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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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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养吾斋集卷二十    元 刘将孙 撰记六

明善堂记

四端五常生之谓性百行万善充之谓道秉彞好懿尊德行而道问学岂独希圣希贤称善人而已乃所以自爱其身爱其身乃所以事其亲也人孰不知爱其身哉有以外物为爱者有以欲利为爱者不知反身而诚天之所以与者无不善致知而格物穷理而尽性万物皆备於我无入而不自得乐莫大焉人孰不知事其亲哉有以致养为事者有以显荣为事者不知诚身明善俯仰无愧而尽菽水之欢家庭肃睦而有不与天下之乐守身而身安悦亲而亲悦事孰大焉夫语事亲而本之於诚身而本之於明善宜若不相似然者而古今才贤志士所以堕其身而危其亲者往往以善为之而不知其害以纳於败然後知善之不明不独学问之累莫切於身莫切於亲身不可得而保亲不可得而安惟不明善故至此豫章徐氏以明善名其堂其佳子弟为楚材请记於予则其家传之敎所以掲此名者固有其本矣嗟夫善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譬若大路然不能以无蹊径而蹊径者必捷事有取疾而利速者顷焉之择便以为无害於大体而不明者在此矣明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譬如饮酒然未尝不恶旨而亦以饮醇为可味非不知刚制无忧而谓解忧之不可无是则不行者之害与不明者相去几希是亦不明耳为人父者不可以不之明也爱有惑而不见严有蔽而不闻为人子者不可以不之明也起敬而心不白惧惭而志愈违为人兄者不可以不之明也帅正者不通私情笃慈者若养於恶为人弟者不可以不之明也抗直者类於不让和易者嫌於小狎以及远之事君迩之取友私而齐家公而从政其间是非疑似之形善利跬步之境抑又何限然善非难知也明非不足也以学问为学问而不体之於身心於是不能尽事物之情伪躬行为迂阔政学歧两途择非不精执非不固而知有未至故不达则不明智非不足以严操舍而守之不笃见非不足以辨得失而行之不力纒绵於因循而牵制於顾虑卒其後悔余憾者皆在此故不刚则不明物格知至而後能达意诚心正而後能刚善明而知所止於善何独诚身事亲而已徐氏之善既着矣使其升斯堂也睹斯名也思夫天之所以予我而祖若父之所以望我者心体而身验之抑何善之不明予独取人生家庭日用间意为斯堂记之特以感发其无涯之良心云尔而未暇精言之也

止善堂记

钓台张公一飞服勤戎幕升掾省闼周旋过江之役星霜马上涉历江湖以忠实沈毅受知元宰倚重留後几务繁夥小大究怀如是者逮二十年每慨然王事之独劳而偃息之未有涯也宁造物所命则然尝以语平远宣慰赵公平远以止善名其堂且以寓优游之有其所而志念之遂其乐也既繇潜水令迁长蕲府选佐七闽宣慰以名堂之意俾予着之予复於公曰止善者大学之极功而中庸之所自出也大学之道主於至善中庸之无过不及者止之所也古今忠贤志士其事之善有倍於古人而所以不逮於圣贤未免於议论者往往皆过於中庸圣人之道至平至实人皆可以为尧舜者谓愚夫愚妇皆可以与知与行而其极也圣人有所不能尽非不能尽也知止於其所止无过不及则足矣然世之论者常求其过也中庸无奇而流俗多好异此止之所以难言而中庸之所以鲜能也今语人以为圣为贤其事远其言长若语人以为善谁不欲之善之道不可极随其性之所近情之所锺无节文以为之闲无中道以为之度观过虽足以知仁制行不知其无节亦不得为尽美也止慈止孝止敬止信人生之常理人事之近情如是而为善行而不已如繇门庭而造阃奥升培塿而及九仞起足下而达万里必然之理必至之势夫是之谓至而又何加焉後之言善者则异是矣君父之道勿论臣道止於敬如子产之事上夫子许之矣孟子之陈仁义自以为人莫如也敬不出於此矣或者乃必待如申生之无所逃而後谓之恭石庆之惧书马而後为之谨则敬本不如是也子道止於孝闵子骞不间於父母昆弟之言曾子之养志孔孟皆以孝归之矣或者乃必欲如卧冰而得鲤汲井而移江乃得谓之孝则孝有不必尔也南容之三复白圭子路片言可以折狱圣门之言信亦如是而已而为尾生为白公为田光者每喜谈而乐道之未已则信之理不自知其为可疑矣为善之志不可後而善之道各有其当为善之道不可尽而善之事必得其中不可止者吾心也止於其所止者亦不得而不止也中庸之言曰所求乎为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为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此与大学之至善相为发挥於是而见曾思之同道夫常有未能之心则止有所不能止而何过之有哉有余不敢尽有不及不敢不勉拳拳乎得中而後止而至善无以踰是矣公好古博雅老成历练遇事明敏论说有方其於为善若饥渇所至皆可纪虽用未酬其劳而诸子皆好学自立长者才望如其家君盛年已继践入荆省为名掾是堂之名将後人之兴用之犹有余裕且将与江汉并传吾记之以俟方来云

後记

东汉李合以隐德不仕前辈谓不飨之报在其子固古今之兴家也何不然哉尝浩叹夫隐德之初未有非艰虞之日而穷约之秋惟其力不副於心事不行於势乃回折於无可为之中嚅呴於苟可及之域人者有不可知而天者念之矣然推之而无可陈也感之而无所验也盖善人之善每如此故报之及也不能于其事于其身而常施于其人之天及其着也傥能思其先世植立之勤人事反复之故则其报也愈远而其庆也方长若因其获而以为已能侈其逢而谓人莫已若不知木之方盛而根之已拨水之方涨而源之不继若此者往往而是也若张公之述是可谓世有其德矣张公不飨而旉遗其子孙今止善公由蕲水幕升佐宣帅子之掾湖南者选掾于省去余君之述几何年而新灼加焉後此又可知矣余君繇俘为止善行军所获以属对知其为儒繇是登之上坐师礼之乃其素志不愿得子女玉帛愿得一南士以敎子并如其意今止善堦庭森然皆讲於诗礼恂恂无求多於人未艾者固在此即是一事其所积有加于张公之隐德者几倍张氏其可涯哉予既执笔书之复记其後如此

适安堂记

人情於所安者不能忘而安不可常得往辟兵离城居顾念恋恋孰非所素安故人饰华屋迎奉待还顾慨然不如故庐之为适间清风明月思旧家竹树虽清景有过之而不予适也一日戈矛迫之走暮夜穿荆棘心摇摇不自宁所过深密柴门抖擞苟团栾相保意未尝不羡之及归而得故处欣然安之有过于其旧也於是思所谓惟适之安语古人类閲世而为斯言也吾等傥非逢不意得蹔逸安知其味哉日西英以适安堂记请予盖悠然当日之意而为之记适非其所固有也而适亦非常境常意孰不饮食也日用而相寻而适得其宜者常终岁可数孰不安居也朝与夕相禅而适得其趣者亦一往不常得足之於屦也热之於濯也偶然而得之偶然而忘之者多矣未有识其所以安也脱忧患而安平可以为适矣寝惊而梦噩境固以为适矣而神未得谓之安也惟安其安者无往而不适惟随适而适者亦无往而不安杜子美历铁硖石龛之余视羌村犹如梦浣溪花竹欣然乐之如故乡过从邻里比於少长杜曲何所独无芳草兮吾何怀乎故宇若此者亦不能不安之也东坡当承平盛时三迁未已至往复渡海慨然有乘桴之叹泛合浦下苍梧他乡清夜共方外萧条赋诗对月乃知天壤间何人不清安若此者又不得而安之者也今予与西英皆尝伥伥於四达之衢而皇皇於一叶之泛固无足以为安者彼山居云角栅险鸟道者自以为莫予胜也今其存者有几苍庐螘附形势兔狡自以为无与夺也今其效竟何若则斯堂也虽不得遂其初志而在枌榆相望苟无逖远偶得安居子孙少长吾伊岁晚坐念昔人漂摇历落如子美之乱丧东坡之流浪非意及此抑昌黎辛勤屋庐非乔木之故欧公思颍归老无土思之音则造物者之惠我为有余矣即他日云仍磅礴如南北阮东西李所至而适安掲焉推其所以始者固世故之所驱而安其所以存者同适之味也斯堂斯记亦岂不足以贻永久而无不足邪西英本幢桥刘氏居城亦二十年其家君昭叔甫予盖旧交云

天咫斋记

谁谓天去地一亿一万六千七百八十一里半者齐谐者臆之以为怪诡诵之如东西若干里某至某强半纎悉仰而眩焉者信以为厥若有神告不诬异哉言天者也天日夕尔左尔右之不知而谓其荒且远若是方之外者于以诞而愚若狂者肆焉或曰若是则苍苍者非耶恶而以为苍苍耶则吾见其昭昭而已至虚者天也固也至实者莫如天而未有识之者也隂阳日用流动充满一举首而参乎吾前一瞬目而临乎吾上其喜怒变化而声而形无一有隐于我我日与之周旋而乃欲以耳目之区区不闻不睹者若远若近以欺之可乎哉繇是有以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者如神人焉则亦其诞我于蝉翳而愚我于云雾也然则天恶在谓天在尔心自事其心者也犹隐而不可知也吾谓天无不在吾日所见者皆是也阳明者天道也吾晨兴而东方粲然四塞之室亦必有一隙之明焉穷居偪仄亦必有寻尺之虚焉仰而瞻不必有接于视俯而视地上者无非天也天在咫尺之间出入游衍曰明曰旦呜乎曷其奈何不敬以斯心至所在而见之尺地之盘桓无以广于四达之衢一室之磅礴无以大于大荒之野幽之而鬼神原始要终而生之说死之故屈伸之情状昭布森列知其说者之於天下也远之而事君冰天桂海如其城南之尺五所在而如凌紫霄蹑青云玉关万里无往而非威顔之在望玉阶之方寸地也盖退而无不足於心进而无不满之望以之隐约以善其身以之优游以卒吾岁以之自律以遗其後人以待夫天之察焉自求多福在我而已非耶吾宗友字昭甫老屋市间低徊一窗取昔人君家近市所得天咫尺语名其斋吾家君须溪先生为书之而未有记乃为发天咫之义备数义之言依苏氏三槐之叙叙而铭铭曰

天远乎哉一仰而足毋曰高高视下于目毋曰茫茫无隐尔伏天之于我如我观天一动一静帝临汝前无地不有无时不然苍苍匪云云亦何有九关非高九万非厚于观于游慎尔举首

思斋记

东平孙诚子中州儒家少负俊誉所事皆文献大老所交多台阁英流恂恂言行和慎笃敬故前辈亲之如师弟子朋游爱之如已昆季馆于相门而人不知其为贵客职为元幕而萧然无异于儒生予自客授临汀君提纲总府公退无一日不相从谈论闻见讲贯商确相知为深又七年相遇三山食贫守次闭门敎子不妄交往偶访旧共载同卧起者月余慨然语我吾名以信而字以诚其为吾斋一言何如予于君厚自不得而辞也抑君之为人于名若字可谓应是二德矣予复何以为赞予读中庸孟子於其一字之异若有以得于诚之所以诚者为君陈之则名君斋以思而为思斋记曰中庸曰诚者天道诚之者人道孟子曰思诚者人之道子思之言浑涵而有未用之处孟子发以思诚而诚之之旨乃明人之为道为有所依矣诚者天道至一而不杂至实而不伪不必委曲而无不中不假忖度位置而无不合人则安能非不能也为之而有所不可也我与之无心彼不与我为无心我与之行道彼不与我为行道况夫人情险于山川世变浩于江河金石可入而愚嚚者有不可得而化神明可通而奸伪者有不可得而测彼方捷出而争驰吾乃守方而执固感之而有不动行之而有不达则吾之道无所施矣所以诚之者思也事至物来揆之于义者如此度之于人者如彼在彼无恶也在此无斁也而何不可行之有以此事上孔明鱼水之乐也以此使人东山忘死之说也以此处友晏平仲与人交之善也以此临民召父杜母之不可忘也以此奉亲曾子之养志也以此齐家元方一门之雍熙也以此待兄弟温公视其兄之寒饥也以此处同寮子产叹他日见蔑之面而子皮今而後知侨之心也以此进谏触龙之所以寤也以此处变谢安石之所以全其弟也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行之理患勿思耳彼守正而必为任理而明辨其心岂不诚乎为善哉然由扞格而为参差由胜负而立党与古今忠贤之祸往往相望于覆辙其後也以身殉之而已一无补于事则竟何益哉不诚未有能动者也诚而不思诚则诚矣所以行之者有未尽也诚子之审恪其有得于斯乎毋亦予浅之论诚也

春谷记

文瑞於予同姓又世交往又婣亲也其医称最於吾庐陵城中审谨而有思巧悟而有守居衆中恂恂不眩耀暮夜寒暑风雨赴人急不惮烦游诸公贵人间不借声以高视同辈轻车肥马意气自洋溢泊如也乃亲友相呼必曰文瑞予久客乍归四坐每称文瑞爰以春谷顔其药室则记春谷曰谷者生生之所聚所以为此春者也尝闻之燕地有谷居於极寒而邹律吹焉黍於是乎生是谷者乃所以胚阳春而胎百谷者也由是而勾萌甲拆畅达茂遂红奇紫巧竞芳逞秀而不可涯也由是而荏菽禾穟麻麦瓜瓞方苞发秀坚好颖实千仓万箱而不可极也其繁衍盛大如此而春意之所肇皆自於此谷已而芸芸归根木冻地裂雪霜凝沍而九地之阳自回硕果无余而一气之春有在是谷之所以生生不息往过而来续者无往而非春也夫兹谷之所以得擅於此春何哉岂无高山大川而不足以蓄此春岂无穷林乔岳而不足以养此春盖谷者以不争为郛郭以能下为方隅故老子曰谷得一以盈又曰知其辱为天下谷彼其所以远於春者魁然以为大放焉以为骄故也是则予以春谷为文瑞称者岂不与其天性近耶且自得以为春者未有如医之为可乐也与一药一病愈彼病者不可测而吾药有常验是不可谓我非春也耶不亦可乐耶昔有仙人董奉善医其愈者人种杏一株每杏熟时随买者寘谷取杏去有虎监之称为杏林夫杏有开有落有密有疎方外一壶之景非揽万象以为春者也美哉春谷吾愿与子相倚於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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