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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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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东坡志林卷二

宋 苏轼 撰

若稽古其训曰顺考古之所谓若今之所谓顺也古之所谓诚今之所谓真也非以若易顺诚易真也曰惠亦顺也方虞书时未有云顺者也

班固有云当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又势刼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东坡先生曰当是时寄固不得不卖友也罪在於以功臣子而与国贼游且相厚善也石碏之子厚与州吁游碏禁之不从卒杀之君子无所讥曰大义灭亲郦商之贤不及石碏故寄得免於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为洗卖友之秽固之於义陋矣

蔡延庆所生母亡不为服久矣闻李定不服所生母为台所弹乃乞追服乃知蟹匡蝉緌不独成人之弟也是时有朱寿昌其所生母三岁舍去长大刺血写经誓毕生寻访凡五十年乃得之奉养三年而母亡寿昌至毁焉善人恶人相去尔远耶余谪居於黄而寿昌为鄂守与余往还甚熟余为撰梁武忏引者也

郗超虽为桓温腹心以其父愔忠於王室不知之将死出一箱付门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相伤为毙我死後公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不尔便焚之愔後果哀悼成疾门生依旨呈此则悉与温往返密计愔大怒曰小子死晚矣更不复哭若方囘者可谓忠臣矣当与石碏比然超谓之不孝可乎使超知君子之孝则不从温矣东坡先生曰超小人之孝也

徐积字仲车古之独行也於陵仲子不能过然其诗文则怪而放如玉川子此一反也耳聩甚画地为字乃始通语终日面壁坐不与人接而四方事无不周知其详虽新且密无不先知此二反也

钱塘寿禅师本北郭税务专知官每见鱼鰕辄买放生以是破家後遂盗官钱为放生之用事发坐死领赴市矣吴越钱王使人视之若悲惧如常人即杀之否则舍之禅师澹然无异色乃舍之遂出家得法眼净禅师应以市曹得度故菩萨乃见市曹以度之学出生死法得向死地走之一遭抵三十年修行吾窜逐海上去死地稍近当於此证阿罗汉果

梁史刘凝之为人认所着履即予之此人後得所失履送还不肯复取又沈麟士亦为隣人认所着履麟士笑曰是卿履耶即予之邻人得所失履送还麟士曰非卿履耶笑而受之此虽小事然处世当如麟士不当如凝之也

柳宗元敢为诞妄居之不疑吕温为道州衡州及死二州之人哭之逾月客舟之道于永者必呱呱然虽子产不至此温何以得之其称温之弟恭亦贤豪絶人者又云?之妻裴延龄女也孰有士君子肯为裴延龄壻者乎宗元与伾叔文交盖亦不羞与延龄姻也?为延龄壻不见於史宜表而出之见宗元文集?墓志云

元符三年八月余在合浦有老人苏佛儿来访年八十二不饮酒食肉两目烂然盖童子也自言十二岁斋居修行无妻子有兄弟三人皆持戒念道长者九十二次者九十与论生死事颇有所知居州城东南六七里佛儿尝卖菜之东城见老人言即心是佛不在断肉余言勿作此念衆人难感易流老人大喜曰如是如是

马梦得与仆同岁月生少仆八日是岁生者无富贵人而仆与梦得为穷之冠即吾二人而观之当推梦得为首

王僧?居建康里马粪巷子孙皆笃实谦和时人称马粪诸王为长者东汉赞论李固云视胡广赵戒犹粪土之秽也一经僧?便为佳号而以比胡广则粪土有时而不幸

芝上人言近有节度判官朱炎学禅久之忽於楞严经若有所得者问讲僧义江曰此身死後此心何住江云此身未死此心何在炎良久以偈荅曰四大不须先後觉六根还向用时空难将语默呈师也只在寻常语默中师可之炎後竟坐化真庙时人也

杜子美诗云自平宫中吕太一世莫晓其义而妄者至以为唐时有自平宫中偶读玄宗实录有宫人吕太一叛於广南杜诗盖云自平宫中吕太一故下文有南海收珠之句见书不广而以意改文字鲜不为人所笑也

子由为人心不异口口不异心心即是口口即是心近日忽作禅语岂世之自欺者耶欲移之於老兄而不可得如人饮水冷煖自知死生可以相待祸福可以相共唯此一事对面相分付不得珍重珍重

徐陵多忘每不识人人以此咎之陵曰公自难识若曹刘沈谢辈闇中摸索亦合认得诚哉是言

东海徐则隐居天台絶粒养性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後得道晋王广闻其名往召之则谓门人曰吾年八十来召我徐君之言信矣遂诣扬州王请受道法辞以时日不利後数日而死肢体如生道路皆见其徒步云得放还山至旧居取经书分遗弟子乃去既而丧至予以谓徐生高世之人义不为炀帝所汚故辞不肯传其道而死徐君之言盖聊以避祸岂所谓危行言逊者耶不然炀帝之行鬼所唾也而太极真人肯置之齿牙哉

顔蠋与齐王游食必大牢出必乘车妻子衣服丽都辞去曰玉生於山制则破焉非不宝贵也然而太璞不完士生於鄙野推迁则禄焉非不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蠋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净贞正以自娱嗟乎战国之士未有如鲁连顔蠋之贤者也然而未闻道也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是犹有意於肉与车也晚食自美安步自适取於美与适足矣何以当肉与车为哉虽然蠋可谓巧於居贫者也未饥而食虽八珍犹草木也使草木如八珍唯晚食为然蠋固巧矣然非我之久於贫不能知蠋之巧也

男子之生也覆女子之生也仰其死於水也亦然男子内阳而外隂女子反是故易曰坤至柔而动也刚书曰沈濳刚克古之达者盖如此也秦毉和曰天有六气淫为六疾阳淫热疾隂淫寒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夫女阳物而晦时故淫则为内热蛊惑之疾女为蛊惑世之知者衆其为阳物而内热虽良毉未之言也五劳七伤皆热中而蒸晦淫者不为蛊则中风皆热之所生也毉和之语吾当表而出之读左氏书此

吾昔少年时所居书室前有竹栢杂花丛生满庭衆鸟巢其上武阳君恶杀生儿童婢仆皆不得捕取鸟雀数年间皆巢於低枝其鷇可俯而窥也又有桐花凤四五日翔集其间此鸟羽毛至为珍异难见而能驯扰殊不畏人闾里间见之以为异事此无他不忮之诚信於异类也有野老言鸟雀去人太远则其子有蛇鼠?狸鸱鸢之忧人既不杀则自近人者欲免此害也由是观之异时鸟鹊巢不敢近人者以人为甚於蛇鼠之类也苛政猛於虎信哉

韩退之喜大颠如喜澄观文畅之意尔非信佛法也世乃妄撰退之与大颠书其词凡陋退之家奴仆亦无此语有一士人又於其末妄题云欧阳永叔谓此文非退之莫能及此又诬永叔也永叔作醉翁亭记其辞玩易盖戏云尔又不自以为奇特也而妄庸者亦作永叔语云平生为此文最得意又云吾不能为退之画记退之又不能为吾醉翁亭记此又大妄也仆尝谓退之画记近似甲乙帐耳了无可观世人识真者少可叹亦可愍也

李邦直言周瑜二十四经畧中原今吾四十但多睡善饭贤愚相远如此安上言吾子似快活未知孰贤与否

与朱勃逊之会议於颍或言洛人善接花岁出新枝而菊品尤多逊之曰菊当以黄为主余可鄙也昔叔向闻鬷蔑一言得其为人予於逊之亦云然

汉武帝违韩安国而用王恢然卒杀恢是有秦穆违蹇叔之罪而无用孟明之德也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於六艺诗书虽阙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让於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於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而说者曰尧让天下於许由由不受耻之逃隐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东坡先生曰士有以箪食豆羮见於色者自吾观之亦不信也

子由作栖贤僧堂记读之便如在堂中见水石隂森草木胶葛也仆当为书之刻石堂上且欲与庐山结缘予他日入山不为生客也

过姑孰堂下读李白十咏疑其语浅陋不类太白孙邈云闻之王安国此李赤诗秘阁下有赤集此诗在焉白集中无此赤见柳子厚集自比李白故名赤卒为厠鬼所惑而死今观此诗止如此而以比太白则其人心疾已久非特厠鬼之罪

杜牧集有炖煌郡僧正兼州学博士僧慧苑除临坛大德制词盖宣宗复河湟时事也蕃僧最贵中国紫衣师号种世衡知青涧城无以使此等辄出牒补授君子予其权不责其专也

周礼有金錞国语有錞于丁寜萧齐始兴王监尝得之高三尺六寸六分围二尺四寸圆如筩铜色黑如漆上有铜马以绳悬马令出地尺余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於下以芒茎当心跪注錞于清响如雷良久乃已记者能道其尺寸之详如此而拙於遣词使古器形制不可复得其彷佛甚可恨也

乐天行张平叔户部侍郎判度支制诰云吾坐而决事丞相以下不过四五而主计之臣在焉以此知唐制主计盖坐而论事也不知四五者悉何人平叔议盐法至为割剥事见退之集今乐天制诰亦云计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其人必小人也

余来黄州闻光黄人二三月皆羣聚讴歌其词固不可解而其音亦不中律吕但宛转其声高下往返如鷄唱尔与朝堂中所闻鷄人传漏微有所似但极鄙野尔汉官仪宫中不畜鷄汝南出长鸣鷄卫士候朱雀门外专传鷄鸣又应劭曰今鷄鸣歌也晋太康地道记曰後汉固始铜阳公安细阳四县卫士习此曲於阙下歌之今鷄鸣是也顔师古不考本末妄破此说今余所闻岂亦鷄鸣之遗声乎今土人谓之山歌云

子由言有一人死而复生问冥官如何修身可以免罪荅曰子宜置一卷历旦昼之所为暮夜必记之但不记者是不可言不可作也无事静坐便觉一日似两日若能处置此生常似今日得至七十便是百四十岁人世间何药可能有此效既无反恶又省药钱此方人人收得但苦无好汤使多咽不下晁无咎言司马温公有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予亦记前辈有诗曰怕人知事莫萌心皆至言可终身守之

东坡志林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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