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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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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三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疏:前章明重静为君,以诚身轻天下。此章明言行无滞,欲令常善救人,守重静,理国在无为善行,言贵乎忘遗。首标五善之行,次明善救之慈,善人下畅兼忘之训,虽知下结妙要之首尔。○义曰:前垂轻躁之戒,乃君臣守位之规。此标五善之文,明修道参真之行。至於救人救物,表无弃之慈为师为资,畅相须之旨,再彰要妙,戒彼久迷尔。

善行无辙迹,

注:於诸法中体了真性,行无行相,故云善行。如此则心与道冥,故无辙迹可寻求也。

疏:此明法性清净也,行谓修行也。法性清净,是曰重玄。虽藉勤行,必须无着,次来次灭,行无行相,心与道合,故云善行。如此则空有一齐,心境俱净,欲求辙迹,不亦难乎?故云善行无辙迹。

义曰:法性清净,本合於道。道分元气而生於人,灵府智性元本清净,既生之后,有诸染欲渎乱其真,故去道日远矣。善修行之人,闭其六欲,息其五情,除诸见法,灭诸有相,内虚灵台,而索其真性,复归元本,则清净矣。虽约教法三乘之行,修复其性,於法不住,行相之中,亦不滞着,次来者修,次修者灭,灭空离有,等一清净,故无心迹可得而见。於内曰心,心既寂矣,於外曰境,境亦忘之。所以心寂境忘,两途不滞。既於心而悟,非假远求,无车辙之迹出於四外矣。帝王以清净之道以化於人,混然大同,万国风靡,固不烦车辙马迹布於天下,此谓理身与国,皆得善行之妙也。

善言无瑕谪,

注:能了言教,不为滞执,遗象求意,理证言忘。故於言教之中,无瑕疵谪过也。

疏:此明善行之人不滞言教也。瑕,病也。谪,责也。言谓言教也。

夫善行无迹,则能了言教,不为执滞,於言忘言,是善言也。能如此遗象存意,理照言忘,於彼言教,一无病责。故云善言无瑕谪。

义曰:疵,病也。圣人知代人不可无言以训,故立言以明教,因教以训人。众人则执教而滞言,故有瑕疵之病、谪责之过。不通於理,不达於道,言愈多而道愈远矣。善修行之人,因言而悟教,因教而达理,寻理而契道,契道而忘言,故无瑕疵之病、谪责之过也。《易略例》云:言生於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於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着,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存言者非得象也,存象者非得意也。象生於意而存象焉,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於象而存言焉,所存者乃非其言也。象者,似也。以所诠义理非言说所及,非心智所思,不异忘言绝虑之真体,故云象似也。喻如临镜照影,影非骨肉之身,若执影为身,即失真影。若不因影,无以识其真身。镜,喻言也。影,喻象也。身,喻意也。言得意者,但冥契真心矣。於法有三,谓言象意也。言喻能诠,意喻所诠,象通所能,是则遗象而存意,得理而忘言。达於此者,则无瑕疵谪责之事矣。

善计不用筹算,

注:能了诸法,本无二门,一以贯之,不生他见。故无劳筹算,自能照了,计无计相,非善而何?

疏:此明言教无滞,则不计异门也。夫执言执行,辨是与非,适令巧历,亦不能计。若能了诸法,皆方便门,究竟清净,不生他见,则无劳筹策算数,自能深入一乘。善计若斯,何劳筹算?故云善计不用筹算。

义曰:筹、计、策,皆算也。算长尺有握,握者算之本,手执处也。握外长尺矣。投壶射皆用算以记胜负,故《射礼》云多算饮少算是也。《投壶礼》曰:左右告矢具,则司射坐而释一算焉。卒投,司射执算请数,二算为纯,一算为奇。遂以奇算告曰:某贤於某。或多或钧,胜者饮不胜者。是知凡筹量计数,皆用算以定之。故国有算学,始自黄帝之臣隶,首始以数演算。数者,生於道也。《春秋》曰:道生而有气,气生而后有滋,滋生而后有象,象生而后有数。由是而算兴焉。夫明天地之度,察品物之数,考阴阳之变,穷律历之元,皆以算而后能定其少多也。故数之大约,有数有度,有量有衡。数起於一至十,十至百,千至万,万至亿,亿至兆,兆至京,京至垓,垓至栋,栋至壤,壤至沟,沟至间,间至正,正至载。下数言十即变,中言万即变,上数言万万而变也。度之所起起於忽,十忽为丝,十丝为厘,十厘为毫,十毫为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三尺为跬,六尺为步,七尺为仞,八尺为寻,倍寻为常,三百步为里,二千九百三十二里为度矣。量之所起起於圭,六粟为圭,十圭为抄,十抄为撮,十撮为勺,十勺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石,四升为豆,四豆为瓯,四瓯为釜,四釜为钟,十六斗为庾,六斗四升为斛,十六斗亦为薮,十六斛为秉。《聘礼》又云十斗曰斛,十六斗曰薮,十薮曰秉。郑玄又云斗二升曰斛矣。衡之所起起於黍,十黍为累,十累为铢,二十四铢为两,六铢为分,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硕,二十两为镒是矣。此四等之数,盖人间筹算之法。大则品量天地,孝校阴阳,造化不能藏其机,鬼神不能逃其数矣。若修道之士不计异门,守一而已,何用计术乎?夫一者道也,至贵无偶。一而不二,万化之首,靡不由之。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恍惚之象,杳冥之精,皆谓一也。圣人抱一以法天下,至人得一以升云天。故一者能存能亡,能晦能光,能圆能方,能柔能刚。渴者思一,一与之桨。饥者思一,一与之粮。守一以成,道固不用筹算而为善计也。

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

注:兼忘言行,不入异门,心无逐境之迷,境无起心之累。虽无关键,其可开乎。

疏:此明不计异门,则欲心自闭也。横曰关,竖曰键。夫善行善言不耽不滞,心照清净,境尘不起。故云善闭虽无关键,其可开乎。故云: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

义曰:夫关键之设,所以限内外也。《易□系》云重门击柝以待暴客,谓关键隔限时其启闭。若善闭於国,则均一玄化,遐迩大同,外无干戈,边无烽燧,不设关堑而人无交侵。天下有道,守在四夷是也。不善闭於国者,则四郊多垒,厌境兴师,虽有山川之险,关防之固,守之非德,衅生墙庑,敌起舟中,虽有关防,莫能制也。岂可谓之善闭乎?善修行之人,守真抱一,无欲无营,知万法之门,是阶修之渐。不滞於法,不执於言,不计异门,不求博赡,闭三关而自静,祛众念而自安,声色不能惑其心,轩冕不能启其志,此之善闭,其可开乎?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注:体了真性,本以虚忘,若能虚忘,则心与道合。虽无绳索约束,其可解而散乎。

疏:此明善闭之人,心与道合也。结,系也。绳,索也。约,束也。解,散也。夫坐忘遗照,深契道源,於诸法中尽能不滞,系心於此,故云善结。夫用绳约者,绳散则为约解。以道结者,心静则道冥,适使万缘尽兴,终能一无所染,虽无绳索约束,岂可解而散乎?故云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义曰:绳约之结,可解可散,世之常法也。结人之心,或离或合,世之常交也。理国之善结者,其德如天,物无不覆,其仁如地,物无不载,其明如日,物无不照,其利如水,物无不润。则六合之心、亿兆之众可结,而不可散也。不善结者,临之以威,峻之以令,检之以法,胁之以兵,人或畏之,暂结而散矣。其散也,虽诱之以赏,啖之以利,荣之以爵,贵之以位,已散之心不可复结矣。理身之惑者,务以博闻,旁求术数,学日益而心日散,法愈多而神愈劳,欲以澹泊结其心,不可得也。善修行之人,万虑都忘,一念不二,静契於道,与真合同,万缘不能侵,诸见不能诱,此之善结,其可解乎?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疏:是以者,引下以明上也。言圣人心虽冥寂,教则流通,故常用五善以救人,令必释然而达解大慈平等无所偏隔,凡是於人尽皆善诱,故云常善救人而无弃人。

义曰:圣人者,谓用道之圣人也。圣人常以善道广诱於人,人闻法音皆能悟解,随其深浅,必获利焉。开悟之门数以甚众,或因言得悟,或因教得悟,或闻经得悟,或睹相得悟。开悟之由不一,诱劝之法亦多。大慈悲心,等无憎爱,一一接引,令入法门。既入法门,舍恶为善人。皆为善,则无弃人矣。夫弃人者,谓其为不善之行,兴害物之心,物被其害,与之为敌。恶积於明显者,人得而诛之。恶积於幽暗者,鬼得而诛之。为人鬼所诛者,是为人鬼所弃矣。今若皆修善行,无恶无尤,悉变善人,何弃之有?五善者,谓善言、善行、善计、善闭、善结等行也。《论语》云:孔子善诱於人。诱者,导引之也。

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注:是以圣人常用此五善之教以教之,故无弃者也。

疏:物者,通有识无识也。救人善教,故不弃人。救物善心,亦无弃物。令动植感遂,无有夭伤者也。故云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义曰:用道圣人,以前五善之教教人为善,人皆化善,故无弃人。又以无事无为,不劳於物,物皆遂性,无害无伤,信及豚鱼,泽周草木,人皆化善,不害於物。此明圣人救物也。物无所害,各遂其常,此明故无弃物。

是谓袭明。

注:密用曰袭。五善之行在於忘遣,忘遣则无迹矣,故云密用。密用则了悟矣,故谓之明尔。

疏:袭,密用也。明,了悟也。善行救人,在於忘遣。若滞教矜有,辙迹必存。故虽常善救人,终使慧心无滞,如此密用则能了悟,故云是谓袭明。

义曰:圣旨以密用善功,了悟无滞,不存於迹,谓之袭明。又解袭者,承续也。言人灵府之性,本来明净,为尘所翳,迷惑天真。今以五善之行内洗其心,真性复明,慧照如本然,当常行善救,无起妄尘,承袭慧明,无使昏翳,不矜於迹,不滞於常,可谓袭明也。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

注:师,法也。夫善人者,离诸爱染则心清净,於法无滞则教圆通。取喻於水,物来斯鉴,所鉴者照形而有象,能鉴者见象而无心,善人正慧若斯,故可为不善人师法。

疏曰:夫不为诸恶,守法循常,无侵於人,无伤於物者,善人也。人之为善者,天地爱之,神明护之。不习道而行合於道,不明法而心契於法。不伤於物,物亦不伤之,不害於人,人亦不害之。如此,则动静运为,常获贞吉。恶人慕其贞吉,亦当化而为善,是可为不善人之师也。《春秋》云:郑人以乡校论其执政,然明以其谤议国政,欲毁之。子产曰:若朝夕游之,闻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若遽止之,由防川也。夫决伤人必多,不克救矣。不如小决使导。然明悦之。孔子曰: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书》曰:能自得师者,圣人也。夫师者,有法可范之谓也。《学记》曰: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虽离师辅而不及也,若隐其学而疾其师,若其难而不知其益也#1。君子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为人师。独学而无友,孤陋而寡闻,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

义曰: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者,所以学为君也。当其为君,不为臣也。太学之礼,虽诏於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善学者师逸而功倍,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言先王事师之道无北面。王行而西,折而南,面东而立,师尚父面西。以道书之旨,以教於王。故曰在三之义,君父师也。师无当於五服,五服不得不亲,是则为师之道,不亦重乎?况至人心无染着,於法不滞,应物而为鉴,鉴物而无心,乃真道之师也。善人者,邦国之所贵也。《春秋》羊舌职曰:吾闻之,禹举善人,不善人远矣。《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善人在上也,此谓宣公十六年,晋灭赤狄,士会献狄俘于定王,王以敝冕卿服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太傅。於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故羊舌职美之曰善人在上,国无幸人,人之多幸,国之不幸。无善人之谓也。若此,则善人者邦国之宝,岂惟师乎?

不善人,善人之资。

注:师,法也。资,取也。善人可师法,不善人可取以役使也。

疏:资,取也。夫火有其炎,寒暑附之。闻道勤行,必资宗匠。既悦先生之善,须伏弟子之劳,则不善之人,善人可取使役耳。

义曰:善人既以善行,能化不善之人,则不善之人景慕服从,为之使役。《论语》云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者,父兄师长也。则弟子事师,服膺从教也。夫人之立身,有三尊焉。事父母以孝,事君以忠,事师以敬。身体发肤,父母生之也。道德礼乐,师以教之也。爵禄品位,君以荣之也。虽道在,即请学无常师,凡申请益之仪,便有在三之敬矣。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

注:此章深旨,教以兼忘。若存师资,未为极致。今所以贵师,为存学相。学相既空,自无所贵。所以爱资,为存教相。於教忘教,故不爱资。贵爱两忘,而道自化矣。

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注:师资两忘,是谓玄德。凡俗不悟,以为大迷。以道观之,是谓要也。

疏:夫初地修进,两存学相,未能忘言教,故贵爱师资。若能了悟行门,则学无所学。师资之名既失,贵爱之目不存。

义曰:初地修行者,谓从凡觉悟,回向正道,舍凡从信,初入法门谓之初地。《本际经》云:夫为学者,初修十事以为阶梯。如人缘梯,从初一桄至第二桄,乃至於顶。升阶之人,自下至高,要须先习此十行法,然后乃能深入正观。一者初地之人,先因善欲,有欲乐心,乃能进趣。二者亲近善友导引其心,深信正道。三者簉诣明师,师有妙法,广能宣告,示以要术。四者既闻正教,能受读诵。五者能出家,专行柔弱,永断有为,离诸桎梏。六者参受正戒,防身口心。七者幽隐山林,栖遁独处,求离嚣尘,修寂静志。八者当念大道是真法王,能度众生,越生死海,犹如船师拯济沈溺。九者当念经教是妙医方,能示众生理烦恼药。十者当念法师是真父母,善能生我法身慧命。以是十法品。初地因次以小乘柔伏之法,又进中乘进修之法,后入大乘观行之法。以此法故贵爱师资。师者,父也。我若无师,不能得道。是故应当远近随逐,心眼观想,恒在目前,不替须臾,无他杂想,非师不度,非师不仙。既了悟己,学相皆空。诸方便门,本无文字。解了大道,贵爱兼忘。入众妙门,达真常境。

疏:然此章大宗,教之忘遣。语以渐顿,不无阶级。论其造极,是法都空。故前举为师为资,示修进之路。后云不贵不爱,导悟证之门。则所以贵师,为存学相。学相既空,自无所贵。所以爱资,为存教相。於教兼忘,故不爱资。相忘江湖,自无濡沬。乍闻斯旨,凡俗不悟,执学滞教,则必以为大迷。故老君格量云:虽知凡俗以为大迷,於道而论,是谓要妙矣。

义曰:师资之道,相因之义也。玉因琢而成器,人因师而悟道。言於教则有念师礼师之法,垂以训人,历劫典宪非同,不善之人暂为资取矣。故天子上丁释奠於先师,太子太学谒先师,皆存其道以垂教也。若以达观之理,大则忘天地,内则忘其身,物我都忘,岂复有师资之限?如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言未卒,啮缺睡寐。被衣大悦,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木,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言其初与变化,俱末而独化者也。当此时也,啮缺形骸天地俱忘矣,岂唯忘其师乎?师资贵爱之道,於斯达矣。其於理国也,不立德於人,不衒仁於物,百姓日用而不知,固无师资贵爱之尚,契太古忘言之道。众人不达,初为大迷。了而达之,信为要妙矣。濡沬者,《庄子□天运篇》老子答孔子之词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三竟

#1若其难而不知其益也:检《礼记》,『若』当作『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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