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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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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本语卷一

(明)髙拱 撰

问易泰否其义何如曰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泰初九拔茅茹以其彚言一阳方长而众阳随以升也君子于此征则吉葢进而行道故吉也否初六拔茅茹以其彚言一阴方长而众阴随以升也君子于此贞则吉葢退而守其志乃吉也然不惟吉而亦亨不失所守则其道亨也泰不言亨而否言亨者泰进而行道则既亨矣不待言也否方退藏人不以为亨而贞则吉而实亨人不知也故特以亨言之志从君谓不忘君也若果于忘君往而不返则九四之际谁与济否故身虽退而志则存耳此杨诚斋之说愚意正合乃谓小人能变而从君子夫小人果能变而为君子也则何否之有至于六二包承曰小人包容承顺于君子六三包羞曰欲伤善而不能亦似未得夫小人之于君子何可以言包容君子顾为小人所包容欤若小人而能包涵承顺乎君子则何以为小人君子而为小人所包涵承顺则何以为君子包承者包藏而承顺者也小人本狠恶之人若肆其狠恶凌悖无已祸必随之矣今姑包藏其狠恶而曲意以为承顺则其恶未肆虽是小人尚不至于有凶故曰小人吉也所谓小人之福者也其人者在昔日时包承也在今日包羞也不凶而已何以言吉曰小人凶理也不凶即其吉也包容承顺君子则亦非小人矣包羞者可羞而包忍之谓欲伤善而不能愈大不类诚斋于六三云小人乐祸于己穷之后包羞忍耻以茍富贵而不忍去然不知其位之不当而身之将危也斯为得之葢君子有不幸而无幸小人有幸而无不幸夫君子而通理所宜然非幸也有时而塞则不幸也小人而塞理所宜然非不幸也有时而通则幸也故小人无否而但曰吉幸之谓也大人则曰否不幸之谓也然而独立特行道固亨也否亨即所谓贞吉亨也昔万安结交宫闱擅权固宠蠧国害贤迨势穷之后孝皇谕之意犹不肯去包羞也至令内官逼夺其牙牌不得已始告去途次犹夜望三台星明否冀复用可谓无耻之甚夫自君子言小人谓之包羞在小人则直甘心无耻而已矣非自知其可羞而包忍之也

问伊川云四凶尧非不知其不善也但其不善伏则亦不得而诛之及尧禅舜位则四凶始懐愤怨不平之心而显其恶故舜得以因其迹而诛窜之也然乎曰圣人公天下以为心可用则用可罪则罪亦惟其事惟其时付之而已而非有私也若曰知其不善即其罪未至诛窜亦必去之矣何乃忍留必待其偾天下之事罪状旣着然后因其迹而诛窜之乎因迹而后诛窜是后世人臣避嫌而务为形迹欲有辞于天下者之为圣人顾若是耶孔子始政即诛少正夘因何迹也后世但见四凶在朝恐伤帝尧知人之明故为之出脱如此然不知可用则用旣不深求可罪则罪亦无留滞惟其罪之即罪是以用之即用而无所容心也无所容心正所以为尧舜而明知其恶姑为容忍必待其恶显著而后因以诛窜者正不可以为尧舜也有天下者去邪勿疑无惑乎其说

问伊川云伊尹知太甲必能思庸故放之桐三年当汤崩时太甲当立太甲又有思庸之质须立太甲若无是质伊尹亦不立也然否曰太甲当立自合立之岂为其有思庸之质乎至其败度败礼颠覆典刑乃放之于桐葢甚有所不得已也使不能思庸必且别有处分必不使其丧有商之社稷矣此初放之时其机如此未知其竟何如也至其思庸乃即复之耳是太甲之立也以其当立而其复也以其思庸思庸也者乃是因放而思庸非伊尹初逆知其必思庸乃故先放之使之思庸而后复之也此说与尧非不知四凶同意其理不如此也

问考亭云西伯戡黎事难判断观戡黎大故迫近纣都了岂有诸侯臣子而敢称兵于天子之都乎看来文王只是不伐纣耳其它事亦都做了如伐崇戡黎之类若说文王纔守臣节何故有此只是后人因孔子以服事殷一句遂委曲回互个文王说教好看殊不知孔子只说文王不伐纣耳其说何如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其中有多少道理多少忠孝多少诚心委曲只此便是至徳又待何者而后为至徳乎且文王既伐崇戡黎都做了矣乃不伐纣何为旣不伐纣矣乃又伐崇戡黎都做了何为盖文王为西伯赐弓矢鈇钺专征伐则不道之国乃其所当伐也纣命西伯专征伐固未曰逺者征之而近者弗许也则西伯于此又安得独征于逺而近者遂任其不道而不以征乎纣君也臣之所当事也崇黎诸侯也方伯所得征也使文王伐纣是贼君臣之义使文王不伐崇戡黎是废方伯之职固各有所当也岂纣与崇黎皆为同列文王伐崇戡黎之事都做了只不伐纣乎固未可以并言也祖伊之恐而奔告也葢乃臣子之心古云汤武虽贤圣不遇桀纣不王桀纣虽不肖不遇汤武不亡今以纣恶日甚而遇文王之徳日以盛则兴亡之会昭然可覩故祖伊因戡黎之事恐而奔告葢恐纣之必亡欲其改过以图存非谓文王将取天下而恐也观其奔告之辞只称殷之不徳而曽不及周则其本情可知矣若曰文王伐崇戡黎都做了只不伐纣耳是谓曹操东征西讨都做了只未取汉耳而可乎孔子何私于文王特为溢美后人何私于孔子曲为回互若以孔子之言未可信则天下更有可信之言乎考亭尝谓学者看详文字当如酷吏之鞫狱予甚以为不然夫酷吏鞫狱无中生有深文罗织钉入人罪何以得其情之真学者穷理只当虚心平气徐求精微之旨一有执着便错若如酷吏鞫狱何以得其理之正今观考亭此论其亦酷吏之鞫狱也己又曰武王继文王为西伯戡黎者武王也纣使胶鬲观兵胶鬲曰西伯何来葢武王伐纣之时而先戡黎也此亦有据若然则文王之心事愈益明白使西伯而文王也则祖伊之恐徒以其理使西伯而武王也则祖伊之恐明见其势可恐而卒不如所恐文之所以为文也可恐而即如其所恐武之所以为武也而考亭于武之伐纣则曰武王于此自是住不得于文之以服事殷却曰只不伐纣耳其它事也都做了是以文之不伐纣反不如武之伐纣为直截也失之矣

问殷民曰以周之徳而殷人犹思其主则殷之所感可知以思殷之人而卒化于周则周之所感可知在周如此在殷又可知殷人如此周人又可知吁殷周之徳其可谓盛也已

书注未善者多而洪范更甚如五行自五行五事自五事乃比而属之曰貌泽水也言扬火也视散木也听收金也思通土也岂不牵合无当乎稽疑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谓雨者如雨其兆为水霁者开霁其兆为火蒙者蒙昩其兆为木驿者络绎不属其兆为金克者交错有相胜之意其兆为土夫雨与霁犹略近似蒙之为木驿之为金克之为土也何居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亦配五行夫雨与旸与寒为水为火为金亦略近似燠何以为木而乃为木风何以为土而乃为土乎愈不通矣若谓范畴必配五行则八政五纪三徳五福六极又何不分配之哉

皇极注更不妥且不得其绪理皇建其有极谓为人伦之至敛时五福谓极者福之本福者极之效极之所建福之所集也用敷锡厥庶民谓人君集福于上非厚其身而已用敷其福以与庶民使人人观感而化所谓敷锡也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谓当时之民亦皆于君之极与之保守不敢失坠所谓锡保也言皇极君民所以相与者如此又下文其作汝用咎谓为汝用咎恶之人也愚皆不敢谓然夫人伦之至有位无位之圣人皆然皇建其有极者圣人在天子之位立君师之道以为民极也敛时五福者向用五福威用六极惟辟作威惟辟作福威福之柄大君之所操也皇建其极民旣有所凖则矣于是乃综揽向福之权而敷锡以为劝使斯民皆入皇极之中也有以劝之民固无不从矣然未必能守而不失故汝又有保极之道而锡之于民使其顺且安焉乐于趋而服之无斁也此乃一章大旨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可见臣民皆则君以自治而君也者所则者也此皇之所以当建极也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者汝则念之加之意也不协于极不罹于咎者皇则受之不弃絶也必其康色好徳者汝则锡之福焉如此则人有所激励而皆入于皇极之中然福以劝善勿论乎人之茕独髙明惟其善而已人之有能有为者使之进其行则贤才用而天下治邦岂有不昌乎然何以使之羞行凡厥正人旣富方谷故必有以福之而后可与为善也汝若弗能使其有家则被罪且不能免矣其何以羞行而榖乎此福之所以不可不锡也然锡福必当而后可以劝而后为皇极之道若于不善者汝虽锡之福然爵及于恶徳禄及于淫人以若所为不公不正有失皇极之道且为汝之过矣而况可以劝哉所谓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者此也民虽从善然或此入彼出未必大同始勤终怠未必有永故又以皇极之道敷衍为训而振徳之训之无偏党焉训之无反侧焉训之无作好作恶焉惟大义大道大路荡平正直之是遵而会且归焉犹禹谟所谓劝之以九歌俾勿壊者也丁宁反复教告谆详布敷流衍使家传而人诵不惟咏叹淫佚有所感发兴起抑且欢欣浃洽入之深而不自知囿于化而不复有所变是所谓锡汝保极者也如是则凡厥庶民自惟皇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而亲之为父母尊之为元后也葢至是而保极之道得锡极之效着建极之化成矣

伊川注春秋用功多然太着力却有穿凿考亭不注春秋而其说春秋也却多平

问春秋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天子之事也天子之事王者之迹也旣熄而续之者也

问春王正月端的何如曰春秋鲁史纪实之书也春王正月乃开卷第一件事若以夏时冠周月则第一件事已自不实何有于他且春正夏五秋七虽无事必书时令重也若以夏时冠周月则至重之事已自不实又何有于他

问鲁侯爵称公胡氏曰从周之文而不革也然乎曰周文安得有鲁公鲁之称公也乃春秋旧文而孔子因之葢从鲁之文而不革非从周之文而不革也曰列国僣称者皆革之鲁何独不革曰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曰知礼及司败指言其不知礼也则又直任以为过而终不明其说鲁公之不革亦昭公知礼之意也

问伊川云春秋书战以战之者为客受战者为主以此见圣人深意葢彼无义来战则必上告于天子次告于方伯近赴于邻国不如是而与之战者是以圣人责之也然乎曰当时天子何如方伯何如邻国何如告之顾能援我乎彼既不能援我乃必待吿而后与之战则国已破矣不责战之者而徒以责受战者圣人不若是迂也

问伊川云春秋书灾异葢非偶然不云霜陨而云陨霜不云夷伯之庙震而云震夷伯之庙分明是天有意于人天人影响有致之之道也然欤曰天道逺人道迩灾异本不可以事应言故春秋书灾异不书事应乃其理本如此非圣人有隐意于其间也而后儒必以事应言之殊失圣人虚平之旨且不曰霜陨而曰陨霜不曰夷伯之庙震而曰震夷伯之庙分明天有意也乃世不曰雨下而曰下雨不曰雪落而曰落雪岂亦谓天有意耶

问说春秋者有云危行言孙以避当时之祸故微其文隐其义然乎曰以微文隐义避祸是不欲人之知其义也则修春秋何为若谓后世必有知之者则当时亦必有知之者也则微且隐又何为

问春秋于吴楚书子考亭云恐是吴楚当时虽自称王于其国至于诸侯会盟则未必称也然乎曰彼其强梁若是安肯于会盟不称王且齐侯郑伯等皆僣公矣而春秋书侯伯岂亦自称公于其国与诸侯会盟则不称欤或又曰周室之季吴楚可谓强矣孔子修春秋书荆以狄之虽其屡进不过子爵所以抑黜侵乱而使后世知惧耳然乎曰亦非也孔子安得黜其王而与之子乎然则何归曰吴楚本子爵周之制也从其本爵尊周也别无他说

问晦翁云向见沙随春秋解只有说滕子来朝一处最好如隠十一年方书滕侯薛侯来朝到桓二年便书滕子来朝先辈为说甚多或以为时王所黜故降而书子不知是时时王已不能行黜陟之典就使能黜陟诸侯当时亦不止一滕之可黜或以春秋恶其朝桓特削而书子自此之后滕一向书子岂春秋恶其朝桓而并后代子孙削之乎或以为当丧未君前又不见滕侯卒皆不通之论沙随则谓此见得春秋时小国事大国其朝聘贡赋之多寡随其爵之崇卑滕子之事鲁以侯礼见则所供者多故自贬降而以子礼见庶得贡赋易供此说恐是如此縁后面郑朝晋云郑国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赋见得郑本是男爵后袭用侯伯之礼以交于大国初焉不觉其贡赋之难办后来益困于此方说出此等话非独是郑想当时小国多是如此然乎曰此更不然滕本侯爵纵以子礼见安得遂称子乎纵彼自贬为子也春秋又安得而亦子之乎彼僣公僣王者皆仍书其本爵岂以自贬者遂不书本爵乎且郑男也而从公侯之赋岂遂自称公侯乎春秋何不亦从而公侯之乎

问孔子书八月大阅伊川云讲武必于农隙鲁之八月夏之六月也盛夏阅兵妨害农人故讥之然乎曰由此言之又非行夏之时也

问孔子曰放郑声郑声淫乃朱子注郑风云郑卫之乐皆为淫声然以诗考之卫诗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诗纔四之一郑诗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诗已不啻七之五是则郑声之淫有甚于卫矣故夫子论为邦独以郑声为戒而不及卫葢举重而言固自有次第也安成刘氏则曰郑诗之有缁衣羔裘女曰鸡鸣出其东门数篇乃乐中之正也他如大叔于田及清人诗虽无足尚犹幸非为淫奔而作若叔于田则亦未免有男女相恱之疑是其二十一篇之中晓然不为淫奔而作者五六篇而已故曰淫奔之诗不啻七之五然自昔说诗者唯以东门之墠与溱洧为淫诗今朱子乃例以淫奔斥之者盖即其辞而得其情正以发明放郑声之旨不然则卫齐陈诗诸篇非无淫声夫子何独以郑声为当放哉其说是否曰郑诗非郑声也郑声非郑俗也孔子云恶郑声之乱雅乐夫郑声者郑之乐也郑声雅乐皆言其音非指其词雅为古调郑乃新声人多悦之悦之故能乱雅若以淫媟之词歌于里巷者为郑声则明是狎亵何能乱雅乎且淫媟之词歌于里巷者固非所以被之管弦金石奏之宗庙朝廷者也则何谓郑声礼云郑音好滥淫志又云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臣壊角乱则忧其民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是则郑卫之音之说也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寡人端冕而听古乐则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子夏曰夫古乐和正以广以文以武以相以雅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夫新乐奸声以滥溺而不止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乎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此又郑卫之音之说也惟其相近不同故似是而非能乱雅乐夫子所谓郑声淫者以此诚谓其声调淫靡流荡能散人之心志而使之懈慢故放之耳非谓其词语之淫媟也而朱子乃谓淫为男女淫乱之淫而以郑诗当之又于郑诗咏他事者力改旧序而强解为淫奔之诗以合圣人放郑声之说则亦牵合甚矣自淫之义不明遂使谈风俗者云郑土陿而险山居谷汲男女亟会聚故其俗淫然则故桧地也为桧国时顾不土陿而险山居谷汲男女亟会聚欤而何桧诗之不淫也卫齐陈诗诸篇旣亦有淫诗而郑之淫诗旧唯束门之墠与溱洧为然则亦诸国等耳乃力改旧序以多其数而谓孔子举重而言葢非惟不得郑声之说亦非淫之本旨也

问伊川云礼云后世虽有作者虞帝弗可及已如鳯凰来仪百兽率舞之事三代以后无此也是否曰不可及者谓其徳之盛治之极而不可及非谓凤仪兽舞也上古圣人之世无凤仪兽舞者多岂皆可少之耶盖舜时凤鸟至史官遂以形容作乐之美岂正作箫韶之时凤凰忽然而至欤抑他时欤至于百兽率舞尤是形容夫宗庙朝廷何有百兽岂作乐之时百兽皆来聚作乐之所相率而舞欤抑各在野而舞欤学者不以词害义可也而遂以此律后世必得凤仪兽舞而后为盛则圣人之治必不可为矣

本语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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