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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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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立斋遗文卷一

(明)邹智

○奏疏

弘治丁未应诏封事

庶吉士臣邹智谨奏为扶阳抑隂以囘天变事伏覩今月初十日五皷有大星飞流起西北亘东南光芒烛地蜿蜒如龙蛇人马辟易盖阳不能制隂之象也臣窃惟陛下即位以来慷慨奋发恭俭勤劳摈斥宦官黜远左道根究浮费裁抑冗员痛惩法王佛子大放珍禽奇兽凡天下之人所欲而未得所患而未去者以次罢行几无遗憾宜其克享天心而景星卿云昭囘乎霄汉之表今变异若此其故何哉臣反复思之无乃隂之当消者未消阳之当长者未长而陛下所以事天者犹有所未至与不然龙飞虎变之初青天白日之下岂宜如此之变异也昔孔子修春秋凡星变必书朱子修纲目凡星变必书所以垂万世帝王之明戒也使孔子而非大圣朱子而非大贤则其书之也疑亦无谓使其逹天人之理则岂可不为寒心也哉伏读诏书内一欵天下大小衙门政务如有利所当兴弊所当革者所在官员人等指实条具以闻臣有以见陛下知前日登极诏书为奸臣所误阻塞言路物论嚣然故复下此条以自解耳夫不曰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遗而曰利所当兴弊所当革不曰许诸人直言无隐而曰所在官员人等指实条具以闻陛下之所以求言者已不广矣然欲兴天下之利当求利之所以兴欲革天下之弊当求弊之所以革欲正天下之衙门当自大衙门始臣请遡流而源为陛下陈之惟陛下虚心以听夫内阁者天下之大衙门也以内阁之利言之莫利於君子以内阁之弊言之莫弊於小人小人不退欲弊之革也不可得已君子不进欲利之兴也不可得已此理势之自然也窃照少师万安持禄怙宠殊无厌足少保刘吉附下罔上漫无可否太子少保尹直挟诈怀奸全无亷耻世之所谓小人也陛下留之则君德必不能辅朝政必不能修纪纲必坏风俗必偷天下之贤必有所观望而不敢来天下之邪必有所盘结而不肯去上弊社稷下弊苍生此弊所当革者也臣愿陛下讽之再辞以全其体给之余禄以饱其欲放之田里以休其劳则天下之弊无不革矣再照南京兵部尚书致仕王恕托志忠勤可任大事兵部尚书致仕王竑秉节刚劲可寝大奸北直隷廵抚右副都御史彭韶学识醇正可决大疑世之所谓君子也陛下用之则君德必为之开明朝政必为之清肃纪纲必振风俗必淳天下之贤必抜茅而来天下之邪必望风而去上利社稷下利苍生此利所当兴者也臣愿陛下予之安车以优其礼赐之手诏以重其行置之左右以展其藴则天下之利无不兴矣然君子之所以不进小人之所以不退岂无自哉大抵宦官之权重也汉元帝尝任萧望之周堪矣一制於弘恭石显则不得以行其志宋孝宗尝任陈俊卿刘珙矣一间於陈源甘昪则不得以尽其才李林甫牛仙客与高力士相为犄角而玄宗之朝政不经贾似道丁大全与董宋臣相为表里而理宗之国势不振自古君子小人进退之几未尝不决於此曹之盛衰也臣愿陛下鉴其所既往谨其所未来大张英断总揽天纲凡所以待宦官者一以太祖高皇帝为法凡所以任内阁者一以太宗文皇帝为法则君子可进小人可退而天下之治出於一矣陛下聪明冠絶百王神武震惊六合岂不知刑臣之不可以弄天纲哉然而一操一纵之间卒无一定之守者殆正心之功未之讲也心者人之神明常为一身之主以提万事之纲者也但其所发不能无天理人欲之异耳发於天理则耳自然聪目自然明言自然当理动自然中节可以对越上帝而无愧何宦官之能惑发於人欲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仪狄之酒或得以甘吾之饮易牙之味或得以饱吾之嗛白台闾须之美夹林兰台之乐或得以荡吾之目彼必投闲抵隙以施其蒙蔽播弄之术於不知不觉之中虽有聪明神武之资亦将日改月化而寝失其本初矣欲进君子退小人兴天下之利革天下之弊正天下之衙门岂易得哉陛下早朝之後深居法宫其心之发於天理与臣不得而知也发於人欲与臣不得而知也或天理人欲交战於胸中与臣不得而知也此全在陛下自点检自省察果天理耶则敬以养之如芝兰之必生果人欲耶则敬以克之如荆棘之必尽则静与天俱动与天合而宦官不能惑矣盖以君子对小人言之君子为阳小人为隂以羣臣对宦官言之羣臣为阳宦官为隂以天理对人欲言之天理为阳人欲为隂所谓阳者当力扶之使之日长所谓隂者当痛抑之使之日消阳日以长隂日以消则所以格天者在是所以配天者在是所以祈天永命者在是岂特天变之可弭而已哉臣又闻今日中外之论有谓三年无改於父之道者臣请论之君子之事天也如事亲事亲也如事天天者理而已矣在理当如此则行之在理不当如此则止之一行一止悉顺乎理而我无与焉所以事天也事天正所以事亲也岂有违天而可谓之孝哉孔子之言盖推孝子不忍之心至於如此其所谓无改者正指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若事既当改而三年之间关系重大势又不得不改者自当汲汲改之以为前人光岂必拘拘於形迹之间哉古之圣帝明王莫如尧舜史臣赞舜之德曰重华协于帝宜其无一事不合於尧矣今以书考之舜去四凶尧之所未去也舜举十六相尧之所未举也舜之所以协尧者一顺乎理而已舜之心岂异於尧之心哉苟徒泥圣人之言而不会其言外之意则前日之宦官亦不必摈斥左道亦不必黜远浮费亦不必根究冗员亦不必裁抑法王佛子亦不必痛惩珍禽奇兽亦不必大放是诚何理也哉臣愿陛下不惑於浮言不拘於浅见凡所以事先皇帝者一以事天为法可也臣三尺微命一介书生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危顾以天变赫然可畏如此而中外小大之臣拱手熟视无一人敢为陛下言之是人心天理可磨灭也天经地义可澌尽也天下以为何如後世以为何如四夷以为何如臣之痛心实在於此昔朱云以槐里令而论安昌侯张禹梅福以南昌尉而论大将军王凤孝宗诏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以闻而朱熹极论其故以为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左右近习之臣隂执独断之柄也臣虽不肖蒙先皇帝采取收拾作养翰林固非一令一尉之比岂敢泛泛若水中之鳬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惟陛下为太祖二十年艰难辛苦之业千万世弘大灵长之统一留意焉则天下幸甚臣不胜畏天命悲人穷之至为此具本亲齎谨具奏闻伏候勑旨

弘治庚申拾遗

翰林院庶吉士臣邹智谨奏为钦崇天道事臣闻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事人之事是皆天理之当然非有所为而为之也顷者上天垂戒以警动我国家山上无云地下无雨以时计之自正月至于五月以地计之自北方至於南方亦不可谓天地之小变矣而中外小大之臣拱手熟视无一人肯动一舌画一计为陛下纾一分忧者君臣之义弃之如瓦砾然世道悠悠一至於此可胜叹哉尚赖陛下克谨天戒不遑宁处下修政之令出罪已之言纶音朝发於九重甘雨夕施於四野天人交感信不可诬然臣於此方且为陛下忧而未敢以为陛下贺也何者天之於君犹父之於子也子有过父怒之为之子者忧愁欝抑痛自悔尤亦既稍释其父之怒矣然犹未能改过迁善立身行道以大得其父之懽心以成大孝於天下而恃父之爱遽肆然於家庭之间为之厮养者食其主之食衣其主之衣听其主之使令畧不思劝其主以为长久计视其主之忧不忧乐不乐若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长此不已日复一日则父之所以爱之者又将转而为怒矣天天下之大父也陛下天之宗子也中外小大之臣陛下之厮养也今陛下方释天之怒而中外小大之臣又不能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於三代之隆此臣所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为陛下长太息而不能自已也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衆臣筮仕未久识练未深不敢毛举以稽圣听请独以今日之急务为陛下陈之惟陛下虚心留听焉

一曰任宰相以亮天工臣闻体元者人君之职调元者宰相之事宰相之不可不任不待智者而後能知也陛下之於宰相有阙必备有事必咨有殊恩异数必加亦云任矣然或改革一政进退一人处分一军国重事往往出自内批名为陛下之独断其实一二小人者隂执其柄是既任之而又疑之也夫任则不疑疑则不任陛下任之而又疑之者岂不欲推诚以待物哉臣窃意其进身之初多出於私门不由於正路既有以致陛下之厌薄矣至於议事之时又容容唯唯若不能然伈伈俔俔若不敢然甘於模棱恬於伴食反不如一二小人者明白果决足以了事此陛下所以一任之一疑之也臣窃以为过矣宋之英主无出仁宗夏竦怀奸挟诈孤负任使则罢黜之吕夷简痛改前非力图後效则包容之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抱才气有重望则不次擢之故能北御契丹西臣元昊而庆历嘉佑之治号为太平未闻一任一疑可以成天下之事也臣愿陛下尽体元之职重调元之任孰为夏竦吾黜之孰为吕夷简吾容之孰为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吾擢之凡宫中府中之事无一不属其统领退朝之後召致便殿或赐坐或赐茶或给笔札使条陈治国平天下之道不使一二小人者得以参错其间则天工於是乎亮矣

二曰选谏官以开天听臣闻天下之事惟宰相得以行之惟谏官得以言之谏官虽卑与宰相等苟非其人曷足以称厥职哉宋神宗将定官制谓蒲宗孟曰御史大夫非司马光不可古人慎重谏官有如此者今之谏官以躯体魁梧为美以应对捷给为贤以簿书刑狱为职业上不畏天命下不悲人穷羣居终日迹若■〈与鸟〉■〈斯鸟〉间有以忠义激之者则曰吾舌非不能言吾心非不欲言吾官非不可言但言出而祸谪随之其谁吾听呜呼既不尽言以称其职而复引咎以归於君有人心者何忍为此而陛下亦安用之臣愿陛下罢黜浮沉之辈广求风节之臣或令对仗弹诃或令入阁参议或请对或轮对或非时召对接之以温顔欵之以厚语使得展尽底藴无少顾忌言有可采则次第施行如不可采亦曲加优容而不之罪则天听於是乎开矣

三曰收人望以协天心臣闻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正人君子之有益於人国也大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正人君子而後可任也哉其所以不乐於正人君子而反屈折之者非有他也特以其所言所行利於公室而不利於私家故小人巧为谗间以中伤之耳姑以臣所知者言之如兵部尚书王恕元勲硕德撑拄天地顾削其爵而投之於桑梓之墟监察御史强珍忠肝义胆贯铸金石顾禠其权而置之於田野之间他如章懋之直亮林俊之刚方张吉之纯雅或落之於空山或踈之於部或窜之於蛮烟瘴雨之乡使其向日之诚技痒於中而不得以一遂此岂天所以生贤之本心哉臣愿陛下饰王恕之蒲轮驾强珍之骢马将林俊等分居要近之地使各尽其平生以图来效则天心於是乎协矣

四曰复祖宪以正天纲臣闻范祖禹有言自古国家之败未有不由轻变祖宗之旧也创业之君其得之也难故其防患也深其虑之也远故其立法也密後世虽有聪明才智之君独出羣臣之表然终不若祖宗更事之多也我太祖高皇帝监前古之迹识祸乱之原凡寺人之徒惟给事扫除之役不与一髪之政神谋雄断诚万世圣子神孙不易之法也顷年以来旧章日坏邪径日开人主大权尽出此曹之手内倚为之相外倚为之将十三布政司倚之为镇抚伶人贱工倚之以作奇技淫巧法王佛子倚之以出入宫禁镇国永昌等倚之以结怨于军民其他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及尤有不可胜言者欧阳修曰宦者之祸甚於女宠可不念哉可不畏哉臣愿陛下以宰相为股肱以谏官为耳目以正人君子为腹心然後深思极虑定宗社生灵长久之计则天纲於是乎正矣右臣前所陈四事皆今日最急之务而不可少缓者然深究其本则在陛下之明理何如耳朱熹曰人主之学当以明理为先此万古帝王之凖的也陛下圣质高明圣学深远岂不致力於明理之学而奚假於臣言哉然窃闻之侍臣之进讲也指某章为某书训某字为某义殊无反复论辨之功陛下之听讲也每岁有常月每月有常日殊无从容啓沃之益如此而欲明理以应事臣不信也臣愿陛下摭难穷之义理惜易过之春秋考之於经验之於史会之於心体之於身一岁之间无一月之不然一月之间无一日之不然则所当为者不得不为所不当为者不得不去矣岂特四事之举而已哉臣闻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足以明道臣知急於明道固不暇於恤身惟陛下为太祖十五年艰难辛苦之业一留意焉则万世幸甚臣干冒天威不胜恐惧待罪之至

立斋遗文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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