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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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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滹南集卷三十七    金 王若虚 撰文辨

古人或自作传大抵姑以托兴云尔如五柳醉吟六一之类可也子由着颍滨遗老传历述平生出处言行之详且诋訾衆人之短以自见始终万数千言可谓好名而不知体矣既乃破之以空相之说而以为不必存盖亦自觉其失也欤

思子台赋步骤驰骋抑扬反覆可谓奇作然引扶苏事不甚切按始皇止以扶苏数直谏故使监兵于外当时赵高辈未敢逞其奸及帝病亟为书召扶苏而高辈矫遗诏赐死耳责始皇不蚤定储嗣则可谓其信谗而杀之非也且秦何尝筑台寄哀而云三后一律同名齐实乎幸曾孙之亡恙或可慰夫九原此两句隔断文势宜去之其言晋惠事云写余哀于江陆发故臣之幽契夫江统陆机之作诔出于己意而非上命则畦迳有碍亦当删削其言曹操事云然後知鼠辈之果无此尤乖戾本以爱仓舒相明而却似惜华佗又云同舐犊于晩岁又何怨于老臞操问杨彪何瘦而答以老牛舐犊操为改容是岂有怨意哉但下疑怪等字可也

苏叔党飓风赋云此飓之渐也少个风字又云此飓之先驱尔却多飓字但云此其先驱足矣风息之後父老来唁酒浆罗列至于塞茅屋补垣墙理草木葺轩槛则时巳久矣而云巳而山林寂然水波不兴动者自止鸣者自停岂可与上文相应哉

鲁直山茶赋云彼细腰之子孙与庄生之物化方培户而思温故无得而凌跨竹谿党公曰此止谓冬无蜂蝶耳何用如许予谓词人状物之言不当如是论然数句自非佳语细腰子孙既巳不典而又以庄生物化为蝶不亦谬乎

江西道院赋最为精密然酌樽中之醁一句颇赘但云公试为我问山川之神足矣

王元之待漏院记文殊不典人所以喜之者特取其规讽之意耳

代古人为文者必彼有不到之意而吾为发之且得其体制乃可如柳子对天苏氏侯公说项羽之类盖庶几矣王元之拟伯益上夏啓子房招四皓等书既无佳意而语尤卑俗只是已作其徒劳亦甚而选文者或録之又何其无识也

张伯玉以六经阁记折困曾子固而卒自为之曰六经阁者诸子百氏皆在焉不书尊经也士大夫以为美谈予尝於文监见其全篇冗长汗漫无甚可嘉不应遽胜子固也或言子固隂毁伯玉且当时荐誉者大盛故伯玉薄之云

宋人称胡旦喜玩人尝草江仲甫升【阙】  使额制云归马华山之阳朕虽无愧放牛桃林之野尔实有功江小字忙儿故也又行一巨璫诰词云久淹禁署克慎行藏由是宦竖切齿夫制诰王言也而寓秽杂戏侮之语岂不可罪哉

孙觌求退表有云听贞元供奉之曲朝士无多见天宝时世之粧外人应笑新丰翁右臂已折杜陵叟左耳又聋夫臣子陈情于君父自当以诚实恳恻为主而文用四六既巳非矣而又使事如此岂其体哉宋自过江後文弊甚矣

旧说杨大年不爱老杜诗谓之村夫子语而近见傅献简嘉话云晏相常言大年尤不喜韩柳文恐人之学常横身以蔽之呜呼为诗而不取老杜为文而不取韩柳其识见可知也

吾舅周君德卿尝云凡文章巧于外而拙于内者可以惊四筵而不可适独坐可以取口称而不可得首肯至哉其名言也杜牧之云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抓李义山云公之斯文若元气先时巳入人肝脾此岂巧于外者之所能耶

邵氏云杨刘四六之体必谨四字六字律令故曰四六然其弊类俳可鄙欧苏力挽天河以涤之偶俪甚恶之气一除而四六之法则亡矣夫杨刘惟谨于四六故其弊至此思欲反之则必当为欧苏之横放既恶彼之类俳而又以此为坏四六法非梦中颠倒语乎且四六之法亦何足惜也

四六文章之病也而近世以来制诰表章率皆用之君臣上下之相告语欲其诚意交孚而骈俪浮辞不啻如俳优之鄙无乃失体耶後有明王贤大臣一禁絶之亦千古之快也

科举律赋不得预文章之数虽工不足道也而唐宋诸名公集往往有之盖以编録者多爱不忍割因而附入此适足为累而已柳子厚梦愈膏肓疾赋虽非科举之作亦当去之

凡人作文字其他皆得自由惟史书实録制诰王言决不可失体世之秉笔者往往不谨驰骋雕?无所不至自以得意而读者亦从而歆美识真之士何其少也

凡文章须是典实过于浮华平易多于奇险始为知本末世之作者往往致力于其末而终身不返其颠倒亦甚矣

或问文章有体乎曰无又问无体乎曰有然则果何如曰定体则无大体须有

书传中多有自今以来之语此亦疵病盖由昔至今而云来则顺由今至後者言往可也

宋玉称邻女之状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予谓上二太字不可下夫其红白适中故施粉太白施朱太赤乃若长短则相形者也增一分既巳太长则先固长矣而减一分乃复太短却是元短岂不相窒乎是可去之可也

史记屈原传云每出一令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曰字与以为意重复柳文鹘说云余疾夫今之说曰以煦煦而默徐徐而俯者善之徒翘翘而厉炳炳而白者暴之徒亦是类也

史记田敬叔完世家云大史敫女奇法章状貌以为非恒人而怜之梁鸿传云邻里耆老见鸿非恒人蔡邕状异恒人孙权骨体不恒苻坚骨相不恒姚苌志度不恒此等恒字皆当作常盖恒虽训常止是久远之意非寻常之常也

张良问高祖曰上平生所憎谁最甚者袁盎慰文帝曰上自寛夫称君为上自傍而言则可面称之似不安也

张释之言盗长陵一抔土抔掬也此本谓发冢而云一抔者盖不敢指斥耳骆宾王檄武后书云一抔之土未乾世皆称工而其语意实未安也而唐彦谦诗复有眼见愚民盗一抔之句岂不益谬哉

张安世为光禄勲郎有小便殿上者主司白行法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浆耶何以字别却本意当云安知非耳

後汉张升见党事起去官归乡里与友人相抱而泣陈留父老见而谓曰网罗张天去将安所朱泚败走失道问野人答曰天网恢恢逃将安所二所字不成谓之往可也

吴志蜀零陵太守郝普为吕蒙所绐而降慙恨入地此不成义理谓有欲入地之意则可直云入地可乎

新唐记姚崇汰僧事云髪而农者余万二千人此本万二千余人耳如子京所云则是多余许数也可谓求文而害理然此病人多犯之者不独子京也

范蜀公记狄青面具事止云带铜面具而已渑水燕谈则曰面铜具闻见録又曰带铜铸人面予谓邵氏语颇重浊燕谈似简而文然安知其为何具俱不若蜀公之真盖面具二字自有成言也

通监云吴王孙晧恶人视己群臣侍见莫敢举目左丞相陆凯曰君臣无不相识之道猝有不虞不知所赴吴主乃听凯自视而他人如故予谓自视字不安若云独听凯视可矣

通监刘聪朝崔暐说太弟又曰四卫精兵不减五千晋孝武时幽州治中平规谓唐公洛曰控弦之士不减五十余万唐懿宗每月宴设不减十余予谓凡不减字止可於比对处言之而非所以料数也宇文泰谓贺拔岳曰费乜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是矣余减字皆当作下新唐书刘仁轨谏校猎妨农事云役虽简省犹不损数万损字尤非也

通监云谢安好声律朞功之惨不废丝竹予谓声律字不安若作声伎声乐或音律则可矣

通监云苻坚鋭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旦字不安通监宋纪萧道成遣薛渊将兵助袁粲渊固辞道成曰但当努力无所多言齐纪豫章王嶷常虑盛满求解扬州武帝不许曰毕汝一世无所多言二所字殊乖也

通监魏中尉元匡劾于忠专恣云观其此意欲以无上自处旧唐上官婉儿为太子所索大呼曰观其此意即当次索皇后以及大家周书言齐王宪善处嫌疑云高祖亦悉其此心故得无患其此二字岂可一处用新唐李德裕论朋党云仁人君子各行其已不可交以私亦下不得其字

史传中间有不避俗语者以其文之则失真也齐後主欲杀斛律光使力士刘桃枝自後扑之不倒通监改为不仆仆亦倒也然扑字下便不宜用

通监唐文皇时权万纪言宣饶二州银利事上曰卿欲以桓灵俟我耶俟当作待盖俟虽训待乃候待之待非待遇之待也

通监云唐宣宗时吐蕃大掠河西鄯廓等八州伍千里赤土殆尽却是几无也不若作徧字

通监记周世宗禁铜事云惟官法物及寺观钟磬等听留外自余民间铜器悉令输官既有外字不当更云自余也然楚世家或说顷襄王之辞亦有外其余字

扬雄之经宋祁之史江西诸子之诗皆斯文之蠧也散文至宋人始是真文字诗则反是矣

滹南集卷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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