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卷十四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四    宋 叶适 撰

孟子

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对王何必曰利问贤者亦乐此乎对贤者而后乐此言寡人之民不加多对王好战请以战喻言寡人愿安承教对杀人以梃刃与政无异齐宣王若寡人者可以王对不忍杀牛之心足以王又言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又言与百姓同乐则王又言文王之囿民犹以为小又言王请无好小勇又言雪宫之乐不得而非其上与为上而不与民同乐者皆非又言公刘好货太王好色孟子出而说齐梁之君几得政于齐具见此十余章大抵逆来顺往无问其所从必得吾之所以言而后止故孟子自谓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夫指心术之公私于一二语之近而能判王霸之是非于千百世之逺迷复得路焕然昭苏宜若不待尧舜禹汤而可以致唐虞三代之治矣当是时去孔子没虽才百余年然齐韩赵魏皆已改物鲁卫旧俗沦壊不反天下尽变不啻如夷狄孟子亦不暇顾但言以齐王犹反手也若宣王果因孟子显示暂得警发一隙之明岂能破长夜之幽昏哉盖舜禹克艰伊尹一徳周公无逸圣贤常道惕兢畏不若是之易言也自孟子一新机括后之儒者无不益加讨论而格心之功既终不验反手之治亦不复兴可为永叹矣

按孔丛子载孟子年尚防见子思子思以其言称尧舜性乐仁义甚说其志命子上侍坐礼敬甚崇其见梁惠王命以叟而孟子自言四十不动心于是年过五十矣盖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不以壮老易其守当士人波荡纵横之时独不见诸侯然而无环堵约之陋非布衣藜藿之防宜其豪杰自命于顔闵以下曰姑舍是而虽伯夷伊尹犹非所愿学也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公孙丑特以世俗之意观孟子故其告以不动心谓当自反守约又及于养浩然之气谓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皆家户所有日用常行非如曽子惴惴至死子路惟恐有闻冉有限力不足者也不然孟子何以从容于进退之间始终生死由一道宏益开阐继尧舜而有余哉近世之学以不动心养气为圣贤之难事孟子之极功诘论往反析理精粗有白首终老而不定者何敢言四十乎至其出处得防倒行错施固无以庶几古人之一二矣按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鬭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夫始终专以血气为言虽曰与中人立法然义理本要调和一身使蹶趋者能为浩然耘锄者不为助长若孟子化血气从义理其易如彼而学者不察方揠义理就血气其难如此盛衰顿异勇怯不同乃君子所甚畏也故必遵孔子之言致验于一身之血气始戒之终戒之戒于此者切进于彼者深则虽不待四十而可以无动矣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孟子以战国之人失其本心无能不忍人者故着此论然先王之政则不止为不忍人而发盖以圣人之道言之既为之君则有君职舜禹未尝不勤心苦力以奉其民非为民赐也惧失职耳孟子虽欲陈善闭邪为可晓之语然后此亦未有能不忍人而为政者就其有之固不能推也若夫平居讲明临事背戾自谓为不忍人之学而不免于行忍人之政者不知其所底止矣以孟子答景丑语详味之本仁义而同民利齐王盖已有动悟之益故为言受教不召之礼若又加尊信则君臣之遇自此始矣然齐王待之以宾位之以卿其礼异于他儒生欲无废议论而已故孟子终不仕齐王犹欲授馆赋禄以矜式其国人孟子以为不行其道而徒頼其廪是利之也故终不留按鲁定公受女乐三日不朝孔子释大夫出奔齐景公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卫灵公忽问陈仰视飞鸿孔子行遂有在陈之厄孔子之行速者去国常礼也齐王非不用孟子孟子以其非所用自决去之尔故其行迟迟而尹士淳于髠皆有诟病也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按子思独演尧舜之道顔曽以下为善有艺极者所不能也故自孟子少时则固已授之矣尧舜君道也孔子难言之其推以与天下共而以行之疾徐先后喻之明非不可为者自孟子始也周衰而天下之风俗渐壊齐晋以盟防相统率及田氏六卿吞灭非复成周之旧遂大壊而不可收戎夷之横猾不是过也当时往往以为人性自应如此告子谓性犹杞栁义犹桮棬犹是言其可以矫揉而善尚不为恶性者而孟子并非之直言人性无不善不幸失其所养使至于此牧民者之罪民非有罪也以此接尧舜禹汤之统虽论者乖离或以为有善有不善或以为无善无不善或直以为恶而人性之至善未尝不然见于搏噬紾夺之中此孟子之功所以能使帝王之道几絶复续不以毫厘杪忽之未备为限断也余尝疑汤若有恒性伊尹习与性成孔子性近习逺乃言性之正非止善字所能通而后世学者既不亲履孟子之时莫得其所以言之要小则无见善之效大则无作圣之功则所谓性者姑以备论习之一焉而已

与梁齐滕文公论治最孟子要切处惜无他书可以参看大抵民不能皆有田而尽力于农学校废缺而上无教乃当时之大患故谆谆言之诸侯赋税法独鲁屡变已见于春秋不知他国如何晏子为叔向言齐为季世及对景公皆病其专山泽之利故孟子举文王治岐语略相应而齐王自以为好货而不能行其言请野九一国中什一惟鲁哀公谓二吾犹不足不知他国所以敛民者分数果如何然戴盈之言什一去闗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孟子又言当法而不防讥而不征助而不税然则是时王政不行诸侯往往通用什二【今之诸侯取之民犹御恐不止什二】而闗市山泽防屋皆自征之矣但轻重各不同耳其因滕侯问井地方论经界及治乡治野之法虽与周官同此当时传儒道者所共知然周官所言在建国之初而滕有国已数百余年之后孟子乃使之如初建国时耶然劝其力行以新子之国则当时所谓因循茍且者诚欲其尽去不用而滕侯为善果决亦足以任此也至为梁齐言则又不然直欲其五畆之宅树之以桑百畆之田可以无饥谨庠序之教申孝弟之义岂梁齐大国也井田学校固自有存者不必尽创为也如此类皆无他书参攷不能知孟子欲施置与其时合废省之详甚可惜也虽然经界井牧有司之小事周官固不备载后世以孟子尝言故争论不已又汉法什五税一甚至三十税一地大用寡取之轻正合事宜学者以孟子有大貉小貉之论讳避弗称至于今世无所不取又倍战国乃茫然无以救此徒讲经界井地何益治乱哉

孟子辟许行神农之学其言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虽非中道比于刻薄之政不犹愈乎孟子力陈尧舜禹稷所以经营天下至谓其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词气峻截不可婴拂使见老子至治之俗民各甘其食美其服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之语又当如何余尝疑孔安国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楚灵王指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明他人不能读意】汉初尚有遗文而后世乃无所见然他书亦未尝援引惟医药卜筮种树皆借其名然则许行之言或者三坟之旧欤

不见诸侯大议论也或疑孟子因见梁齐之君故惠王以为不逺千里而来尹士谓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按史载梁败于秦楚恐惧招聘名士齐亦开稷下馆以延诸儒孟子以此时往【所谓迎之致敬以有礼】聘礼之轻重虽不可知要为非招不至非徒歩干说甘冒憔悴于先而逆几荣宠于后也此诚不足辨又彭更言后车数十乗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或谓孟子不见其君而厚糜其粟非所谓饥饿免死而已者按彭更通论当时非专指孟子孟子以通功易事之义并晓之尔不然孟子道既不行非斯人之徒而谁与转侧于世可也而犹欲明通功易事之义则不亦防且劳矣然不见诸侯如孟子所言自有未精者按尧时用人皆素定特招者独舜四岳同荐具载于书尧试以二女观厥刑然后大任无往见舜之文孟子谓亦飨舜迭为宾主未知何所本未精一也汤时用人亦素定特招者独伊尹书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又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详其君臣交相重如此则往见伊尹或不可知孟子虽言学而后臣又称其嚣嚣然曰何以汤之聘币为至三聘而后幡然就汤说之以伐夏救民恐此亦辨士之余说未可据未精二也文王时用人亦素定特招者独太公诗称我有嘉宾鼔瑟吹笙吹笙鼔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又曰徳音孔昭示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夫文王之用太公杂书多异说而鹿鸣所咏盖百世君臣相与之法孟子言伯夷太公皆辟纣居海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是天下之父归之疑此亦无明据未精三也至于孔子鳯鸟不至河不出图招聘礼絶自知不用未尝有求然其曲尽君臣之际为后世伦纪故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君命召不俟驾行矣然孟子谓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未知何官齐景鲁哀皆不当仕而有问答岂必就见又若孔子未尝不仕而孟子焉得独不然疑亦未精四也盖不见诸侯本于子思子思本曽子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以徳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疑皆执徳之偏而孟子又称孔子以防罪行不欲为茍去疑亦杂举不纯一理也然则不见诸侯于当时既未精而后世又为孤义恐更当别论

子产惠而不知为政按道之以政孔子不以为是自管仲以下为政者多矣惟子产在春秋时政道独异于人故孔子称其养民惠使民义又特谓之惠人又谓其古之遗爱又言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然末世偏术视子产之所为皆谓之无政而不知其政固已多矣盖犹存古人之遗而已犹众人之母能食不能教此固俗儒之妄而孟子何为亦有此言且以乗舆济人于溱洧不知何所因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此为治桥梁常法言之虽下于子产者亦知行辟人也或雨暴至桥梁骤失仓猝而执政以已乗舆济人则当时能如子产者少矣故为百姓所思传诵不忘而反欲举常法以病之恐此理亦未精也

仲尼不为己甚者恐此语未当记孔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己甚乱也此语当记所言禹汤文武之道至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按尧曰篇所称皆当时实语此语未知何所本或无所本而以测知者言之恐所举之要不能尽所行之详也

诗亡然后春秋作按古春秋先于诗非诗亡而作也若谓孔子春秋在诗亡后恐亦当论诗虽未亡而可无春秋乎若谓歌咏之泽絶而后贬损之法行则是孔子以道之降者治后世终不能复先王之盛矣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按旧史自有义孔子因之不能废也

是亦羿有罪焉子濯孺子可以取友言羿不可以取友言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岂古之所谓贤者而不精于论耶

禹稷顔囘同道按禹稷所忧以任不以道孔子所贤以道不以任禹稷虽忧而忧其所乐孔顔虽乐而乐其所忧

以万章所问舜象禹益伊尹百里奚事考之知昔人固多汨于所闻而不订之理义岂惟昔人而后人亦莫不然然后人之谬妄则不如昔之甚者以后之史详而昔之史略也然订之理义亦必以史而后不为空言若孟子之论理义至矣以其无史而空言或有史不及见而遽言故其论虽至而亦非人之所安也如孔子事耳目最近然茍非载籍则壤地不殊而见闻各异者多矣然谓卫卿为有命疑非孔子语辨主痈疽瘠环之无义无命疑此语孟子亦未当发也

孔子但言伯夷求仁而得仁饿于首阳之下而孟子乃言其不可与乡人处则无故而廹切已甚伊尹果自任以天下之重而无乱亡之择则曷为不度其君【按书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武王观政之比而传者以为五就而说之】栁下惠孔子之言止于不枉道不去父母之邦而孟子遂以为与乡人处不忍去则无故而诬辱已甚若夫孔子自言无可无不可而已孟子乃以为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然则因人而可耶自我而可耶若是者果谓之集大成耶又有始终条理之异智圣功力之殊亦果然耶按中庸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其说广大闳深无所不备而孟子之言又卓异诡絶如此学者果何所用力耶夫孟子之称伊尹不几于所谓狂伯夷不几于所谓狷而栁下惠疑若乡原然者若三人以此成徳而学者必求所以入徳之门疑亦未精也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按洪范耳目之官不思而为聪明自外入以成其内也思曰睿自内出以成其外也故聪入作哲明入作谋睿出作圣貎言亦自内出而成于外古人未有不内外交相成而至于圣贤故尧舜皆备诸徳而以聪明为首孔子告顔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学者事也然亦不言思故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又物之是非邪正终未可定诗云有物有则子思称不诚无物而孟子亦自言万物皆备于我矣夫古人之耳目安得不官而蔽于物而思有是非邪正心有人道危防后人安能常官而得之舍四从一是谓不知天之所与而非天之与此而禁彼也盖以心为官出孔子之后以性为善独自孟子始然后学者尽废古人入徳之条目而专以心性为宗主虚意多实力少测知广凝聚狭而尧舜以来内外交相成之道废矣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按古自有五霸齐国佐所指是也孟子言五霸桓公为盛疑即春秋以来五霸也如昆吾为夏伯大彭豕韦为商伯天子衰不主令而诸侯之强大者专之不特周为然未知其徳何如也汤既改物固不论若文王不改物始终一道而已故孔子言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此最论王伯之凖的也学必守统纪不随世推迁后学既讹伯而为霸而其道亦因以离孟子虽言五霸三王之罪人而但谓其搂诸侯以伐诸侯此犹未足以为罪至谓久假不归乌知其非有霸者之民驩虞则轻进其君于道而管仲曽西所不为又重絶其臣于利而统纪疎矣

习学记言卷十四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