶寒之疾,并无任何诱因,系由渐而来。初觉身有微寒,以为受凉冒风,以姜汤服之数次,若愈若不愈。即有时不恶寒,有时复又微寒。因他无所若,遂亦置之。如此约月余,渐觉寒甚,始就医求诊。一医无效,再医亦无效,三医仍然无效。于是中医不效,改就西医,内服注射,久之亦无效果。其间有间药一二月者,盖诸药不效,恨不服药耳。如此者药近四年,依然恶寒也。再后则恶寒更甚,虽至盛夏之时,亦复如此。必奔走于烈日之下,体力劳动,上为日光之直射,下为地热之反射,乃可稍稍有汗,而恶寒得解。如一至室中,稍静片时,则又啬啬恶寒矣。炎酷之夏夜。必覆以小棉被或毛毯,冬令寒冷之时,必重衾迭被,羊裘大衣,然犹恶寒不已也。余因为之诊脉,觉微沉迟,尺部觉较更沉,其它毫无病象。询其家庭状况,乃知固如齐人焉,而有一妻一妾者。然妻妾均无出,告余之时,犹深伯道之感,余乃慰之。断为肾亏无疑,并戒其年过五旬,节欲为要。盖纵欲则精气衰,节欲则精气盛,俗所谓寡欲宜男也。因令至胡庆余堂,购崔氏八味丸服之。少服恐难生效,必加量服之;短期恐亦不效,必长期服之。病者如余言,每次服五六十丸(梧桐子大),每日早晚各一次。服至两月,依然无效,复就余诊。余令一日三次,再服一月。然终服如未服,毫未减轻。三次复诊时,余以其未见寸效,因思脾胃阳虚,或亦致此,遂以甘草干姜汤试之。依仲景方法,炙草用六钱,干姜用三钱,速服十剂,亦不效。再将甘草加至一两,干姜加至六钱,续服五剂,仍不效。而患者心仍不死,必求我再为设法。

当此之时,余颇觉技穷。沉思至再,因想及恶寒之证,其病在表,表阳之虚,再因卅阳之虚,或合而致此。乃为之勉处一方,以桂枝加附子汤再加姜、桂,且其量亦重。令服五帖,不效。令续服五帖,以瞻其进退,过旬日后再来,仍然丝毫无效也。余以迭治不痊,乃坚谢不敏。盖最可怪者,即服药改用三汤,始终服如未服。若谓不对证耶,则必致引起其它反应,而此则反应无之。谓为药对证耶,则又何以大量不效,久服亦不效。故此病未愈,为余终身一大憾事。此一大疑团,中心蕴结,近三十年而不解。然此后廿余年中,如张某之病,亦未见过第二例。复思一般医者,每有治验记录,而治不验者不与焉。余今特破向来之例,纪我之治不验者,以告医界同人,深恨学识浅薄,经验未丰,尚希知者有以教之。

崔氏八昧地黄丸方

熟地黄八两(九蒸、捣烂)干山药四两山茱萸肉四两白茯苓三两牡丹皮三两泽泻三两上肉桂一两 附子一两(泡去皮脐)

研为细末,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次服三十丸,每日早晚各一次,温酒下。

按:此方曾服至60~80丸。

甘草干姜汤方

炙甘草一两炮姜炭六钱

按:此方为第二次加重之量。

桂枝附子汤加肉桂干姜方

川桂枝五钱京芍药五钱炙甘草三钱生熟附子各四钱上肉桂一钱炮姜炭三钱生姜三钱大枣十五枚

按:此方生熟附子并用者,冀其温卅兼达表也。

善饥(急性善饥证)

青年学生,体质中等,忽患善饥之证。一日六餐,每餐均属多量,通常饭碗,约有十八碗之多。询之他无所苦,惟饱食二三小时,即觉饥肠辘辘,不能忍也,而大便仍然如常,举家骇极。余询知,曾踢足球,而跌仆一次,然不能肯定为病原。姑以十全大补汤,去肉桂、加黄精试之,二剂而减,四剂而安。

在抗战之前二年,沪南陆家有戴君如者,其长子求学于民立中学。每日晨八时到校,中午归来午餐。一日,十时余,即快步回家,向其母素食。曰:不知何故,腹中饥饿异常,任何食物,其速与我。其母诧曰:汝今晨曾食粥三碗,大饼油条各一,何以两小时后,即饥饿若此耶戴生曰:我亦不自知。今趁第二课后,休息之时来家,快上第三课矣,其速与我。其母以昨日剩余之饭,用大碗盛之,加以开水,即与之食。此一大碗,约有寻常之两碗。食毕匆促而去,盖学校距家颇近也。至中午归来,仍呼饿极。适其父亦归,闻状亦大惊异。立命取来饭菜,一家同桌而餐。戴君目睹其子之食饭,迥异常时。饭送入口,亦若不甚咀嚼,唇舌略动,即下咽矣。计其平常饭碗,连食满满四碗。食毕已将近一时,又匆匆上学而去。讵至三时三十分,忽又返家,索食如前。中午饭多余剩,又急与之。立食三碗,掷箸起去。及至五时返家,仍然索食。食至两碗,其母因止之曰:儿今一日间食量非常,姑自行克制之。稍待至六时,又晚餐矣,届时再食可也,其子乃勉从之。即至六时晚餐,又食饭两碗,啜粥三碗。

戴君固为惊异,经再四思之,他无病状,此或偶然之事。即至次日,仍然饥饿如初,与昨日之情形,丝毫无异。至下午五时,挈其子来就余诊,告余以昨今两日之事实。诊其脉无异象,不过微大微数,不足以为病脉耳。询其昨晨到校,曾与同学赛踢足球片时,因抢球曾被推踢一跤,但毫无损伤。视此情形,亦不足为暴食如此之多之诱因。征之中西书中,虽有善饥症之状,不过时时觉饥,量稍增多耳,亦不如此之特甚。若以全日计,约有十八九碗之多也。询其两日来大便如何,则又不见增多,亦如寻常。其食之渣滓,从何道而去耶

余沉思至再,不能得其病情,且亦从未见过,戴君则促余设法。余思暴食至如此之多,其有需要,必有所不足。不足即是虚,虚即当补。补之之方,气血兼顾,则十全大补汤尚矣。然内有肉桂之温,在大病后之需温补者,必须用之。今戴生非病后之可比,决为去之,另加黄精以实之。盖本草载黄精一品,有久服不饥之效,此真所谓“医者意也。”余今以意为之,亦自觉可笑。遂以意立方如次以与之,令服两帖,以瞻其效否。讵意服药一帖后,即觉小效。续服二帖,即觉大效。连服三帖,其饥饿之感,则戛然而止矣。后戴君偕子来谢,笑谓余曰:“虽云我之爱儿,若朝朝吃饭如此之多,则吾月薪所得,只供伊一人吃饭矣。”相与大笑。

十全大补汤去肉桂加黄精方

西党参四钱焦白朮四钱云茯苓四钱炙甘草三钱大熟地四钱川芎三钱全当归四钱炒白芍三钱炙黄耆四钱蒸黄精五钱红枣十枚生姜二钱

麻疹

麻疹夹食重证

三齿幼女,先之以长途啼哭,风邪袭肺,继之以荤腻杂食,脾胃大伤。四五日后,忽然发热,而患麻疹。次日热高如灼,肌肤干燥无汗,疹忽隐伏,气息喘促,目赤面绯,面带紫暗,舌胎厚腻燥黄,大便不通,小便赤色,渐至牙龈腐烂,口出恶臭,烦躁不安,已呈绝象。投以泻心承气合增液法加味方,大泻而转安。嗣以药未续服,终成败证而殇。余之此稿,曾刊于《世界医报》(张赞臣与余合编),病而殇者,即余之第三女也。今当写此稿时,回忆三十年前之情况,如在目前,犹觉心酸肠折也。女名玖儿,年才三岁,聪明异常儿。时余充本县第三区小学校长,学生唱歌,儿仿效之,与风琴合拍,音节不讹。先严慈以下,无不爱之。适余姨母来余家,亦颇钟爱。因姨弟早亡,无有孙息,迨返家时,必欲偕玖儿俱去。先严慈及余均不可,而内子反乎为母之常情,抱女置姨怀,促之发车而去。先慈亦以姨无嗣,不忍拦阻,心纵不舍,而亦无如之何。

孰意车行不数卅,玖儿不见亲人,始则四顾寻望,继则啼哭不已。虽经姨母哄骗,仍然哭不绝声。当日野风亦大,土车行程十八卅,始至其家。立以糖果杂食,罗置其前,哄之食以止其啼。五日之中,凡一日三餐,以鱼肉荤腻之品啖之。或一经啼哭,又以糖果杂食甘之。此时之病根已伏矣,而孰知之耶。至第六日晨.姨母忽乘车而至。抱玖儿下车人室,面有愁容,蒙儿以巾。余合家一见,知儿必病矣,惊询之,果然。察其症状,如上文所述,并将儿携去后之情形,详细告知,而深自悔,不应将儿带去也。当时儿送至后,立即随原车而去。

先严诊察后,立即处方与服。一剂不效,再剂亦不效,渐见严重。盖先严以爱孙女心切,反而不敢用重药,此亦人之卅情也。余心颇急,看此实火之证,热已内陷,昏谵并作。其它症状,均险象环生,如上文所述。忽思王孟英之言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含药而亡。乃急书泻心承气合增液法加味方大剂,而密与之,不告先严知也。待服药之后,神情甚安。不数小时,大便即通,泻出恶臭污秽之粪甚多。体温大降,牙龈不腐,口臭亦大减,周身皮肤,已转润泽。察其面色、耳纹、指纹、舌苔,却为病退之征,略思饮食,似病已去其七八者,合家欢忭。

先严旋戒余曰:汝用此方,侥幸治愈此孩,亦大幸事,但慎勿过剂,过犹不及也。余是时以得失心太重,颇然先严之言。当日只与梨汁藕粉汤等品,神情绝佳。嗣思此孩,连日来进苦水已多,决至次日再加减一方与服。夜间亦甚安,次日上午亦然。约至下午三时,忽又觉烦躁,体温渐炽。余大惧,急照前方原量与服,不意丝毫无效。夜间更甚,牙龈复烂,口中复出臭气。虽连服前方,皆无寸效。症状时时加剧,延至第三日夜间,添喘而殇。

余以转机之病,忽大反变,中心痛切,莫可名状。以后凡遇疹毒热甚,不能外出,转而内陷者,辄重用前方与之,甚或加犀角、羚羊尖,连服数剂,均获救治,无一死者。是亦死了一个女儿,添了一个经验,才能救了多少小孩。如次列两条,皆其左证。独惜吾女之病,造之于他人之手,而吾女之殇,夺之于己掌之上。至今思之,犹觉有余痛也。

泻心承气合增液法加昧方

上川连一钱生黄芩三钱生大黄三钱元明粉三钱(分冲)大麦冬四钱鲜石斛五钱鲜生地五钱生石膏一两金银花四钱净连翘四钱生梨汁半茶杯(冲)鲜竹叶五十片

麻疹热厥险证

六龄儿童,患生麻疹,医药罔效。三日即内陷,烦躁不安,两目发青而上耸,鼻道干燥灰黑,而鼻翼煽张,舌苔满腻燥黄,而边缘紫绛,口出恶臭,周身亢热无汗,大便不通,小溲短赤,扬手掷足,指纹青紫,扪其心部,热甚炙手,而手足发冷,此所谓热厥也。先令委儿于泥土地上,次与泻心承气增液法加味方,大泻之后,皮肤通汗,一剂知,二剂已矣。

同乡人谭焕文,夫妇年过四旬,始生一子,爱之愈卅。时在1929年初夏,余初来沪设诊。谭以余为内外科,故儿初病时,未延余治。经他医连治三日,均无效果。至第三日,忽然内陷,症状如上文所述。其戚左姨,谓与其坐以待亡,不知延余医师以药试之,观其后果如何,谭然之。余既至,见症状如此,顿感心酸。盖忆及余玖儿之证,与此儿相伯仲也。

正诊察间,谭之老父,即病儿之祖,曳杖而至。大声叱焕文夫妇曰:“儿已将死,奄奄一息,何必费钱费钞。医生岂神仙耶,请医生速去,不必将有用之钱,用之于无用之地也。”余闻其言,去留两难。适有乡人在侧,扶谭父外出,并对之言曰:“老人家对儿女则可,当医生如此发言,则医生大难堪矣。”此时谭夫妇向余道歉,请为设法。余稍凝神,乃为之处方。案上载明证属危险,姑拟一方,聊尽人事而已。后列之方药,则为余数年前亡女玖儿所服之方也。并嘱令将病儿置于泥土地上,任其反复,再续服此方,余即辞去。

迨一服之后,不三小时,大便畅解,黑垢异常,热臭之极。继则皮肤通汗而润泽,热度渐减。服二煎后,又解大便两次。热势更减,烦躁渐安,目睛之青色,指纹之紫色,均渐减退,舌苔亦退其半,鼻翼亦不掮张矣。次晨复延余诊,余心大慰。心记玖儿之病,以停药一日而伤,今不可再蹈覆辙矣。乃将原方减量约三分之一,令再服一剂。大便续下三次,第三日续有轻缓,已略思粥汤矣。乃将次日方再减量与之。并与以粥汤、藕粉及稀薄之牛奶等,每三小时一次。在一星期内,以粥渐加稠,且莫多食,禁食他物。盖积滞方去,恐伤脾胃,而余火复炎也。

余之所以用此方,认为发疹是一事,夹证是一事,最须看清。此儿之证,其夹证与余玖儿相同。即独养子之过爱,平素必多杂食,此为一般人之卅情,而病根已伏于此矣,故敢用此大剂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岂不然哉。然死一稚女,救活他孩。喜乐与悲伤,真难明也。

泻心承气合增液法加昧方

上川连一钱生黄芩三钱生大黄三钱元明粉三钱(分冲)大麦冬四钱鲜石斛五钱鲜生地五钱生石膏一两五钱金银花四钱净连翘四钱生梨汁半茶杯(冲)鲜竹叶五十片

麻疹喘促险证

七龄儿童,仲冬患生麻疹。医用清凉透托之方,不效,而身热如焚。至第三日疹色渐暗而内陷,唇焦舌燥,苔腻异常,胸部炙手。大便则一日稀薄,二日粘腻,三日不通。脘口按之作痛,气息喘促,鼻翼掮张颇甚,鼻道干燥无涕。以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石膏、羚羊角主之,一剂转,二剂平,三剂痊矣。

盐城人徐怀清,住羊尾桥西梅泉卅,有子女各一。女九龄,子七龄。先是女患麻疹,而继传其子。女轻而愈,子重而险,证如上文所述。三四日间,已五易其医,嗣延余诊。余见其症状,与谭子仿佛,惟肺热太重,恐不用羚羊角,因而遗误,则亦余之过也。因询其病前日常所食,则亦如谭子之无节。乃为之处方,以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生石膏、羚羊角。令其先以冷开水,服下羚羊角粉,次服汤药,以观其效。

徐即如法服之。下午三时服药,约至四时,气息即较平。五时余,大便即解,粘腻黑污,如胶如酱,但量尚不多。至七时续服二煎,八时后连解大便二次。便色已转深黄,较之黑污已减轻矣,气息大平。次日复诊,察其热已大减,皮肤润泽,疹点复又透出,色红而微带紫,虽不甚多,而胸背四肢,点点可数,约有四五十粒。余知腑气一通,肺气已开,故皮毛亦开,余邪外透,此大佳事。因减羚羊角为三分,令其再服一剂,便色渐转淡黄,于是诸症悉退矣。后再服清理余邪、扶持正气之剂,而告痊可。

泻心承气增液法加石膏羚羊角方

上川连一钱生黄芩三钱生大黄三钱元明粉三钱(分冲)鲜石斛五钱鲜生地五钱生石膏一两五钱净连翘三钱天花粉三钱羚羊角粉四分生梨汁半茶杯(冲)鲜竹叶五十片

痘疮

痘疮实热险证

痘疹不起,实火内结。他医误进温补,延至五朝,头面碎密,胸腹稀少,舌苔干燥,唇焦出血,鼻干无涕,肌肤灼热,扪之炙手,以致腠理不开,痘难外出,大便不解,烦躁不安,谵语神昏,大渴引饮,奄奄一息,生死反掌。姑以犀羚泻火汤主之,得此大剂凉下,腑通肺开,皮毛亦开,痘立起发而赶浆,终脱险境。

阜宁顾允卿之子,年13岁。于九月出痘,二十日见点,始延甲医某治之。甲医见痘不起发,用参、、归、芎、肉桂、僵蚕、炮甲、皂刺、桑树虫之属,以温补烘托之。至四朝依然不起,热度更高,次延乙医某诊之。乙知甲医之误,改进活血化毒清热之剂,如红花、紫草、大贝、知母、连翘、石膏之属。无如该乙医胆小,石膏虽用至一两,奈因病重药轻,且又泥于活血,故仍不能见效。乙医复托人转告顾君曰:“此死症也,我无疗治之法矣。”顾君一闻此言,其伤悲焦急为何如,此第五朝之情形也。

时余出诊于他方,顾君急以长途电话招余回。余诊之,见其颜面碎密,犹如蚕子,唇下成饼,两颐及颔下,只有绿豆大五六粒之亮壳痘而已,胸腹甚少,背部亦不多,两臀成片,均如蚕子,而不成为痘,腿以下更无论矣。肌肤炙手,唇焦裂口,咽喉疼痛,舌苔焦裂断津,鼻腔燥而出血,大渴引饮,谵语神昏,奄奄一息。余观此情形,随问曰:“在未发热未见点之前,曾食何物否”顾君沉思少顷,忽曰:“先生不问,余几忘之矣,发热前曾食蟹也。”余又问曰:“曾服何药否。”顾君急取甲医及乙医方笺与余。余审视一过曰:“乙医之方,虽未完全到窍,然尚无害大事。甲医之方,实误之矣。但余既来,当处一方,以尽人事。服不服主权在君,好与否我不负责,君能许我,我即处一方,否则余不处方也。”于是得顾君之一诺,为之处方,以犀羚泻火汤主之。

顾君取方笺,至药肆购药,适甲医过而见之,讶问曰:“此方杀人之方也,令郎之痘症,补托之尚恐难起,何能凉下一用此方。岂有不痘毒内陷,而早送其生命者耶。”顾君无法,复延乙医商之。乙医对余所处之方,不加可否。盖乙医虽知余为撤手一着,而究以一派凉下、分量太重为畏途。复又延余,请三人会商办法。余既至,先聆甲医之教言,次余起谓“此症热炽之极,脏腑热燔于内,肌肤热灼于外,痘为热灼,焉能外出。犹之久旱不雨,地质干燥,毫无润泽之气,又为暴日所蒸晒,谷何能生芽长发。必须倾盆大雨,气候转凉,大质沾润,谷方可生。此孩之痘症,势亦同此,非用大凉大下之剂,清其内外之实热不为功。且其发热之前,曾食蟹,下药更不可不用。夫如是,热度减退,腠理始开,毛窍始透,痘乃可出。此乃实热证,如怕服凉下之药,命恐不旋踵矣。”语毕,余即兴辞而去。

余去后,甲医亦去,临行复告病家日,“此方万不可服,下喉即死。”甲既去,有顾君之友施赵卿者,谓顾曰:“我虽不知医,今见余医师之方,有胆有识,决非无经验之可比。病已至此,生死一发,不妨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乙医亦漫应曰:“别无他法,只好一试而已。”于是乃决定服余方。待磨成羚羊角粉,至服方时,已至夜深十二时矣。次晨黎明时,顾君扣门入,欣欣然喜曰:“昨夜服药后,至四更时泻一次,天将明又泻一次,解下污垢燥黑之粪不少。腹中似尚未清,但高热已见减低,痘亦陆续外出矣,烦再诊之。”余偕之去,见痘果外出,为数不少,色转红活,不似以前之焦枯,热已较减,而昏谵亦不作。诚转机矣。余乃将前方中之犀角一钱,减为五分,羚羊角六分,减为四分,仍令先服之。另为之注射握姆纳丁(omnadin)两针,以增加体内蛋白质,使其抗毒力加强。至第三诊,又减大黄至一钱五分(次诊、三诊在六朝)。第五诊除去大黄,第六诊除去犀角、羚羊角,减石膏为二两,其它诸药,逐渐酌减分量(五诊、六诊在七朝)。直至第十诊,方除去石膏而不用(十诊在九朝)。计此孩先后所服石膏,约有三斤之多。后至十三朝,日晡寒热,有如疟状,知为元气大伤,故呈此疟状。余乃改以保元汤为主,佐以清余热、解余毒之剂,数服而痊。

犀羚泻火汤方

乌犀角(冲磨)一钱羚羊角尖(磨冲)六分生石膏四两生大黄三钱上川连二钱生黄芩三钱银花一两净连翘五钱生山栀五钱鲜生地一两鲜石斛一两鲜竹叶五十片活水芦芽五两,熬水煎药,先服犀、羚,冷开水下,次服汤药。

痘疮虚寒险证

幼儿初发微热,继则感染天花,出于肤面。医初用炮甲、皂刺,嗣用党参、黄,然均无效。至四朝不见起发,改用清凉,证立转危,奄奄一息。余察其面现苍白,身体瘦弱,知为失乳,询之果然。急以温阳益气汤托之,是夕喃喃不安,次日晨,痘果起胀矣。

阜宁有葛剑吾者,充县立师范教师。其幼子才三岁,初发微热,继则感染天花。但虽已见点,不见起发,延医治之。医用炮甲、皂刺之属,不效。继用党参、黄之品,又不效。至四朝仍不起胀,乃改用清凉之品,则一变而为不能食,迅至奄奄一息。葛君大惧,急延余诊,意其万一希望也。余既偕去,途中即告余前此之医药过程。既至入室,察其子面色苍白,身体瘦弱,气已咻咻若不相续。问曰:此孩素来失乳否曰然,因乳汁不充,改以乳粉代之,故小儿营养不良也。

余察其体温尚较常温为低,且手足发凉,痘形有内陷之势,知为又虚又寒之证,又加误用清凉,当然更变危候矣。余急告葛君曰:此孩恐难保矣。若手足不厥,气息不见咻咻,尚较有把握。今既如此危险,难处方矣。葛君惶极,仍求余处方,即不效而殇,绝无异言也。余于无可奈何之时,勉为处一温补内托之方,因定名日温阳益气汤,令速多灌之。生死关头,于今夜卜之,如服药之后,能于夜间转机,阳气一回,体温渐渐增高,手足渐渐转暖,咻咻之气一平,则痘自可出,而命可保全矣。否则不过明日午夜,必致危矣。且看服药之情形如何,余即起辞而去。

当日晚间服药,在七时左右。头煎分二次服,每二小时一次。至十一时左右,再服二煎,亦间二小时,更服其余。至夜半后,次晨三时余,渐觉微烦,而体温亦渐增高,手足亦渐暖矣。但仍喃喃不安。再次则身有微汗,渐则安静。次晨视之,痘粒已起胀矣。至十时复延余诊,余见状大喜。即以原方去川芎,加云苓、甘草,连服一帖,而痘势更形起发。至第九日,浆水赶足而竟全功,此亦幸而得全也。

温阳益气汤方

上肉桂五分(炖冲)炮附子一钱炮姜炭五分潞党参三钱绵黄生炙各一钱土炒白朮二钱秋桔梗一钱炒僵蚕一钱全当归二钱川芎一钱生白芍一钱五分

此方服后,次晨痘即起涨。因去川芎,加云茯苓一钱五分,甘草生炙各五分,而竟全功。

漏经

多年漏经证

妇人以产后失调,患漏经证。所下不多,时断时续,或昨有而今无,或朝无而夕有,日以继月,月以继年,诸医罔效。他无所苦,嗣则绝药不治,亦无进退。延经十二年之久,试以地榆苦酒煎,四剂而痊。

唐家湾有钱连源者,为苏北永兴集人,旅沪多年。其妻年当32岁时,以产后失调,续患漏经证。虽所下不多,而断续不已。延医诊治,数易其医,而均无效。如此一年有余,所费颇可观。以其下血不多,或昨有而今无,或朝无而夕有,遂忿恨而绝药,于是不信医矣。年复一年,延至十二年之久,病者已四旬有四岁,而病依然如旧。

其时余初来沪开业。余戚有韩荣光者,与钱为友好,因介就余诊。钱当拒之曰:“老年医生,专门妇科,且久治不愈,少年医生,必不能治。此病已十二年之久,病根深矣,治必无效。”韩因强之曰:“余医生为余之戚,汝为我之友,必不以诊金计者。治之而效,是其应有之责,治之不效,汝之所费亦无几,盍一试之。”因来就余诊。余闻悉其状,并索问前方。钱曰:“方在十年之前,因其不效,早已付之焚如矣。”余思前医之方,必复方也,因思以单方试之。曾记《医宗金鉴妇科心法》中,有地榆苦酒煎一方。姑一试以瞻其效否。因为处方如次,嘱其如法服之。每剂分早晚二次服,计四剂八服而痊。

钱夫妇大喜过望,偕韩君同来致谢。揖余而告曰:“先生处方,价极廉而效极大,内子已霍然矣,感恩无极。”余告之曰:此方载在《金鉴》妇科中,余亦未尝试过。因推想前医之方,必为复方,我若行其故道,亦必无效,故用此单方也。不意其效如此之速,是真单方一味,气煞名医矣。惟一般时医拘于复方汤头之旧习,不屑用此不值钱之单方耳。今既有效,余愿偿矣。后余于丁氏《化学实验新本草》中,见亦载此方,惟方名地榆酽醋方,系译自东瀛医书,煎法亦少异。所谓酽醋,即苦酒也。后照法施于他人之患漏经者,亦有良效,特并存之如次。

地榆苦酒煎方

地榆一两陈醋六两煎滚,再慢火熬片时,次晨空心,炖温服之。

按:《金鉴》妇科中,此方醋无分量,余酌定之。

地榆酽醋方

地榆根一两酽醋半斤用砂锅熬至四两,候十二点钟,滤渣,每服一两至二两。

产后漏血证

妇人产后,始则恶露不清,继则漏血不止。量虽不多,断续不已。医以止血剂注射之,而弥月后,依然如旧。改延他医治之,亦无效。余知在产前数月,殇其三岁之幼子,投以清肝养血汤,五剂而痊。有宏道中学校长廉建中者,与余为文字交,订翰墨缘。其妻惠毓明女士,亦书画俱佳。在抗战期间之第六年,以孕已足月,觉有腹痛,乃人其友人叶某私人医院,平安产一男孩。约一星期后,恶露应清而未清,时有少量血液,断续下行。医察其血色正常,且不夹恶露中之半腐败物,乃为之注射止血针药,每日二次至三次,均无效。再增量注射之,亦无效。乃易药以注射之,仍然无效。如此弥月不愈,医告以可回家休养,且其量不多,可无碍也。病者无法,只得返家。改延他医,续治旬日,不愈亦不增剧。盖其夫妇为教育界人,受西方文化影响,不信中医也。

某日下午,余以事往访廉先生。坐谈片时,始知其夫人已生产一男孩,当致贺辞。廉又蹙额而告余曰:“内子产后,今已四旬左右,而漏血不止,何耶?中医有妙法否,敢请一诊。”余询其病之情况,试为诊之。他无所苦,量虽少而始终断续不停。因思其数月之前,曾殇其三岁之次子,父母之心,人皆有之,而妇人爱子之心,甚于丈夫。且殇子为时不远,中心蕴结,肝郁不舒。今当产后,恶露虽清,而血因肝郁,逼而从下漏矣。

因笑渭之曰:“汝夫妇脑筋至新,故自始至终,未延一中医疗治,故余不得与于其列。今始询及于余,余试为处方,可一瞻其效与否也。”乃握笔为书清肝养血汤方,令连服三帖,再作加减。并阴告廉先生,以有肝郁之因,而有漏血之果。孰意三服之后,即见减少。再服二帖,即告痊愈。廉先生夫妇大喜过望。后隔月余,惠女士自绘白头枝上双楱图一幅,廉先生自书七律新诗一幅,裱好送来,以作纪念。在白头双楱图上,惠书“白首怀思”四字。廉之七律一幅,其辞日,“廿年风雨许知音,当代名医夙所钦,志在活人宗仲景,学堪传世迈千金,文章旧价宏仁术,桃李新阴满杏林,一药山荆欣病愈,用伸感谢志微忱。”

清肝养血汤方

粉丹皮四钱春柴胡三钱夏枯草三钱于地黄五钱京赤芍三钱当归身三钱紫丹参三钱广郁金三钱佛手柑三钱姜、枣引

阴挺

贫农妇人,产后三日,即往田间工作。饥饱不均,劳动过度,忽少腹坠重,阴门胀急,如将产状,渐至阴挺下脱。经日医施还纳手术,外施以托子宫器护持之,静卧三周日,不效。余以大剂补中益气汤与之,三剂则升而不坠,六剂则其病如失。

沪东之引翔乡,有陈姓贫农之妇人,于八月问产一男孩。因田中秋收在即,至第三日,便往田中劳作。田虽距家较近,然田中劳作数小时,又须返家为小儿哺乳,往返频劳,且又食无定时,饥饱不均,产后营养,更无论矣。晚间即觉少腹坠重,而次日仍照常田中工作,于是腹坠更甚,阴门胀急,忽然阴挺下脱,渐大如瓠,几如男子之颓疝焉。先经中医治之,无效。嗣即送至引翔医院之平民诊疗部,时在抗战之后五年。此引翔医院,为日人所创办,经日医施行还纳手术,外以托子宫器托之,再施以三角巾之紧束,令其静卧一星期,虽大小便亦仰卧于床上,以粪器承之,并为之内服及注射补剂。一星期后,试去托子宫器,令其下床步行。奈行未数步,又觉腹内坠重,陈妇惊惧,告之日医。立命仍卧于床,续行疗养两周日。过两周之后,依然不效。

陈农偶与安乐坊之刘训才谈及,因改就余诊。余以阴挺之症,发于产后,其因气血双亏,毫无疑义。医书中虽载之,而临床遭遇较少。当与气虚脱肛,同其治法。令其解裤视之,则翻出之粘膜,有数处之磨破。询其大便,则云干燥异常,他无所苦。乃决以补中益气汤大剂与之,方中党参、黄及当归,分量尤重。盖病已二十余日,非大补气血不为功,且大便干燥,当归又为润肠之剂,故重用之也。并嘱其连服三剂,再来复诊。

过三日之后,病者又来,下车入门时,步履较健,两腿已不开张,询之果有效矣。当大便未润时,小腹仍胀,即再剂后,大便频爽,则少腹即不坠矣,因连连称谢不已。后再为之略减其量,续服三帖,即恢复健康,其病如失。以函告余,余恐有反复,函嘱再服三四帖。其服否虽不知,而后未再来,其彻底痊愈,可想而知也。

补中益气汤方

西党参五钱炙黄耆六钱炙甘草四钱土炒白朮四钱广陈皮三钱全当归五钱炙升麻三钱春柴胡三钱生姜五片大枣十枚

疔痈

疔疮走黄险证

妇人患生指疔,初则肿若纺锤,溃烂出脓,腐臭不堪,痛楚几绝。延及半月,旁又增生,红肿蔓延,迅至手腕至肘关节,皆发赤肿。再二三日,手掌、手背、手腕等处,又溃穿十余处,此疔毒走黄也。与以疔疮丸,连续大泻而痊。后试之于痈证,其效亦良。因易其名日痈疔百效丸。

余当少壮之时,初业医于乡里,兼充三区小学校长。适有邻村邓藻芳之妇,年41岁,患生疔疮,来就余诊。第察其患,原在左手中指中节,蔓延至手掌手背手腕,又破溃十余处,连及小臂亦有浮肿,有更将蔓延之势。而破溃处,脓水之恶臭,红丝之蜿蜒,殊可惧也。询其起始情形,则谓初于中指腹部,疼痛肿胀,渐至化脓,继则手指背亦肿,形若纺锤。经外科专家李某治之,内服外敷,均无功效。延及半月.肿势则渐见走窜。昨夜忽疼痛更甚,迅至手掌手背手腕,均发肿胀,而今则破溃不堪矣。

余因索阅前医之方,亦颇对证,而竟无效,是亦证重药轻使然。心忖证至于此时,业已走黄危险,若用通用之方,必难获效。曾记陈修园《医学三字经》篇末,载有疔毒丸一方,谓于疔疮有特效,虽走黄者亦可救治。但从未试过,今可一试之矣。因立即如法制成,即以湿丸十粒与之,嘱其用热水送服,如得四五次之大泻,即以冷开水一杯,服下止之。

病家如言,不二小时,即得大泻一次。再后于二小时内,连泻四次。每泻一次,则肿胀疼痛即随之减轻一次。其效之神奇有如此者,惟体力渐觉不支,即于最末一次泻后,立即饮冷开水一杯,果然泻不再作,人亦神安睡去。迨次晨一觉醒来,肿痛消其六七,脓水淋漓,而各破溃皮肤之表面,已大形起皱矣。再诊之时,复与六丸,使之再泻数次,以清余孽。及红肿消清,痛楚全无,改服解余毒、扶正气之剂,外敷提毒生肌散,而完全就治。

项疽及诸痈证

又有许北山者,年45岁,精拳棒,以武术闻。忽发一偏项疽,即俗称之“偏对口”是也。初只局部发痒,以手搔之,渐至肿一小粒,麻痒相兼,亦不介意。次日则肿势渐大,麻痒更兼疼痛,乃惧而求医。医以药膏贴之,冀其消散,而绝不得效。第三日则肿痛更甚,头项且不能转动矣,改就余诊。余思此偏项疽证,较之正项疽尤险。起已三足日,内脓虽未成,但普通方剂,必不易散。疔毒丸治疗,既效而且捷,今以此痈疽之大证试之,不知其有效否也。

复思病者为武术家,体素强健,即服此丸,必能当之,而无危险。乃决与以十丸,令服如法,许君从之。服药大泻四次,而肿痛渐消,仅于初起之未老先白头处,稍出黄白色之水而已。由此以后,凡遇实热证之痈疽疡疖,均用此丸治之,不论初起已溃,皆有奇功,不独治各种疔疮而已也。因改名之日痈疔百效丸。后又于《中国医学大辞典》亦见载有此丸,云系卢成琰氏方,但不知卢为何代人,有无其它著作,尚希知者有以告我。

痈疔百效丸方(原名疔毒丸。卢成琰氏方。)

巴豆三钱(去皮膜)明雄黄三钱生大黄三钱

上各研细末,再共研极细,加飞罗面醋糊为丸,如梧桐子大。轻者每服六七丸,重者十丸左右,用白开水送下,俟泻三至五次,再以冷粥汤一小碗,服下止之。

肝痈

病者右胁内部作痛,初尚轻微,继则加重。胁下作肿,累及左肋亦觉胀满。渐至右胁更形肿痛,突出如拳,但无大寒热。医断为肝脏肿毒,必须开胁割治,病者惧之。余闻其肿才四日,扪之其硬如石,尚未化脓。以牡丹汤合龙胆泻肝汤加减与之,一服而大泻肿减,再服而连泻肿消。再为加减,计四服而痊。

患者邵梅生,住长寿路梅芳卅,在厂中作工。1948年夏季,由厂中归来,即觉微有寒热,右胁隐隐作痛,而左胁亦觉微胀。次日请假休息,而胁下肿胀更甚,当请附近医生治之。医与小柴胡汤,因时在夏季,柴胡只用一钱,服之无效。第三日右胁肿痛之处,渐形突出,其大如拳,按之则痛牵胸腋。至第四日,至沪西平民医院求诊。经医诊察之下,断为肝脏发炎,有化脓之可能,须速行开刀,住院疗养。能于开刀后不发手术后炎症,则可日渐痊愈,否则有发生意外危险之可能。病家要求,保证开刀无险,方敢住院,而医师不可。病者本人,亦反对开刀。于是返家,另行延医治疗。服药打针,均无寸效,而局部之肿胀则更甚。

至第五日,谋之于余之外甥王成龙,以电话招余往诊。余见其肿在右胁,突出于肋下,如拳如瓜,以其人体质本瘦,在肋骨条条可数下,更形明显。扪之则其坚如石,上下左右,四围均硬,毫不柔软,决为尚未成脓。问其大便,已四日未解,即平常之大便,亦干燥者多。其它口苦咽干,舌苔根黄,尖及边部均绛,口干欲饮,而小便黄赤,头亦觉眩,而时则眼火闪发。综合许多症候,有用泻下之必要。当此时肝体发炎,尚未化脓。设因一泻而肿消,未尝非意中事也,姑一试之。乃为之处方,以牡丹汤合龙胆泻肝汤,以为加减。盖体虽较弱,而证则大实,且肝热颇重,可以夺其实而泻其热也。

迨服药之后,病者即渐觉痛势微减,而肿则如故。二小时后,觉腹内蠕动而雷鸣,无何,即大泻干溏夹杂之粪便,有干硬如球者,有湿粘如酱者。于是续服二煎,至夜间又连解大便二次,则如球之硬者,由少而无,而如粘酱者,则更多矣。次日一觉醒来,自视其患处,已肿消其半,复招余诊。余再扪之,亦觉肝肿部之抵抗大减,肋下之皮肤,已可扭撮成皱,余亦大喜。因西医谓非经开刀不可,而竟以中药消散之,岂非一治疗之奇迹哉。乃只将大黄、芒硝,各减一钱,嘱再服一剂。迨服后于一日夜间,大便又续下四五次,肿痛消去七八。再次日复延余诊,特为之加入益气养血之品,减大黄、胆草,去芒硝。续服二帖,而完全治愈。

牡丹汤合龙胆泻肝汤加减方

牡丹皮六钱锦纹军五钱元明粉五钱生黄芩四钱桃仁泥四钱龙胆草三钱(酒炒)春柴胡三钱生地黄六钱当归尾四钱(酒洗)均木通三钱夏枯草三钱金银花一两

再诊方

前方锦纹军、元明粉,均减为四钱。

三诊方

前方各药,减大黄、胆草,去桃仁、芒硝、木通,加赤芍三钱,茯苓三钱,白朮三钱,薏仁四钱,连服二帖。

肠痈(肠痈化脓证)

患者初觉腹内隐痛,继则身有寒热,腹内更形拘急,渐至结于右腹下方,固定作痛,而放射至腰肋。再进则内部肿突如拳,便秘溺赤。以红藤丹皮大黄汤主之,续为加减,以竟全功。今述此治案之前,当先述此方之起源。先是1941年,南汇张工六教授,述及其乡有一刘姓者,善治肠痈症,能治医院断为必须开刀之蚓突炎(即阑尾炎),使之内消内溃,脓从大便而出。其方即红藤一两,单方一味,煎服立瘥。当即询其端倪,张则娓娓言之,余即默默识之,以待将来之治验。张教授谓其乡中,初有吴姓少年,患生肠痈,经医治之无效,后来上海至宏仁医院就诊。经医师诊断,确为蚓突炎,佥谓非开刀剖腹,割除其蚓突不为功。其父母以爱子之切,不肯开刀,而其子更惧,拒绝医师之劝告。医师亦无如之何,只好令其出院。

回至乡间,则亲友聚议,主见纷纭。有谓此证不开刀,是自弃也。有谓此证即开刀,医院亦不保险也。有谓既已不开刀而回,当另延医诊治。适有一人言邻乡有刘姓者,善治肠痈之证。立即倩人去请,不数小时,刘君已至。经其诊察之后,断为内已有脓,但服药可内溃下泄而消也。立出药一包,片色带红。人问其名,刘云“此红藤也。”但此不常用之药,众觉名似未闻,遂亦置之,且观其效何如也。讵一服之后,是夜即腹中雷鸣,有时痛更加甚。续服二煎,至天将明时,即连续大便二次。粪中有干有稀,夹杂脓血,其粘滞及污垢之物,一鼓而下。疼痛大减,腹侧肿胀,立即消去大半。次日再请续诊,仍以红藤六钱,加薏仁一两煎服。续下脓血颇多,疼痛更轻,已能思食,食之亦能安。后经调理,不旬日而全愈。闻工六先生言,余默识之,以待有机会临床验证。

后阅杨玉衡《伤寒温疫条辨》,偶于第四卷中,见亦有肠痈秘方一则。其文云:肠痈秘方,凡肠痈生于小肚角,微肿,而小腹阴痛不止者,是毒气不散,渐大,内攻而溃,则成大患矣,急以此方治之。

先用红藤一两,酒二碗,煎一碗,午前二服,醉卧之。午后用紫花地丁一两,酒二碗,煎一碗,服之。服后,痛必渐止为效。

由此观之,则此刘姓之方。即《伤寒温疫条辨》之方也。于是更坚我试用此药之信心。

至1943年4月间,有船户曹海洪者,年32岁,经营内河之航运。忽而江南,忽而江北。时船泊于造币厂桥西苏州河岸,忽患肠痈之疾,诸医罔效。右腹盲肠部,疼痛肿胀,右足亦不能伸直。后入沪西平民医院,医者亦云:非开刀不可。病者为经济能力所限,即最低之开刀医药费,亦不能筹措。时余与附近之中药店,有为贫病施诊、施药之设,刊诸报端。患者闻而求治。据诊察之下,确系肠痈无疑,盲肠部肿如拳大。按之抗力颇强,时发寒热。大便已五日未解,小溲赤涩,舌根腻,其脉沉紧而微迟。

余思红藤之方,今可试矣。且病势甚急,大便不解已多日。设红藤解毒力有余,而泻下力不足,反致迟延时日。何不以红藤为主,合《金鉴》丹皮大黄汤法,以一试之,庶可面面俱到也。主张既定,遂为之处方如下,定名曰红藤丹皮大黄汤,令其加酒如法煎服。迨头煎服后,不四小时,即腹中咕咕作响,无何,大解一次。先之以燥矢,继之以溏粪,与脓血夹杂而下,腹痛大减,腿亦较能得伸。续服二煎,又大便两次。均为脓血粪便夹杂之物,于是一夜安眠,盲肠部已无大痛苦,只隐隐微痛而已。次日复诊,余见病已大减,心喜无量。乃将大黄、桃仁等减量,去元明粉,加紫花地丁六钱,银花藤六钱。连服两帖,脓水渐少,并令以薏仁红枣粥时时服之。一星期后,脓血已极淡,大便亦转淡黄,小溲渐清,改服调理之剂而愈。

此后余于肠痈之证,均用此法收功。连前共有四例,均未有其它危险。然此方之治,有讨论之必要矣。

1.工六教授告我之方,仅云红藤一味,水煎服,并无加酒之说。而《伤寒温疫条辨》谓须用酒二碗,煎至一碗,且醉卧之,是非酒不为功也。余今加酒一杯,行其药力,未敢以单味酒煎服之也。

2.《伤寒温疫条辨》谓午前二服红藤,午后一服地丁,彼以二药分午前午后。余以第二帖减大黄,加地丁、银花藤,亦通权达变之方也。

3.红藤一药,一般小药店中无有,非大药行不备。《中国医学大辞典》不载。《中国药学大辞典》谓红藤即省藤之俗称,《本草纲目拾遗》谓亦名赤藤,但谓其杀虫治风,未言其治肠痈也。

4.书谓肠有内外两层。如内层生痈,能下之使穿破而下泄。如外层生痈,则必外穿,而溃脓入腹。然以余意推测之,肠内生痈,多由食物中有硬杂物质所刺激而发炎,当然内层化脓为多,而外层者必较少,此可肯定者。但红藤之治肠痈,单味即有效,若加酒或酒煮,仍须有机会再试之也。

红藤丹皮大黄汤

红藤一两粉丹皮五钱锦纹大黄五钱桃仁泥四钱元明粉四钱(分冲)瓜蒌仁四钱京赤芍三钱加酒一杯煎服

红藤丹皮大黄汤加减方

红藤一两粉丹皮四钱锦纹军三钱桃仁泥三钱瓜蒌仁三钱京赤芍三钱紫花地丁六钱银花藤六钱加酒一杯煎服

附言:《余无言医案》,原名《翼经经验录》,系无言先生生前自撰稿,建国后曾将此医稿与先大父奉仙公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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