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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舜水先生文集后序日本安积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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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共子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惟其所在,则致死焉』。臣觉幼年得事文恭先生者,先生臣贞吉之志而义公之赐也。幸而长于清明之世,忝职糜禄,皆义公与龙作公渊容海涵之恩;敢不夙夜兢兢,以勖「在三」之义!

往年义公辑先生之遗文,蒐罗搜访殆无所遗;使安东守约序其篇首。而龙作公克缵先志,校雠检阅;既为之序,又命臣识于其后。乃拜稽首撰言曰:惟文恭先生文集二十八卷,合六百七十四首,皆先生年迈六十以至八十三岁二十余年间所作;而笔语、批评,不在此数。其间虽有上永历帝鲁王疏、祭王侍郎文,皆系海外文字;其在明室所作,一无存者:则其遗轶沦丧者不知几千百首,岂可不惜哉!倘使先生生于宁谧之世,得行其道而格君心之非,则天启、崇祯之政未必不复于天顺、弘治之隆!然而岂有遭遇我两君之宾接优崇、躬执馈酳之盛礼哉!又岂有纂辑遗文、亲加校阅之盛事哉!是则先生屈于明室而伸于本邦,其文章之流落不传者,良为可惜;而节义之炳彪磊落者,亘万世而不磨。此固天巧之默会;而道之得行与不行一存乎天,人何与焉!

盖先生天资豪迈,不以循行数墨为学,而以开物成务、经邦弘化为学;大而礼乐刑政之详、小而制度文物之备,靡不讲究淹贯。而其教人,未尝高谈性命、凭虚骜究,惟以孝弟忠信诱掖奖励。其所雅言,不离乎民生日用彝伦之间;本乎诚而主乎敬,发于言而征于行:涵育薰陶,亹亹不倦。务欲成就人才以为邦家之用,而以君义臣忠、父慈子孝、夫和妇顺、兄友弟恭而朋友敬信为天下之至文。故其为文典雅庄重,直自肺腑中流出,不肯蹈袭前人片言只字;而其机杼错综,未尝不与古之作者合辙连镳而并驱争先也。本之「四书」、「六经」而佐之以「左」、「国」、「子」、「吏」,意之所到,不期文而自文,如化工之随物赋形、布帛菽粟之不可一日而废;蔚然而光、锵然而鸣,其可不谓天下之至文哉!盖明末学者竞为尖新纤巧,心术既坏,风俗颓靡。世方以灵通为宗,斵丧淳朴,以祸社稷;而先生独为古学。世方以八股为工,缘饰制义,以邀利禄;而先生独为古文:圆柄方凿,绝不相入。而先生毅然不顾,自信笃而自期远,不为流俗之所泊;则其平日所养为何如哉!安南之役,白刃加颈而不挠;辽东之帽,丹旐在堂而不变;岂非明末全节之伟人耶哉?

曰:子之称扬先生至矣!胡为不在明室施之行事,而必待流离间关、几濒九死而才见之于空言乎?曰:世之不亮其心者,皆谓明室板荡,逋逃而来耳。其然,岂其然乎?

向使先生沾一命之禄而苟避其难以求生,则何所贵乎先生哉!先生既以道义自任,其岂不欲谋谟庙堂而尧、舜其君哉?时事不可为也。知其不可为而勉应其荐,最冒进也。当此之时,秉钧轴者马士英、阮大铖,皆权奸也;一应其荐,则与奸党相为朋比也,先生而肯为之乎?故力辞征辟,峻拒朝命;台省交章劾其偃蹇倨傲,祸将不测,于是星奔避匿于舟山。舟山守将不能辑睦,自相屠灭;而清兵渡江,南都弗守、闽广随陷。普天之下,莫不辫发臣虏,惟有航海可以行志。漂泊艰楚,百折不回,非为一身之计;而弢藏谨密,举世莫有知其志者。惟能熟读其文,忖度时势,然后可审其志之所在,而知非苟全性命于乱世者也。

或者又曰:先生温恭端悫,恂恂一儒者也;而子谓之豪迈,不亦过乎?曰:觉门人之下列而又在童稚之时,岂能望见其门墙而敢为之标榜乎!然当时惟见先生终年呕血,寥寥寡和;夏坐纱厨、冬拥脚鑪,踰七之老,卷不释手。去乡万里而竟不言及私亲,惟以恢复为念,未尝一刻少弛也。虽曰笃学力行之所致,非天资之豪迈,其孰能如此!先生未易以世之所谓儒者方之也。故其言曰:『处之危疑而弗能决、投之艰危而弗能胜,岂儒者哉』?又曰曰:『武夫悍将诋讥文人无用者,彼祗见迂儒小生、三村学究胶柱皷瑟,引喻失义者耳。若陆宣公、李长源、王文成、高文襄辈,图度虏情如指诸掌;虽健将累百,有能出其范围者哉?又安在悉索刀瘢箭痕哉!是欲为大将、名将,必当读书』。观其言,可以知其人矣。

惟我义公深知先生,不以抗礼为傲、不以尽言为忤;而先生亦感激知遇,以为迈魏文而驾荆庄:岂彼区区交戊得为比方。而能继其美者,亦惟我龙作公。是则先生虽亡,犹存之日。明于知时、审于处己,所谓天之逸民;而优游是邦以全其节者,岂偶然哉!臣虽不知天人之说,而迹其出处显晦征之于遗文,曰:天也、非人也;以俟后之知言者。

正德二年(壬辰)七月,门生安觉积百拜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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