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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解卷上

无名氏解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

生杀以时,物之道也;德业以修,人之道也;男女以别,家之道也;法度以明,国之道也。此天下之常道,圣凡之同有者也。若可道之道,应变无滞,与物无方,非耳而听其希声,非目而观其真色,得其微者探神化于寥寥,知其远者达真筌于不测,动乃应于万机,静不流于一曲,则常之道焉能如此?

名可名,非常名。

至真之名不附于形,形则有盛衰之相代;至真之名不寓于数,数则有变穷之相更。是以可名搏之而不得,象之而不似,迎随而首尾不能见,钻仰而坚,高莫可及,不随物而有定,执体而有用,以常无而与道为合,而名自生焉,非常名之可如也。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昔道未判之际,非阴阳之可论,造化之可推。及炁适于清,得之者为天;炁适于浊,得之者为地。天地之两得,以清为阳,以浊为阴,阳者能造,阴者能化,此万物所以生也。以无则为道独而天地得之,此无名所以天地之始;以有则天地为合而万物生之,此有名所以万物之母。始则言其炁,母则言其形,炁也,形也,亦道之有无耳。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恍尔而来,自何而来?惚尔而去,自何而去?虚而不停于一物,空而不鉴于一形,此所谓常无也。恍尔而来,来之必有其象;惚尔而去,去之必有其物。虚则神集也,不动而动,空则真蕴也,不化而化,此乃常有也。常无也,守于无为;常有也,修于有作。无为则妙,有作则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矣。大抵皆可谓之玄欤?且玄者,道有可观,犹天之色可视而不知其然。玄之又玄,乃得之又得,而达之尤深者也,故日众妙之门,以其能出入于大道故矣。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

道散于事,物杂于性,初受之真,人为之伪,始禀之和,舛而为乖,此昔之美者今而为恶,向之善者背而不善,斯美恶之两途,善不善之不一也。圣人不为有恶而不美已,不为有不善而不善已,亦以达其性耳,非与众人美恶之相随,善不善之相分也。苟欲一之,则性均为至矣,又奚有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哉?此圣人之教,所以为此而行焉。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圣人以道治己,以功加人。盖谓彼无长虑,待圣而后虑;彼无独见,待圣而后见。若不示之以教,则柔而自溺,愚而自弱,不能趋圣人之道矣。我乃储神于渊默,而使彼观风而动,处思于寂寞,而使彼视化而为。虑事物之烦,有以耗吾之聪明,我则无事;虑言语之多,有以乱吾之真绪,我则不言。自然事济于下,教立于上,而天下之民不率而率矣,固无反道之弊耳。

万物作而不辞,

圣人出而万物出,圣人入而万物入,圣人者,乃万物之所睹。是以圣人在上,万物并作而各遂其宜,无失性之咎。盖吾无所用其心哉,凡以顺物之理而已,以至兴衰乌有辞也。设若政事未修,教化未明,应出而入,应取而与,扰扰天下之心,纷纷万物之态,如此虽作,未有不辞者也。万物作而不辞,亦待乎圣人之世。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大道之设,不以物我而有分,高卑而有间,以心达心,则天下之心我之心也,以形养形,则万物之形我之形也,又奚有两其意哉?圣人体道而济物,屈己以待人,伏吾之巧以救其拙,推吾之能以率其鄙,功乃至于无穷,业乃至于可大,固为不可加焉。圣人虑其满而有溢,故乃抑之;虑其盈而有亏,故乃损之。大而充塞,不自以为足,妙而莫测,不自以为神,生而不生,为而不为,功而不功,如是则物不能我迁,时不能我徙,而处乎道矣,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性本无分,而习以迁之,物本无二,而情所异之。习迁于性,则贤者常为人之所慕;情异于物,则难得者常为人之所求。慕于贤而不及,则反以为争,求于货而不足,则反以为盗。是二者,使民失性而妄知,养情而苟欲,安可以见吾之道哉?莫若使之心之虚也,贤鄙不停于内,而彼我无分;腹之实纷也#1,华不诱于外而衣食以足;弱其志,以自柔而不好胜于人;强其骨,以自立而不耽利于物。所以天下之民无妄见之知,天下之民亡苟求之欲,则圣人之为,无不治矣。则不尚贤之篇,乃复人之性,反物之情,而根乎道者也。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道之舒,可以充乎四极而不以为满;道之卷,可以隐乎纤芥而不以为微。以体则至虚,物之来者无不应,以用则至变,事之至者无不接。不抗于太高,高恐下者不能及;不即于太卑,卑恐高者不能俯。如此不惟不盈,又至于不久,自非处阴阳之中,曷以能此?故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冲者,阴阳之中,无过不及之义也。

渊兮似万物之宗。

深而莫测之谓渊,微而莫穷之谓道。道之无,则天地以为始;道之有,则万物以为母。言其母,则知万物生乎道者也;言其宗,则知万物本乎道者也。既为其宗,何云似之?盖道乃无形,不可以定体言之,故曰渊兮似万物之宗也。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人之处道,闲意马于空虚,湛性源于寂寞,喜怒藏于无事之乡,好恶锁于不思之地,则以淡居己,以静对物。不显明于外,则和之而若晦;不独异于众,则同之而若愚。如是于道也,弗视而见,弗为而成,而无事物之累哉。设使不挫其锐而专以意,必至于轻动而伤吾之性;不解其纷而专以事,必至于多扰而乱吾之真;不和其光,道必失于矜;不同其尘,名必失于矜。如是於道也,视之不见,为之不成,而常以事物为累哉,学之者可不慎欤?此于四事之后,所以继之曰湛兮似或存也。道无定体,若特以存而言之,非道也,故似或耳。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观道之所来,出于无为,生于清静,操之则存,舍之则亡,不为强而多,不为懦而寡,则虚无之至,真常之妙,虽天地以我为始,虽万物以我为宗。兆于莫测,探于莫先,彼象有形也,我则处之于未形之初,彼帝有物也,我对居之于无物之上,如此岂可以子名之,故曰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天地之于万物,任其理之自然。方其时之生也与之生,以育之而有雨露之滋;方其时之杀也与之杀,以凋之而有雪霜之变。如此必不系于一物,不累于一时,凡以待其理而已。特谓之刍狗者,方其祭祀之时,贡以至诚,而致其钦爱之意,及其礼毕,弃以无用,若看粪壤,此非厚于初而薄于终,爱于前而恶于后,乃理之然也。圣人之於百姓,又非异此。方其致爱也,如保赤子,其致敬也,若承大祭,则亲爱之心莫大于是。及其有不爱者,罚以肆其威而视命如芥,有不可敬者,刑以杀其辜而观生若闲,此非圣人留情于赏罚也,亦任其理之然而体乎天地耳。若非如此,焉能受万物而不穷、接万变而不溺?好其生者,与之生而不匮,欲其善者,与之善而不已,其应无方,其出无尽,乃橐钥之若也,故又继之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也云耳。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圣人动则用道,静则体道。居静之时,以道为同,湛兮自养,而不与事交,不与物接,又奚有言之弊也?及其动而用道,无言以应变,则道至于有穷,虽言之可尚,必简以当理,要以合道,而不务多以为泛也,故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乃其当欤?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虚而能应,其应无穷;妙而莫测,其测无方。且谷者,应万有而不留于一物。神者,受万化而不滞于一原。不留于一物,则其虚不至于盈,何亏之有?不滞于一原,其化必不至于穷,何终之有?此谷神所以有不死之兆尔,是谓玄牝者。道之于人,始降于无,终成于有,无者以炁而言,有者以形而喻,玄牝者,乃形之有者也。人身之中以玄牝为生,虚以应我之运,妙而成吾之化,降者由此而升,往者由此而还,则寸炁绵绵,真灵寂寂,而有长生之理焉。然人所以不能生者,非玄牝之愆止,人不能虚且静矣。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其体至高,济群生而不有者,此天之所以长也。其势博厚,载万物而不辞者,此地之所以久也。天长也,其覆万世而不倾;地久也,其载古今而不陷。此非天地固所以长久而不倾陷也,盖不有其生,自然而长生矣。圣人体乎天地,思慕长生,焉敢有其身也?故抑高而就卑,和光而同物,知虽先也,不敢为人之先而常处其后,身虽圣也,不敢超众之为而常晦其迹,如此乃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故能成其私而同天地之长久矣。自非不自生,乌足语此?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昔道在于上,混然而无,固无殊品,以杂其真。洎离无入有,於性则存善,於五行则生水,而善之与水乃离道近矣,此所以相譬而立焉,故曰上善若水。善之谓性,忘心而入寂,澄己而利物,蔽争胜之原,若其固有,亡取与之分,如其自然,求之而后应而不应于妄求,静之而徐清而不清于非静,深以自达,明而守晦,以至于济物之仁,必然之信,任理之治,适变之能,无非水之不相一也。大抵此篇之意,乃上德不德、上士无争之意也。何且居善地者,必就于

下;心善渊者,水深则回;与善仁者,利达万物;言善信者,外不欺人;政善治者,执柔弱而胜刚强;事善能者,渡舟楫而无不济;动善时者,可行则行,可止则止。凡斯数事,若有其善而好胜于物,定以有尤,焉能几於道也?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道之为物,酌焉而不竭,注焉而不盈,无欠以为不足,无赘以为有余,悉皆虚其中以无满,空其蕴而受物,又何必持其盈以为其约。苟持其盈,不如其已,天下之事,来之复去,新之代旧,出没之繁不可以计穷,利害之杂不可以智算。若焦心以应无尽之事,穷思以待不齐之物,虽有揣之之巧,锐之之利,亦有时而耗竭矣。仕道者不然,弃尘绪于事物,保真情于不为,则吾之所享,长其保焉。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以道观物,则道为真,物为假;以德观物,则德为长,物为短。至人以道养德,以德修道,而常昂于物物之上,以道德为乐者,知物皆为假,而徒役吾之神思耳。此金玉者虽为其宝,以至人观之,乃寄来之物,奚可珍之?苟或珍之,宁无咎乎?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时不能常行,行之而有止。物不能常兴,兴之而有废。况人进退有义,义可从而不可违,去就有命,命可顺而不可乖。苟义可退也,违义以进之,必有其害。命可去也,乖命以就而就之,必有其损。况成败之相随,荣辱之相代,犹首尾之相应,祸福之相伏,岂可恃进以终身之荣,而不顾忧患哉?此功成名遂身退,乃天之道也。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人受命已来,保神之后,阴阳具于一身,造化全于四大,其性也得尔冲和,其炁也归尔真正,又奚有外物之患哉?此乃生之理也。及神逐变迁,虑从物起,嗜欲生于胸中,劳役耽于身内,所得之和变而为乖,所归之正适以为邪,而神於是为魄之所夺,不能载魄,乃至于散乱而不保矣,此死之道也。至人知其如此,忘其物念,灰彼尘心,知神乃我之主,则安而不乱,以至于明,知精乃我之本,则宁而不摇,以至于一,而后吾之神也,洞于灵而不为罔,吾之精也,保于真而为两,内无魄之所载,外无物之所迁,则道不几乎息矣。切咍愚者,背阳而向阴,灭神而就魄,日驰万变之劳,不守至精之一,及其死也,沉沦阴道,落彼异生,斯盖魄之所载,而不能抱一以自全故也,痛之痛之。

专炁致柔,能如婴兄乎?

人自保生,以炁养之;人自赴死,以炁损之。君子不以养人者害人,故专炁致柔,以全其真也。且至人之性,习于不动,动则哀乐生焉,至人之性,安于不悖,悖则暴怒起焉。哀乐生而情乱于中,暴怒起而炁作于内,如是而养真者,未之有也。炁何以专而致柔?莫若以志帅之,以神御之,安心于清静,致意于虚闲,缚五贼于无染之乡,囚无明于至弱之界,而后炁适于柔,而不动于触,非婴儿而何哉?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性有其垢,可以涤之;性有其秽,可以除之。自非清以养己,静而对物,焉能如此?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治本出于无为,伪常生于有作,况人离性则失本,役物则丧己。欲爱民于保生,治国于常安,莫若使之安性而不为矣。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万物出入,以天为门,天之出入,以道为户。至人者,应天门以出入玄域,游道户而升降真界,达时消息,与物盈虚,非妄有所作也,安于无心而已。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烛幽之谓明,见素之谓白,周流无壅之谓四达,如此可谓知知矣。知而不知,乃为至也。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道有其造,可以生之;道有其化,可以畜之。然道可以生畜万物,自非达之不可似也。

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万世不弊之谓道,岂非长乎?无为而万物化,岂非不宰乎?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车以有运转之理而无凝于物,器以有收敛之名而不散于外,室则为所居之常而得安于中,特以言无有之用者。且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方其形而上也,以无为用,其用无穷,而罔有新故之敝。方其形而下也,以有为利,其利有尽,而有兴废之咎。此所以於车言无,有车之用,於器言无,有器之用,於室言无,有室之用。若以玄者论之,则运吾之炁者河车,收吾之真者鼎器,宅吾之神者绛室。是三者果如何哉?乃以无为用者也。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真非不欲保于内,性非不欲复于初,而所以不能者,常被外物以诱之故也。目注于视,吾将以慧观而见其真色,所以不见者,物之色以盲之。耳注于听,吾将以定力而闻其真声,所以不闻者,物之声以聋之。口注于味,吾将以至淡而知其真味,所以不知者,物之味以爽之。目至于盲而闭其慧观,耳至于聋而溃其定力,口至于爽而不能居淡,九邪由此而作,真元因此而丧,乃众人尔,奚可以语道哉?

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七情生于放纵,三毒起于贪求,且性者以心为表,心者以性为里,性定心澄,无事于逐物,则田猎与难得之货,奚足为患哉?驰骋田猎,则血炁俱作,敷发于外,而心所以作狂。好难得之货,则偷合苟容,妄求曲取,而行所以妨。此皆圣人之所不为也,而继之以为腹不为目者,以明其养内而不养外故也。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心忠于道而系于物,则喜于荣华而惊于忧患,常以得失为累,而不能以浩浩然矣。且人之居宠而受其禄,得荣于己,以禄居之则显而不辞,以荣处之则骄而不法,矜夸焉而尊以恶卑,光显焉而高以耻下,则积金系马,宁不为之宠哉,斯奚足以为辱也?一有所失,自以为慊。至人不然,贵不为乐,贱不为忧,受禄万锺,食前方丈,吾非有也,草食瓢饮,蓬居瓮室,吾非忧也,得之嚣嚣,失之嚣嚣,曾足以惊乎?惟有其宠者,辱莫大焉,非惊而何?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2。

人受命于无,成形于有。且形之成于有也,合地水风火之假,生精神炁血之实,居处焉不能免寒暑之所拘,动作焉不能外劳役之所使,以至于饮水食谷以充于内,衣帛服布以御于外,或过焉为有余,欠焉为不足,不能无患焉。惟其盗阴阳之真情,夺造化之正理,喜怒去于胸中,寒暑逃于物外,脱四大之假以无其身,反九变之真而入于道,则吾以是无无以不生,空空而不化,又何有患也?经谓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乃此欤?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道处太素之上而无其色,则色之所色者,虽离娄之明,无所施其视。道处太虚之中而无其声,则声之所声,虽师旷之聪,无所专其听。道在无名之先而无其象,则象之所象#3,虽乌获之力,不能举其重。此夷所以视之而不见,希所以听之而不闻,微所以搏之而不得也,此以常者言之。若以能开慧目以观真色,则视之而可见;启玄耳以听希音,则听之而可闻;施妙力以斡大象,则搏之而可得。常人所以不能者,五色盲于目,五音聋于耳,五事蔽于心故也。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道无在,道无不在,不可以物名之,不可以象假之,及其济天下之用,则万物而无非道者。且道在物也一,莫得以分之,而圣人所以言夷希微各异者,设以视听搏之趣尔。要其所以为异,乃无此之异也,混而为一尔,岂可以致诘哉?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物之附于阳者,其升以明,附于阴者,其降以晦。升而明者,有性者以趋,降而晦者,有形者以逃,天下之人於是以知向背之理。若道则不然,炁状也上,不为阳而明,无物也下,不为阴而晦,其来也不行而至,岂可迎乎?其去也不疾而速,岂可随乎?欲穷其本也,探上古而不知其始;欲究其末也,御当今而不知其变。及其以玄推之,上有明以为其皦,则光照于物物,下有晦以为其昧,则炁出于孛孛,其上之昧者,可以升而向之,其下之昧者,可以塞而背之,来之者吾有灵以迎其前,去之者吾有神以随其后,惚兮惚则无物以有物,恍兮恍则不状而有状,此非与经固有反,盖老氏之言微而显矣。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4。

小人精于物,君子精于道。精于物者以物役之,其巧有尽。精于道者以道养之,其化无穷。是以古之善为士者,藏于至幽,隐于不测,尽其性以无方,穷其理而不滞,则有言也,言合于道而众不能晓,有作也,作契于理而众不能达,以至于搜赜亡形而我以独见,驱役有象而我以独斡,周流六虚而同天莫可学,酬酢万变而治物无所壅,则吾之微妙玄通,人固以不识也,非我特欲不识而专以异也,我道之深而彼不能识也故矣。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浩浩处道,不以吉凶而有事于思;寂寂守玄,不以忧患而有事于动。无思也,遇物而后作,临事而后为,必待可行之时而后行之,可用之世而后用之,又何容心哉?此所以豫若冬涉川也。冬涉川者,逼而后动,不得已也,非所以为未然之见,何非不见于未然也,无心而已。无动也,寂然而退,居幽宇以至于不出,密然而静,处玄宅而至于不为,敛己焉常恐踰闲以自警,屈身焉以至闭户而自约,犹若畏四邻者,乃其此也。畏四邻者,安其居而不出也,非所以不敢出也,盖退藏于密而不与物交故矣。是二者,一事于无思,一事于无动,非古之善士,孰能如此?

俨若容,

貌不庄则无威可畏,身不重则无仪可象,况事道者所处玄宅,所履真路,所言则法言,所行则法行,岂可不严而励己,容而畏物哉?则俨若容者,乃其宜也。

涣若冰将释,

性本空虚,因物而实;性本澄静,因物而动。且物之所以泱者,阳也。所以结者,阴也。阳以涣之,则舒舒以自复,优优而自遂,而不与物为之聚散。阴以结之,无者附于有,散者着于实,其形厚者不能薄,其势小者不能大,此乃有在之理,非无在之意也。何以况之?由水之性,或就下以适东,流川而学海,或升而为云雨,或导而为江河,源之深,其流乃长,流之长者,其泽必远,甚以为自得哉。及阴炁凝以为冰,则其源以塞,其流以阻,而不能若水以四达矣。此善为士者,其性之涣所以若冰之将释也,求其以复初矣。

敦兮其若朴,

文胜质,其质必灭;华胜实,其实不显。为士之道,不吐英华以妨大素,不尚浮虚以掩大材。凡以守天性之纯而求为不杂,收天真之粹而求为不伪,处于厚而不处于薄,居其全而不居其驳,此经乃谓敦兮其若朴也。

旷兮其若谷,

澹足万物而不以为有,湛无一毫而不以为无。物之来者,应之而不留;事之至者,容之而不滞。此性之虚然善应,而不以物为心哉,则旷兮所以若谷也。

浑兮其若浊。

和其光则知韬以自晦,同其尘则知混而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凡物芸芸,必归其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出而不反,其出有穷;往而不复,其往必弊。天之所以有春者,生以出也;有秋者,反以复也。生而出以为命,反而复以为性,且曰有生斯有性,何必待复而后见性?曰生者动也,动则纷纷,性莫失焉。所言归根曰静者,反其性也。又曰既静以见性,此却云静以复命,何也?曰生而有命,则命常因性失而亡,既静以见性,则命乃复矣,此尽性而后至于命也。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静乃性之本,有时而动者,以应物也,非我性斯动矣。常乃道之体,遇物而变者,以应时也,非我道斯变矣。圣人若退藏之际而不为物居,寂默之中而不应时,则其性静而不动,其道常而不变,此曰复命。曰常者,静而不出,以得其性也。知常曰明者,虚而自见,以得其道也故矣。反以不知常而应变,则失性违道之事无所不至,非凶而何?乃继之曰不知常,妄作凶也云耳。

容乃公#5,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

万变不齐,群动不一,以择之则洪纤而有曲,以分之则高下而有问。圣人欲一之以韦动,齐之以万变,莫非容也,斯容何以致之?因于知常而已。惟其容也,触之者宽以无私,应之者一而不二,其平也衡不可以夺,其虚也谷不可以过,由是自容而至于大公矣。既以公之,则可宰制群生,法令天下,万务之烦而我可以析之,四海之大而自隐,此者养素于内而善俗者也。今浑兮其若浊,何以异此?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水之清者,有物以挠之,其清乃浊;人之安者,有物以诱之,其安必动。浊以乱其清,而不能事之以静,则清因浊灭;动以失安,而不能变之以生,则安因动危,此非所以为善士也。我则不然,以静为常而静以徐清,则浊焉为患?以动为变而动以徐生,则安何为守?如此则静不至于失性,动不至于失道,而无溺于一曲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物之败者因於自成,事之敝者因于自新,则成败之相复,新敝之相代,乃固然之理,而人情之所不免也。至于善士守道以自敝,而其敝常新;处事以自败,而其败常成新也。万世不敝,常成也,终身不败,如此非他致之,出于不盈而已。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

生而不有,有时而有者,虚之未极也。安而不动,有时而动者,静之未笃也。且道在万物之上,应万变而不知其耗,守真一而不知其竭,廓之以宇宙之大,莫见其涯,济之以群生之出,莫知其动,空空而至无,湛湛而常寂,则入之多不以为盈,出之众不以为扰,则虚於是,致之以极,静於是,守之以笃,而万物所以并作也。万物之来,始于无形,终于有象,若虚之不极,则出生者不能无壅,静之不笃,则还生者不能无穷,而寓我可以归之,则人之道至此而最矣。人道既最以如何哉?乃通于天而已。人至于通天,可谓至矣,而人物何足以御之?乃道尔。此经所以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也。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

昔圣人之治,储思于渊默,恭己于岩廓,无为以待天下之为,无言以应天下之变,鼓舞以神,则号令不知所自出,教化以身,则政事不知所自行,则民不化而化成,不治而治致,不待率而后应,不待诛而后畏,日用我德,不知德之可怀,日由吾道,不知道之可向,则浩浩自遂其宜,熙熙自获其所,此乃太上之治,以自然为化,故曰下知有之。逮三皇之后,制度以修,赏罚以出,有爱人之政而如保赤子,有归民之德而若从流水,以恩抚之则百姓亲之如父母,以仁恤之则百姓誉之若天地,斯乃有为之世,以政而治民者也,故人以亲而誉之。其次不然,或峻刑严法以设威于上,或反道败德而失政于下,一则畏彼之威而苟免之过以至于耻,一则侮彼之政而乱其常以至于为非,则法虽可畏而成于不畏,德既可侮而不能无侮,此下以愧于亲誉,上以惭于知有者,宁可不慎择欤?

信不足,有不信。偤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内有诸己,外不欺物,乃谓之信,则信者,圣人以为将命令宣志意,而达乎四方者也。苟不足焉,人何信之?圣人乃思之而后言,而言不以为妄,虑之而后语,而语不以为欺,有命焉若卜筮而可孚,有令焉如影响之可应,则信矣。有不足也,其实出于贵言而已。贵则不轻,贵则不贱,不轻以重之而言无乱发,不贱以尊之而言无虚设,惟其如此,功乃至于成,事乃至于遂,而百姓自然矣。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6。

圣人临事而‘无意,对物而无心。无意也,则恤爱兼制之务不彰于外,无心也,则谋虑知见之为不起于中,而悉以道为出处,以道为语默故也。及万绪交起,百态互生,爱恶之情於是而有,与夺之权於是而作,则吾之大道分而为二,而仁义所以行也。性失于多知,圣人以约为守,机生于远见,圣人以晦为用。知不以约有不及者,则智於是而凿,见不以晦有不明者,则机於是而巧,是以智慧出于胸中,大伪生于构内,而於吾道必以远矣。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无所不通之谓圣,无所不知之谓智。则圣也者,成性以达己,体道而御物,而特以绝者,不敢有其圣,以为众人之所不及矣。智也者,彰往而见其未然,察来而知其未变,特以谓弃者,不敢有其智,而为众人之所不知。苟以有圣,则不及者离性以为诈,苟以有智,则不知者舍真以为伪。惟其绝而弃之,则民各任其性矣,其利而百倍焉。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天有五典,人有五常,则父子者乃天之叙也。天叙之始,良知出于自然,良能本于不虑,而孝慈之性固存于父子之间,奚待教以率之?所以父子不亲者,有仁义以妨之。何仁者爱人,及其所不爱,义者宜人,及其所不宜,则物争以爱而不爱者乱,人尚以宜而不宜者悖,孝慈或因此失矣。若绝而弃之,则民复孝慈。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7。

尚巧必穷好利必争,盗贼之源也。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从流者流远而必涸,图枝者技多而必缺。今以舍流而穷源,其源必澄,弃枝而就本,其本必固。所以弃绝三事,而今何属哉?必以见性而已,故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而继于后也。无尘以染其质之谓素,无华以乱其本之谓朴。少私则不昏惑以着物,寡欲则不盗纵以丧己,斯者若非去乱性之本,何以哉?

道德真经解卷上竟

#1 腹之实纷也:『纷』疑下属,作『腹之实也,纷华不诱于外』。

#2 若可托天下:『托』疑作『寄』。此句后脱经文『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3 则象之所象:『则象』二字原属下句,据文意改。

#4 深不可识:后脱经文『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5 容乃公:前脱经文『知常容』。

#6 有大伪:后脱经文『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7 盗贼无有:后脱经文『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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