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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缄夫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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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夫,吾友许炳之字也。缄夫学于日本,治纺织,归为浙江咨议局议员,后氏省立工业专门学校,有声绩。及游欧美归,则谢事而不能生活,至登报召友朋为助生活资,又一度为僧。及以荐为民政厅顾问、秘书。是时,厅长为朱家骅,颇蒙礼之。缄夫于佛学教宗颇悉,信事有部,谓此是真的佛学也。余与缄夫久别,初不知其精此也。及在上海,望衡而居,亦不相知,辗转乃悉其所寓,则趋访之,缄夫高声剧语,豪气如故。见余发虽白而未见老,盖在黄昏中不细辨耳,乃询余何修而然?余谓无所修养。缄夫不信,坚问所由,余以缄夫事佛,正设供养乃指而笑曰:“你以此我亦以此。”缄夫诧曰:“你亦然耶?”余曰:“我实不拜佛、不念经、不吃素,但略知其旨,取其一切平等耳。”缄夫自谓学佛主心宗,且劝余读《宗镜录》。余乃谓:“我近实转依唯物,宇宙现象,皆物质之变化,实不见有心能造境,且余以知唯物故,故即人之一切行动,无非内外物质交感而然,故对于世事亦复趋于平淡。”缄夫不以为然,谓其体验,实是境由心造,因举似曰:“盗掌吾颊则起惧心,友掌吾颊则起怒心,妓掌吾颊则起喜心。起心不同而击颊则一,明自心造也。”余曰:“吾所见正反是:所见为盗,盗之面目狰狞则起惧心;所见为友,友之面目不如盗之可惧则起怒心;所见为妓,妓之面目可悦则起喜心。是则由目不由心也。目不能自主,境异而异也。”缄夫亦未觉不然。翌日,缄夫来,复理唯心、唯物之论。缄夫本主唯心,今日乃曰:“境由心起,心由境造。”此又慈宗唯识之旨,不纯心宗之论矣,则其信仰未深,即由于理未澈。今日缄夫举似其梦中前知之说,似最可为境由心起之证。然余于梦中有前知之事,已非一二次矣。余详加剖析,追忆过去,无不有其来踪去迹。特有往所未经注意之境而印象已入,梦乃为之错综离合耳。如缄夫所举,虽余非缄夫,不能知缄夫梦前所经者何如?而缄夫今日已有我执,正在持此以证唯心,又不肯追详过去经历,以明梦境所由然。且如缄夫向所未曾注意者,缄夫亦自不能知也。至如昨日缄夫所举掌颊之比,余今复进一层为了证明确由目故,以若使瞽者遇之,彼本不知击之者为谁,必无喜惧之分,唯有怒之反应耳。此反应非由心造,显然易知。如心可造,当不见痛,亦可无惧喜矣。假使告以掌之者为谁,则亦同常人矣,何也?平日或受他人所告,盗有如何可畏之貌,妓有如何可悦之色也。或以为即此可证境确由心而起矣,仍不然者,盖以能起者言,亦是脑神经中枢作用,传达官部,若失去某一部官部神经,即不致然矣。以此为心,虽非司血之官器,仍是肉团,即仍为物质使然。正如悬鼓空中,击之成声,厚围而击,声不能发,然则仍是唯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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