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书仓卒,未罄所怀;次日复得手书,谨再条答。
不佞年踰六十,平生不敢傲妄。至于「知己」两字,他人以为寻常赠遗语,不佞绝不肯许人。两老师如少宰朱闻老、大宗伯吴霞老,骨肉之爱最真最切,不佞亦未尝用此。惟少司马全节完勳王先生,足以当之;今得贤契而再矣。如武林张书绅,庶几近之而未可必。敝友陈遵之者,有无相共、患难相恤、胤息相子,未尝有形骸尔我之隔;不佞往时面谓之云:『若足下可称相厚矣,不可言相知也』。他若威虏侯黄虎老,知之而未尽。其余比比,皆知敬爱;或者称许过当,总不能相知。不佞于二字之严如此。
来札云:不佞「非能言不能行者」;此贤契极有眼力处。不佞生平无有言而不能行者、无有行而不如其言者。至若文章合道、行谊合天,此是子思、孟子一流人;伊川先生以下或多婢焉,不佞岂敢当之!今贤契恳恳求不佞之为人,不佞敢自评隲:不佞之为人也,心为上、德次之、行又次之、文学又次之,而书法为下。不佞之心,尧、舜、禹、稷、契、皋陶暨伯益之心也,而无其位。方龀而先大夫即世,未闻君子之大道;立身、行己、与人之要,俱从暗中摸索:故德次之。事不足以及远、功不足以长世,故行又次之。三者同条共贯而为之区别者,时与遇之故也。学与文者,仅仅咿唔涂抹而已,岂能望见古人!书法无师承、无功力,抑又不足言矣。勉■〈施,冉代也〉勉,共明斯学,于贤契有厚望焉!不佞一息尚存,亦未肯少懈也。贤契既好圣贤之学,自然能知能行;未能知、未能行,非所患也。况今日所知所行,种种皆是能事。但贵引而伸之,他日圣贤真种子,崛起当在贵国,毋多让也。
所答子房赞中「虽若」二字,因汉高有「三者皆人杰」语,故子房为百世所推,不佞独心不满于张良、赵普;而前此有阮籍深贬之,极得予心。故用「虽若」二字少扬之,随即痛下贬辞也。「左传」用杜、林合注解,极得;合胡传更妙。杜襄阳一生精力独在「左传」,或者远胜孔氏疏耳。
屏二幅书上,诸再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